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联起来,不免让人觉得,是傅昭仪下毒毒害了皇上。
顾明渊沉思片刻,推我去一趟主院。
冒着雪顾明渊去找了晋安侯,翁婿俩谈了许久,等到顾明渊再回水榭阁时,年锦语已经睡着了。
燕京城的习俗,回了娘家后夫妻是不能同塌的,年锦语就睡在她以往出嫁前的床上,连床帷上的流苏都是兔子绣样。
尽管已经出嫁大半年,这屋里关于她的香味仍然很浓郁。
她是个恋旧又专一的。
门口严进禀报隔壁已经收拾妥当,顾明渊便给她掖了下被子,正要离开,手就被她给抓住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他,“相公你回来了,云梳说你去见爹了。”
“嗯,说了些事。”
“子鸢姐姐有身孕了。”年锦语笑眯眯的和他分享,今天在祖母那儿,她觉得子鸢姐姐又好像回到十年前那样,不再是冷冰冰的。
“这是好事。”
“阿语也想要有相公的孩子。”年锦语嘟囔着,盯着他,看起来半梦半醒的。
顾明渊轻抚了下她的头发,“你不是想去陈大夫家拜访一下,明日我们就过去。”
不太满意他转移话题,但她本就是被吵醒的,困意袭来,也就让他给哄睡了回去。
关上门口,顾明渊来到偏房,还在想白天的事,皇上中毒昏迷,傅昭仪被关,若这几日醒不过来,必然是瞒不住的。
今年入冬,皇上这病拖得实在有些久,再中毒,只怕是要将身子彻底击垮。
那这朝堂,就更热闹了。
初三一早,雪停了,天晴的不可思议,雪白的世界,湛蓝的天。
出了年府大门,街上便是欢笑声,普通百姓对宫中的事一无所知,只沉浸在新年氛围里。
年锦语和顾明渊没有回侯府,而是径直去了夫子庙。
初三来上香的人依旧多,夫子庙外马车不好走,得步行进去,便由严进推着轮椅往里。
没来得及扫除的雪地里满是脚印,混杂着泥沙;巷弄内孩童跑来跑去,穿着新衣裳,手里拿着果脯和糖酥。
陈林恩家的小院,在这一整个巷弄中,有些显眼。
原因时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驴叫声,嗷嗷嗷的,都不用再确认。
到了院门口就看到陈林恩在院棚内骂老驴,“能吃又能拉,干活就不行,让你拉个玉米面,你看着拉的什么,玉米碴子?明天就把你卖了!”
深灰的,两只耳朵上一抹白的老驴对着陈林恩直哼哼,恨不得吐口水,蹄子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的。
“陈大夫!”院外头传来年锦语高兴的声音,陈林恩从棚子内出来,看到他们大包小包的,顿时乐了,“稀客啊!”
说着便冲屋内喊,“阿慈,顾少夫人来了。”
阿慈跑出来时,还附带了一抹十分矫健的身子,倏地就窜到了年锦语脚边,哼哧哼哧飞快的又窜上她的衣服。
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她肩膀上,东嗅嗅,西闻闻。
“少夫人,你们怎么来了。”阿慈见到年锦语也很高兴,打从回了燕京城后,她就没见过几回少夫人。
“来给你们拜年呀。”年锦语笑眯眯望着她,“好久没见,我怪想阿慈的。”
“我也想少夫人,可是他们不让我总去侯府。”
“进屋说,外头冷。”陈林恩喊他们进屋坐,“可别嫌弃我这小门小户的,如今这模样还是后头收拾的。”
“这我能作证,要不是秀央过来,我们家就跟猪圈似的。”阿慈给年锦语端来凳子,指着墙上挂着的画,“呐,这些都是后头买的,还有门口贴的福,往年哪有这些。”
说着,阿慈凑近年锦语,小声道,“我师傅啊,为了让秀央住的舒服,还特意让人重新打了一张床,后面不是有个小院么,也收拾着让她种些草药。”
话音刚落就被陈林恩敲了下脑袋,“我是你爹,没规矩。”
倒了茶,坐了下来,唯独没见到秀央,阿慈将点心和果脯都放上桌,“出城采药去了,说是正好这时节才有,要在雪地里挖。”
“陈大夫不跟着去?”
“她不让,连雪貂都没带,说会惊动地下的药,容易跑。”阿慈学了半年也就只是个皮毛,“天色暗下来若还没回,师傅就会去找她,这几天都这样。”
年锦语打量着屋内,视线落在炭盆子上的稻饼,眼底露出好奇,“这是什么?”
