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前,胥康在皇上面前承诺,一月之内,隐疾必然会治愈。
胥康:“是的,儿臣能感觉到这两日身体有所好转。”
他照实说毫无起色,看到的是皇上日渐皱紧的眉头。
无奈之下,大婚前夜,他才撒下谎言,以慰君心。
皇后娘娘自是半信半疑,她装作欣慰地拍了拍胸口:“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可不能让胥康如此称心如意。
她道:“皇上,刚刚玉姑姑说,太子妃家人紧急求见,是不是,让他们进来?”
“……”
柳烟钰顿感不妙,她还有家人么?
是仇人才对。
皇上点头应允。
柳德宇与丽姨娘一进大殿,便双双跪下。
“臣有罪。”
“民妇有罪。”
上来就请罪?
太子阖目,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柳烟钰侧目看着她这一双好亲人,静等他们发挥。
皇上稍显不悦:“何罪之有?”
丽姨娘抢先道:“皇上,请赐不肖儿柳烟钰死罪吧。民妇也是昨晚才惊闻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且与外男苟且有了身孕。”
皇上神色剧变。
柳德宇咚咚磕头,“皇上,请饶恕臣管束无方。柳烟钰自小便离经叛道,忤逆长辈,所以十岁起便打发她去仙草山,随宁安师太修行,谁知她表面听从宁安师太,暗地里却搞些男盗女娼的事情。臣有罪,臣有罪啊。”
“你们是说柳烟钰怀上了外男的孩子,却嫁给了太子?”
丽姨娘磕头:“是的,皇上。”
愤怒慢慢爬上皇上的脸。
皇后娘娘得偿所愿,心里欣喜不已。
太子想要瞒下,她偏不让,还要闹大才好。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跟着火上浇油,“皇上,您得替太子做主,万不可让柳烟钰这等卑劣之人辱了殿下的名声。这要传开去,皇家颜面何存?”
皇上最注重自己的颜面,柳烟钰怀孕不光是侮辱了胥康,更是下了皇上的面子。
这婚可是他下的旨意。
皇上怒气满脸,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向柳烟钰,沉沉发问:“你有没有想说的?”
这是给了柳烟钰解释的机会?
柳烟钰看了眼身旁的胥康,事情发酵到了此种地步,皇上盛怒之下,她便可碎尸万段。
不可谓不急迫。
但他仿佛置身度外,眼不见耳不闻,垂眸而立。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
柳烟钰暗自吸了口气。
果然,也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
她转过身,安安静静跪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请皇上明鉴,此二人所言不实。”
丽姨娘一听就急了。
听闻柳烟钰怀孕,她们全家震惊之极。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老实的柳烟钰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就差把天给捅个窟窿了。
柳德宇当时慌得双腿发软,颤颤微微地说:“这,这岂不是灭柳家的大罪。”
秦夫人软声细语:“自然是大罪,可现在皇后娘娘看在我们秦家的面子上,给了你们一线生机,你们赶紧进宫吧,照皇后娘娘所言行事即可。”
他们夫妇这才急急慌慌地进到宫里来。
可柳烟钰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俩给否了。
丽姨娘气道:“好你个柳烟钰,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赶紧磕头认罪,你,”她气得嘴角直哆嗦,“你真是执迷不悟,死性难改啊!”
第10章
父亲和丽姨娘存的什么心思,柳烟钰心里清清楚楚。
无非是彻底灭了自己。
她神色不屑地看向他们,“父亲,丽姨娘,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么?我是柳家人,你们也是柳家人,害死我,于你们有何益处?难不成我犯了死罪,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她眼神咄咄地逼视丽姨娘,“唯有父亲色令智昏,才会轻信你的鬼话,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柳烟钰不清楚是谁将他们指使了来,但肯定是蛇鼠一窝。
丽姨娘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柳烟钰竟敢如是说,她气急败坏,两只狐猸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柳德宇则直接怒了,呵斥女儿:“一派胡言!”
柳烟钰理也不理,从容自若地继续,“咱们的皇上,可是天下人皆知的明君,明辨是非,浩然正气,岂是你这种毒妇所能够轻易蒙蔽的?”
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眼角抽了抽。
这样的柳烟钰,哪点愚钝了?
关键时刻还知道贬低别人抬高皇上,这份心机,恐怕秦夫人也很难会有吧?
