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十八变,哪里由得了人。”老太妃说。
长公主点点头,神情明显有些失落,别的姑娘女大十八变,皆是越变越好,唯有她的孙女让人失望。
但能活下来,已是感谢上苍。
她看向姜瑜,问:“看你的年纪,也比熙和大不了多少,不知小时候可有一起玩过?”
姜瑜回道:“郡主虽小,却十分聪慧,并不屑与小的一起玩。”
长公主一听,来了兴致。
“……竟然不愿与你玩?”
“确实如此,她嫌小的幼稚不懂事,时常如同大人一般教训小的要好好读书,莫要成天光想着玩。”
长公主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刹那间有了光。
她的孙女啊,原本就是不凡的吧。若不是被苏家那样的人家教养了几年,也不会是今日这般性子。
“祖母,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问了。”熙和郡主双手紧紧交握着,拼命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长公主皱了皱眉,“祖母未能看着你长大,便想多知道你小时候的事,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熙和郡主撇了撇嘴,她当然不想知道。
谁想知道那些破事,她听都不想听。都怪这两个人,怎么当年没死,十几年后又出来旧事重提,真是烦死了。
姜瑜察觉到她的恶意,深吸一口气,道:“郡主想来是不愿意知道的,因为小的那时候十分调皮,见郡主不愿与自己一起玩,便故意欺负她,时常扯她的小辫子,还把她给气哭了。”
镇南王妃隐约记得这事有些耳熟,思索之时不自觉将茶端起。
而长公主已经在追问姜瑜,“后来呢?”
“小的见她哭了,慌忙解释,说自己扯她的辫子不是为了捉弄她,而是希望她注意自己,和自己一起玩。”
镇南王妃越听越熟悉,猛地一个激灵,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王妃娘娘,您没事吗?”谢姝忙用帕子替她擦。
她抓着谢姝的手,目光中有震惊还有心疼,“娇娇……”
谢姝心念一动,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第50章
很快, 她反应过来。
在长公主和老太妃等人的目光中,羞赧道:“一时没拿稳,臣妇失态了, 请殿下容臣妇下去换身衣服。”
宴会酒席,夫人姑娘不小心脏了衣裳的事也不少, 是以大多数人赴宴以防万一, 都会备一套衣服。
她款款起身, 扶住谢姝的手。
“娇娇,你陪我一同去。”
如此情形落在旁人眼中, 无一不认为她对谢姝另眼相看。
出殿之后,谢姝望着外面的景致, 一时模糊起来, 仿佛多年前她以一个婴儿未完善的视力时看见的那般不真切。
公主府的下人将她们领到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休息间, 镇南王妃将其屏退之后, 便紧紧拉着她的手, “娇娇, ……”
千言万语, 无数的疑惑, 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因为难以置信,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是猜到了, 也不敢直接问出来。
“王妃娘娘,世间之事, 有的是阴差阳错, 有的是别人故意为之。若是两者皆有, 那就是百口莫辩。”
谢姝的回答,再一次证实了镇南王妃的猜测。镇南王妃心中的惊骇自是不用说, 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孩子真的是!
怎么会这样?
“那你……”
“王妃娘娘,世人都说她是,那她就是,我若揭穿,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
一室沉默,镇南王妃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当年认亲之事可是鲁国公世子出的面,难道……
王府虽然主子简单,内宅没有那些个龌龊污糟的事,但这些年她听得多,也见得多,一时之间是满心的惊疑。
“那怎么办,就这么由着他们鱼目混珠吗?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我会帮你找证据……”
“王妃娘娘,我已托人在搜集证据,您就放心吧。人多手杂,为免打草惊蛇,还请您不要插手。”
“你托的人,可靠吗?”
