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发生的一切,恍似一场梦。梦醒,又归于平静。
……
辰时堪至,槐序时节扶桑早升。山中碧色万顷,蝉鸣不绝于耳。
着金绣蟒袍的青年步伐稳健地踏在青石板上,身后仪仗十数人。
他眉间敛起,似有不耐。忽而止步,冷声道:“你们都停下,不要跟来。”言罢,复又继续前行。
陈公公颇为诧异地跟上去,小心翼翼道:“陛下,那老奴一人陪您吧。”今早天光微明,行宫有人来报赵婕妤昨夜诞下一名皇子。
陛下二十有二,膝下却无子嗣,现下喜获麟儿,自然该是大喜,可他却丝毫不见欢喜。
陈公公猜想,或许这傀儡帝王并不想有子嗣。
当然,这只是猜想。如今周祐樽的心思倒有些难辨了。
早些时候的周祐樽还是怯风怕雨,连带对着他这个老奴才时都是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直至去岁,国师因神女坠崖一蹶不振,不闻朝堂之事,后来国师又远赴边域。国之要事全数由朝中亲信代为处置。
周祐樽仍无半点实权。可因国师不在帝都,倒愈发纵情声色、放浪形骸,甚至还染上无垢天,脾性也变得狂奴故态。
陈公公勾背跟在年轻帝王身后,帝王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这时,后头又传来步履声。
陈公公回头,只见是一青衫公子,皮肤呈现出苍然白色,羸弱病态,却手持高大的朱红锦绣华盖,徐徐而来。
此人正是卫潇,黎州卫氏家主卫藻的嫡长孙。此番随国师来到帝都,任郎中令,不过那也只是其表面虚职,他亦是国师安置在周祐樽身边的眼线。
或许是并未全然信任,才令其来监管周祐樽。毕竟负责此事的,已有陈公公一人。
“卫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哪?”陈公公和善地问道。
“为陛下遮阴。”卫潇朗朗道,说话间,已走至帝王身后半丈,垂首低眉格外恭敬。
周祐樽闻言,不耐地回头看来,但也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好似什么也没瞧见,继续往前走去。
任身后两人紧随其步。
……
周祐樽踏入清幽别院,流深小溪、翠竹环绕。
守门的太监双双跪下,叩首行礼。帝王疾步冲入里屋,又见婢女数人,登时屋里跪下一大片。
“皇子呢?”周祐樽迫切地问道,说完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说,“朕还是先瞧瞧婕妤吧。”
“是……是。”暮春有些畏惧地站起来,引着周祐樽走进赵婕妤的寝屋。
黑漆琉璃镜门被推开,里头窗明几净。半开的轩窗边摆了一张竹榻,绝代美人侧卧在上,红裳耀目肌莹透彻,玉丝流云倾斜了半边榻,若黑缎铺陈赏心悦目。
只一眼,几乎令周祐樽整个人都僵立住。
“陛下。那,那是神女,昨夜……来陪伴婕妤娘娘。多亏她,赵贵妃才没有带走小皇子。”暮春见陛下凝望着神女,急忙解释,顺便告赵灵犀一状。
可陛下就好似没听见一般,他目光始终落在神女身上。须臾,才一步又一步,走至罗汉床边,蹲下,静默地看着榻上美人。
大开的门外涌入一股疾风,精妙绝伦的脸上青黛微蹙,继而张开了眼睛,盈盈清泉。
周祐樽几乎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庞,他靠得太近,女子睫羽颤动,根根瞧得分明。
“瑶光。”他轻声唤着,略显疲惫的面容爬上真切的欢喜,“好久不见。”
屋内一片岑寂。
须臾,女子眸光颤动,几乎在一瞬间坐起,“陛下。”
“抱歉,朕吓着你了?”周祐樽柔声道,他仍蹲在榻边,仰头望着女子,面含如春笑意。
“……陛下,快去看看婕妤吧。”瑶光低头看着覆在身上的薄毯。
她与周祐樽已经许久未见,她不知为何他会这般毫不避讳地痴望着自己。她只想尽快离开,故朝地上望去,寻觅绣鞋。
在榻尾处,她正欲探身去取,却瞧见一只杏黄色缎面鞋被男人的手拿起。
“给。”
“……多谢陛下。”