皇上明知柳烟钰是为了自救才夸自己,但还是很受用,脸上怒气消减了几分。
柳烟钰转过身来,凛然道:“皇上,我怀孕不假,可我肚中孩儿的父亲正是太子殿下。所以,我不能说自己没错,我错在婚前不洁身自好,但我现在已嫁给太子,纵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还望皇上见谅。”
说完,她俯下身子,轻轻叩首:“柳烟钰偕腹中孩儿向皇上请安!”
众人目瞪口呆。
这安请的?
皇孙儿都出来了。
柳德宇和丽姨娘听到柳烟钰的话,同时看向了皇后娘娘。
这事情一波一波的,他们直接听傻了。
柳烟钰怀孕?
惊!
怀的竟然是太子的孩子?
更惊。
皇后娘娘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直接卡住。
她迅速看向似局外人般的胥康。
她怀疑柳烟钰说的是假话。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她托秦夫人找来的蠢女人,恰好就是太子的意中人?且有了身孕?
皇上也难以置信,直接求证:“太子,太子妃说得是真的?”
再没办法沉默下去的太子,跟着跪下:“请父皇恕罪。”
皇后抢着问向柳烟钰:““太子妃,你们何时何地相识的?”
要想戳穿一件事情的真假,问细节便可。
柳烟钰连看都没看胥康,上来就答:“回皇后娘娘,一个半月之前,我与太子在仙草山偶遇,站在山间的太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任何人见了都会非常欢喜。”
她顿住。
余下的,就不需要再描述了吧。
心生欢喜,情到浓处的年轻男女,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她没跟太子提前沟通,自己信口就胡诌了两人的“相识”,太子眼睫动了动,没承认也没否认。
一个半月之前,太子还未遇毒,皇上转怒为喜:“这,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太子现在隐疾迟迟不愈,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有了孩子。
皇上顿时高兴了。
撤不撤太子还在犹豫之中,若是太子有了子嗣,那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皇上大喜过望:“听闻这等喜事,朕心甚悦。太子妃与太子婚前的确不妥,但念在情有可原,朕既往不究,来人哪,把朕那对刚从西域得来的虎虎生威的镯子拿来,赏给太子妃。”
皇后、柳德宇、丽姨娘:“……”
这是什么样的事情走向?
柳烟钰不仅躲过死罪,还领上重赏了?
皇上看向柳德宇的眼神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至于柳医士,”他扫眼目瞪口呆的丽姨娘,“得空回去寻门合适的夫人,后宅夫人还得贤惠持家少惹是非的好。”
这算是认可柳烟钰所谓的他色令智昏的话?
柳德宇面色涨红,跪下谢恩。
这脸丢到御前,绝对是丢大发了。
皇后娘娘更是憋屈,胸口如同堵了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
一回寝宫便将桌上珍贵的琉璃盏扫落地上。
轻脆的碎裂声吓得宫人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她眼神恶毒,“去,速让秦夫人进宫。”
秦夫人这厢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只以为一切遂了皇后娘娘的心意,招自己进宫是要厚赏自己。
她脸上挂着笑,脚步轻松而开心。
太高兴了,这眼神就变得不够敏锐,进到皇后宫里,她没发现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喜滋滋跪下,声音含着喜意地请安:“皇后娘娘……”
话刚出口,一盏茶杯劈面袭来。
秦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抬手去挡。
咣!
茶杯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
秦夫人手背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迹,规规矩矩跪好,颤声道:“娘娘息怒。”
看来事情是办砸了,且不是一般的砸,应当是砸得特别厉害。
皇后娘娘眼风如利刃般扫过来,“你不是说柳烟钰蠢笨无知么?本宫今日怎么瞧着伶牙俐齿,很是能言善辩呢?”
她再三嘱咐秦夫人,定要找个笨傻无知的女子。
秦夫人千保证万保证,结果呢?
光是柳烟钰在皇上面前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宫中那些个嫔妃就没法比。
更何逞其他。
“这个?”秦夫人没有亲眼见过柳烟钰,一切信息全靠丽姨娘那张嘴。
见她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皇后娘娘恨道:“你是如何认定她蠢笨的?”
“这个,”皇后娘娘气成这样,秦夫人不敢再隐瞒,老实禀道,“都是丽姨娘的一面之词。”
若有偏差,都是丽姨娘的错。
“就她,”皇后娘娘气急败坏,“她才是蠢货一个。”
一点忙没帮上,还差点把自己给害了。
皇后娘娘心里多少是有点儿后怕的,皇上但凡是追问下去,自己派人让他们进宫的事情就很容易败露。
“她和太子异口同声,都说孩子是太子的,你可知真假?”
