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反而有些怅惘。
破镜不能重圆, 破裂的婚姻也不能恢复如初, 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在这场背叛里,受伤的只有方敏之, 舒政生其实没受到惩罚。
舒黎躺在江煜家的沙发上,闷声问江煜:“江煜,为什么男人总会出轨呢?一辈子喜欢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吗?”
江煜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回答:“不是。”
舒黎翻身看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要是结了婚,应该会是很好的丈夫。”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了。午2四9〇81九2
舒黎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烫,翻身背对着江煜,一声不吭地看着手机,江煜察觉到舒黎的情绪不太对,问她:“发生什么了?”
舒黎摇摇头,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江煜,你不可以出轨。”
这句话一出,舒黎就自知失言。
他们连恋人关系都不是。
舒黎懊恼得快要冒烟,江煜轻咳一声,转过身继续打扫,但速度明显加快。
过了很久,两个人才恢复正常。
舒黎自顾自说:“你这里也很好,我都不想回去工作了,我跟你讲过我要去的那家投资公司吗?听说那里每天都是996和007穿插着来,累死人不偿命,但是在那里工作对自我提升很有帮助,能学到很多,掌握很多人脉……”
舒黎絮絮叨叨地讲着,等她讲结束了,江煜才问:“你不是要创业么?”
舒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对江煜撒的谎,她将错就错,“嗯”了一声,说:“是啊,我想创业。”
“要多少钱?”
舒黎随口道:“起码一百万吧。”
江煜噤了声。
舒黎又说:“其实钱算不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越长大,越看不清我爸妈是怎样的人了。”
“你爸妈对你很严格吗?”
“唔也不是,他们……”舒黎想了想,叹气道:“他们什么都好,就是不懂我,对了,江煜,你爸妈呢?他们对你怎么样?”
江煜却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舒黎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嫌我烦?”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清晏山的冬天没什么看头。”
也不知道江煜说的是清晏山,还是他自己。
舒黎其实也有点想家了,可是待在江煜身边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喜欢江煜的沉默寡言,和他家里淡淡的清洁液味道。
江煜打扫到桌边时,舒黎忽然走过去,站在江煜和桌子之间,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的裙摆轻轻扫过江煜的膝盖,一抬眸,就能看到江煜微微皱起的眉头,他面对舒黎时,总是这个表情。舒黎不满意,问:“你讨厌我?”
江煜当然否认。
舒黎挑了下眉,“我知道你不讨厌我,其实你有点喜欢我,是不是?”
舒黎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羊绒短外套和一件棕色格子长裙,看起来软软乖乖的,其实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很伤江煜的脑筋。
江煜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赖在你身边。”
江煜望向她。
他平日里很少挺直腰背,做服务行业的,姿态得放低,和舒黎在一起时他也会微微俯身,靠近了听舒黎说话,所以舒黎对他的身高一直没有准确的概念。直到此刻舒黎才发现,江煜竟然这么高,她需要仰着头和他说话。
“我也不是自恋到觉得所有男人都应该喜欢我,我只是不太高兴,这些日子永远是我主动,而你无动于衷,总能保持冷静,好像我一点魅力都没有,你真的对我没有兴趣吗?”
舒黎踮起脚,靠近江煜。
“江煜,你总是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
江煜显然有些慌,他很难和舒黎对视超过三秒,他迅速避开舒黎的目光。
舒黎又问:“你会失控吗?我有点好奇。”
气氛是暧昧的,江煜的声音变得暗哑,夹杂着不与人说的欲望和压抑许久的情绪,他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舒小姐。”
最后的称呼,他加重了语气。
是一种含蓄的警告。
可是舒黎被冲动冲昏头脑,一心只想着勾引江煜,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有多危险。
她太相信江煜了。
相信一个只认识半个月的男人,相信一个和她的世界毫无交集,生活在山边小镇,开接驳车谋生的普通男人,相信他的一句“舒小姐,我不会伤害你”。
江煜一直称呼她为“舒小姐”,他从不连名带姓地喊舒黎,他对舒黎足够尊重。
舒黎真的是一个很难搞的千金大小姐,江煜对她尊重克制有礼,她反倒不服。
她执拗地问:“你对我动过心吗?”
江煜还能怎么说呢?
他的动心和舒黎的勾引一样拙劣且明显。
舒黎为什么这样做?江煜已经没功夫思考了,他被舒黎的灼灼目光刺激着,喉结滑动,挺直的腰背慢慢弯下,他控制不住俯身靠近,想再靠近一点。舒黎的呼吸突然乱了,她有些慌,但整个人还是绷紧了,一动不动。
“江煜——”
舒黎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忽然振动。
暧昧被打断。
像大梦初醒,两个人迅速分开。
舒黎仓促躲进卧室里接电话,是方敏之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舒黎大脑一片空白,随口道:“快了。”
方敏之说:“那就好,快回来吧黎黎。”
舒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匆忙挂了电话,客厅灯光照在卧室的地板上,映出她的倒影,胸口像被点了火,一路蔓延向上,舒黎捏住领口扇了扇风,呼出一口气。
真是疯了。
只差一点点,就越界了。
许久之后,舒黎听见江煜在外面说:“舒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她说:“好,谢谢。”
回去的路上,舒黎罕见地没有说话,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拾回了原本的清冷模样。
分开时两个人都刻意疏离。
舒黎说:“麻烦你了。”
江煜顿了顿,说:“应该的。”
其实没什么是应该的,就像舒黎勾引,江煜必须要上钩?没这个道理。
夜深星沉百无聊赖时,舒黎躺在床上,给江煜发了一条消息:[其实我才是坏人。]
一向早睡的江煜今天显然也失眠了。
过了几分钟他回复:[抱歉。]
舒黎把脸贴在枕头上,举着手机输入:[为什么道歉?]
