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她父母之前给她买的,装修好就没怎么住过,邹博伦一个劲打电话过来,叶湘湘都不接,哭到半夜,然后到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开车回父母家的时候,却在路边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是江煜。
江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湘湘停下来等红灯,只见江煜背着双肩包,进了一个门店。
叶湘湘念道:“洛达专业编程培训……”
江煜在学编程?二十六岁了才半路出家学编程,还有用吗?叶湘湘不理解。
叶湘湘以为她和江煜的交集就仅此而已,谁知道几天后的夜晚,江煜几乎救了她的命。
叶湘湘的房子并不在市中心,地处新区,地广人少,一到夜里,商铺关门,路上几乎没人,相比南边更安静些。
叶湘湘拖着两大箱行李回来,独自进进出出,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盯上了她。
是一个暴露狂。
他已经连续观察叶湘湘好几天了,叶湘湘喜欢每天晚上去离小区不远的酒吧坐一坐,小酌一杯,微醺着回家,今天也照常。
发现被人尾随时,叶湘湘陡然清醒。
她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
真的有一个人。
她慢,那人就慢;她快,那人就快。
叶湘湘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第一个想法是报警,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她只能跑,一个劲往前跑,可是那人追了上来。
叶湘湘感觉到那人越来越近,抓住了她的胳膊,叶湘湘尖叫一声,大喊救命。
那人的手直接探下,抓住了叶湘湘的腰胯,叶湘湘大声呼喊求救,可是周围几乎没有人,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下一秒,有人从侧边冲了过来,直接把尾随男扑倒在地,两人厮打在一起,叶湘湘挣扎出去,脑袋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报警,她刚拿出手机,尾随男突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迷你瑞士刀,刀尖划伤男人的胳膊,当场就见了血,可是男人的速度更快,拳头狠砸尾随男的手腕,瑞士刀甩到一边,咣当一声……
之后有人经过,叶湘湘求助。
再然后,民警赶到。
舒黎听闻消息时刚洗完澡,一接到电话,她立即换了衣服,赶到叶湘湘家里。
叶湘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母都在,女警坐在她旁边,询问她当时的情况。
舒黎抱住叶湘湘,摸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没事了,别怕。”
叶湘湘磕磕绊绊地讲了事情经过。
她忽然抬起头,对舒黎说:“是江煜。”
舒黎没听懂,“什么?”
“救我的人是江煜,”叶湘湘哭着指向自己的胳膊,“他胳膊被划伤了,在医院。”
叶湘湘还没说完话,舒黎已经冲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理智了,开车冲到医院,推车门时才发现手已经没了力气,呼吸都是颤的,全身都在发麻。然而在看到江煜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江煜包扎完,坐在急诊骨科门口。
他脸色发白,裤子脏兮兮的,孤零零坐在长椅上,有点像舒黎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那次也是江煜救她。
他为什么总是孤零零的?没有人心疼他吗?父母都不在了,朋友也不多。在清晏山的时候,明明他经常无偿帮人代班,可还是被人在背后说:“小江太独了,性格不太好。”
度假村的前台小姐说:把她从酒吧抱回来那天,江煜一度连她的房间都不敢进。
父母早亡的江煜把自己教养成了一个界限感很分明的人,他从不过问舒黎的家事,大多数时候,他就安静地陪在舒黎身边。他有他的绅士风度,舒黎趴在沙发上发牢骚,他就在厨房里做饭,或者打扫卫生,从不靠近。有时候舒黎说了半天,发现江煜待在卧室里不出来,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不知何时往上掀了一半。
每次叶湘湘问舒黎:你怎么能相信一个穷乡僻壤的陌生人?
舒黎都会想:可是江煜就是很值得信任。
没由来的,让人觉得踏实、心安。
江煜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没有人心疼江煜的话……舒黎想:她来心疼好不好?
