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艾玛【完结】

　　梅耀新在墙后徘徊间，又一人从楼上下来，西装革履气度非凡，双鬓微微的白发不损分毫。在他瞪大惊诧的瞳孔下，宋东峰揽住韩秀的肩，安慰道："这些事不用你亲自过来，本来就刚从医院出来，先把身体养好。”

　　梅耀新胸口狂跳，他一时分不清宋东峰的动作乃长辈对晚辈正常的动作，还是......

　　韩秀咳嗽，温软口吻中带着一丝冷淡：“我总不能一直什么事都不做，你能把采购部下面的子公司交给我，我也该尽到该有的责任。”

　　“好好好，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二人声音渐低，折入电梯，两扇金属门将他们的身影掩盖其后。

　　宋东峰在门口跟李参谋讲话，韩秀咳个不停，被员工带着去茶水室喝茶吞药。韩秀从包里拿出收纳盒，里面装着各色营养品药丸之类。吞了之后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一杯热水递过来，她说谢谢，再一抬头，瞳孔猛地紧缩。梅耀新落坐对面，夹一根香烟沉凝不语。韩秀收起东西要走，梅耀新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韩秀垂眸，细细的手指紧握水杯，我在云奎的采购部做副部长，兼着分管下面的子公司，宋总顾念旧情，十分照顾我。话毕，淡漠地挑衅一笑，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她这模样，倒是跟宋云蔚当初学了个十成十。

　　梅耀新半晌无话可讲，可有些事又不得不问。

　　当初你跟云蔚分手，可有我的原因？

　　当年云奎集团内斗激烈，董事会上宋东峰联合几个老股东，以及宋云蔚舅舅陈然想方设法排挤云奎创始人，事端不断。宋云蔚全力排除异议，坚持不可再贸然扩容海外事业。应该及时收拢羽翼，稳固当前战线，做精做专。海外市场涉及多方利益，那些人怎么会肯。宋东峰、陈然等人，便是利用这个机会，不断地倒油烧火，主张应该更进一步，将渠道、财报做得更加漂亮，争取当年去纳克达斯敲钟捞金。如此集团内部雪崩似的分崩离析，为了近在眼前的股权套利，各路人马花招不断。

　　宋云蔚底气足，还有一道“免死”铁卷。云奎背后的天使投资红叶资本，对于董事会发出的几次要将宋云蔚免职之事，采取忽视态度。并且强硬要求，有宋云蔚，才有云奎集团，否则他们会撤出投入资金。之后，便爆发了轰轰烈烈甚嚣尘上的性骚扰及性暴力丑闻。

　　董事会找到当事人进行内部调查，转天便开新闻发布会，涉事女子已奔走海外，戴着口罩接视频指控宋云蔚。当天，董事会以”故意不当行为“，对公司造成巨大不良影响为由，解雇宋云蔚。

　　那天韩秀哭着找到梅耀新，凄楚难过不言自喻。苗条纤瘦的身体匍匐在梅耀新健壮的胸口上，泪水涟涟痛彻心扉，她问梅耀新，我该怎么办？颤动的是她的身体和眼神。梅耀新心口跟着发紧发疼，他说你应该相信云蔚。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肉眼可见的失望失落从韩秀脆弱的眉眼中泄露出来。她轻轻靠在男人肩上，你要我怎么信他，人证物证皆在。再说，你总以为我俩很好很好，可你知不知道，他从不轻易跟我讲心里话，有事总是憋着，我不像他的爱人，他的灵魂是空的，导致我的也是。我就想一个摆件，一个满足他私欲的摆件。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耀新，你......懂不懂。

　　女人湿润颤抖的唇扬起来，越来越近，终于贴上了。

　　韩秀战战地吻他，搂住他，道，耀新，我求你带我走，好吗。远离这里所有的一切。求求你。

　　梅耀新动情了，一直以来不光是宋云蔚当她珍宝，同样他也是，韩秀的一颦一笑总是叫人爱怜，叫男人充满了狂澜不决的保护欲。若非最后一句，他就要跌入背叛兄弟的深渊。后撤着离开韩秀的唇，将女人紧抓的手扒下来，外套套到女人萧瑟颤抖的肩头，梅耀新道，我送你回去吧，你放心，刚才那些话我当没听见。

　　梅耀新问三年后的韩秀，当初你跟云蔚分手，可有我的原因？

　　韩秀脚步停驻，破碎地笑了笑，梅耀新，如今你再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

第45章 节制

　　杨贝妮下课后坐公交车去城西路，路上接到杨林松的电话，他问，你人呢。贝妮连忙道歉，你到学校了吗？政治老师跟我换了一节课，所以我提前走了。杨林松不快，又坐公交？不是说等我来接你。杨贝妮哄着男人，还有两站路就到了，我们直接在这边碰头吧。

　　灰扑扑的雪铁龙在香樟树下轰隆隆地响，黑烟冲天而起，前车盖张开乌黑大嘴，将半个美琪吞入。

　　杨贝妮尖叫一声，飞奔而下，一双乳波澜壮阔。美琪从车盖下钻出来，视线自贝妮胸前碰来碰去，着实艳羡。以前不懂这身材的乃属大料，如今懂了，色心愈发蓬勃。流氓地上去拖了一把道，杨科长好大服气呢。贝妮气羞着瞪她，你说什么呢。美琪凑到她耳根下，别说你们还没那个那个，杨科长可不像是吃素的。杨贝妮的苹果脸熟透爆红、鲜嫩多汁，赶紧转移话题，脸上弄得脏兮兮地，这是干嘛。美琪失望地瞥一眼汽车，疼爱抚摸，悖老了，不中用了。关键时刻，我还准备出差一趟，真不给力。

