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
抬起头撞上贺子朗晦暗不明的眼神,舒黎没有解释,只是朝周围人笑了笑,说:“谢谢大家陪我过生日,改天再请大家去湖心岛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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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煜赶到夜市街的时候,舒黎正坐在一张小方桌旁边,借着门店的灯光,用气垫的小镜子补妆,她在额头和鼻尖的斑驳处补了粉,想了想,又把口红拿出来,加重了唇峰。
江煜停下脚步,没有打扰。
他一直等到舒黎补好妆,把化妆品收进包里,整理好裙摆,才走过去。
舒黎抬起头看他,江煜带了一个五寸左右的水果小蛋糕,他把蛋糕放在舒黎面前。
舒黎佯怒道:“你竟然敢迟到!”
江煜立即解释:“定位把我引到旁边那条街了,走过来多花了十几分钟,抱歉。”
舒黎不自觉撅起嘴,反驳道:“不是我的问题,我就坐在这里给你发定位的。”
江煜笑了笑,“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舒黎在江煜面前习惯性“仗势欺人”,江煜也习惯性哄她,像哄小孩子一样,毫无逻辑。
舒黎拿过小蛋糕,托在手上看了一圈。
远不如叶湘湘订的三层蛋糕精致,可是……看起来味道还不错。
江煜注意到舒黎的外套下摆就快要碰到地面,他说:“舒小姐,其实你没必要选在这里的,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一个餐厅?”
“不要,这里就很好,”舒黎指了指身后的门店,是一家河粉店,“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来过这里,我上中学的时候也来过几次。”
她说:“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路边摊。”
江煜算是一个不扫兴的饭搭子,既然舒黎愿意在这里吃,他就不提任何意见。舒黎点了两份牛肉炒河粉,等待期间,她看着小蛋糕,遗憾道:“我今天已经许过生日愿望了。”
江煜说:“没关系,就当餐后甜品。”
舒黎用手托腮,撑着桌边,看了江煜一眼,江煜抽了一张面巾纸,仔仔细细地擦桌子。
晚风轻轻吹着。
和初见时的寒冬不同,栎川的春天气候宜人,溶溶月色,丝丝凉风,吹动舒黎的长发和裙摆,时而有烧烤的香味传过来,四面八方俱是鲜活的生活气。
舒黎突然说:“江煜,我想喝你炖的鸡汤。”
江煜愣了片刻,失笑道:“好啊。”
舒黎问江煜现在在做什么,江煜老实讲给她听。
正漫无边际地聊着,方敏之打来电话:“黎黎,怎么还不回家?我看到子朗陪着他妈妈进了小区,生日派对都结束了,你现在在哪里?”
“和朋友吃饭。”
方敏之警觉:“什么朋友?”
舒黎扫了一眼江煜,放低声音,说:“大学同学,她今天从英国回来。”
方敏之没有再怀疑,“哦,那早点回来。”
舒黎刚要挂电话,方敏之又说:“妈妈约了明天和子朗的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子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妈妈前阵子也生病了……”
舒黎打断道:“半个月前不是才吃过?”
“是啊,这次正好你生日。”
“我生日是今天,贺子朗也来参加了,没必要再吃一顿,我明天有工作,没空参加。”
“欸你——”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舒黎放下手机,脸色有些尴尬,江煜却装作没听见,旁若无事地把蛋糕拿出来,有草莓和蓝莓的那一半,给了舒黎。
舒黎说:“贺子朗……就是今天酒店门口那个男生,我和他很小就认识。”
江煜没想到舒黎会主动提。
“我爸妈一直想撮合我和他。”舒黎很苦恼。
江煜说:“他看上去挺好的。”
河粉上来了,舒黎抽了支一次性筷子,翻了翻配菜丰富的牛肉炒河粉,嘟囔着:“是挺好的,他不是那种纨绔子弟。”
“我觉得你们两个看起来很配。”
“你是第一百个这样说的人。”
舒黎刚抬起头,江煜就低头吃粉,两个人都有些刻意,刻意错过了彼此的眼神。
吃到最后,舒黎一边擦嘴一边问:“江煜,你什么时候换称呼?”
