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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多福——庄小九【完结】

时间:2024-04-08 14:44:15  作者:庄小九【完结】
  可就她一个女子,手上还挽着个大蓝包袱,像极了农家小媳妇回娘家, 在一群男子间实在怪异。
  众人的目光顿时比殿上佛像前点的长明灯还亮,全都朝她射来,伴着窃窃私语。
  “这是谁?大师怎么还邀了个美貌的小媳妇儿?”
  “我猜是那大名鼎鼎的卫五娘子。”
  “你说的是那二乔牡丹陪嫁的卫家五娘子?”
  “你们有所不知, 今天这花会便是因她而起。”
  “她拎的那是什么东西?”
  ……
  锦鱼脸上微红,头都不敢抬。
  好在没多久,寻禅法师便带着几个和尚从后头出来, 笑道:“《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差别经》云:若有众生, 奉施香华, 得十种功德:一者、处世如花;二者、身无臭秽;三者、福香戒香;四者、随所生处, 鼻根不坏;五者、超胜世间, 为众归仰;六者、身常香洁;七者、爱乐正法, 受持读诵;八者、具大福报;九者、命终生天;十者、速证涅。各位施主今日肯拨冗前来, 襄助本寺插花之盛会,普济众生, 必得十全功德。”
  说着合十为礼,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三支高香, 上前供于青铜象耳大香炉中。
  众人便也由小和尚领着一一上香。
  锦鱼在最后,刚接过香,却见前面上完香走回来一人,淡紫色的锦衣,墨玉腰带,姿容出众,神态清绝,翩翩而来。
  她不由呆住。“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竟是骥北案首白鹭公子王青山。
  原来他对花道也有心得么?
  王青山似乎也看见了他,眉眼间微微一晗,算是打过了招呼。
  锦鱼满脑子疑惑,跟着小和尚依葫芦画瓢上了香。
  今年这般阵仗与去年临时起意的胡闹实在大不相同。
  不但要上香,殿内还临时用草席分出了十来个小隔间做临时花室。
  锦鱼被领入了其中一间。
  就见里面刀剪清水等插花用具一应俱全,还有胆瓶、弦纹瓶、鼎、觚、爵、壶,竹筒等各种花器任选。
  又有一大只扁木盆,中间放满了玉簪、海棠、松针、绿萝、竹枝等各种花材。
  那小和尚便问她还需不需要别的。她笑着摇了摇头。
  就听外头木鱼“铎铎铎”敲了三声,这是比赛开始了。
  小和尚便退了出去。
  锦鱼坐下,打开了自己的蓝布大包袱。
  总共只给了一刻钟的工夫。
  锦鱼插完花,刚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粘在花器底下,便听得木鱼“铎铎铎”敲了三声。
  时间到了。
  她步出隔间,就见众人也都络绎出来,面有得色,似乎都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为免众人彼此知道对方所作,回头扰了比赛,便有小和尚领了他们到偏殿喝茶歇息。
  众人便三三两两地一边议论,一边结伴而行。
  锦鱼自己一个人,便捡了个角落坐下,这才默默数了数,原来加上她,今日一共有十二人下场。
  片刻工夫,就有小和尚送上茶来,她默默刚喝了一口,却听脚步咚咚,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从前头冲了进来,直奔到她跟前,结结巴巴道:“卫……卫娘子的花儿……花儿叫我不小心……打烂了。”
  众人哄地一声,旋即全都沉默下来。
  锦鱼:……
  *
  那小和尚急得直掉泪,道:“我……我捧着卫娘子的花儿,正往条案上搁,没看脚下,没想到踩着了颗不知什么时候散落的念珠……”
  锦鱼这时有些回过神来。
  其实赢不赢的,她也不在乎。当初答应来,也是因为老和尚主动相邀,若她知道今日有十二位花师之多,她都未必肯来。
  若是补救得了,便补救一下,若是不行,弃权就是。
  她忙安慰了那小和尚几句,站起身来,要出去看看。
  却见寻禅大师这时走了进来,合什为礼道:“真是对不住卫娘子了。本来补上就是,可时辰不早,诚亲王已经派了人来催促,若是再给卫娘子一刻钟的工夫,怕是……”
  锦鱼想想,正要说那便算了,就听有人道:“大师,去年卫五娘子插花,我也在场。那是神仙妙手,非我等俗夫可比。今日之会,若缺了卫五娘子的作品,倒是憾事,不如我去跟诚亲王求个人情,让他再宽限一柱香的工夫。”
  锦鱼诧异,循声看去,却见是王青山。
  她跟王青山并没什么交情,唯一的交集是王青云。虽感他的好意,但她也不想给他跟寻禅大师添麻烦。
  这时就听一个小和尚嘟哝着埋怨道:“都怪守慈,本该我去拿,他偏抢着去,倒闯了祸。”
  锦鱼一怔,看向那小和尚,机灵清秀,倒是眼熟,再看那闯祸的小和尚,人长得敦实,确实不是之前领她进花室的小和尚,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见他正躲在众人身后,举着灰色衣袖拼命擦着眼角,却不时转着眼珠子东张西望,行迹十分可疑。
  她心中顿时恍然。
  这哪里是什么意外,分明是陷害。
  若是如此,她岂能叫这等小人得逞?
