按照规矩,受封的王爷该去封地。而大行皇帝却准其待在帝都。
贤王本就是大行皇帝培养的第二储君。八148以6九流3
瑶光拢紧朱红色缎面斗篷,加快脚步,不过龙椅的最终归属是她无法介入的,如今唯有好好依傍段怀悯,才能安稳地活着。
她撑着伞踏入一条巷子,这是去尚膳房的近道,平日没什么人过来。走在幽长的青砖上,只能听见雪花砸落在伞面的簌簌声,以及踩在雪地上的吱呀之音。
可蓦地,不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喊。
“救我。”
瑶光止步,环顾四下,一片白茫茫,只瞧见前方几丈外有一口枯井,她犹豫一阵,还是迈出脚步继续前行。
“可是有人?”她大着胆子朝那口井问道。
“有,有的,求姑娘相救。”
这回声音清晰许多,却有些嘶哑。可瑶光能确信,那是人的声音,不是鬼怪都好说。
她探身朝井里望去,逼仄的井底黑黝黝的,但借着天光还是能瞧见确实有个人,正靠着角落瑟瑟发抖:“姑……姑娘。”
“你等一下。”
井上横梁绳子还在。瑶光将绳子扔下去,谁料那人文弱不堪,半天也没爬上来,她只好帮着拖拽,费了好一番工夫,那人才得以脱困。
瑶光累得跌坐在雪地里,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多谢姑娘。”那人筋疲力尽,亦瘫坐在地。
是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龙眉凤眼仪表堂堂,头发高束,插了一只羊脂玉簪,着一身绣有祥云暗纹的素服。
他喘着气朝瑶光看来,下一瞬,眸光闪烁,面露惊艳之色。
“姑娘是哪家千金?”少年爬起,有些踉跄地走到少女跟前,躬身扶起她来,一股白梅花香沁入鼻息,令少年心头微颤。
“奴婢只是宫女。”瑶光见其气韵不俗,便猜想此人该是名门公子,她不想惹事,何况刚刚已经耽误了许久。
福身,“奴婢尚有差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她转身疾步而去,皑皑白雪间,朱红色披风耀目似火,肆意众生。
少年望着那抹红色渐行渐远,蓦地,他瞥见身侧斜放着一把撑开的伞……
*
雪更大了。
冷风裹挟雪花砸在脸上,生疼。瑶光伏跪雪地,失魂落魄地盯着满地狼藉。
方才她好不容易取了膳食,没想到还是毁于一旦。因赶着回钦天监,不甚摔倒,都怪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
耽误段怀悯用膳,可不是小事。或许还会牵连到观星殿其余宫人……
思及至此,瑶光支撑着就要爬起,手上一痛,她倒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以及车轮碾压的声音。
宫中常人岂能乘坐马车。瑶光伏地转向,面朝马车,寂然不动。
她垂首,余光瞥见华美车轮不疾不徐地从眼前行过,却遽然停下。
紧接着,一双乌黑官靴出现在眼前,未待瑶光有所反应,她的臂膀已经被人轻轻一提,整个人都跟着起了。
瑶光仰面,与一男子四目而视。抬手轻拭眼角,“追风……”她定定望向漆木描金马车。
“大人命你进去。”
*
马车将冰封雪地隔绝在外,瑶光倚靠在内里一侧角落,方才还冰冷的手开始发热,酡红一片。
手心也阵阵刺痛。
瑶光几乎不敢抬头,她只盯着百花裙摆,“瑶光见过段大人。”声音有些嘶哑,透着几分胆怯。
马蹄声声,马车平缓地前行。
半晌,未听见回应。瑶光悄悄抬首,却见段怀悯以手支颐,眉间若蹙双眸轻阖。
朝堂风雨飘摇,段怀悯定然烦乱。瑶光如此想着,又想到自己还毁了他的午膳,更是一阵心慌。
瑶光手心刺痛愈烈,莹白的手上有几处红痕,正欲细瞧伤势,手腕却被捉住。
抬眸,骨节分明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段怀悯眉眼疏离,望着她柔若嫩荑的手,目光上移,与瑶光对视。
“如何受的伤?”
男子问道。
“……我摔着了。”瑶光诧异之余垂下羽睫,男子手上传来温热,令她心中惴惴不安。
下意识地,她觉得救下名门公子之事不能说。隐约间,瑶光意识到若说出此事,段怀悯会动怒。
段怀悯乌眸隐有阴鸷,淡漠道:“你该知晓,我不喜身边的人说谎。”
第9章 入怀
男子目若朗星颜如冠玉,头束玉冠皎白锦袍,好似画卷中玉质金相的贵公子。然而他眉宇间阴沉积压,凛若寒潭。
瑶光骇住,积雪厚重,手又如何会擦伤。
她轻舔樱唇,斟酌道:“有一小宫人落在枯井里,我拽绳子将他救了上来,许是那时伤着手。”
她话音刚落。外头呼啸的风声里,传来尖细的声音:“太后娘娘凤驾。”
段怀悯掀开侧面的帘子,对着外头骑马同行的追风道:“让行。”
追风即刻领命去前头通传。
瑶光则安静地坐着,她心中却想,常人遇见太后凤驾,应当下去跪拜。段怀悯却巍然不动,这皇宫的主人该是他才对。
可那燕啸又敢对其颐指气使……
她并不大明白。
马车堪堪靠在边上,却听得一个女声从远处传进来:“是段怀悯吗?”