秦夫人上哪儿知道真假去?
她结结巴巴:“回皇后娘娘,臣妇这,这就回去查。”
*
得了厚赏的柳烟钰,回东宫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雀跃,眼神宁静平和。
胥康不停打量她。
在通往自己寝宫和太子寝宫的交叉路口,柳烟钰停下,对着胥康福了福身子:“殿下可还有事?”
胥康眼神莫名,惜字如金地回答:“无事。”
“那,没什么事的话,烟钰就不打扰殿下,先回去了。”
她再次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胥康就那么笔直站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儿。
曾泽安沉不住气,低声提醒:“殿下?”
胥康回过神,“陈将军来了吗?”
“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负手进到书房,胥康睨眼神色焦躁的陈之鹤,“陈将军这么闲?晚上刚走,早上就来?”
整得像有多离不开自己似的。
“殿下,臣是担心你。”
陈子鹤忠心耿耿,没中毒之前,他有所顾忌,从不敢随意进宫。
中毒之后,有得有失。
失的是,男人雄风不再,何时再展,有待考量。
得的是,以后再不用遮遮掩掩,想进宫便进。
昨天待到半夜,今天天亮接着赶来。
他还挺喜欢这份自在的。
“又有何消息?”
“是喜事,”陈子鹤道,“臣派人潜入秦府,打听到秦家相中了柳家的庶女柳昕云,有意让其做秦之树正妻。太子妃在柳府不招待见,十岁之前在柳府经常遭受打骂和欺侮,她每每反抗,招来的是更加厉害的打骂。柳德宇喜爱丽姨娘,爱屋及乌,喜欢小女儿讨厌大女儿。”
“你急急赶来,为的就是此事?”
“臣是想告诉殿下,依臣所见,太子妃应该不是秦家的眼线。她有孕之事应该也不是提前计划好的。”
太子大婚遇上这种事情,陈子鹤比太子还要着急。
他能做的,就是把绿帽子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太子妃十岁之后一直待在仙草山,师从宁安师太,臣派人去山上查探一番,太子妃口碑良好,连宁安师太都不吝夸赞,至于男人么?”陈子鹤摇头,“认识太子妃的人都说她不曾和外男有何联系。”
不见外男,如何有孕?
胥康淡淡颔首,“万事不可急,徐徐图之。”
陈子鹤是武将,戴绿帽子这种事孰忍孰不可忍,他替胥康忧心如焚。
“回去练兵,稍安勿躁。”
“可是殿下,太子妃那边,她会不会惹出什么异动?”
“她呀,”胥康眼神若有所思,沉默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不像是个蠢笨的。”
迎着长剑眼睛不带眨的,面对家人责难冷静沉稳,回皇上话不卑不亢,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当时是故意试试她,看她会不会慌乱得不知所措,结果她不仅成功自救,还顺道赚了份厚赏。
尤其自作主张将他拦在她的寝宫之外,他本就没打算去她的寝宫,可她颇有心机地阻碍他去。
就有那么丝令他不愉快了。
第11章
回到家的柳德宇面色黑沉坐在屋内,丽姨娘让下人们全部退下,她期期艾艾来到他的身旁,人未语泪先流,抽泣着说道:“老爷,千怪万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没有好好教导烟钰,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让她婚前便有了身孕,惹得皇后厌弃。妾身循规蹈矩,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她先摘把自己,有错,是柳烟钰的错。他们能去皇宫,指使者是皇后,闹成这样也并非她所愿。她得让柳德宇想明白,她是实打实的好人。要恨的人应该是柳烟钰。
柳德宇垂头沉思。
女儿给自己扣上顶“色令智昏”的帽子,皇上最后那言辞,明显是表示认可。还说什么让他另娶房正妻,那意思不就是嫌弃他宠妾之举不明智吗?
男人都好面子,更何况是柳德宇这个年纪。好容易混到太医院的医士,又逢秦夫人生病,他妙手回春,得秦家青睐,前程命运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皇上一句训斥,他立时委顿了。
事情的始作俑者的确是女儿柳烟钰,他认同丽姨娘的说法:“的确是个混账东西。早知她如此大逆不道,生下那日就该丢到池水里淹死。”
听听这父亲的狠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几辈子的仇人。
丽姨娘见自己的话奏效,继续为自己解释:“她一口咬定是和太子,太子也没有反对。苟且之事,是他们做的,我又怎么会知道?若是提前知道了,定不至于如此慌乱。”
8/6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