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习武,他指腹粗粝,尚未使力,她纤颈便出现了淡紫色的印痕,她呼吸不畅,红润的嘴唇不由自主张开。
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呈现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
他手下无任何松动,毫无怜香惜玉之举。
柳烟钰使劲闭了下眼,拼命从齿缝里挤出句:“无,无人,指使我。孩,孩子父亲,已死。”
胥康蓦地松手。
柳烟钰大口大口呼吸。
“不是皇后派你来的?”
柳烟钰坚定摇头:“不是。”
“秦大人或者秦夫人呢?”
她还是摇头,“都不是。”接连咳嗽两声,她道,“殿下且放心,没有任何人指派我,我能来,只是一纸圣旨的原因。关于怀孕,不管殿下信不信,我也是刚刚知道。若是早就知情,我定会提前说明,绝不会似今天这般嫁过来。”
她低垂着脑袋,站在胥康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柔细白润的长颈。
他移开眼。
就听她继续说道:“我和孩子父亲只不过是一面之缘,机缘巧合同宿一晚。之后听闻他已病逝。事已至此,我认打认罚,听由殿下处置。”
那晚的男子,她印象不多。
她不想追究男子的身份,也不想去找寻他人在哪里。
事情揭过便是揭过,她不想再提。
既然她自己不想再提,跟胥康说人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妨碍。
孩子?
实属意外。
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
可她月事向来不规律,近些日子月事没来,她便以为和往常一样,是紊乱而已。
压根没往怀孕那儿想。
现在得知怀孕,心里五味杂陈的。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没办法生下他。
胥康在屋内踱了两步,“你最好说得是真话!”
“是真的。”
“不管真假,从这一刻起,这个孩子是我的,”胥康语带威胁,“在任何人面前,你都要记住,这个孩子是我的。”
绿帽子还需要抢着戴?
柳烟钰略有些不解地抬头。
尝试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若是杀了她,会有什么坏的后果吗?
皇上会不喜?
认下这个孩子会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是以假乱真,保住太子之位?
她头脑昏沉,轻轻“嗯”了声,“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听殿下的。”
绿帽子这种东西,他愿戴就戴吧。
又不是她强迫他的。
门外传来曾泽安低微的声音:“殿下,陈之鹤在书房等您。”
胥康甩袖而去。
再也支撑不住的柳烟钰,一歪脑袋躺到了床上。
不消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胥康来到书房,陈之鹤神色不安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大晚上进宫,不是有话要说?怎么装起了哑巴?”
“殿下,太子妃那边?”
原本,他是暗里支持太子,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中毒事件表明,皇后早知道他是太子的人,这样也好,陈之鹤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索性正大光明地站到太子身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曾泽安递出消息说太子妃有孕,犹如五雷轰顶的他,连滚带爬地赶进了宫。
“与其以后费心,不如将计就计。”胥康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就认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陈子鹤急道,“不杀太子妃的话,也可以一碗汤药落了他。”
不非得这样忍辱负重地认下。
陈子鹤为胥康感到痛心。
胥康沉默。
“若要李代桃僵,也不非得是这个孩子,要知道,他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手笔。我们,我们不能再陷入皇后娘娘的圈套。”一次足矣,陈子鹤暗暗发过誓,绝不会再让皇后娘娘称心如意。
“不管是不是,我决心已下,就这样吧。”
胥康语气坚决,陈子鹤只有听命的份儿。
“是,殿下。”
踩着夜色,陈子鹤痛心疾首地离开皇宫。
~
皇后宫里,听完玉姑姑的汇报,皇后娘娘先是诧异,接着爆笑出声。
她笑得眉飞色舞,花枝乱颤。
平常一举一动皆显优雅仪态的她,这会儿笑得毫无形象,嘴巴张到极致,身子后仰,笑出了眼泪,笑出了癫狂之势。
玉姑姑赶紧扶着皇后的肩膀,以免她摔倒。
许久都未见到皇后如此兴奋,她在心里暗自自夸,多亏刚才腆着脸在东宫多留了会儿,要不然怎么会带回这么有份量的消息。
果不其然,笑够了的皇后纤手一挥:“玉姑姑,赏!”
