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瑶接过汤, 看着妈妈忙前忙后, 忽然说:“妈,过几天你们跟我去趟桐城吧。”
聂丽娟闻言动作一顿,也不忙活了, 坐在床边拨女儿头发。
“想出去玩?等你出院, 养好身体咱们再去。”
“妈,经过一场生死, 我特别想出去走走。”
“可医生说你要住满两周。”
夏知瑶把汤碗放下, 用完好的右手摇晃聂丽娟, 挤出笑撒娇:“妈, 提前两天出院没事,你答应我好吗?”
自从家里出事, 聂丽娟明显感觉到女儿郁郁寡欢, 心里像是压了许多事,也不爱交流。
她温声说:“还是住满, 也不差这几天,等你身体好了,你说去哪就去哪。”
见一时劝不成功,夏知瑶张了张嘴,没再说。
距离周日还有五天,余欣那边找相像的身份证也需要时间。
等的这几天,她每天积极进行康复训练,同时密切观察隔壁病房情况。
她知道程北谦伤得很重,在他能下床自由活动之前,必须养好身体尽快逃离。
这天她例行检查,护士给了最新检查单,让她去找医生问问。
夏知瑶出病房时,身后的保镖隔着两米紧随其后。
她转头看了一眼,没制止,表情冷冷地推开医生办公室,进屋后轻轻关上门。
“医生,我现在病情康复的怎么样?”
医生是位五十岁的女性,说话很温柔,翻看检查单后问了些脑震荡的后遗症现象。
夏知瑶一一作答,把一些症状故意说得轻。
医生结合病单分析:“脑震荡恢复不错,现在就剩胳膊骨折的问题,这个时间长,等出院后也需要2到4周进行一次复查。”
一听出院没多大问题,夏知瑶心里瞬间舒畅,正要起身,医生突然叫住她。
“之前给你做手术,发现你节育环断裂掉出一部分,当时并不是紧急情况,所以没有给你做处理,你需要去妇科门诊预约,把剩下的环取出来。”
夏知瑶坐在板凳上,表情有些发懵。
节育环应该是车祸中剧烈撞击腹部,断裂了一部分,难怪最近一直腹部酸胀,还以为是要来月经了。
“好,我知道了。”
挂着胳膊慢慢走出医生病房,夏知瑶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跟着加快。
节育环的断裂或许就是一个暗示,预示她要跟过去的屈辱告别,迎接新的开始。
第二天夏伟绍休息,一大早来病房看她。
夏知瑶如今迫不及待逃离这里,又不敢表现地太过着急。
趁父母都在,她打算提出今天出院,然后再游说父母跟着她一起去桐城。
只要父母跟着她踏上桐城,她就有办法让父母跟着她再去其它城市。
越是这个时候,一旦想到马上要解脱这种窒息生活,拥有自由。
她整个人透着难以掩饰的雀跃。
医院的饭桌是那种小桌子,一家人刚把饭菜摆上去准备吃饭。
忽地有人敲门。
夏伟绍让她们先吃,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门一拉开,一位身穿病号服的英俊男人坐在轮椅上,身后推轮椅的人跟这几天见到的保镖着装很像。
这年轻人虽坐在轮椅上,却姿容冷峻,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还看着有几分眼熟。
结合这些保镖,夏伟绍立刻想到了隔壁。
“您是......。”
夏知瑶和聂丽娟同时看过去,正好夏伟绍让开道,露出门口一站一坐的身影。
她瞧清门口的人,筷子悄悄落了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将近两周不见的程北谦。
他黑发比之前长了不少,柔软地搭在额头。
身上穿着住院部随处可见的病号服,略显孱弱,但苍白的面容却给人凌厉之感,不可靠近。
他只是坐在轮椅上,需要微抬着头看人,却给人俯视的压迫感。
两人视线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缓慢对上,仿似一波暗流涌来。
两周前他们还能虚以为蛇取暖,两周后在平静的涌动下,伪装早就撕得粉碎。
夏知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能下地,满腔雀跃被一盆冷水浇下。
他的忽然出现,确实意外,但也在她意料之中。
苏醒后,她不止一次预想过他们再次面对面的场景,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爸妈,你们先出去。”夏知瑶开口。
“您是程先生?”夏伟绍虽然察觉气氛不太对,但对方是女儿救命恩人,自然是以礼为先,没理会夏知瑶的话,笑着说:“您之前一直在病房,我们也不好打扰,真是谢谢您救了我女儿。”
聂丽娟站起身跟丈夫一起表达感谢。
夏知瑶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见爸妈毫不知情地善待程北谦,忍住愤恨警惕盯着程北谦的一举一动。
夏伟绍更是热情地让程北谦进屋,俩老一直对他说着感谢话,他一边听着,眉眼似乎含了笑意。
夏知瑶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意,加重语调:“爸妈,你们先出去,我跟程先生有话要说。”
俩老这才反应过来,视线在女儿和程北谦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夫妻俩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虽疑惑也没在此刻发问,很识趣地点头准备出去。
这时,程北谦却漫不经心笑着开了口。
“这么着急让他们出去,难道不介绍介绍?”
