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自小抱着侯爷长大的,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替老太太教训几句,倒也是常理。
景阳侯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气成这样。
再多的话也憋了回去。只得站起身,作了一揖,口里说“儿子不孝”,直赔不是。
锦鱼见了,也知道这便是老太太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她倒也不是一定要她娘跟他们走。
主要还是觉得路上颠簸不干净,怕宁哥儿生病。
便看她娘。
她娘也看过来,半天,垂下秀眉,轻轻点了点头。
锦鱼便给江凌递了个眼色。
江凌也轻轻颔首。
锦鱼这才上前,哄老太太,劝道:“把这院子隔出来,岂不吵着老太太?我看不如就让我娘还住在紫竹斋。”
老太太听她这话一说,才转怒为喜,道:“紫竹斋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住得人!”
景阳侯见状忙道:“望燕楼大,就让他们从望燕楼再隔出一些地方来,跟紫竹斋连在一处。您这儿也就别动土了,吵得您不安生。”
一边让一步。
她娘跟宁哥儿以后的去处,总算是尘埃落定。
*
回到家,锦鱼才问江凌下棋是怎么回事。
江凌笑道:“这事也是巧了。之前有人请客,偶然说起岳父年轻时极爱下棋,只是棋艺不高。当上兵部尚书后,怕人笑话不会用兵,便不怎么下了。因此咱们都不知此事。”
锦鱼不由失笑。她娘也许知道,只是从来懒得提。
“可你不会下,怎么就敢跟我爹打这个赌?”
江凌默了默,憋着笑,诚实道:“我会。”
锦鱼:……
江凌结结实实坑了她爹一把。她爹还当遇到了天才。
越想越觉得好笑,越笑越忍不住,直笑得腰肢发酸,她才勉强忍住,道:“怎么没见你下过?”
江凌勾勾嘴角:“我不爱此道,浪费时间。有那功夫,我不如多看几份折子。”
锦鱼:……
她不由技痒,兴致勃勃拉着江凌要下棋。
江凌也不扫她的兴,便陪着她。
只是锦鱼也久没下棋,又特别想赢,每走一步,都反复思量,江凌便又拿起那《穆天子传》,一边看,一边跟她下。
锦鱼:……不带这么轻视人的。
她一定要让江凌输惨!
谁知她胜负欲越强,便下得越慢。
一盘棋竟下了快两个时辰。
结果……
她还是输了两子。
就这,她还怀疑,江凌是故意让她的。
怕她输得太惨,不开心。
不过自此,锦鱼便放弃了下棋,果然是太浪费时间了!
*
过了几日,老太太便又派人催秦氏。
秦氏虽舍不得,却也只能收拾收拾,带着宁哥儿搬回了景阳侯府。
就住在紫竹斋。通往望燕楼的月洞门先暂时锁了,以免那边施工,影响到秦氏跟宁哥儿。
转眼便进了腊月。
锦鱼早提前联系了王青云和宏福寺。
因为去年宏福寺施粥天下皆知,今年京中闺秀想要参加的人实在是多不胜数。尤其是有待嫁闺女的人家。
一打听,太子妃把这事交给了卫五娘子。
一个个都往忙往锦鱼的怡然居跑,出手一个比一个大方。
锦鱼见捐来的银两实在太多,今年天侯也正常,没有什么灾民,便跟王青云商量,不如把这些钱分出一部分来,派给各处的慈幼局,及京中在籍的鳏寡孤独贫困人家。
王青云自然同意了。
于是腊八节那日,除了宏福寺,整个京城的慈幼局及贫困人家,人人都分到了太子妃送的香香浓浓的腊八粥。
太子妃的仁德贤名再一次传得轰轰烈烈。
而经此一事,众人也都知晓。
太子妃在宫外的帮手,不是继母王家夫人,不是未过门的亲弟媳妇,而是卫五娘子江三奶奶。
一时卫五娘子江三奶奶的大名再度为京城百姓所知。
女人们多称她为卫五娘子。
男人们则多称她为江三奶奶。
过年时,她跟江凌都怕上门的人太多,招待不过来,索性回江家,从年三十住到了十五。
江家此时的日子早殷实起来。
宏福梨膏不但在京里卖得极好。还有人贩了到各州府去。
一年能有上万银子的收入。
江家的男人们也都有了些差事。
虽差遣都是六品以下,但一家子都兴隆起来。
锦鱼与江凌初三日回了景阳侯府。
当天,出嫁的女儿们,锦熙锦兰锦芬都回来了。
只独缺了锦心一个。