瑶光接过,抬首间瞥见门外立了数人。
其间,陈公公拧眉望着这边。
第71章 孽海
“陛下, 奶娘把小皇子抱来了。”陈公公似什么也未瞧见一般,垂首道。
周祐樽这才似神思归位,朝外望去, 喃喃道:“皇子……”
奶娘在陈公公的示意下, 抱着襁褓婴孩走进来。陈公公走在前头,笑道:“陛下,快来瞧瞧吧,小皇子生得真好, 与您一般,龙之威仪。”
……
瑶光趁着周祐樽去瞧小皇子,才匆匆穿上鞋。
陈公公也及时走来,勾着身子低声道:“神女,快些回去罢, 陛下这边不必管了。”
“……嗯。”瑶光还想说什么,方才那一幕全然被他瞧去。他不会告诉段大人吧……
这是她最担心的。
“大人也来了, 这会儿该在神女的院里。”陈公公继续道。
“……”
……
即便时辰尚早, 碎金倾洒在身上, 仍旧灼灼炙人。
宫道两边都是参天古数, 华茂枝繁、绿荫蔽日。喧嚷的蝉鸣声里, 瑶光徐徐而行, 殷红色蹙金莲叶纹的广袖罗衫随熏风展开, 高绾的云鬓只簪一只东珠步摇,玉容未施粉黛已是绝尘绝俗。
离她暂住殿宇越发近了, 她步伐也跟着慢下来。她没想到只是夜里过来陪着赵玲珑生产,竟也有人马上将此事通传至宫里。
瑶光深感惴惴, 若只是陪着赵玲珑生孩子,她倒也不必惶恐。可今早发生的事……
思及至此, 她想唯有待会坦诚相告,若日后段大人从旁人口中得知,后果只会更严重。
“神女莫怕,大人允您与赵婕妤往来,昨夜您去陪着也是人之常情,大人不会怪罪的。”晚衣跟在后头安慰着,昨夜她宿在暮春的屋子,想着早些时候起,唤神女回去。
可她未料到段大人会这么早赶来行宫。神女的衣食住行皆有人监管,每日都有人回宫禀告其一日所行之事。
昨夜更深露重之时,神女离开殿宇,许是久久未归,才有人回去报了。
那些人只负责回报,并不会阻碍神女,更不会去寻她们。
晚衣也弄不明白段大人此番是何意,只是觉得他的心思愈发难猜了。
但自神女寻回后,段大人又待其如珍宝。有回早上去寝殿侍奉,晚衣还瞧见大人给神女穿袜穿鞋……
段大人是爱极了神女。814⑧①6⑼6③
故晚衣侍奉瑶光时,较之以往更为事必躬亲。不过除却段大人这一层,她也打心底想对神女好些。
先前神女身死关头也保住了她们几人性命,她是时刻念着的。
比起段大人,她的心更向着神女。
瑶光听了晚衣的安慰,沉重道:“我知道的。”
……
踏入院落时,内里一片沉寂,只听得声声蝉鸣。
宝来守在门口,见到瑶光赶紧迎过来,面有急色:“神女,快,大人在凉亭里等您呢。”
瑶光沿着碎石甬道,穿过一道月拱门,豁然开朗。
假山嶙峋、花木环绕,朱墙外便是一片竹林,绿影深深千顷碧色。
偌大的庭院里,有一汪清泉,流水潺潺。旁边有凉亭一座,碧色纱幔垂缀,隐隐绰绰,男子坐于其中,身姿如玉似仙。
瑶光在亭外踌躇一番,才绕到清泉那边。朦胧的身影变得清晰,男子剑眉星眸面如冠玉,墨发披散,只以羊脂玉簪绾少量发束在后头。皎白色广袖长袍随山间疾风翩翩飘然,如云如雾。
少女垂首站在凉亭外,讷讷唤道:“大人。”她不知段怀悯为什么会早上赶来,从宫中过来须一个时辰,现在也不过辰时,他岂不是天未亮就动身。
“过来。”
在水流涓涓声里,少女极慢地走过去,尚未来得及抬头偷瞧他的神情,臂膀就被一扯,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纤纤腰肢被男子环住,乌木沉香混杂着草木芬芳沁入鼻息。瑶光这才抬眸望过去,男子星眸深邃,一时读不出喜怒。
“我准你宿在别处了?”男子问道。
语气倒不似动怒。
瑶光羽睫又垂下,细声道:“昨夜赵婕妤生下皇子,身边除了宫人,没有别的亲人……她害怕,我就留下陪着她。”
“为何送你过来?”
“……”瑶光沉默,想了想,才说,“大人是送瑶光来静养的。”
“那以后该怎么做?”段怀悯问道,星眸始终凝着怀着人的眉眼,揽住她腰身的手略微加重力道,女子云鬓垂下珠串,璀璨东珠下坠着几颗水晶珠,碎金倾洒,水波纹影在她的脸上拂动。
女子轻抿樱唇,继而小声道:“以后……瑶光只在这里待着,安心静养。”
“乖离离。”男子抬手,拨弄着她云鬓上那只串东珠,话锋一转,“这两日可还腹痛了?”
