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信她会过得比锦鱼差。
锦鱼明明只是一个庄上长大,庶出的臭丫头。
锦鱼都能做到的事,她堂堂一个嫡女,怎么可能做不到?
不过是她以前没明白,她已经重新投了胎罢了。
*
锦鱼自然不知道锦心在想什么,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马踢了好几脚似的乏力。
管锦心的事真是累人也累心。
从履霜院出来,她就想直接回家,不想再见柳家什么人了。
可是管事的婆子却道:“夫人说要见见卫五娘子呢。”
锦鱼:……
敬国公府虽大,好在她都是坐暖轿,便在轿里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只管往好处想,不管怎么样,她今天暴揍锦心一顿,总算也有几分痛快。只希望今天她说过的话,锦心多少能听进去几句吧,以后日子稍微过好些吧。
她闭目养着神,等轿子停下,豆绿扶下了轿,抬眼一看,仍是回到了争迎堂。
进了堂,却发现堂里居然仍是坐着敬国公家一家三口。
锦鱼:……
刚才发生在履霜院的事,她不相信这一家三口会不知道。
她有些委顿地上前行了礼,便坐下。
见几上有点心,丫头们又奉了茶,她也不客气,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又拿了一块牡丹如意糕吃了起来。
反正他们不说话,她就喝茶吃东西。
吃到第三块枣花酥时,敬国公夫人终于开了口:“听说,你们家也想和离?”
锦鱼这才放下手中点心,点了点头,却不想多说什么。
“其实你们家若真想和离,只消会及诸亲,聚会二亲即可。倒也不必锦心本人同意。”
却听敬国公如此说。
锦鱼心里本就疲惫不堪,听了这话,火气就跟火苗见了风一样,蹭蹭往上窜。
看来“平妻”真不好听,对国公府也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
这一家三口等在这里是想要跟她谈和离啊。
敬国公刚才这话,是在说她们景阳侯府不是真心想和离吗?
她对和离的规矩并不清楚。但是婚姻确实是结两姓之好,可能真的只要景阳侯与许夫人出面,再加上敬国公夫妻同意就行了。
可是敬国公府平妻不够,还非逼他们和离,实在是欺人太甚。
本来她今天只是来传话的,也没资格代表卫家跟柳家谈和离。
可是她还是有些气不过。再说,刚才锦心说了死都不和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想绕过锦心,跟卫家直接谈和离。如果锦心说的是真心话,这不是要活活逼死锦心吗?未免太过分了。
“敬国公府连平妻都敢娶,这样的人家,我们卫家实在是高攀不起的。我刚才也跟我姐姐说了,若她愿意,我今日便带她回家。可是她不肯呀!”
“卫五娘子,到底是你们家骗婚在前。再说,你姐姐但凡有你一分贤惠,也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家是势大不假,可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至于为什么要娶这个平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回说话的却是敬国公夫人,难得的,竟没有气势凌人地抖威风。
锦鱼蹙起眉头,是是非非,谁都有谁的立场,又怎么争论得清楚?虽然她也觉得锦心做错了许多的事,可国公府就做得很对吗?至于苦衷,这话倒也不假。只是不该把责任全推到锦心头上。
不过,对敬国公夫人,她倒也不想太无礼,长叹一口气,道:“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姐姐对小公爷的一片痴心,才闹出这许多事来。不管国公爷信不信,夫人,您至少该信我的话。我们家是真心想要和离。可是……若是我姐姐痴心不改,我们家也只能随她去了。”
说到这里,她头一回正眼看向柳镇。
柳镇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竟有几分晶莹。
锦鱼便道:“小公爷,我姐姐确实做了许多的错事,可她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她不肯和离,之前又签了保证书,你就是要娶十个平妻,她也好,我们卫家也好,都拦不住。不求你看在景阳侯府的脸面上,只求你看在她那一腔痴情上,不说多善待她,至少别像我今日所见的那般苛待她。”