江煜没有回消息。
舒黎:[笨蛋。]
舒黎抱着手机小声嘀咕:笨蛋江煜。
舒黎的运气很好,在家里有父母纵容,在外面还能遇到江煜。
她想:我得为江煜做些什么。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给江煜买了早餐,然后守在停车处,一直等到江煜的银色面包车出现在度假村门口。她挥了挥手,江煜就下了车,舒黎说:“早上好呀,吃早饭了吗?”
江煜愣住。
他大概以为舒黎后悔昨天的冲动,会保持疏离直到离开清晏山,可是舒黎像无事发生一样,举着包子和豆浆,笑意吟吟。
昨晚舒黎失眠半夜,做了个决定。
一个很冲动的决定。
要不,和江煜谈一段恋爱?谈到新鲜感消磨殆尽,谈到差距显露,自然而然分开。
好像也不错。
舒黎朝江煜眨了眨眼,眸中笑意炙热,
江煜走上来,舒黎把早餐塞到他手里,热情道:“多吃一点,不然中午开车会饿的。”
“舒小姐你——”江煜话说一半,就被经理的喊声打断,他为难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舒黎还是装作没听见。
经理又喊了一遍:“小江,过来!”
舒黎也催江煜走,江煜无奈只能先离开,舒黎看着他的背影匆忙远去,忽然觉得江煜有点可爱,和他谈恋爱应该是段不错的体验。
不过……江煜的父母大概率也住在这附近,或者更偏僻的乡下,离栎川太远了,如果江煜不过来,两个人长期异地,也没意思。
正想着,一旁的中年司机点了根烟,含在嘴边,笑着问舒黎:“美女,你不会真的看上小江了吧?”
舒黎讨厌烟味,板着脸没回答。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江煜这个人吧,太独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舒黎替江煜说话,“独立有什么不好?”
司机摆摆手,“我说的不是独立的意思,我是想说,江煜这个人,不好相处,谁都走不进他,他父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就去世了,一个人生活到现在,自己照顾自己,没什么朋友,平常也不爱跟人说话,美女,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他长得还没酒店大堂的小孙帅呢……”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舒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听到自己喉咙哽住的粗重呼吸。
他父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就去世了。
所以那张全家福——
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要拿别人的真诚和善良开玩笑?
江煜已经这么苦了,还要被她捉弄。
她几次三番提到自己父母,洋洋洒洒地描述自己温馨的家庭,说自己是因为父母不给她钱而离家出走,听到这些的江煜心里在想什么?十三岁的江煜是如何独自长大的?全家福上那个笑容张扬的小男孩,是怎么一年一年变成沉默寡言的江煜的?
江煜那么克制,对两个人的差距和界限心知肚明,明明是舒黎撩拨他,踮起脚主动索吻,他却还要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他一直劝舒黎回家,他知道舒黎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放纵。
舒黎掩面啜泣,眼泪顺着掌心落下。
她无颜面对江煜。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逃避,她仓惶逃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订了最近一班回栎川的机票,然后赶紧收拾衣服,去酒店前台退房卡。
都已经拖着行李箱冲到机场了,她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在度假村门口等到和同事换班的江煜。
正值傍晚。
黛黑色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浅金色的夕阳余晖,江煜从车里走出来,看到了舒黎手边的行李箱,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
舒黎的睫毛颤了颤,她强忍住哽咽,“江煜,我……我要回家了。”
江煜点头,说:“机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今晚八点的。”
“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我叫了车,在门口等我。”
江煜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良久沉默,舒黎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却是一向寡言的江煜先开了口:“路上小心。”
舒黎更觉得难过。
“这阵子是我不好,”舒黎不敢提及江煜的父母,怕江煜伤心,她颤声说:“江煜,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谢谢你没有理会我的胡闹。”
“很高兴认识你,江煜。”
没等江煜回答,舒黎几乎是逃走的。
她一秒都不敢逗留,一步都不敢停歇,匆匆钻进出租车后座,然后把脸埋在掌心。
江煜目送她离开。
像江煜说的,清晏山的冬天没什么看头。凛冬过半,舒黎也要回到更温暖的栎川。
方敏之和舒政生一同到机场接她,舒黎回家之后,发了高烧,稀里糊涂病了半个月。
她和江煜没有再联络过。
江煜慢慢降到她好友列表的下半部分。
只是过年时,舒黎想起来,给江煜发了一则新年祝福,内容是没什么新意的客套话:
[祝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江煜很快回复:[谢谢,新年快乐。]
舒黎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张灯结彩的一片红,心里无限感慨,她不再抱怨父亲的出轨风波,毕竟相比于江煜,她拥有太多。
她以为她和江煜的交集就到此结束。
直到三个月后,她的银行卡上收到一笔四十万的转账,转账人是江煜。
备注是:舒小姐,祝你创业成功。
第15章
舒黎定睛确认, 真的是四十万,转账人也真的是江煜。
这人像梦一样消失又像梦一样出现。
舒黎过了半晌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她随口撒的谎,她说她要创业, 父母不给钱, 于是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所以, 江煜这几个月无声无息, 是在帮她筹钱?他那么穷, 哪里来的钱?
一定是一笔很重要的钱, 说不定是他父母留下的, 或者是他多年的存款,舒黎怎么能收?舒黎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手机愈沉。
要退回去, 还要跟他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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