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送到了玉姑姑面前。
玉姑姑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地接了过去:“谢皇后娘娘。”
“这是你应得的。”皇后娘娘扶正自己的凤冠,“秦夫人真是做了桩美事,真不知打哪儿给本宫淘换来的宝贝,不光蠢笨无知,还悄悄揣了个崽进来。”
她抑不住笑意,问道:“胥康的脸色一定比那天上的彩虹还要美上几分吧?”
不气疯了才怪。
玉姑姑“呀”了声,语气迟疑:“这个,这个,奴婢光顾着回来禀报,还未及细看呢。”她有点儿懊悔,“不然,奴婢再去趟?”
皇后娘娘摇头,“不必了。不用想也能猜到,胥康本就患有隐疾,这个太子妃又是我做主塞给他的,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气完婚,临到揭盖头了,却变成买一送一。这送的,还是最堵他心的崽儿。他不气疯了才怪。”
“能忍住事,则明天杀,忍不住的,今晚就会血溅当场。”皇后视人命如儿戏,“柳烟钰死了便死了,也不枉本宫高兴一场,到时候厚葬,不牵连柳家就是。”
皇后梳洗一番,心情美美地睡下。
~
东宫。
在外头吹了会儿凉风,凝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小姐有孕,太子说是他的孩子。
等太子离开寝殿,她轻拍胸口,轻声轻脚溜了进去。
跑到床榻前,就见柳烟钰歪倒床上,睡得正熟。
她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能睡着。”
她转去膳房,亲手做了点儿面食,提拎着回来。
她轻轻将柳烟钰唤醒:“小姐,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小姐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放心,多少吃点儿才好。
睡了一小会儿,柳烟钰多多少少有了点儿精神,眼睛半眯着,紧紧鼻子,嘟囔道:“面的味道。”
“嗯,小姐定是饿了,先吃口吧。”凝儿扶她坐起,把面端到她跟前,喂她。
柳烟钰懒得动,便靠在那儿,任由她喂。
一小碗面滑到胃里,她表情舒适地笑了:“凝儿做的面最好了,吃完就有精神。”
到这会了,凝儿才敢释放情绪,她抽抽咽咽地问道:“小姐,你会没事吧?”
剑指喉咙的刹那,她不相信太子没有杀心。
她脑袋愚笨,不知道危险算是解除了还是会用另一种方法继续。
柳烟钰淡笑着安慰她:“暂时没事了。”
“就只是暂时没事了?那以后呢?”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心思多。”柳烟钰道,“下去休息吧。”
“太子,太子还会过来吗?”
凝儿隐隐觉得孩子不是太子的,但柳烟钰不说,她不敢问。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太子,太子应当会过来吧?”
虽然很怕很怕太子,可凝儿知道,如若他不来,以后小姐在宫中会因此而被耻笑的。
吱呀一声响。
一道颀长的影子缓步踱了进来。
凝儿受惊般地蹿起,恐慌而口吃地喊了声:“殿,殿下!”
胥康冷眼瞧她,“出去吧。”他缓缓说道,“不要打扰我与你家小姐的洞房花烛夜!”
第9章
洞房花烛夜?
柳烟钰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抬头望向胥康。
父亲是太医院医士,父亲说太子有隐疾,必定是真的。
既然有隐疾,哪来的洞房花烛夜?
更何况自己还有身孕?
难不成不取自己性命,改成以折磨自己为乐?
饶是宠辱不惊的柳烟钰,后背也不自觉爬上了一丝冷瑟之意。
心思千转百回之际,凝儿早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
烛光摇曳,映衬着大红的喜被喜服。
长身玉立的新郎官身上却没有半丝喜气。
两人对视良久,胥康鼻端发出一声冷哼,一撩袍子,躺到了侧旁的贵妃榻上。
贵杞榻不够长,他躺下后,脑袋枕着一边扶手,双脚则正好搭在另一头的扶手上。
宽度则勉勉强强。
他躺下之后,淡淡道:“如此而已。”
说罢,阖上眼睛。
不再理她。
莫名的,柳烟钰松了口气。
她倚靠着坐了会儿,困意再次袭来。
她身子缩到被窝里,两只手拢在身前,只露出苍白的小脸。
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呼吸变平稳之后,躺在贵妃榻上的胥康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像一只蛰伏的猛兽。
看似闭目休息,实则在关注着周边的一举一动。
他几乎是瞪着眼睛到天明。
*
美美地睡了一觉,清晨,皇后娘娘早早起来梳妆。
镜中女子面色红润,眼神清亮。
她很满意,问:“玉姑姑,东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知道皇后娘娘早起会问,夜半时分,玉姑姑便遣人去打听。
这会儿便赶紧回道:“娘娘,东宫那边静悄悄的,无事发生。”
皇后蹙眉,“无事发生?”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胥康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不应该啊。
皇后吩咐:“这会儿张太医应该还在宫里,把他叫来。”
没多会儿,双腿打着哆嗦的张太医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不外乎他胆小,昨晚经历的事情实在是惊险异常。
他一晚上精神都是恍惚的。
一闭上眼就是太子那把明晃晃的利剑。
他跪下请安。
皇后问道:“昨夜是你给太子妃诊的脉?”
