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目光如炬,睨了眼伏在地上干呕的瑶光,最后又将视线落在鸾姬身上,“鸾姬,你既然给她下了药,那明日就由你代替她吧。”
代替?鸾姬猛地抬起头,惊恐道:“殿下,您要妾身代替她做,做什么?”
贤王蹲下来,轻轻抚摸着鸾姬的脸:“本王欲她性命逼段怀悯交出虎符。原先确实想过以你代替骗他一回,这神女留着以后仍有大用。不过念在你伺候本王还算舒心,倒有些不舍。”顿了顿,他扬唇一笑,“可你却给她灌了毒,她没了用,那只好由你去了。”
第97章 兵刃
鸾姬浑身俱颤,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殿下,那……那并非毒药啊, 不过是致人昏睡的药。刚刚她又吐了大半出来, 她是不会死的。”
贤王却站起身,好似什么也没听见,朝身后的侍从云淡风轻地吩咐道:“带鸾夫人去寒月台。”
侍卫领命,径自上前将已然呆滞的鸾姬往外拖去。直到被拖到外头, 才传来的呼喊:“殿下,不要啊,求您怜惜!段怀悯不会相信的,他一眼就能认出……”
着金色蟒袍的男子好似没听见那婴婴悲啼,他朝瑶光道:“都吐出来了?”
瑶光已经再也吐不出东西来, 她缓慢地抬起头:“贤王殿下,您太看重我, 段大人不可能交出虎符的。”方才贤王和鸾姬话, 她都听见。
贤王竟想拿她去换虎符, 简直痴人说梦。如今燕羽将军已经投诚于贤王, 段怀悯最后的筹码就是虎符, 他怎么可能拿虎符来换自己?
瑶光不信贤王真的如此天真, 还不如直接将话说明白。
“你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比鸾姬聪慧许多。”贤王歪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端详她, “你说的对。本王只不过想引他过来,活捉他。”
瑶光骇然, 活捉段怀悯?
“既然殿下欲捉段大人,为何还要以鸾姬代替我?我留下也无甚用处。”瑶光颤声道。
她已经辨不清自己因什么害怕。
“因为, 你比鸾姬更有意思,本王有点舍不得你。”
他的话堪堪说完,就有人冲来:“报,殿下。段怀悯的兵马至城楼之外,正欲攻入!”
贤王闻言,大笑出声:“竟直接追来了?他倒是急不可耐地送上门来。倒省得派人送信。”
……
冷风飒飒,大雪覆没了整座城,冷月如钩。巍峨凛然的城楼,银甲战士压境,气势迫人。
城楼上光辉幽微。金甲兵士拉弓驾箭。
银辉有些惨淡地笼罩,为这拔刃张弩的场面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贤王立于城楼之上,漫不经心地环顾城下千军万马。
“燕羽,本王原先欲令你生擒段怀悯。不过还是算了,本王亲自来吧。”贤王已披上战甲,烈风里,披风乱舞。
说话间,他望向北面一座高塔,高塔最上层,原是供奉着昊天上帝。可前几日破城后,因守城的将军险些一剑刺到贤王的喉咙。
贤王不但迁怒于城中百姓,下令屠城。连这高塔上的神像也命人推下,神像坠落四分五裂,而今雪覆满地,连残片也寻不见了。
此时那高塔之上,明灯满室,一抹红色倩影在这兵戈战场,显得分外突兀。
燕羽顺着贤王的目光看去,神色一滞,“那是神女?”
“那是北顷王家的鸾姬。”贤王颇为不在意地说,“此女虽貌美,却不够聪明。不如令她替了神女。”
“神女还在王氏府邸?”少年长眉轻拧,他尚不明白贤王用意,可他却没有再问,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瑶光所在之处。
“燕羽将军一直很关心那个神女,你也迷恋上她了?”贤王笑出声,“你若喜欢让给你也无妨,不过要等本王厌了。”
燕羽面色生寒,米瑶光为助他出宫主动被“劫持”。本就亏欠于她。
他白日又听祖父说,今早他燕家全族,无一人敢去沙场查探,唯有米瑶光愿意去寻他。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贤王瞧见,沦落至此。
倘若不将她救出,他良心何安?