“烤稻饼啊。”阿慈说着,用镊夹把稻饼翻了个面,很快,受热后的稻饼从中胀了起来,被烘烤出焦黄的色泽,一股独特的米香在堂屋散发开来。
直到整个都蓬起来时,阿慈连忙将它夹起来放到盘子内,“少夫人快尝尝,这个可以蘸糖吃。”
素练递过来干净的布巾,包裹了稻饼后年锦语才拿起来,呼呼的还冒着热气,她闻着焦香忍不住尝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软糯,热气腾腾中满是稻米的香味。
多嚼几下还有淡淡的甜味从中分化出来。
“这个好香啊。”年锦语连忙分享给顾明渊,“相公你尝尝。”
阿慈一连烤了好几个,分到最后才有陈林恩的份,陈林恩骂着小没良心,给顾明渊看了下腿。
“如今天冷,得注意保暖,等开春就能试着站起来,你也别操之过急,我之前说的立架,到时候做好了就能练。”
“有劳陈大夫。”
“我收了诊金,也没什么劳不劳的。”陈林恩摆摆手,抬头时见年锦语盯着自己,有些乐了,“少夫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年锦语看了眼阿慈,往陈林恩这儿靠近了些,低声道,“陈大夫陈大夫,我想问问你,相公这样,什么时候可以生孩子啊。”
阿慈离得远没听见,顾明渊离得近啊,他才刚端起茶,险些就喷了出来,咽回去时又差点噎着自己。
陈林恩瞥了眼顾明渊,屏住了笑意,低声回答,“现在就可以啊,不影响。”
年锦语点点头,还想问什么,自己的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提,整个人就往顾明渊那儿拎近了。
年锦语坐到了另外一个位置上,呆萌的看着顾明渊。
“相公……”
“回去再说。”
“喔。”
陈林恩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于是干脆走出去笑,可他委实笑的有点无所顾忌,就在屋外呢,搅的阿慈一头雾水,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顾明渊努力维持着平静神色,耳根子还透着红,上阵杀敌都不带怕的,他现在怕极了自己家的小媳妇“惊世憾俗”的言论。
第六十三章
陈林恩给他们备了热腾腾的打边炉, 上下两层的铜锅,中间是烧透了的木炭,将汤汁烘得沸腾。
汤头是用小山参吊的, 又加了牛骨熬煮,片儿小肥羊落下去,涮上几下就能捞起来, 酱汁也是陈林恩独家的秘诀,“你们别说,就是醉香楼里那炉子都不如我的好,我这可是正宗的。”
桌上摆满了菜, 都来不及说话,只顾着吃, 年锦语小脸被热的红扑扑的, 夹着筷手打的鱼丸,咬了口, 被里面包裹的鲜汤给惊艳到了。
看到她这闪亮的眼眸,陈林恩露出满意的笑容,“怎么样?这里面的料啊, 是用猪皮冻, 裹了肉馅儿, 煮熟后里面一包的汤。”
年锦语直点头,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我第一次吃这样的。”
“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 讲究干净, 细致。”陈林恩之前带着阿慈走过不少地方, 加上他年幼成孤,跟着师傅长大, 好手艺不是盖的。
年锦语催着顾明渊快吃,“相公以前尝过没有?”
顾明渊嗯了声,“北疆的士兵们常用此暖身子,只是没有这么丰富。”
北疆十一月就入冬了,大雪覆盖的日子久,物资匮乏又取暖不易时,就烧一口大锅,里面放上些菜,一群人围着吃。
自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基本上是些农家那儿收来的番茎薯块,最多弄点荤头进去,一碗汤也能喝的士兵们满足不已。
说着,顾明渊神色一顿,如今北疆的状况,要比之前还要难。
他倒是希望宫中早有定数。
热腾腾吃过了饭,呆到了下午时,原本趴在年锦语怀里的雪貂毫无征兆的窜了出去,到院门口时吱吱吱的乱叫。
嗑着瓜子的陈林恩神色一紧,猛地起身。
“师傅,怎么了?”
“你娘出事了!”
父女俩急急奔了出去,连年锦语和顾明渊都顾不上,见这情形,年锦语都跟着紧张起来,“相公,秀央姑娘出事了?!”