舒黎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江煜在闭眼休息,后知后觉地发现舒黎的靠近,一抬头对上舒黎的泪眼,吓得他霍然起身,又察觉到舒黎下移的视线,连忙把胳膊往后藏,“黎黎,你怎么来了?我、我——”
江煜没说完,他僵住了。
半句话悬在嘴边。
因为舒黎抱住了他。
舒黎往前迈了一步,伸手环住了江煜的腰,脸靠在江煜的肩头,整个人都贴到江煜的怀里,她紧紧抱着江煜,不留一丝空隙。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是不是很疼?”舒黎问。
江煜的大脑和四肢全都不听使唤了,他顿了很久才说:“不、不疼。”
他感觉到舒黎的汹涌泪水。
在栎川重逢后,舒黎总是在他面前哭,江煜觉得这是他的错。他很没用,送钱也送不利索,被舒黎发现了,现在在舒黎的照拂下生活,还惹舒黎哭。舒黎在朋友面前很明媚,不该掉眼泪。
“怎么可能不疼啊?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舒黎把脸埋在江煜的肩头,啜泣不止。
湿意在江煜的衬衣上弥漫开来,顺着衣领直直往下,汇在他的心口。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江煜僵立在当场,他应该推开舒黎的,但他做不到,四肢百骸都失控地颤抖着。
两个人都在小幅度地发抖。
舒黎表现更甚,“我们不是朋友吗?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为什么不联系我?”
“是小事。”江煜勉强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
舒黎松开江煜的腰,低下头,抽抽噎噎翻来覆去地检查江煜右臂上的纱布,“怎么就是小事了?有没有伤到筋骨?有没有破伤风?”
“没有,”江煜失笑,“黎黎,小伤。”
舒黎却发火,“不准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自己的事!”她生起气来像一只准备攻击的漂亮小猫,江煜的心口蓦然被抓了一下。
“如果是小伤口,要裹这么多纱布吗?湘湘都告诉我了,那个人用刀在你胳膊上狠狠划了一下,你不怕疼我怕……”舒黎越说越难过。
江煜嫌自己手脏,也不敢伸手去碰舒黎的脸,只是隔着衣服轻轻托了一下舒黎的手腕。
“黎黎别哭,一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江煜只会说这种笨拙的安慰,根本称不上情话,可舒黎还是红了耳尖,她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江煜胸口的纽扣上。
她感觉到江煜的呼吸起伏因为她而加快。
可是当她想要再次抱住江煜的时候,江煜却后退了一步,民警的电话来了,约他明天有时间去一趟派出所做笔录,江煜说好。
电话挂断,暧昧戛然而止。
舒黎的手悬在半空,然后收回,她收回时不像江煜那样果决,带着点怨气。
“那我、我先回——”
江煜话还没说完,舒黎就抢白:“你右手受伤了,准备怎么洗澡?不要人帮忙吗?”
第20章
舒黎把江煜吓着了。
他看着舒黎, 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就擦一擦,擦……一只手就……”
“反正今晚我要去你那里, ”舒黎歪着头看江煜震颤的瞳孔, 朝他挑了下眉:“你在想什么?我才不留宿呢,我就是帮你洗洗毛巾, 换换水, 仅此而已。”
她加重了语气, 江煜看起来更局促了。
江煜真的拗不过舒黎, 准确来讲, 他从来没有拒绝或者反抗舒黎的意志。被舒黎支配,于他而言是一种幸福,但他不敢贪恋。
他被舒黎拽回了家。
舒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但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找二单元的窄门还是有些吃力, 她还要往前走, 江煜喊住她:“黎黎, 到了。”
舒黎“哦”了一声, 进门之前突然回头笑。
江煜不明所以,轻声问:“怎么了?”
舒黎还是笑。
江煜忍不住咳了两声, 掩饰尴尬。
舒黎穿上江煜特意给她买的淡粉色拖鞋, 娴熟地开了客厅灯,过了一会儿, 才说:“我笑的是, 你现在喊黎黎喊得蛮顺口。”
江煜一下子哑巴了, 舌根都发麻。
舒黎主动进了厨房, 想烧一壶热水。
刚碰到电热水壶,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 替她拿起水壶,江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来烧水,你坐沙发上就行。”
他们在无意识间成了类似环抱的姿势,舒黎恍然未觉,朝后仰头:“可我是过来照顾你的!”