这回倒不是锦心不肯来,而是她早在十一月初,便跟着柳镇顾茹去了边关。
锦鱼二月十二在国色天香园办了生辰宴。家中大小全都齐了,还有能来的朋友。
锦芬也来了,偷偷拉着锦鱼说,锦鱼上回去过周家后,周家便没再打她那笔钱的主意,好生感激。
锦鱼想想,过去姐妹间那些小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嘱咐她好好养身子,顺利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进了三月,皇上果然升了江凌一级,仍想留他在枢密院任职。
可江凌也不知道怎么劝说皇上的,皇上同意了他外放。
外官品阶比京官略低,便委任了从四品的两浙路知府。
算是一口气升了两级。
两浙路是极富庶之地,实在是个人人争抢的肥缺。
可见皇上确实对江凌不薄。
过了宁哥儿一岁的生日,参加完钟微王青山的婚礼,四月初,锦鱼便与江凌离京赴任。
接下来八年,江凌累官从两浙路知府,升到京西南路知府如枢密直学士,再升到京东东路知府枢密直学士,已经是个历练丰富的三品大员。
锦鱼也没闲着,各处收集奇花异草之外,肚子还挺争气。
先在两浙生下一子,又在京西南路生下一女,到京东东路又生下了一子。
这一年刚过完中秋不久,江凌突然接到皇上密旨,命他即刻回京。
第137章 长亭人满
密旨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并未细说原由。
但江凌自有其他的消息来路, 早几日已经接到消息,皇上中秋宴饮,招了风寒。
现在急诏他进京, 江凌猜是皇上病重, 便计划与锦鱼分头回京。
江凌快马先行, 锦鱼带孩子们收拾了行囊慢慢走。怕路上赶得太急, 锦鱼与孩子们受不了。
可是锦鱼正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江凌人还没出青州,又接到京里的来信,命江凌原地待命,等接任官员到任, 交接之后再回京。
等待朝庭接任官员到任期间,江凌找了家大镖局,雇了足足三十余辆马车, 等交接完毕,便带着全家人浩浩荡荡地返京。
永胜侯府与景阳侯府早得了信,抢着说让他们两个先别回怡然居, 可以到府中暂住。
锦鱼与江凌自然都拒绝了。
他们离京之时, 锦鱼早做了安排。
茯苓原来在江家替锦鱼当家时, 就相中了江家的一个姓吴的管事。
锦鱼走前, 替她把那位吴管事从江家要了来, 一起脱了籍。
送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 让他们成了亲, 便留他们夫妻两个在京替自己照看着怡然居与朴园。
香罗一家子都在府里,便仍留香罗在京, 替她监督各位掌柜的,打理嫁妆。
香罗一来二去的, 与绿柳庄的一个姓陈的穷书生看对了眼。
锦鱼离京不久,香罗也成了亲。
锦鱼便派人专程跑了一趟,如茯苓一般也给她脱了籍,同样也给了一千两的嫁妆。
香罗及一家子自然都感激不尽,尽忠职守,这些年锦鱼赚的钱,数都数不过来。香罗每年都跑一趟,跟她交接账目。
豆绿圆儿满儿鲁妈妈雷二嫂子,还有八个有功夫的蓝牌婢女,锦鱼带了同行。
在两浙之时,江凌主管十四州,两军。
她对人都只说豆绿是她的表妹,带着四处走动。
一来二去的,来求亲的人不少。
其中最合适的莫过于常州刺史卢家。
江凌替豆绿考察了一下。了解到这家子也是大族,人口多。卢夫人说的是他家的八公子,还是个嫡出的。人才品性都不错。
锦鱼这才跟卢夫人交底,说豆绿原是她的丫头。只是两人的情分,比情姐妹还亲。若是卢家嫌弃豆绿的出身,这亲事便做不得。
卢夫人回家商议了一番,回来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丫头出身也不碍事。
谁知豆绿却不肯,说嫁到卢家,便要跟锦鱼分开了。
还说不如让江凌替她在军中招一个女婿,负责江凌的守卫。
这样她就仍可跟在锦鱼身边。
锦鱼劝了豆绿好久,豆绿都不肯点头。
锦鱼便问豆绿是不是不喜欢那位卢公子。
豆绿却红着脸一个劲摇头。
锦鱼便奇道:“你既喜欢他,为何不肯嫁他?”
豆绿耸耸蒜头鼻子,怒道:“那也没喜欢姑娘多!”