“我们去看看。”
上了马车一路出城,往山林的方向,但雪天山路不好走,车轱辘一深一浅很容易陷进去。
顾明渊让严进跟着陈林恩进去,自己则和年锦语留在马车内。
天格外冷,年锦语抱着手炉,时不时看窗外,这时节极少有人进山,要真出什么意外,用不着半个时辰就先被冻死了。
这边陈林恩跟着雪貂,沿着山路往上,在平日里半个时辰就能走到的,这样的天里却要花上数倍。
阿慈不肯留在山下,落后了几步,由严进帮着拉行。
三人走了快有一个时辰,眼前有了深的脚印,都是沿着树的,有几个树旁还挖了很深的坑,这是秀央之前找药挖的。
但往前一些却不见挖的坑,反而脚步错乱了很多,严进一眼就分辨了出来,“不止一个人。”
话说完,雪貂就蹿到了一棵树后飞快的扒拉了起来。
红色的血迹融在雪内,被雪貂挖了出来,它绕着陈林恩飞快的转了几圈,吱吱叫着,纵然听不懂,也知道它是在说这是秀央的血。
之后雪貂循着血腥味往下找去,数百米后,在枯树阻拦的小坡坑旁,他们发现了半昏迷状态的秀央,右手臂的衣裳被血浸染,整个人趴在枯树上,与雪地分出距离来。
“娘!”阿慈失声冲了过去,吓得眼眶直接红了。
感觉到有动静,秀央抬了下眼眸,还在警惕状态的手才重重松垮下来,整个人也脱了力气,闭上眼。
再晚来半个时辰,她就失温死了。
陈林恩连忙将她扶起来背到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秀央虚弱的吐了两个字,“巴颂……”
严进顿时警惕,四下看去,周围没有躲避的痕迹,反倒是枯树下有一道很长的拖痕迹,朝向远处,还有斑斑的血迹,想必是经历过一番打斗。
“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那家伙还敢来动手!”陈林恩感觉到她气息微弱,“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你别睡。”
“别去。”秀央无力靠在陈林恩的后背上,极轻的开口,阻止严进往里走。
陈林恩喊住严进,嘱咐阿慈把秀央的药篓捡起来,忙带她下山。
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从山上下来的身影格外显眼,守着的阿符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姑娘,他们回来了。”
陈林恩将秀央送上马车,年锦语看到她冻的嘴唇都紫了,忙将手炉放到她怀里,又把马车上的毯子盖到她身上,和阿慈一起给她搓手取暖。
“秀央是不是在山中遇到野兽了?”
“她遇到了巴颂。”陈林恩为她把脉,眉头越皱越深。
马车内极其的安静,阿慈见师傅一通检查都不说话,有些急了,“怎么样了?”
“中毒了。”
陈林恩从阿慈腰间拔下佩刀,在马车的颠簸中,对着秀央受伤的右手腕处划了一道。
深到发黑的血液涌出时,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雪貂更是趴在秀央的怀里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没有人比陈林恩更清楚状况,这只雪貂是跟着秀央一块儿长大的,不似蛊却心意相通,原本出入都是随行的,这阵子就是为了采这雪地里才有的药,怕惊动了才没带它,结果就被巴颂盯上了。
“他之前逃出了城,没想到藏匿在外这么久。”
“他一定是记恨秀央的雪貂将他的本命蛊杀了,受了重创他也跑不远,只是没想到他还敢这么做。”
说着陈林恩便自责,他应该跟着来的,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巴顿那样的苗医心狠手辣,赌上自己性命都要置人于死地。
回到城中后,陈林恩忙着煮药给秀央解毒,可不论喝什么下去,秀央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吐血了几次。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顾明渊让严进去请庞大夫过来。
屋内的秀央醒了。
“你们放心,我会找到巴颂的下落。”顾明渊向他们承诺,已经派人进山。
“他也中了招,活不了多久。”秀央脸色惨白,看向陈林恩,声音很轻,“这毒你解不了。”
“他也是苗疆十二洞的人,这毒你自己能解吗?”
秀央摇了摇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巴顿的毒过于狠辣,要是在寨子里还能试一试,但在这里不行。
“那我们就……”
“那就去苗疆。”
不等陈林恩说完,阿慈走了进来,眼眶泛着红,还透着倔强,“我和师傅送你回苗疆,但等你病好了,还得回来,因为顾将军的腿没好。”
秀央沉默了,回苗疆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之前,父女俩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说服她留下来,现在竟愿意跟她走了。
“就这么决定了。”陈林恩只能做到把毒性压制,所以他必须带秀央回去,原本是想让阿慈留在侯府的,但看着丫头的脾气,显然是不肯的,“阿慈,你去收拾东西,夜里就出发。”
阿慈转身就出去收拾了,陈林恩随即向顾明渊道歉,
“顾将军,这段时间不在城中,我会将药都开出来,还有后续的注意事项,等秀央的毒解了,我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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