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彻查,胥康行踪泄露,原是他身边的太监所为。
幸亏太监只知陈之鹤为胥康效力,却不知具体事由。
否则,胥康要承受的不仅仅是不举之事,怕是要人头落地。
出事之后,太监已自行了断。
“你的身体如何了?”胥康问。
“除了不举之外,其他基本无甚大碍。”陈之鹤咬牙,“皇后实在过分,您身体未愈,她竟然让皇上为您赐婚。”
他抬头:“殿下,大婚之事要怎么办?”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不用?”
胥康摇头,“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杀了这个,皇后还会找出无数个。赐婚,不过是欺辱我的方式。我的隐疾若是不愈,这太子之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陈之鹤听到他这么说,难受得心如刀割,如果现在用他的命能换太子康复,他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自己。正如太子所说,他现在死了又有何用,如何助力太子才是大事。
“殿下,臣前思后想,无论如何不能遂了皇后的心愿。”他道,“臣与殿下是同样的病症,臣会在民间广为求医,试遍各种药草和方法,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药方。”
他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试药,只要能为殿下做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压低声音,“如若还是不行,另找稳妥女子嫁入东宫,”他眼神决绝,“哪怕移花接木,臣也要助您步上高位。”
两人眼神对视。
良久,胥康缓缓闭了下眼。
算是默许了!
第6章
大婚之前,柳烟钰去了趟寺庙。
去的时候,宁安师太在给病人看诊,师姐在药室为病人配药。
药室不允许闲杂人进入,柳烟钰让凝儿在外等候,她自己进去帮忙。
药室只有一张桌子,靠墙是一长排柜子,柜子当中遍布着许多可以抽拉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做了标记,分别注明里面放置的是哪种药草。
宁安师太开的药方放在桌上,师姐每次都需要确认一遍药品名字,再在许多格子间慢慢寻找,找到相对应的名字后,拉开格子,取出适量的药草。
速度极慢。
柳烟钰上前,轻声道:“师姐,你歇会儿,我来吧。”
她动作自如地接过单子,眼神自上而下一扫,接着转过身,左手托着草纸,右手拉开一个格子,取出适量药草放到草纸之上,再拉开另一个格子……
等她转过身的时候,药品已经取用完毕,她将装了药的草纸放到桌上,仔仔细细包扎好。
动作快捷而熟练。
师姐眼神里充满羡慕与佩服,“师妹,难怪师父夸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管是给病人诊脉、针灸,还是配药,都是又快又准。我比你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为此下了很多功夫,结果却是徒劳。
她忍不住夸赞:“师妹,你大概是天生的医者。师父都说,针灸方面,你下针比她更为精准。”
“那是师傅谬赞。”
柳烟钰轻声细语跟师姐聊天,但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不多会儿,配药完成。
师姐提着药向外走时,柳烟钰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师姐!”
师姐莫名回头:“有事儿?”
柳烟钰将腕上镯子褪下,轻轻戴到师姐的手腕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师姐知道,我常年佩戴。于我而言,它算不上名贵,但却是我的心爱之物。几日后,我便要与太子成婚,这个镯子赠予师姐,感谢师姐之前对我的照拂,以后,就麻烦师姐多费心照顾师父了。”
师姐懵然:“你,你要嫁人了?”
“嗯,天子赐婚,由不得我选择。这都是命。”她声音淡淡的,但音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师姐呆愣半晌,忽然就落了泪。
“宫里不比寺庙,凶险异常,师妹嫁过去之后,定当事事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师姐帮忙的,只管遣人来找。”
她还以为师妹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寂寞寺庙里,两人可以相伴到老。
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她半丝准备都没有。
柳烟钰安慰她:“师姐,我进宫是当太子妃,不是下人。太子妃有权势在手,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师姐放宽心,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我是一宫之主,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
她开着玩笑,试图让师姐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可师姐哭得愈发伤心。
柳烟钰顶着通红的眼睛去了师父的禅房。
宁安师太如往常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不停地捻动佛珠。
柳烟钰进门,认认真真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
起身,跪坐,“师父,我要与太子成婚了。”
师父不许她出家,说是青灯古佛太寂寥。
这下,她终于踏上了另一种人生。
红墙黄瓦、锦被绣衾,与这寂寥佛寺相比,犹如另外一个世界。
宁安师太抬目,眼神中惊异有,了然也有。
多年修行,宁安师太身上有种超越世俗的淡泊宁静,任何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会引起她情绪上的巨大波澜和起伏。
柳烟钰跟随师父多年,身上逐渐也有了师父的影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听父亲说,之所以选我,是因为太子患了隐疾,皇上为平天下悠悠众口,暂时以大婚遮掩。”
她在师父面前,永远是据实以告。
“陈之鹤将军也患了隐疾,”宁安师太说道,“前几日找我去府上看诊,他似乎是中了一种严重的媚毒,虽与女人同寝解了部分毒性,但体内仍有残留。起初目不能视,内力不可用。近几日,眼睛和内力已经恢复,可隐疾却不见好转。”
柳烟钰心中微动,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宁安师太接着说道:“既然是皇上之命,你只能嫁过去。太子身体能全然康复,他便还是太子,如若一段时间之后,仍没有起色,只怕是会有意外。”
“依师父看,陈将军之病症,可有法子?”