这话是朝着病床上故作平静的夏知瑶说的。
怪异气氛越发明显。
夏伟绍察觉异常,还没开口询问,再次被夏知瑶打断:“爸妈,你们先出去。”
这已经是夏知瑶第三次开口让他们出去。
夏伟绍敏锐观察到女儿看似平静,身体却绷得厉害,眼睛一眼不眨看着程北谦,好似蓄势待发。
完全没有面对救命恩人的情分在。
俩老面面相觑,心里的疑惑几乎就要藏不住。
很快程北谦给了他们答案。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搭着灰色毛毯,微笑着对夏伟绍说:“既然她不好意思,那我就自我介绍,夏先生应该还不知道,您女儿是我情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所有人遮羞布一把撕裂,毫不留情。
“程北谦!”
夏知瑶努力守护的最后一丝防线被他这样轻飘飘说出来,那言语的羞辱之意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软肋是什么。
程北谦偏头看向她,二人视线冷冷对上,再无一丝情意。
夏伟绍和聂丽娟脑子懵了一下,这信息量太过于震惊,让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聂丽娟却骤然想到了之前的谣言,眼睛逐渐睁大。
“爸妈,你们出去!”
夏知瑶再次驱赶爸妈。
程北谦轻笑出声,淡漠的黑眸欣赏着夏知瑶的慌乱,话还是对着夏伟绍。
“夏先生肯定很奇怪,当初盛科集团为什么帮助瑶瑶工厂填补四千万赔偿款,那可是您女儿的卖身钱。”
他嘴角邪恶地挑起来。
“程北谦你住嘴!”
夏知瑶最害怕的就是父母知道真相,那会彻底摧毁他们的尊严。
她慌乱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身上还连接着输液线,随着她骤然起身的动作,哗啦乱成一团。
“住嘴,你给我住嘴。”
程北谦看着她眸色微动,离得最近的聂丽娟慌忙扶住了夏知瑶。
“你说什么......。”
夏伟绍身躯一点点佝偻,扶着墙勉强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北谦,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晰。
原来不是因为程维的关系,而是他的宝贝女儿......。
他转过头看向面色惊恐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因他一人之失,竟害女儿过得这么屈辱。
他们竟然从未发现过。
“爸......。”夏知瑶满脸苍白地摇头。
下一秒。
砰地一声巨响。
夏伟绍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双目一黑,沉重地倒地昏迷。
“爸!”
“医生!医生!有人昏倒了!快来!”
病房喊叫声此起彼伏。
聂丽娟冲过去时,夏知瑶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力,倏地软倒在地上,拖着使不上力的胳膊匍匐爬过去,眼泪唰唰往外淌。
夏伟绍面色苍白躺在地上,双手紧紧虚握压着心脏口。
聂丽娟大声惊救,医生护士很快冲进来急救。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夏知瑶抬起头看向冷漠俯视这一切的程北谦。
“你怎么不去死!去死!”