……
“段怀悯,你那娇藏的神女,就在寒月台。这里弓箭手无数,可以轻易要了她性命。”贤王朝城楼下朗声道,“若想她性命无虞,将虎符交出来。”
言罢,他有些兴奋。
他并不期许段怀悯会答应,而是等待着对方拒绝。到时他立刻会令弓箭手朝高塔射箭,段怀悯必然会气到疯魔。
且不论段怀悯对那个“神女”有几分真情,千军万马前,自己的女人被敌人射杀,本就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贤王为周冕亲侄,虽文武兼备、颖悟绝伦外,然脾性比原太子还似其子,暴虐荒淫。
只是曾经的他并不会于人前表露真性情,故帝都内人人称颂。
而今,没必要再伪装了。
风声猎猎,城楼下,许久才有一人回应。是魏杭,他驭马于黑漆描金的马车之测,“我家大人说,虎符可以交给你,可要先将神女放下来。”
城楼上,一时无人回话。
须臾,听得男子有些肆虐的笑声,“段怀悯,你竟答应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愿意放弃虎符?”
黯然的月色,皑皑白雪间风声如泣如诉,这笑声如狐鸣鬼嗤,颇为诡异。
贤王朝高塔的方向做了手势,塔上的人得令,领着红裳妙人下来。每一层都有窗口,杀意凛凛间,高塔内火光层层而下,红色倩影若隐若现。
无论城楼内外的兵士,几乎都注视着寒月台。好似都在好奇,这令国师愿意以虎符相换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绝色。
魏杭有些茫然地望着那坐高塔,段大人要用虎符救下神女。他知道段大人深爱此女,可那也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甚至连名分都没有。
呼啸的风侵略过肌肤,魏杭一手始终握着剑柄。燕羽已背叛段大人,若段大人再失去虎符。
那面对贤王,他还有何胜算?
岂非都要沦为阶下囚。
就在他思绪间,那红裳妙人已由一彪形莽汉领着走来,那莽汉身着铠甲杀气腾腾,想来亦是贤王旗下猛将。
黯淡的银辉与幽微的火光下,那女子身姿窈窕,容颜瞧得不是十分清晰,可魏杭能确定那就是神女。
魏杭悄悄将剑拔出几毫,思忖着如何一剑取那莽汉首级,他朝城楼上望去,可是弓箭手太多。
若贸然出手,只怕会触发这场战役。
忽然,奢华马车的帘幕被掀开,段怀悯朝躬身走出,缓缓下来,烟灰色貂毛大氅随风翻飞,他凝望着那抹红色身影。
“段怀悯,神女已经从寒月台下来。虎符呢?”城楼上传来贤王的声音。
“我未带在身上,你派一人来,我告知其藏匿之处。”段怀悯眉眼也未抬,只是遥遥望着雪地里那一影红色。
贤王冷笑着:“你在戏耍本王不成?”
“贤王殿下,何来戏耍?你派人去取来,再放了神女便是,如此简单的事你难道想不明白?”
说话的是追风,他知此刻段大人如入了定,没心思与贤王口舌辩驳。
贤王被这话气得脸色骤变,依着他往日脾气,定然当即要了说话人的性命。可他却要暂时忍下,若即刻动手,那就等同开战。
虎符所在之处或许就不得而知了。
他拔剑朝身后一士兵看去,血花四溅,金色的战甲上殷红斑斑。
周围的人皆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动。
“你们随本王下去。”贤王收剑,似乎因为杀了一人,他怒火消去,又变得有些慵懒。
……
沉重的城门缓慢地打开,贤王带着几名亲信走出来,他面上杀意凛凛,身上血渍斑驳。
他目光攫着段怀悯,“本王亲自来了,你也走近些。”
段怀悯却未动,连看也未看这边,只唤道:“追风。”
贤王一时未明白过来,就见适才侮辱他的劲装男子从良驹跃下,朝这边走来。这才明白段怀悯是喊侍卫告知自己虎符藏匿之处。
“段怀悯,你不是说要亲自告知的?”
“贤王殿下,这有何区别吗?”追风步步走近,面带微笑地问道。
贤王厌恶地望着他,“快告诉本王。”
“啊!”忽然,那边的鸾姬发出惊叫,有一夜鹭低飞而过,险些碰到她的发髻,她吓得摔倒在地。
贤王本不以为意,等着追风告知地点。
“周祐郴。”段怀悯的声音响起。
他的脸色生冷,正凝着贤王,星眸里尽显杀意:“离离在哪里?”