江煜第一时间没懂。
舒黎挑眉:“你要一直叫我舒小姐吗?朋友之间……也要这样称呼吗?”
江煜又慌了,他在舒黎面前总是无措,他说:“那我该怎么称呼?”
舒黎故意捉弄他:“自己想咯。”
这可把江煜为难死了,舒黎就眼睁睁看着江煜的脸开始一点一点涨红,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呆啊!”
江煜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你可以叫我小黎,黎黎,都可以。”
四月初的晚夜,人声鼎沸的夜市街,远处林立的写字楼成为光怪陆离的背景,周围的食客来来往往,烧烤摊上烟熏火燎,白烟弥漫。
江煜看向舒黎的脸,第一次喊她:
“黎黎。”
舒黎那时还没察觉到情愫暗生,只是不自觉地耳根发烫,她含着蛋糕勺,一个劲嘟囔着:“太热了,怎么四月份就这么热?”
江煜垂眸,也说:“是啊,怎么这么热?”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江边散步。
舒黎没有穿白天的高跟鞋,换了一双平底鞋,一下子就比江煜矮了不少,她用余光打量比较,然后挺直后背,掂了踮脚。
江煜察觉到了,微微弯起嘴角。
他特意在转弯时换了位置,让舒黎走在里侧,踩着草坪边缘的石阶,舒黎一下子就和江煜一样高了,她把包丢给江煜,告诉他:“我学过五年的芭蕾舞,我平衡感可好了。”
结果没走几步,就往左边倒去。
“啊!”她惊慌失措。
幸好江煜隔着她的外套,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撑住。
舒黎大窘,红了脸,气鼓鼓地往前走,江煜跟在她身后,笨拙地找补:“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哼了一声,跋扈又专横。
真是幼稚,舒黎自认比同龄的朋友成熟很多,可是偏偏在江煜面前像个任性的小孩。
分开时她问江煜:“你觉得栎川怎么样?”
江煜的目光只敢在舒黎匆匆逗留几秒,他点了点头,说:“栎川很好。”
江煜的家在晏河,在清晏山下,在地理上被划分为北方,离栎川有一千多公里远,没有直达的高铁。舒黎是坐飞机回来的,江煜则是中巴车转火车再转高铁,但他不觉得远。
因为舒黎今天一直戴着他送的手链。
舒黎回到家时,方敏之和舒政生正在商量公司的二十周年庆,舒黎一进门,方敏之就问她:“今天和哪个同学一起吃的饭啊?”
“杨雯。”舒黎随口说了个名字。
方敏之也没法验证。
舒政生说:“黎黎,下周来参加公司周年庆,你现在喜欢哪个明星,爸爸把他请过来表演节目,好不好?”
舒黎笑了笑,“我都多大了,早不追星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卸妆时注意到右腕上的串珠手链,金珠和绿玛瑙,挺搭配的。
她摘下来放进首饰柜,想了想,洗澡之前又把手链拿出来,放在房间门口的台子上。
明天可以穿那件墨绿色的长裙。
正好相配。
第18章
栎川有千百种好处, 唯有一处不好。
就是雨天太多。
舒黎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由得胸闷气短,她心脏不太好, 气压低时反应最甚。公司上半年工作不算太忙, 同事们陆陆续续也都下班了,但舒黎不想回家, 回家就要面对方敏之的旁敲侧击, 还不如再加一会儿班。
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她给朋友发消息, 问:[江煜在那边适应得怎么样?]
很快就收到回复:[挺好, 他很认真。]
上个星期她去找江煜,发现江煜在劳务公司里还是做着司机的活,这和他在清晏山上的工作没有区别, 收入也不高, 主要是没什么意思, 纯粹体力劳动。她问江煜想不想学一点新技能, 江煜说想, 舒黎就把他介绍给了一位专门负责成人编程培训的朋友。
江煜现在白天上班,晚上去培训。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舒黎又问:[他学的会吗?]