“回皇后娘娘,是的,太子妃有喜了。”
“太子听后有没有说什么?”
昨夜曾泽安特意去了趟太医院,在他耳边叮嘱一番。
“张太医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关于太子妃的身体,有人问起,你自当据实以告,至于太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最好是忘记。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记起曾泽安的叮嘱,张太医低头道:“太子什么也没说,只问臣,太子妃身体可安好。让臣开些安胎的药。”
他也的确开了安胎的药。
这事儿就有些蹊跷了,皇后娘娘秀眉蹙起,“那,太子是高兴,还是生气呢?”
张太医摇头,“恕微臣眼拙,太子面无表情,臣察觉不到太子殿下的情绪。”
皇后娘娘陷入了沉思。
*
睡了一晚,柳烟钰身体感觉舒适不少。
她醒来便没看到胥康,贵妃榻上空空如也。
昨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那样将就了一晚。
凝儿进来帮她更衣。
“太子呢?”
“奴婢也没见着。”
“兴许是回了他自己的寝殿。”
“早上,张太医差人送来了安胎药,”凝儿迟疑了下,“说是太子殿下让送的。”
柳烟钰轻轻嗯了声,“既然拿过来了,便煎好了送过来。”
“早膳已经安排好了,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过来。”凝儿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毫无头绪。
柳烟钰语气随意地说道:“怕是不能过来了。”
昨晚能在自己这里熬一晚上已经不易,他怕是不想再看到自己。
她话音刚落,就听凝儿惊慌失措地唤了声:“殿,殿下。”
胥康面色沉郁地进来,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我在这里用膳,用膳后,我们一起进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柳烟钰了然。
原来要去请安啊。
她还以为他会以自己有孕不得冲撞皇上为由,让她安静待着。
吃早膳时,两人完全秉承了先人的优良传统,食不言寝不语。
曾泽安也还好,老僧入定般,似乎一切见怪不怪。
只有凝儿,似受罚般站在那里,眼神里掺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饭毕,凝儿依着嘱咐,规规矩矩端来了安胎药。
柳烟钰眉头都不眨,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尽。
喝完,将碗放到桌上,她拿起绢帕,轻轻拭去唇边残留的一点儿黑渍。
整个过程,胥康一眼不眨地看着。
柳烟钰没有表现出半丝地扭捏。
待下人散尽,胥康静静开口:“你不问问是什么药便喝么?”
柳烟钰微怔,刚才凝儿端过碗来,什么也没说,她也什么没问,直接喝。
她想了想,道:“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哪怕是毒药,她可以选择不喝吗?
只要胥康想她死,她就必须死。
别无选择。
生与死,只在胥康一念之间。
胥康垂下眼睫:“你知道就好。”
其实柳烟钰在嫁进东宫且不知道自己有孕之前,便已经看淡生死。
生不由己,但死总可以选择的。
有人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暂且一试,等试不下去的时候,不等胥康下手,她会自行了断。
新婚夫妇去请安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端坐在大殿上首。
柳烟钰和胥康齐齐跪拜。
请安之后,两人站立一旁。
皇上目露赞许。
“烟钰这名字不错,温柔娴淑,与太子倒是相配的。”
他并不避讳皇后娘娘,“只是这头几日不免要委屈太子妃了,太子身子不适,完全康复还需些日子。”
柳烟钰恭敬回复:“多谢皇上挂怀,烟钰没有任何委屈。”
皇上转而问道:“胥康,一月之内你的身体确定能康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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