这话,她没对敬国公夫人说。虽然后宅的事,都是敬国公夫人说了算。
可说到底,锦心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敬国公夫人而是柳镇。
如果柳镇能对锦心稍微好些,敬国公夫人便是再凶些,想来锦心也不会像个怨妇。
柳镇满脸苍白,嘴唇嗫嚅着,低下头,点了点下颌。
敬国公夫人便道:“也罢,一会儿我就给她院子里重新派了人。三进院子,也随她走动,一应供给都如从前。”
锦鱼想起王妈妈所托,忙道:“她身边如今只有一个陪房王妈妈,还请夫人许她自由进出吧。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添乱子的。”
敬国公夫人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卫五娘子果然是个会说话的。难怪我夫人说以后与卫家说话,就找你了。说句实在话,若不是看着景阳侯府的颜面,我们早就一纸休书休了你姐姐了。罢了,若她不肯和离,我们也不逼她。只是顾茹嫁进来后,我们已经答应了顾家,要给她请封世子夫人的诰命。”
锦鱼指尖用力,手上捏着的枣花酥顿时碎成了渣。
原来他们谋的竟然还不止是平妻,这是要把锦心降妻为妾了。
柳顾两家这也太过狠毒,太不把景阳侯府放在眼里了。
这绝对绝对不能答应。
第106章 小病是福
锦鱼对诰命什么的本来一无所知。
还是这回江凌可能当上从五品, 胡氏跟她开玩笑,说她很快也能当上个诰命夫人。
她才知道,原来本朝五品以上官员, 便可以给妻子母亲请封。
当然官员品级越低, 被批准的可能性也越低。
毕竟诰命这东西, 是有俸禄可领的, 便是对官员本身,也要由皇帝亲自批准。诰命是嘉赏,只封赠给功绩突出者。
有诰命的官员与没诰命的官员,在朝中升迁的速度也是前者远远快过后者。
国公世子夫人为从三品。
可封为淑人。
封了诰命,不光是可以领一份俸禄这么简单, 也不仅仅是可以在新年进宫朝见,参加宴会,更要紧的是这意味着一种来自帝王的认可和赞许。
封了诰命, 再要说什么和离被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锦心虽然嫁过来这么久,但是柳家一直没有给她请封。可见是对她不满, 早就留了后手。
如果顾茹嫁进来做了平妻, 又得了诰命, 那么, 即使她是后进门的, 地位也远远高过锦心。
一旦成真, 锦心虽是元配, 却要反过来给她请安行礼,做小伏低。
大概这是顾家答应做平妻的条件吧。
锦鱼掸了掸襟上的饼渣, 低下头,端起天青色茶碗, 慢慢喝了几口,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愤怒,才淡淡道:“敬国公谬赞了。小女子笨嘴拙舌的。我也不想多说。只说如果你们真的娶了顾茹进门,单只给她请封淑人,不给我姐姐请封,那便是降妻为妾。我们卫家虽然不如你们势大,可也顾不了脸面了,自然一纸诉状将你们两家全都告上公堂。”
就算告不赢,也要叫柳顾两家的佳话街知巷闻。
“呵呵呵呵……”敬国公大笑,半天止住笑声,道:“想不到卫五娘子这般天真。这个状,你们便是告到皇上跟前,也赢不了。”
锦鱼抬起头,转过脸看他,原来柳家人人都有这嚣张劲儿。
她冷冷一笑:“原来敬国公已经能替皇上断案了么?我倒要叫我爹爹到皇上跟前去问一问。”
敬国公的笑声蓦然止住。
他一时大意,竟叫卫五娘子抓住了把柄。万没想到这女子反应竟是这样快。
“这里只有我们几个,真上了金殿,你也是诬告。”
锦鱼却站起了身:“是不是诬告,难不成您又替皇上作主断了案?!我先告辞了。过两天,我会打发人来看我姐姐,看看她是不是还过着那不人不鬼的日子。”
却听敬国公夫人叫了一声:“且慢。”然后起了身,走到锦鱼身边,道:“我送你出去吧。”
锦鱼看也没看敬国公一眼,冲敬国公夫人行了一礼,道了声客气。
敬国公夫人与她走到廊下,道:“上回你说要那些拨出来的牡丹花儿,我交待他们了,让给你送去。是送到江家还是送到你的国色天香园?”
锦鱼没想敬国公夫人居然还记得这事。
她爱花如命,再说锦心花重金收罗的必是名种,花儿何罪,竟叫这样毁了。
她忙行礼谢过敬国公夫人,请她送到国色天香园,这才上了暖轿,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驶出了敬国公府。
*
敬国公夫人目送锦鱼的暖轿走了,转身进去。
却见儿子已经站了起来,见她回来,只说有事要办,抬脚走了。
她见敬国公仍是坐着,便知他有话说,便仍坐下,叫下人们都出去了。
敬国公才道:“卫五娘子虽有几分聪明可取之处。可你也犯不着这般抬举她。居然还送她出去!”