“用过药物,未解。我曾想过用针灸之法,但我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遂放弃。你若是到了东宫,可尝试给太子针灸治疗,你下针精准,兴许有效。”
师徒两人平和聊天,仿佛聊得是天气或者饭食这样普通而平常的事情,实则关乎天下,关乎生死。
夕阳西斜,柳烟钰再次跪别之后,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师父于她,如父如母,在她最孤单无助的年纪,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给她关爱,教她做人处事,教她学识。
她本想一生陪在师父身侧。
谁料造化弄人。
下一次她将要去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
丽姨娘这几日忙着准备嫁妆。
别人家准备嫁妆都是喜气洋洋的,临到她这里,心烦气燥,急火攻心。
嫁妆没准备完,肚子里存满了火气。
这日,她正在府里清点刚采买回来的布匹,柳昕云似花蝴蝶般从外面飘了进来。
“母亲,母亲!”
她声音欢喜,跑到母亲跟前后,兴奋地说道:“母亲,天大的好消息。”
丽姨娘瞥眼四周的下人,轻拍女儿的胳膊,“快嫁人了,注意仪态。”
柳昕云吐吐舌头。
丽姨娘将下人全打发走,等房门关好后,才轻声问:“哪里来的好消息?”
她心都快被堵死了,想不到什么样的好消息能令她展颜一笑。
柳昕云扯着母亲的胳膊,幸灾乐祸地说道:“我今日去街上,听到有人议论,当今太子胥康竟然得了隐疾。听完议论之后我特意去了茶馆,果然那里的人都在议论,说是太子身患隐疾,怕是太子之位不保。”
“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就好奇,这泼天的富贵,怎么会轮到那个死丫头身上。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因为太子不举,其他贵女肯定不愿意嫁,所以才轮到了她头上。”
越说越兴奋,柳昕云表情振奋:“母亲,你说是不是?”
丽姨娘震惊,半天才回过神:“若是太子有隐疾,你父亲应当知道。为何他没说?”
“问问父亲不就知道了?外头百姓都知道了,那肯定父亲也知道。”
“如果是那样,”丽姨娘思忖着前因后果,“好像,好像就说得通了。”
她抬头:“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该轮到柳烟钰身上啊?”
哪怕是有隐疾的太子,丽姨娘也认为柳烟钰不配。
柳昕云不管这些,她一改前几日的阴霾,趾高气扬地去了柳烟钰的屋子。
这几日,一想到柳烟钰要成为太子妃,她就气得吃不好睡不着。
心里的嫉妒似杂草一般,疯长疯长的。
恨不能拿刀捅了柳烟钰才解恨。
这个消息终于让她扳回一局。
她连门也没敲,悠哉悠哉地走进去。
柳烟钰从寺庙回来,心情低沉,正坐在桌前看书,书摊开着,实则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怎么,大白天还在做美梦?”柳昕云晃悠到她眼前,斜睨着她,“要当太子妃了,是不是颇为兴奋啊?是不是巴望着早一日嫁过去,早早耀武扬威啊?”
柳烟钰眼神回到书上,视她如空气。
柳昕云见状也不气,自顾说自己的,“同为姐妹,我还是心疼姐姐的,这太子有隐疾,姐姐嫁过去了,自是独守空房。”长长叹了口气,“我替姐姐难过,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若太子依旧是太子,有锦衣玉食相伴,勉强说得过去,可万一……”
她邪恶一笑,凑到柳烟钰耳边,“怕是连猪食也吃不上吧!”