“哦,被你发现了。”贤王挑眉,无所谓地说,“你的离离被本王收了,实在不舍她。不过你既然愿意用虎符交换,本王可以还给你。”
他适才与追风在言语上受了气,尚且无处发泄,见段怀悯察觉到人质是赝品。索性出口折辱几句。
果然,惨淡的素影下,段怀悯周身犹如黑絮压迫,“即刻将她毫发无损地送来。”
……
打开陈旧的轩窗,寒风肆虐。
瑶光朝城门方向望去,适才一阵地动山摇,远处兵刃相击之声震耳欲聋。
她知道,段怀悯攻城了。
贤王欲“活捉段怀悯”,可现在双方交战,那么段怀悯大抵相安无事……吧。
瑶光不知这般境地自己怎么还会关怀段怀悯,院里空无一人。家仆们应当是听见外头厮杀声,都躲起来了。
时机刚好,她又确认一番院里无人,就直接翻身而出。脚踏在极深的雪地上,朝后院跑去,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前门有士兵把守,她不敢前去。后院矮墙低瓦,旁边还有一堆高高的稻草。瑶光手脚并用直接爬上去,成功翻墙。
只是跳下去时,不慎栽倒,所幸雪地厚实,毫发无损。
瑶光悻悻爬起,正欲寻路,却听身后传来人声:“站住!”
第98章 君王
雪早已停歇, 却是比下雪时更为酷寒。瑶光翻窗前,顺手披上了玄黑色披风,燕羽给她的那件。
可数九寒天, 她仍旧冷得发颤, 衣裳上沾染的雪粒尚未来得及拍去。身后突如其来的呵斥令她发怵。
瑶光缓慢地转过身,孤寂的月色下,一侍卫站在不远处,他本是满脸戒备, 可在看清瑶光的面容后,当即垂首:“恕罪,属下没认出是四小姐。”
“……嗯。”瑶光轻咳一声,本欲离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开口道, “外头战况如何?”
“属下只守在府里,不知外头情况。只是刚刚有人回府召集守在这里的兵马……”侍卫有些凝重, “不过鸾夫人放心, 段贼那边尚未攻入城。”
“……”瑶光听来这席话, 知晓段怀悯暂且平安。
不过既然开战, 那么也意味着段怀悯果真没有答应以虎符换她性命。
也好, 不必有一丝愧疚。
瑶光并不打算跟段怀悯回到帝都, 她受够那笼中雀一般的日子。
更不愿与他生下孩子。
和他待在一起永远都要谨小慎微, 难道还要再多一个或几个孩子和她受一样的罪吗?
思及至此,瑶光望着那侍卫, “好,我知道了, 你且退下吧。”她有意学着鸾姬倨傲的语调说话。
可那侍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四小姐, 时下实在危险。属下还是护送您去葳蕤院。”
“……不必了,我想在府里走走。”
“四小姐不知道吗?老爷下命令让府中所有家眷去葳蕤院。”侍卫谦卑地说。
……
“四小姐,您怎么了?”侍卫转过身,身后女子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
她一手扶墙,低头看着鞋,烦躁道:“我的鞋袜湿了,先行回去换之。你同老爷说,我晚些会过去。”言罢也不待他说话,径自就要走。
这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连地面都跟着颤动。
这是……
攻入城了?
瑶光尚在惊讶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段怀悯的女人怎么跑出来了?”
说话人亦是一侍卫。
陪着她的侍卫道:“什……什么?这明明是四小姐啊。”
身后那人指着瑶光,气急败坏:“你这傻子,这女人长得就是与四小姐极像。四小姐今夜惹了殿下厌烦,顶替此女为质了,府里都传遍了,你也不知?”言罢,他挥剑而来,寒芒直指女子喉间。
“现在段怀悯破城,怎么能让此女跑了?”
瑶光紧贴在墙上,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脑中却在思考策略。
凉如寒冰的墙震动着,不远处惨叫、呐喊混杂在彻骨的风中,无一不教人心惊肉跳。
“跑啊,杀来了!”
“救命啊!”
忽然有三两奴仆惊慌失措地疾跑而过,甚至无人在意到这边。
两名侍卫皆察觉不妙,紧接着一阵的马蹄声追风逐电由远及近,甚至不待他们反应。
指在女子脖子上的剑就已飞出数丈远。
瑶光尚未瞧清来人,就已经被那人单手提上马。她侧坐于马上,凛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微扬起脸,少年眉眼英挺,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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