朋友:[有点跟不上进度, 但他认真, 一遍一遍琢磨,今天我看他已经有进步了。]
舒黎:[他几点来上课的?]
朋友:[五点四十不到。]
江煜是五点半下班, 五点四十就来上课, 大概率没吃晚饭。
突然有了不加班的理由。
舒黎简单整理了材料, 又把财报数据核对了一遍, 看了眼时间,就下了班。
开车赶到培训班的时候, 教室里的人几乎全走了,只剩江煜还没走。
舒黎悄声走过去,看到江煜一手拿着书,一手敲键盘,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动作笨得很。他在书上记了很多笔记,密密麻麻。
舒黎惊讶地发现,江煜的字竟然还可以。
很工整,不是她预想中的狗爬字。
“错啦,那个是def。”
舒黎开口提醒,把江煜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舒黎俯身站在他后面,他抬起头,舒黎望向他,两个人瞬间靠近,鼻尖相距几公分。
舒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站直了。
江煜也起身,忙不迭说:“舒小姐,你怎么来了?”
舒黎皱起眉头,转身就走。
江煜这次反应得倒是快,立即追上来,改口喊道:“黎黎,你等我一下。”
舒黎这才停下。
江煜这人也是别扭,他觉得“黎黎”太亲昵,“小黎”“小许”又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最后比较下来,竟然只有“舒小姐”最顺口。但是舒黎怎么能遂他的意?她偏要逼江煜改口。
江煜匆匆保存了文件,关了电脑,然后背着包走到舒黎面前,他气还没喘匀,一见到舒黎还是紧张,“黎黎,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江煜有些不好意思,挠了下头,“还行。”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没——”江煜话一说出来就转了弯,变成:“吃过了,我吃过晚饭来的。”
“可我还没吃。”
听到舒黎还没吃,江煜立即上心了,他急着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吃?又减肥吗?不要再减肥了,稍微吃一点没什么的。”
舒黎忍不住笑。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煜,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这人笨笨的直直的,傻乎乎。
“我想喝粥,你做点给我吃吧。”
在舒黎独断专行的死缠烂打之下,江煜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回了家。
他开着舒黎的车,把舒黎带到遥北区。
经过几条老街,开向济杨路78号。
他瞒着舒黎,在济杨路78号的老小区买了房,这是他第一次对舒黎撒谎,他说那房子是租的,过几年赚了钱,他还是要回晏河生活。
舒黎两手背在身后,巡视了一遍江煜的新住所。家具都是旧的,但被江煜收拾得很干净,他买了新沙发罩和新的桌布,墙上脏的地方都重新刷了一遍漆,简简单单捯饬了一下,这个房子也算是能过舒黎的眼。
舒黎问:“江煜,我发现你有很严重的洁癖。”
“我妈也爱收拾,她年轻时候跟着一个赤脚医生学医,家里老是有消毒水的味道。”
江煜第一次谈及自己的家事,舒黎立即被吸引过去,她倚在厨房门口,一边看江煜做饭,一边问:“你爸妈是怎么……出了什么事?”
江煜惊讶,“你知道了?”
舒黎有些尴尬,“听你车队的同事说的。”
江煜切菜的手微微停顿,像是努力回想久远的记忆,“山体滑坡,那次死了十五个人,都是在外打工过年回家的。”
舒黎呼吸一窒,原本放松的身体忽然僵住。
江煜放下刀,无奈道:“山体滑坡的地方离我家只有十几公里,那天他们就快到家了。”
江煜的语气还算平静,没什么起伏,却让舒黎听得满心酸楚。
那年江煜才十三岁。
她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揪了揪江煜的袖子,以示安慰。
江煜转头看她,浅笑道:“没什么,我已经走出来了。”
舒黎看起来比他更难过,眼角都红了。
江煜只能洗干净手,转身给舒黎拿纸巾,安慰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过了今年,我父母离开我的时间就超过他们在我身边的时间了,其实……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舒黎被他说的更想哭,哽咽道:“可是这些年你一个人生活,是怎么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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