说完,她直起身,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笑声张狂而恣意。
凝儿听呆了。
她竟不知柳烟钰要当的是这样的太子妃,心里既恐慌又害怕。
柳烟钰神色淡漠地抬头,“有时间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秦家那位,你以为是什么善茬吗?这还没成婚呢,就已经小妾姨娘成堆,听说外头青楼还有相好的,就凭你,是姿色能比,还是侍候男人的本事能比?就沉不住气这一点,怕是就被人轻易给拿捏住了。”
柳昕云立马止了笑,口吃地问道:“你,你,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你能道听途说,我何尝不能?”柳烟钰轻嗤一声,“我再不济是太子妃,太子身边唯一的女人。只要他当太子一天,我便是被人仰视的太子妃。你呢?还是多寻思寻思笼络男人的法子吧,别到时候鸡飞蛋打,被人扫地出门。”
回府后,凝儿便成了她的耳目,听到的见到的,都会说与她听。她一般不进行讨论,就只是听。
其实她只知道柳昕云会嫁去秦家,至于秦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完全不知,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柳昕云贬她时不留余地,她贬柳昕云也很彻底。
她有嘴,她也有嘴。
谁能输得了谁?
一点儿便宜没沾着,柳昕云气急败坏,灰溜溜地走了。
凝儿心情跌宕起伏,她无精打采地问:“小姐,二小姐说得是真的吗?”
“想那些干嘛?”柳烟钰难得地笑了笑,“嫁过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姐还能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提前给自己找麻烦。”柳烟钰摆手,“好了,去备餐食吧,我饿了。”
柳昕云气冲冲回到母亲的院子。
丽姨娘见她阴晴不定的,“怎么回事,刚才不还乐上了天,这会儿又气上了?”
忍了忍,柳昕云问道:“母亲,秦之树这人如何?他真的小妾姨娘无数,还在青楼有相好的?”
丽姨娘吃惊:“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柳昕云嘟着嘴巴,“她说得很肯定,像是真的。”
丽姨娘将手中的布匹往旁边一推:“别听她信口胡说,秦之树如何,一直待在寺庙里的她从何得知?她肯定是说出来故意气你的。”
丽姨娘内心也不确定,但为了安抚女儿情绪,她得硬着头皮这么说。
“娘把握吗?”因为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柳昕云格外认真,“娘,你必须打听清楚了。你不打听的话,我自己去打听。”
为了女儿,丽姨娘自然是满口应承。
入夜,柳德宇从宫里回来,丽姨娘侍候他用过晚膳,瞧着他脸色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今天云儿在外头听到些不像话的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关乎咱们柳家,所以想跟老爷说下。”
“什么流言?”
“外头都传当今太子有隐疾。”
丽姨娘说完,盯着柳德宇的脸,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流言就是流言,只可听不可言传。”柳德宇表情严肃,“我本不想跟你提的,毕竟是当今太子的事情,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担当不起。”
“这么说,太子有隐疾的事情是真的?”
柳德宇点了点头。
“这,这,”丽姨娘喜上眉梢,可嘴里还得说着伤心的话,“这让我们烟钰如何是好?”
她用袖子掩面,遮住自己的喜意,故意抽咽了下,“苦命的烟钰啊!”
她想挤出滴眼泪来,可呜呜了两声,一滴泪也挤不出来,只好作罢,装模作样地拭泪:“我真替烟钰伤心啊。这还不如让她一直待在寺庙呢。”
柳德宇对大女儿没多少感情,他安抚地搂住丽姨娘:“你就是太心善,烟钰这孩子命格不好,这是她应得的。生死有命。别管她了。秦夫人不是说了吗,烟钰是烟钰,云儿是云儿。烟钰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云儿,这就足够了。”
第7章
丽姨娘果真派人去打听秦之树。
她派的是府里的红儿姑娘。红儿姑娘年纪不大,但惯会察言观色,所以特招丽姨娘喜欢。
红儿依着丽姨娘的吩咐,茶馆酒楼转了圈,没打听出个所以然,之后去了青楼,逮住个要出门的小厮问了问,小厮摇头:“来这里的官人多了,哪记得谁是谁。你说的秦之树秦大人,仿佛听说过。”
红儿不甘心回去,干脆去了秦府附近。
见有个妇人出来采买,她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跟了许久,妇人察觉有人跟踪回过头来,红儿才上前,递上一盒胭脂 :“我是柳府的丫头,想着以后要跟着小姐到秦府,想提早认识个人,到时候也能方便些。”
秋姑是秦夫人身边的人,眼光老辣独到,一眼就瞧出红儿所为何来,她大方接下胭脂,“原是红儿姑娘啊,我是秋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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