  她便笑道:“大师不必多虑,我去看看,或者可救。”
  说着便朝前走,寻禅大师只得陪着。
  到了大殿内,见条案前地上果然水迹、古铜鼎、白海棠,凌乱一片,另一头,那临时花室拆了一半,她忙道:“大师,可否容我用其中任何一间花室中片刻?”
  寻禅大师无奈点了点头。
  就见先前照顾她的小和尚跳了出来,领她进了最靠窗的一间。
  她放下包袱,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和尚道:“行慈。”
  锦鱼笑着一指旁边还没清掉的盛花水盆:“你可否再给我多找些别人没用的花儿来,越多越好。再让人拿些盐来。”
  说着将蓝包袱放在桌上。
  行慈飞奔着去了,一会儿,捧着比他头还高的一堆花儿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和尚,拿了一碗盐。
  锦鱼双手飞扬,每剪一枝,便把柄尾在盐里戳一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完工了。
  那时,殿内还没清扫完毕。
  行慈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锦鱼长出一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牡丹银锞子,扔给行慈,悄声道:“你回头跟你家主持说,这不是意外。让他得空查一查。”
  *
  正位上首土黄色幔帐之间,供奉着白衣观音,左手持红莲,右手结愿印,脚踏白莲花,宝相庄严。
  两旁点着香灯。
  之前的青铜象耳大香炉也搬走了,长长乌木供桌之上放着十二组鲜花。
  其下方地上正对着各放着一只及膝高乌漆功德箱。这是免得众人自己品评之前便瞧见多寡,受了影响。
  每一组插花所选之花与花器都迥异。
  锦鱼与其他的花师们一起,站在殿内最东侧,远远看去,就见这些插花大多清隽雅致,多用玉簪,用海棠的,也只用白色或浅黄,并不见大红粉红等艳丽张扬的色彩。
  刚才她在后殿听大家议论,知道如今插花也讲究一个流派。
  宫庭式插花,讲究的是色彩艳丽,花类繁多,花形硕大,富丽堂皇。
  文人插花,以意境胜,以取义胜。文以载道,花也要载道。插花不仅要好看,还要能品出些意义来。比方说选松柏为辅,最好是配品性高洁之花。玉簪在他们眼里太过娇柔轻浮,海棠又太艳治,非梅兰荷菊方能成君子之气。
  闺阁插花,讲究的却是一个秀雅温柔,多选粉、红、黄、紫等娇嫩之色。
  至于佛门插花,自然是以简寂取胜。
  锦鱼自己去年的插花,便选了一个寂字。
  而显然,今天到场的人,也都知道这个诀窍,都往简寂之风上走,一排放在乌木桌上,看着却有些孤寂过头,略显单调了。
  不过也有好的。以锦鱼看来,右手第一组花便极好,孤寂之中露出些乡村野趣,简寂之中不是了无生趣的死寂,而是天大地天的自然辽阔。
  花器是一只硕大的白陶扁罐,陶质粗糙,白灰相杂,凹凸不平,器形也像是捏坏了的一般,有些别扭。可这硕大的罐子里只插着一只玉簪。
  玉簪本是簇生的,可它这一朵,只是孤零零独一朵,半天着,雪白的花瓣中吐出三条绿丝黄头的花蕊,叶子薄薄一片,碧绿碧绿,没有金边。
  至少至简。
  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那花叶斜而不倒,恰到好处,像是从那白陶罐子里生出来的一般,与那白陶罐子浑然一体。
  若叫她来选,以简寂为上的话,这盆花当为第一。
  她之前被打烂的那一盆,怕也超不过这一组。
  她倒很想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正要去打量众人,就听得木鱼再度“铎铎铎”三声响,老和尚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今日诸位施主所供之香华,已具十全功德,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生出嗔恨,倒为不美了。”
  锦鱼莞尔。
  老和尚说这番话,是怕一会儿来赏花儿的对这些花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说些不好的话,又或者一会儿结果出来,有人输了不服气,所以先劝诫一番。
  说完这话,才见殿门一开,明亮的阳光从门口流泄进来,有小和尚出去引了人进来。
  第一个组进来的却是一对青年夫妻。众人忙起身。
  锦鱼见那男子二十上下年纪,长得修眉高鼻,面庞略扁,下颌宽大,穿着石青袍服,肩部与前胸都有两条团龙,腰缠一条银绣带,气派非常。
  那女子略小一两岁的模样,窄长脸儿,樱桃小嘴,倒像古画上的美女,也是石青袍服,边缘织有翟文,间以小轮红花。
  锦鱼见男的衣裳上有龙,女的衣裳上有翟文,便猜定是诚亲王与王妃。
  就见寻禅大师领着众僧人迎了上去,行佛家礼迎宾,果然是诚亲王夫妻。
  诚亲王便笑着摆摆手:“不必拘礼。”又道:“我姨母表弟他们也在,不如一起请进来。”