“可靠。”
说出这两个字时,谢姝自己都愣了一下。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在心里认同自己对萧翎的信任。所以啊,像他们这样有着相同际遇和秘密的人,做盟友或是朋友最为合适。
她说自己所托之人可靠,镇南王妃深信不疑。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稳重的,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让人放心。以前只觉得是合了眼缘,没想到竟是好友的女儿。
“那你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谢姝应下。
自始自终,镇南王妃都拉着她的手,目光是越发的怜惜,“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也没有,我现在的爹娘很好。”
“……也是,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疼你。”镇南王妃心里好受了一些,“我与你娘是好友,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谢姝仔细回想当年的事,道:“我娘并没有提过您,但她说过她在京中有一个最为要好的人,她叫那人若水姐姐。”
若是猜得不错的话,那位若水姐姐应该就是眼前的人。
镇南王妃听到这话,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滚落。
她双手摸着谢姝的脸,无比认真地端详着,目光似在寻找故人的影子,又像是在好好看清谢姝的长相。
“我就是你娘说的若水姐姐。”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闺中不知愁滋味,除去谈论诗词之外,聊的最多的就是游记杂说,还畅想着有朝一日能结伴游山玩水,并各自取了一个雅名。
一个叫若水,一个叫依云。
此后但凡书信往来,或是私下称呼,皆是这两个名字。
“原来您就是若水姨姨,我娘常说起您,最是怀念与您在一起的时光。她还说日后回到京中,你们定要抛夫弃子好好玩耍几日。”
“我们确实有这样的约定,可惜……”镇南王妃哽咽起来,“我没有等到她的人,等来的却是她……娇娇,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娘,好不好?”
谢姝看着她,然后慢慢点头。
“王妃娘娘……”
“你还叫我王妃娘娘,你刚才不是叫我若水姨姨吗?”
“若水姨。”
……
镇南王妃换好衣服后,两人回到殿中。
谢姝虽低着头,却知道萧翎在看自己。
【萧翎,你母妃已经知道我的身世,我也没有瞒她。】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不用谢姝说,他也从自己母妃的心声中听到了结果。
长公主看到镇南王妃与谢姝同进同出,仿佛亲如母女一般,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不由得心生感慨。
“本宫记得以前溪娘与容娘最是要好,两人好得像亲姐妹似的。”
老太妃也跟着感慨,“是啊,那时殿下与臣妇……”
她与殿下情谊不一般,彼此的儿媳妇又是难得的好友。当年他们两家来往频繁,是何等的亲近。
物是人非,如何不让人遗憾。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熙和郡主却是满心的忿忿,她可记得镇南王妃第一次来看自己时的情形,一直皱着眉盯着她看。那时她刚被封为郡主,正是人人哄着巴着的时候,别提有多得意风光。猛不丁有人敢对她不敬,当下就嚷嚷着“来人,把这人拖下去斩了!”
后来她才知道,对方是镇南王妃,还是她母亲生前的好友。
自那以后,镇南王妃再没来看过她,但凡是在宫宴或是在别府的宴会上见着,也不见一丝半点的亲近。
一想到这时,她怨气又起。
遂道:“时过境迁,祖母您还记得王妃与我母亲的交情,但王妃怕是早就忘了。”
“郡主此言差矣,臣妇永远都会记着自己与容娘的情谊,一日也不会忘。”镇南王妃心说难怪自己一见这孩子就不太喜欢,也亲近不起来,原来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容娘的女儿。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但熙和郡主不知道这些,犹在那里替自己不平。“王妃娘娘,您既然记得,既然不会忘,那为何有些事却忘了。”
她指的是两家有口头婚约一事。
那双不大的眼睛直往萧翎那边看,越看越觉得心不甘。再一看坐在镇南王妃身边的谢姝,更是觉得来气。
“本郡主瞧着,王妃娘娘似乎很喜欢谢姑娘,也不知谢姑娘用什么法子,讨了你的欢心。”
镇南王妃微微一笑,“郡主有所不知,臣妇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喜欢。”
她又对长公主道:“说出来不怕长公主笑话,臣妇与这孩子实在是投缘,恨不得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然后,歉意地看着叶氏。
“谢夫人莫怪,实在是你女儿太过讨人喜欢,我一时有感而发,绝对没有和你抢女儿的意思,不过是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便想着多疼一些。”
叶氏哪里会怪。
她的娇娇有多乖巧,有多懂事,她是知道的。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别人的夸赞,还能得到别人的喜欢。
“我家娇娇能得王妃娘娘的喜欢,我感激都来不及,又岂会生气。”
“那就好,我呀,实在是喜欢这孩子,真想……”
老太妃生怕自己儿媳要当众认女儿,连忙打断,“我也喜欢娇娇这孩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这一家有女百家求,侄媳妇你可得慎重啊。”
叶氏听着,下意识朝自己的女儿看去。
谢姝半低着头,装害羞。
长公主若有所思,而熙和郡主已是一脸气愤。
镇南王妃大抵也明白婆母的意思,暗自想着不管日后如何,反正她心里是打定主意把娇娇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若是以后嫁给别家,她必是要好好备上一份厚重的嫁妆。
她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悉数入了自己儿子的耳朵里。
萧翎抿着唇,眼神幽幽地看了谢姝一眼。
他才不要妹妹!