紧接着,一阵嘈杂混乱。
马车帘被猛地从外掀开,冷风灌入,瑶光瞧见一名美艳妇人,她着官黄色十二花神华裳,珠翠环绕,端丽冠绝。
然而,她云鬓微乱神色微狰,颇为诡异。
瑶光知道,这是太后窦氏,新帝的生母。宫中皆传,因新帝下旨禅位,她已经半疯。
“段怀悯!”窦太后死死瞪着段怀悯,“是你,定是你给我皇儿施法才令他和贞妃那个贱人做出那等有违伦常之事!你狼子野心其罪当诛!本宫要杀了你!”话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
段怀悯淡漠地看着马车外的疯癫女子,“你想如何杀我?”
“本宫即刻便掐死你!”窦太后怒目圆睁,伸手拽住瑶光的斗篷欲爬上来,瑶光被扯得朝那边栽去,却猛地又被一股力拖回,她被段怀悯揽住肩膀,倚靠在其怀中。
“追风。”段怀悯唤道。
窦太后当即便被追风制住,她姣好的面容狰狞可怖:“段怀悯,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
瑶光看着窦太后消失在眼前,咒骂声亦消弭于漫天大雪。
“大人,她走了……”瑶光轻声唤道,她惊魂未定,并非被窦太后吓到,而是她因依旧被男子揽在怀中。
他衣裳上散发的乌木沉香从未有过的清晰。瑶光不敢妄动,她心跳得厉害,几乎可以听见声响。
瑶光不安地等待着男子有所回应。
段怀悯俊美无俦的脸上波澜无惊,一如既往。
“坐回去。”
须臾,瑶光听见男子平静的声音。
“……是。”
如临大赦。
…
雪后初晴,碧瓦朱檐间残雪斑驳。
瑶光手提楠木食盒行于宫道间。
因化雪天气越发寒凉,她的手冻得生疼,忍不住将食盒置于路边,呵气搓手。
待手稍稍暖和,她正欲提盒,却瞥见不远处有一步辇徐徐而来,便靠墙垂首。
步辇渐近。
“是你?”少年的声音清润爽朗。
瑶光顿住,旋即抬头望去,眉目温良的少年端坐于步辇,长发半束素白锦袍,风姿秀逸。
是她从枯井救出的少年。
瑶光愕然,他究竟是哪家公子,竟能在宫中乘坐步辇。
“见过……大人。”瑶光福身,她并不知其身份,只有唤“大人”。
少年浅棕色的眼眸隐含笑意,似有神采溢出,对旁边的太监道:“我要下来。”
那太监皱眉,却恭谨道:“是,衡王殿下。”
衡王殿下?瑶光讶然之余亦感到奇异,方才自己唤得离谱,怎么他身边宫人无一出声。
她未曾听闻衡王,只知道因大行皇帝驾崩,不少王爷从封地暂回帝都赴治丧之礼。
不过,治丧之礼已于两个月前结束。
周祐樽从步辇下来,含笑走到瑶光身边:“上回姑娘走得匆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回瑶光只有如实答道,“奴婢瑶光。”
“可是北斗七星第七星的那个瑶光?”
“正是。”
周祐樽注意到地上的楠木食盒,上前一步把它提起,“瑶光,你要去哪?我送你。”
“奴婢……惶恐。”瑶光望着步辇边十余宫人,轻轻摇头。
“无妨,单我一人送你。”
…
周祐樽提着食盒走在瑶光身侧,一路他偶尔望向她,眸中含笑。
他温文儒雅,许是并非长于帝都的缘故,完全没有天潢贵胄的威严。
瑶光垂首,不敢轻易开口。
“瑶光,你是替何人取膳食?”周祐樽开口问道。
“奴婢在钦天监当差,这是段大人的午膳。”瑶光如实道。
少年乌眉敛起,喃喃道:“是……国师啊。”又行几步,又道,“你这般弱质纤纤,近日天寒地冻,钦天监如何会让你取饭菜?”
“……人手不够。”瑶光轻抬眉眼,忽而问道,“殿下那日,怎么会掉落枯井?”
“我不慎将玉佩掉了下去,只好跳下去去捡。”周祐樽苦笑一下,“没想到那么深。”
“那你身边没有宫人吗?”
“我从封地带来的宫人都不允入宫,如今身边伺候的并不熟悉,我不爱带着。”周祐樽有些苦恼道。
“何故不允?”瑶光奇道,“我先前听过有亲王带来的婢女和宫女分了帮派,后来两帮还打架……为何旁人能带?”