  按身份,敬国公夫人比定北王妃要低,本来该排在其后。
  不过诚亲王要抬举自己的姨母,寻禅大师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自有小和尚飞跑去了,不过片刻,就见敬国公夫人当先,随后柳镇锦心也进来了。
  锦鱼看去,见敬国公夫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种优待而有多欢喜,反而脸上隐隐有些怒气。柳镇也是如此。锦心在最后,穿着件金红绣万寿菊的对襟襦裙,头上珠翠多得叫人眼花缭乱,真担心她一低头,就掉一地。
  可她一进门,眼睛就在条案上飞快地睃寻,睃寻完一遍,似乎有些不相信似地又睃寻了一遍,目光露出几分怨愤,旋即低下了头,露出一副小媳妇的温顺模样,看不出表情。
第63章 无心插柳
  锦鱼淡淡扬了扬眉, 嘴角噙了一朵笑意,心下顿时了然。
  她本来并不敢确定是锦心。
  毕竟也有可能今日这下场的花师里,有人瞧不起女子, 不想与她比拼, 做了手脚。
  锦心这样害她, 是不想她像去年那样大出风头吧。
  去年虽只是她们几个闹着玩, 她不但收了一堆彩头,还扬了名。
  今天这场面,可谓轰轰烈烈。
  不但来的人多,身份也贵重。
  以前京中人提起卫家女,便都只知锦心。
  后来两人同日成亲, 虽然锦心是国公府世子夫人,她还是靠着绝口的牡丹花儿,一举压倒了锦心。
  若今日她万一再拔得头筹, 从此在京里,最出名的卫家女儿,必是她无疑。
  毕竟别人提起锦心, 不过是敬国公府世子夫人, 倒未必知道她姓卫。
  提起她却是不同, 人人都知道卫五娘子, 却少有人叫她江三奶奶。
  不过锦心为了自己争强好胜, 竟然把手脚做到宏福寺来了, 若这事叫心高气傲的敬国公夫人知道了, 怕是要倒大霉。
  就听诚亲王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姨母表弟表弟妹也一起来品鉴品鉴。”
  敬国公夫人这才勉强笑道:“亏你看得起我,我就是个大俗人, 就喜欢个花开富贵,这些花儿, 我却分不出个好坏来。”
  诚亲王妃笑指中间一组花儿道:“那姨母必是最喜欢这一组了。”
  就见那一组花与别不同,用了一只南瓜大小的竹编扁篮子,花多得满溢出来,倒比那篮子还大了两倍,红紫黄蓝粉白绿,海堂,玉簪自然少不了,但还有雏菊、紫薇、金桂、彼岸花、茉莉花、千日红……枝叶繁缛缤纷多彩,生气盎然。这种院体花,四面造型,多用于盛宴,于佛前供花,却是有些突兀。
  敬国公夫人笑道:“我倒没瞧见这个,果然不错。”
  诚亲王为首,便从左向右,一一点评,或说古雅清奇,或说差强人意。
  话虽如此说,倒都有布施。黑子十两,白子五两。诚亲王随侍的小太监盘子里却都是黑子。
  赞的,便投两枚三枚,贬的,便投一枚两枚。
  诚亲王妃有喜欢的,又会叫人多投一两枚。
  敬国公府的盘子里却是黑白皆有。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到了那组院体花前时,便都驻了足。
  诚亲王笑道:“这可是姨母最爱,便投上五枚吧。”
  随侍太监便投入了五枚。嗒嗒嗒嗒嗒,棋子入箱,声音轻脆。
  敬国公夫人赏了这一回花儿,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笑道:“你却不要顾着我。这赏花的事,就叫作各花入各眼。”
  话虽这么说,却示意身边丫头,也投了五枚黑子进去。
  诚亲王道:“插花之事,最难的便是至繁至简。今日虽是佛前献花,却也是一场盛事。这花与众不同倒也罢了,最难得是这许多的花儿,全堆在一处,繁而不杂,多而不乱,功力深厚,倒是难得一见。日后我们府里若有大宴,倒可请这位过府相助。”
  诚亲王妃道:“王爷说得有理。我初看这花时,只觉得好看,如今近看,却有些疑惑。这花儿极多,又只是放在这篮子里,初时虽可保证花形不变,可这一观赏,怕要一两个时辰,到了后来,岂不怕这花儿垮了。更何况玉簪海棠也是罢了,这茉莉花儿怕是不过一会儿便会变黄蔫掉了。若是设宴,一开三四个时辰,怕是支持不住。”
  说着,便也投了五枚进去。
  柳镇笑道:“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可见表哥表嫂都是内行人。我也瞧着这花儿舒心,简寂虽好,但这样红尘凡世之中,一味简寂,倒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别扭。”说着也从自家盘中,投了五枚黑子进去。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神一瞟,却是朝锦鱼这头飞来。
  锦鱼:……这是在说她么?!她一向安安静静过日子,哪里惹到他们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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