谢姝感受他的目光,心下无语。
【世子爷,您大可放心,我绝对没有分您家产的意思,就算您母妃想认我当女儿,我也不会同意。】
她才不想有一个对自己事事了如指掌的哥哥!
眼见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熙和郡主哪里能依。
“太妃娘娘您怕是多虑了,既然谢二姑娘这么好,谢夫人哪里用着得慎重给她挑个好人家,远在天边,近在眼的人到处都是。”
说着,那双不大的眼睛看向姜瑜。
“姜公子如今替父昭雪,又认了叶夫人的姐姐当义母,还成了谢二姑娘的表哥,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这话之用意昭然若揭,但凡不是个傻的都能听出来。
长公主的表情很不好看,那种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下去的丢脸感让她极其不悦地看了一眼熙和郡主。
熙和郡主立马作乖巧状,心中更是恼怒。
她说错什么了?
明明她才是郡主,为何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对她淡淡,反倒抬举一个身份地位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的小户女。
那小户女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
依她来看,小户配这个什么姜公子再合适不过。既门当户对,又是姨表亲,表哥表妹最是相配。
突然她感觉浑身汗毛竖起,不由得抖了一抖,忽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在阴寒的刀剑之下逃过一劫。
她摸着发凉的脖子,心慌意乱。
真是邪门了!
姜瑜仿佛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回道:“小的荒废多年,深觉愧对父母的在天之灵。幸而之前勉强考了一个秀才功名,如今乡试在即,小的想尽力一试。”
这话一出,谢家人和萧家人都表示支持。
叶兰更是激动落泪,险些失态。
熙和郡主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自然是不愿意善罢甘休,却也知不好太过直白。忽然想到什么,眼底似有几分得意。
“姜公子为父申冤,即洗刷了姜大人的冤情,也指认了真正的乱臣贼子。若不是姜公子此举,本郡主和祖母还不知道身边的人就是逆贼之子。”
她说的逆贼之子,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王甲申。王甲申是王岳之子,事发之前刚好在京外办差,如今陛下已命千林卫前去拿人。
若非这事,她怕是就要被祖母许给王甲申了。一个下人之子,如何能配得上她,祖母实在是老糊涂了!
长公主的脸色越发黯然,道一声自己乏了,然后命人送客。等到众人离去,她却没有去休息,而是有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熙和郡主看。
小时候聪慧过人,又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就被养成了这样?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喃喃地问。
熙和郡主心一虚,“祖母,您可是生孙女的气了?孙女也不想这样的,都怪那苏家人,是他们教的……”
长公主摆了摆手,“别说了。”
她李央的孙女,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教坏的吗?
突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目光蓦地凌厉起来,接着是猛烈的咳嗽。
熙和郡主想扶她,被她挥开。
“你下去吧。”
“祖母……”
“下去!”
熙和郡主对上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心更慌了。
然后她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
谢家人回到家后,又坐在一起说话。
叶兰欣慰于姜瑜的上进,这才大着胆子建议姜瑜别再做戏班的班主,眼看着乡试没几天,最是应该抓紧读书。
姜瑜认了她当义母,俨然进入为人子的角色,对她的提议很是认同。说自己会把戏班的事交给别人管着,自己会安心准备乡试。
如此一来,叶兰放下心来。
叶氏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她既不负恩人所托,还得了这么一个义子,往后余生不仅能安心,还有依靠,也算是苦尽甘来。
“否极泰来,真该去寺里上一柱香。”叶氏感慨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兰很是意动,询问京城附近可有香火旺盛又灵验的寺庙,她要去拜一拜。
说到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还得是万福寺。
万福寺位于盛京城外二十里的东山脚下,与西山遥相呼应。
古刹佛音,香火鼎盛,寺中的签文最为灵验,享誉城内城外。不拘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问姻缘、求前程、或是祈祷平安,所求各不相同。
翌日一早,叶氏和叶兰姐妹俩,并谢姝便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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