敬国公夫人笑道:“我是越看越可惜越看越喜欢。真想不到,她今日居然敢动手打了她姐姐。我看她平时待人和气得很,却是个遇事有主意的,不然当初在五丈河怎么能救得了镇儿。”想了想,顿了片刻,又道:“都逼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肯和离,若是锦鱼今日这一顿打,锦心能稍微懂点儿事,到时候,也一起给她请了封就是。”
敬国公戏谑道:“你不是怕了这小丫头片子的威胁吧?给他景阳侯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真闹到皇上跟前去。”
敬国公夫人倒也知道,景阳侯堂堂一个尚书,教出这样的女儿来已经够丢人的。哪里还肯捅到皇上面前,再叫皇上说一句他教女无方,景阳侯府的女儿,无论是已嫁的,还是待嫁的,哪个落得了好。
卫五娘子到底年纪小,夫家又宠着,一时想不到这些厉害。景阳侯可不会这般冲动。
可是景阳侯不敢,江凌却未必不敢。
头一次上朝堂,就敢跟袁相扳手腕的人物。
听说又是个宠妻如命的。
想了想,敬国公夫人劝道:“虽说皇上必是偏着咱们,可我看那卫五娘子年轻气盛,也未必就不敢把这事真闹出来。她又与王家大姑娘、钟家五姑娘还有长宁郡主关系都好得很。这次她们赈灾都立了功,本来呢,我想这太子妃必从王钟二人中出。不想王家那姑娘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竟赶在前头,将钟家姑娘订给了自己的弟弟。若是这王青云成了太子妃,这卫五娘子的手岂不又长了许多?再说,两人同时请封,对咱们也没什么坏处。虽我看顾茹是个懂事的,谁知道会不会又看走了眼……有个制衡也是好的。”
敬国公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又看了敬国公夫人一眼,笑道:“你呀,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叫你一生只有镇儿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瞧着漂亮能干的姑娘就喜欢得很。当初锦心,你不也护着她?如今喜欢上了卫五娘子,她要真那么好,你不如收她做个干女儿,也算了你一桩没有女儿的遗憾。”
敬国公夫人大笑。
*
锦鱼自然不知道敬国公夫妇背后这些议论。
她坐着马车出了敬国公府没多远,马车就突然住下了。
她正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外头赶车的把式叫了一声:“小公爷!”
锦鱼不免有些诧异。
虽然是在敬国公府门口,两旁都是积雪,路上没什么人,可小公爷这样公然拦马车,叫人见了,也未免有些失礼。
就听马蹄声响,一时马车侧面窗口传来声音:“卫五娘子,可否容与我说上几句话。”
锦鱼看了一眼豆绿。
豆绿忙道:“小公爷,这样于礼不合。我出来跟您说吧。”
说着豆绿便爬出车外,下了车,却走到了马车侧面窗下,抬手敲了下窗。
锦鱼:……她怎么找了这么机灵的一个丫头呢!
表面上是豆绿跟小公爷说话,但其实也跟她在说话。
外人见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公爷倒也不傻,便道:“我同意娶平妻……也是有苦衷的。”
锦鱼没想到他追出来竟是向自己解释这件事。
可见小公爷自己也是觉得娶平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是这话,他该去跟锦心解释,而不是跟她。
不过想想锦心动不动就掀炕桌的暴躁,她这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听听也好,回头再转述给锦心就是。
她没吭声。
小公爷又道:“我……决心去驻边。”
锦鱼愣了愣。没明白去驻边这事跟娶平妻有什么关系。
就听小公爷又道:“若是无后,我母亲不肯放我走。”
锦鱼脑子这才转过弯来。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谈和离的时候,她就听说柳镇搬出了内院。
虽然在听说柳家要娶顾茹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到,柳家不会让锦心生孩子了。可是听到柳镇亲口证实,还是觉得柳家这样做有些太恶毒。
“我姐姐可是你的元配嫡妻!她不配给你们柳家留后么?”她也顾不上跟姐夫谈论这事合适不合适了。
“我与她已然如此,真生个孩子出来,也不过是多个人受苦。可……可若是,若是你……你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归属,我……我可以答应你。”
柳镇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苍白。
让她想起车外屋顶上厚厚的闪着光的白雪。
虽然她没看见他,可是奇怪的,那日在国色天香园,他凄然而去的红色身影却隐隐浮现。
如果当时她不是想着借机要回秦氏的身契,如果不是她任由许夫人与锦心欺骗柳家,也许柳镇并不会娶锦心。
这桩孽缘,她与江凌多少也有些道义上的责任。
柳镇虽然为此还打过江凌两回,可后来还是记着她那点救命之恩。
柳镇这话其实没错。他跟锦心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将来那孩子如何自处?锦心也斗不过顾茹,没有孩子,许是还安全些。
最好的归属?谁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呢?
她迟疑半天,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你们柳家的事,我能说什么?”
想了想,战场上刀枪无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多余的话:“你珍重吧。”
她没听见柳镇回答,却听见马蹄声响。
豆绿在外头咕哝了一句,她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等豆绿爬进马车,坐下才道:“这小公爷怪头怪脑的。怎么姑娘说了一句珍重,他就突然打马跑了。”
锦鱼也很意外,想了想,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没跟豆绿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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