“……不疼了。”瑶光如实道,她想了想,觉得始终要将今早周祐樽的事告诉他,可她又不敢贸然说出来。
“癸水走了。”女子小声说完,又侧眸望向男子,似等待着什么。
段怀悯眸光沉沉,浅薄一笑:“离离又有事求我。”
“……”瑶光没想到一下就被他猜到用意,她想顺着就将事说出来,可那又不是一般的事。
他大约以为自己又是想恳求去外头街市之类的小事。现在若说了早上的事,且不说他是否会怪责自己,周祐樽定然是逃脱不得了。
故而她只回以一笑,抬起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低语,“瑶光想大人了,咱们回屋里去。”
女子气吐如兰,她身上散发着浅薄的安神香味,许是一夜宿在外头,衣裳未受整夜熏染,气味稀薄。
男子顺着女子的云鬓端量,见其松散不堪,该是匆忙间所绾,连交领都有些不平整。
他不觉蹙眉,伸手解开女子腰间衣带,不紧不慢。
“大人……”女子姣容微变。
“既不愿说,那就在这里。”男子笑着说,言落,罗衫解开,隔着素色绢衣隐约可见杏黄色锦面肚兜。
泉水流动哗哗作响,瑶光与男子对视着,他眸色沉沉,似等待着她的回应。
良久,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扯开绢衣衣襟,锦面肚兜上绣着的月下海棠花暴露在晨间的光亮里。
男子微凉的指腹顺着女子秀美的颈项游走,似在描摹她的躯体。许是因急赶一路,她身上黏腻了层香津,微微散着热气,然其肌理细腻,倒更似温润的白玉。
男子乌眸暗流涌动,却克制着,等待女子回话。
清泉水声忽然变得湍急,几乎遮盖了漫山的蝉鸣。
女子秋水眸波光潋滟,终是开口:“大人……瑶光没有请求。”顿了顿,“只是,只是今早在赵婕妤处醒来,陛下刚好来了,让他瞧见了不堪之状……”后来,她的声音渐小,几乎快要听不到。
此事绝对瞒不住,瑶光唯有说出来,她本想一刻欢愉后道出,那时段大人脾性总会好些,可他总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只有现在说了,不过她避重就轻,先让他知道了此事。日后再有人相报,他总不会过于震怒。
“你穿着这个?”男子修长的手指触上那朵栩栩海棠花,平静地问道。
并没有预料的恼怒。瑶光轻轻摇头:“我昨夜外裳都未脱。”
“他见到你,做了什么?”男子继续问着。
“……就看着我。”瑶光小声回答,她恐周祐樽受到责难,忙攀抱住男子的脖子,“大人,就是这样。求您不怪瑶光好不好,也不要生气……”
这是她被寻回后,第一回 对段怀悯温柔软意。男子星眸里本就积郁的欲念愈沉,他揽住女子纤腰的手顺着敞开的衫袍滑入,游弋在玉背,扯开肚兜的绸绳。
女子惊呼着,捂住欲掉的肚兜,慌乱无措:“大人,别在这里……”
“是谁在求人?”
男子虽说着,却未再动女子身前。而是横抱着女子站起,女子弱骨纤形,抱起来并不费力。
女子骤然被抱起,面上闪过毫不掩饰的慌乱,她双手仍护着肚兜,求道:“瑶光知错,让我把衣裳穿好再回去吧。”若要回房,必须经过前院,那里……全都是人。
可她的请求未得到男子丝毫回应。
段怀悯抱着她兀自走着,绕到了清泉边的假山群内。瑶光只瞧着满眼“山群”林立,最终走入一处洞穴。
洞穴之内别有天地,有一张平整的石床。瑶光来时就发现,白日常在此纳凉看话本。
她被放在那石床上,段怀悯站在她跟前,垂首看着她,柔声道:“帮我解开。”
瑶光怔愣住,低头看了自己身前,又慢慢松开手,肚兜坠落在石床边的草地上。她满面酡红,明明早已与这个男子数次温存,形同夫妻,可他又总能令她羞赧不已。
她心知今日是有求于他,故唯有顺从地去解他的腰封。她很久没有替他宽衣,分外生疏。
她脸色绯红,如玉天仓汗珠斑斑,摆弄半天,才将腰封解下,正欲把它放置。就被男子扯过去丢在一旁,他躬身吻上来,将她摁倒在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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