还是江凌出面道:“你先嫁了。我跟卢刺史说,让他家这位公子拜在我的门下。日后,我们去哪儿,你们也去哪儿。也是一样的。”
这门亲事才算是谈成了。
两人成亲后,卢公子便跟在江凌身边做了个幕僚,替江凌办一些琐事。
因着豆绿的关系,江凌便着意培养他。这卢公子人品学识都不错,又肯学。因此倒成了江凌的左右手。
江凌转任,这位卢公子与豆绿自然也随行。
如今卢公子也是个正八品的录事。豆绿也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盼着再生一个姑娘。
有了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不能再跟出跟进地伺候锦鱼。
圆儿满儿两个便接了上来。这两人又要好,又都是极伶俐的。
虽与豆绿到底不同,锦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这两个孩子她瞧着长大,就跟她半个女儿一样,
生了孩子后,自然也要找奶娘,添丫头。
一来二去的,她与江凌身边竟是有了二三十个丫头婆子。
这次回京,那些丫头婆子也有愿意跟着的,也有想留在老家的。
最后浩浩荡荡,包括江凌养的清客门人幕僚家眷,也有五十几人。
住怡然居自然是不成的。
锦鱼便跟江凌商量她们住朴园。
朴园地方是够的。
唯一不妥的,便是江凌如今是堂堂三品大员,怎么也不该住到新安坊这个地段。
便是对面常恭坊怡然居,也只是小官之家,不太妥当。
不过江凌与锦鱼都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何况只是暂住。等江凌进京,正式有了任用,自会有官邸。
因此便给两家回信,说是要暂时住在朴园。
两家也就没再多劝。
怕过于惊动,也因为带着孩子,行程难定,他们就没说具体到京的日子,打算悄悄进了京,才跟各家联络。
两地相隔有上千里路,他们带的人又多,这一走,路上倒走了将近二十天。
这一日到了神京城外,隔着二三十里地,有个泉水镇。
他们找了个镇上最大的酒楼歇脚吃午饭。
谁知刚进包房,菜还没来得及上,小二就跑来说,永胜侯府与景阳侯府的人要来请安。
锦鱼与江凌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讶异。
锦鱼便让圆儿去瞧瞧。
豆绿笑道:“不如我去瞧瞧。若是不要紧的,就打发了,省得耽搁了哥儿姐儿吃饭。”
锦鱼已经久不差遣豆绿做这种小事。
不过见她自己主动请缨,便点点头。
圆儿识得江家人,对卫家人不熟悉。满儿就不提了。哪边都不熟。胆子也小些,这种外头的事,她一般不叫圆儿应付。
一时豆绿去了,回来时满脸激动,身后跟着两个婆子,还有两个少年。
锦鱼跟江凌忙齐齐起了身,锦鱼不等两个婆子走近,就激动地迎上前,打量起那两位少年。
却见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年纪看着不过十岁上下,脸儿略长,肤色白净,眉毛轻扬,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自若之态,身材挺拔如一竿小小翠竹,衬着一身嫩黄色燕羽觞道袍,越显得他如天上仙童下凡,超凡脱俗。
锦鱼激动地指着他,半天喊了出来:“宁哥儿!”
宁哥儿这才淡淡一笑,从容施礼,叫了一声:“姐姐!”又叫了江凌一声:“姐夫!”
跟着他的婆子便笑道:“到底宁哥儿小时候,姑奶奶没少抱他,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听说你们要回来,夫人激动得几宿睡不着,说要派人来接。宁哥儿吵着要亲自来,夫人便答应了。天天想要早点见着他的三个小外甥呢!”
锦鱼认得这婆子,正是宁哥儿的奶娘姚嬷嬷,忙亲亲热热打了招呼。
这才又去看那大一些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比江凌矮半个头,脸庞圆圆肉肉红红润润,像只红苹果,笑起来眼尾下垂,十分亲切可爱。
那少年也好奇地打量着她,笑道:“婶婶可认得出我来?”
锦鱼抚掌失声叫道:“贤哥儿,你是贤哥儿!”
她可记得,新婚之夜,江凌的大哥没个正形,让当时才三岁大的贤哥儿来尿她跟江凌的新床。
贤哥儿笑得脸儿更圆,十分开心:“想不到婶婶还记得我。”又叫江凌三叔。
江凌自然是认得他们两个的,此时上前道:“赶紧坐下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贤哥儿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祖母得了信,高兴得天天问几遍。我娘便打发了我来这里等着。等了七八日,总算是等着了。不想景阳侯府也是一般的心思,我在这里撞着了宁哥儿,倒做个了伴儿。刚才见到你们来了,先打发了小厮快马回去报信儿,这才上来请安。”
一时大家热热闹闹地问候家中诸人,江凌便笑冲锦鱼道:“我往年回来,母亲可没这般热情。可见夫人是众望所归,大家都想念得紧。”
锦鱼有些得意地点头,这些年她人虽在外地,可是逢年过节,可没少了派人进京送东送西,与白夫人的关系并没生疏。
她又指了指站在一旁一脸懵懵的三张小脸,道:“母亲可也是天天盼着见见这三个呢。”忙叫三个孩子叫叔叔舅舅。
认完了人,却听有稚嫩的小嗓音在嚷“祖母外祖母!”
却是幼子东东,如今才只有两岁,此时正活蹦乱跳地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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