护士发现她情绪激动,虽不明白这些人发生了什么争执,担心她情绪过激,立马上前拦住了夏知瑶。
夏知瑶双眼死死盯着程北谦。
程北谦面无表情回视她,医生把夏伟绍抬上医用推车时,他轻抬手示意保镖推他出去。
身后咒骂声一刻不停,在嘈杂混乱中,每个字清晰敲在他耳膜上。
夏伟绍突发性昏厥,抢救及时并没有大碍,安排在了三楼普通病房。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聂丽娟根本就没时间找女儿好好聊聊,暂时守在病房等着丈夫苏醒。
夜色沉沉笼罩繁华都市,黑暗中医院窗户冒着微光,像一个个窄小的墓穴,灯熄可能就是一场与世长辞。
夏知瑶白日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脑震荡后遗症再次出现,晚上吐了一会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睡着,迷迷糊糊之中,总觉得有一片暗影压在身上。
她被第六感惊醒,在昏暗中睁开眼,视线触及之处果真有一片暗影落在她身上。
像是预感到什么。
她循着本能用右手撑在床上,支起自己上半身,做好了防御准备。
视线里,程北谦没坐轮椅,杵着拐杖一声不吭立在床头,昏暗的灯光氤氲了他大半张脸,那双眼沉沉凝视她。
夏知瑶忽地就松下手腕,躺了下去,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以她对程北谦的了解,昨天那场对决只是一个开胃菜,怎么够化解他程北谦的戾气。
“呵,怎么?程先生是想要用这副残躯来逼我?”
她偏着头笑个不停。
程北谦微眯着眼睛,狭长的眉眼凌厉往上扬,一把扔了拐杖,一条腿的膝盖搭上床,左手强制地摁在她锁骨处,控制住她的身形,让她动弹不得。
伤成这样力气还这么大,果然是个变态!
夏知瑶满腔愤恨几乎淹没理智,怎么甘心受他桎梏,右手用力挥打,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反而每次都牵动胳膊的伤口。
“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一人低吼挣扎,一人沉声压制。
两人身残志坚,每一次动作都拉扯住伤口,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北谦沉沉俯视她,没说话,用身体和气息告诉她,他被惹怒了。
夏知瑶见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再挣扎。
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曾经害怕父母出事,害怕父母知道这肮脏的真相,被悔恨吞噬日夜不得安宁。
经历一场车祸,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父母如今也知道了一切。
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不知是光线太昏暗,还是程北谦眸子太过深邃,她竟从他暴戾的眼神中,窥探到了一丝期盼。
盼着她能说一句服软话。
夏知瑶用力伸着脖子,在幽暗灯光下望尽他眼底,笑着说:“程北谦,你输了!”
窗外起了风,一片暗云遮住月牙,把夜压得更沉。
程北谦用力摁着手下这副身躯,牵动嘴角:“我输了?”
“难道没有吗?”
她声音在夜里透着一丝狂劲,“当货车撞上来的瞬间,你第一时间用身躯保护我的时候,你就-输-了。”
一字一顿。
程北谦清晰感觉到右侧胸口的剧烈疼痛,那是车撞上瞬间,他用后背抵住强大冲击力,导致胸腔淤血。
而肱骨的粉碎性骨折,是车撞向护栏掉入河水内,他用右侧抵住了第二次冲击力。
他甚至抵抗着全身的撕裂,把她从河里救出来。
本来开始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像被重新撕开,每一寸疼痛都在提醒他程北谦竟在女人身上翻了船,差点就死了。
“所以你承认联合程璐他们想要杀我?”
他每个字压得很低。
若是放在以前,夏知瑶一定会被他周身的煞气震慑住。
从程北谦不顾一切救她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筹码是什么。
用最锋利的刀去刺痛他。
“对啊,可惜你怎么没死呢。”
“那你为什么不下车!”
他眼底有情绪浮动。
夏知瑶瞧着他这副想要寻找答案的样子,再次笑了。
“程北谦啊程北谦,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在你脸上见到这副表情。”
她讥讽地冷笑:“你以为我不下车是想跟你一起死?那是良知没能让我及时下车。”
看他情绪逐渐变化,夏知瑶声音清晰道:“我真后悔当时没能立刻下车,你应该去死......。”
“住嘴!”
他脸色阴沉地可怕,那一丝期盼顷刻消散,高傲地扬着下颌冷声:“夏知瑶,你知道跟程家人联手招惹我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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