江煜忽然笑了,勾了勾嘴角,像是被舒黎逗笑了。
舒黎不服,“你觉得我不会照顾人?”
“不是,”江煜拿过水壶,走到净水机前接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做这些事。”
舒黎眨眨眼。
江煜知道自己没克制住,所以全程背对着舒黎,舒黎大咧咧地问:“江煜,你家里有没有保鲜膜?我帮你把伤口裹起来?对了,你今天到底是要洗澡,还是用毛巾擦一擦?”
江煜不敢想象舒黎帮他擦身子的画面,立即说:“洗澡。”
他匆忙去厨房拿来保鲜膜,舒黎也不强求,瞥了他一眼,咬牙道:“搞得我像什么流氓似的。”
江煜脖子通红。
舒黎撕开保鲜膜,把江煜的右臂一层一层裹上,怕紧又怕松,拆了重来,来来回回好几遍,江煜看得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舒黎看着江煜进卫生间洗澡,她坐在床尾,听着里面的水声,那水声时断时续,砸在保鲜膜上噼里啪啦,江煜大概做什么都不方便,舒黎听到好几次东西掉地的声响。
她想向江煜询问情况,又不好意思开口。
等江煜出来的十几分钟里,舒黎做了几次深呼吸,她今年二十四岁,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身边不缺男孩。就拿贺子朗来说,少年时代他俩天天待在一起,贺子朗会帮她穿外套,她也会把阿姨做的甜品分给贺子朗一起吃……她不是那种见到心仪的男孩就会脸红心跳,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的女生,她一向落落大方。
可是此时此刻,她承认,她是有点害羞的。
她和江煜之间隔着一扇门。
心口那团迷雾也被一束光穿透,她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从未宣之于口的心事,一个劲地涌进她的脑海,回忆反刍,她想起清晏山上那个差点儿的吻,她终于意识到——
那次如果方敏之没有打来电话,江煜俯身靠近时,她大概不会拒绝。
接吻。惹人心慌的词汇。
舒黎怀疑江煜家的卫生间门缝过大,热气都散出来了,一定是这样,不然全身怎么会发热呢?舒黎摸了一下颈间,然后呼出一口气。
这感觉怪怪的,舒黎捉摸不透。
下一秒,门开了,一团浓雾般的热气冲出来,江煜穿着短袖和短裤走出来,见到舒黎坐在床尾,他明显一愣,停在原地。
舒黎站起来。
“弄湿了吗?”舒黎问。
江煜慢半拍地看向自己的胳膊,“没。”
“那就好,”舒黎走过去,伸手,“我帮你解开。”
这回不是江煜闻舒黎身上的香味了,舒黎闻到江煜身上传来淡淡的舒肤佳香皂的味道。
她一圈一圈解开塑料膜。
嘶嘶的声响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没等江煜开口,舒黎先说:“天不早了,我……我要回去了。”
江煜顿了顿,“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
江煜坚持:“楼道太黑了,我送你到车前。”
舒黎只能点头,她确实不太敢一个人走这样黑漆漆的老旧楼道,她嘱咐江煜吃消炎药、多喝水、多睡觉,明天请假不要去上班了,江煜一一同意。下楼的时候,舒黎走在前面,江煜在她后面用手机手电筒照着下方的台阶。
二楼转角,江煜正要转弯,舒黎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机,手指遮住电筒的光芒。
像白昼入夜,周遭再次变得黯淡。
江煜勉强看见舒黎的身形,看不清她的表情。很快,他听到舒黎问:“江煜,你今年真的要回去相亲吗?”
两个人产生的大概是同一类复杂情绪,但意义不同,江煜更无奈些。
他能怎么办呢?
他怎么有勇气否认?一个山边小镇的司机,没学历没本事全部家当加起来就只有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连外貌也拿不出手。他能感觉到舒黎的同情和怜悯,舒黎和很多人一样,感慨他十三岁之后的凄苦生活,不一样的是,舒黎主动走进他的生活圈,给他指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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