周祐樽怔住,“我,我不知道这些事。”
瑶光忽而又想到,自大行皇帝治丧之礼结束,诸位亲王都陆续回封地去了,为何他还在皇宫?
“殿下来宫里多久了?”
“半月有余。”周祐樽道,“我的封地在极北荒芜之地,来不及赶赴先帝治丧之礼,本不该来。可帝都却来了人马将我接来……我亦不知何故。”说到后来,少年眼神渐渐迷茫无措。
瑶光闻言,心中亦感到些许困惑。只是这些事与她无关,并未细思。
想了想,她朝周祐樽盈盈一笑,桃李之艳。
“殿下不必忧心,既难得来了宫里,就当是来玩乐的便是。”
少年眸光闪烁,回以一笑:“嗯。”
…
行至钦天监门口十几丈时,瑶光就瞥见门口站了几名太监,她止住脚步,对周祐樽道:“殿下,奴婢自己回去就好。”
少女声音柔弱似初春的嫩芽,挠得周祐樽心头微痒。他亦察觉到瑶光的不安,猜想她恐遭人误会,便将食盒递过去。
“那,你慢些。”少年说完,忽而又想起什么,“上回你的伞……”
就在这时,却忽听前头传来一阵哀嚎啼哭声。顺着望去,只见数名太监行作一队,为首者仰面大呼。
“太后娘娘薨世。”
第10章 择君
太后薨世,皇宫又是满目素缟。
宫中盛传,窦太后是投湖而亡。
瑶光一想到那疯癫美妇,心中就惴惴难安。堂堂太后,说没便没了。
看来,皇宫当真是段怀悯的天下。
瑶光越发畏惧,可如今又只有待在钦天监,离不得段怀悯。
值得庆幸的是,近日段怀悯甚少回观星殿,瑶光虽总是白取了膳食,可是见不到段怀悯,她乐得自在。
今日是除夕,瑶光取来的膳食特别沉。好在有周祐樽帮忙提着,他几乎每日都会陪瑶光取膳食。
十多日下来,瑶光与其已经熟稔起来。
她觉得,能结识周祐樽,或许是可离开皇宫的一个好机会。
周祐樽总会回到封地,到时若能带上她……
瑶光侧眸望向身侧的周祐樽,碎金穿过树枝斑驳地洒下,少年眉目俊朗,眸子呈现出浅淡的棕色。
他说过,他的生母是胡人。王妃无子嗣,就将他养于膝下。
“殿下。”少女唤道。
周祐樽凝向她:“嗯?”
“您何时回北顷?”
少年怅然,随即低声道:“幸许,待贤王登基之后。”
“那您还能在帝都待好一段日子,真好。”
瑶光抿唇一笑,明眸善睐。
“嗯。”周祐樽忽而垂下头,轻咳一声,又唤道,“瑶光。”
“到时,可愿与我一块儿去北顷?”
*
瑶光回到钦天监时,已是暮色沉沉。
她堪堪将食盒置于观星殿的暖阁,小太监就唤她去用膳。
他们的膳食并非出自尚膳房,是另一处伙房,每日会有人送来,用几只木桶装着。都是些寻常的菜色,比不得尚膳房的伙食。
瑶光刚走出暖阁,就听殿外响起一阵跪拜声。
少女止步,原本姣好的脸上那一丝笑意霎时敛去,随即又垂首,立于暖阁一旁。
她听着段怀悯的脚步声渐近。男子在经过她时并未停歇,径自掀开珠帘踏入暖阁。
玉珠相击,音之清脆。
“神女……”小太监轻声唤她。
“我去服侍。”瑶光低声道。这些日子,基本都是由她侍奉段怀悯用膳、奉茶等事。
偶尔小太监前去,则会被段怀悯赶出。
国师只允神女近身侍奉。
已然是观星殿默认之事。
瑶光步入暖阁,见段怀悯端坐于书案后。
他乌发半绾,束以银色祥云冠,着缟羽色忍冬暗纹广袖锦袍。他无神地盯着瑶光,漆黑双眼似幽潭般深不见底,望之生寒。
瑶光不自觉地垂首,她走至一旁的漆木桌边倒了杯茶,又小心翼翼地来到段怀悯身边,正欲放下茶鸥。
男子却猛地捉住她的手腕。
“啪”,地面上四分五裂的瓷片间雾气蒸腾。
少女皎腕纤细、腻如白玉。似微微用力,就能折断。
“……”瑶光只觉得心跳极快,又惊又恐,却也不敢显露太多。
段怀悯并未看她,而是直视前方。
“周祐樽、和我。”男子恍然开口,乌眸凝向少女。
少女秀眉微颤,眸中秋水沉下,般般入画的脸上惊恐无措。他……知道了?
“你选谁?”
男子的声音如切冰碎玉,毫无起伏。许是刚从外头进来的缘故,他的手很凉,这股寒意在少女手上蔓延,肌犹粟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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