　　什么不给力？杨林松在旁停好车问。借了位置观测发动机，脱去藏蓝色夹克交予贝妮，我先看看。片刻后，他抬头道，发动机老化严重，估计得返厂换零件。不过你这车已高龄，再修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换一辆新的。说着，掏出一张名片来，这个修车行是我的老朋友开的，报我的名，你找他不会被坑。要是预备换车，也能找他。

　　美琪感激地收下，心里仍旧挂念旧车。

　　这样吧，停在这也不是事，杨林松道，我给他电话，先叫他把车拖走。片刻后，果然有人过来拖车。杨林松又道，你是贝妮最好的朋友，她这人有时过于老实，被人欺负，她也没个响。这么多年，亏你照顾她。这顿饭非请不可，请不要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美琪自然要应约，杨林松这人多少也叫人有点琢磨不透。看着不像是会哄人的样子，明显是贝妮小意贴心，但丢出几句话来，又能说到点子上。贝妮可不就吃亏在太善良太心软么？之前要不是她插手一脚，这会儿被人哄去外地打工了。

　　去到一处名不见经传的饭馆，这餐馆专修在一处小区内，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桌上的菜色着实不一般。

　　杨林松安稳地坐上主位，举手抬足安排餐食酒水，比领导还领导的做派。他道，我们身上有点职位的，不便去外头人多的地方。经常会在这里小聚，菜做得不错，今天我也不劝酒，咱们随意尽兴就好。饭桌上贝妮最忙，一会儿要给男友添水夹菜，一会儿又要给美琪极力推荐几款菜色。美琪扶额，心道，贝妮这回是栽个透彻。

　　酒过三巡，贝妮要替男友开口，杨林松制止，直言道，是这样，我刚从工商提到市场监督管理局.......原来是高升，恭喜贺喜，如今可以叫杨主任了吧！美琪笑嘻嘻地恭维。

　　杨林松面上松快着，眼镜后闪耀着碎光。推一把眼镜谦虚道，都是领导厚爱，主任还算不上，如今还副着呢。是这样，他把话头续上，市局出台文件，想要就台州旧市场进行改造升级。西城区已经化到改造范围之内。

　　美琪的脸登时拉下来，逢迎的笑脸差点要破功。

　　杨林松等了片刻，缓道，你别着急。我跟上头领导也反应了，即使要废旧立新，那也不能搞一刀切。特别是像你们云端这样刚投产的新企业，本来规划设计就比以前科学合理。如果先改你们，不仅耽误你们正常的生产进项，反倒还会影响台州经济。我的建议是，在旧城市场改造上，对你们应该是主张“优化”，道路优化、渠道优化，跟改造后的新市场进行四面联通。

　　美琪端起酒杯来，杨主任，这杯我必须敬你，您随意，我干三杯。

　　杨林松饮了一杯，又道，其二，我们单位有位职工在家突发心源性呼吸衰竭，人是救回来了，但成了植物人。由于他非在工位上发病，医保赔偿各方面杯水车薪。我们组织了员工募捐，但你也知道，虽说是在单位，但大多薪水微薄，大家能帮助的很有限。最近我们发起社会捐款。云端之前不是赞助了运动会么，成效很好。我想，这件事云端也能帮一把的话，对你们的口碑也是大有裨益。美琪道，杨大哥处处为我着想，即使不为云端，光说人性道义，我们做企业有能力的话，自然要帮扶一把。

　　美琪琢磨了片刻道，杨大哥，今天即使你不找我，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

　　杨林松老神在在，你尽管说，能办一定办。

　　美琪掏出三家公司的名单，将恶意退货、差评覆盖之事，寥寥两句说了。她没把真实的最严重的情况和盘托出，只道，这种局面着实叫人苦恼。杨林松如今高升市局，市内企业注册情况、各种连带来往，找他探查探听，应该是最便捷最有效，这倒省了她去外地跑一趟。真跑去叙州、省城，没有人脉支撑，八九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今遭真算瞌睡送枕头吧。

　　杨林松瞧见杉杉纺织的名字，眸色一变，表态不是那么坚决了。他说杉杉可是我们台州老字号。美琪道，哪能不是？不过您不用太为难，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三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叫我日后有和解的筹码。杨林松道，那我问问看，倒不能打包票。

　　美琪叫他们在路口放她下来，朝着城西路走了两步，待车子开远了，才往馨雅花园去。

　　跟宋云蔚在门厅处碰上，进电梯前还假装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进电梯后，美琪直窝进男人的胸口。鼻子直往他领口凑去。

　　宋云蔚钳住她的后脖颈，掐小兽似的，低头亲吻美琪头顶，哑着嗓子道，很累？

　　美琪闷声，才没有，就是想闻闻你身上有没有狐狸精的味道。

　　宋云蔚拖住她的腰肢，下腹紧贴着，当然有。美琪猛地抬头，迎接的是一场温吞绵长的热吻。温柔很快褪去，湿热灵活的舌长驱直入，更深入地侵占掠夺。期间电梯停了一下，双门破开，外头身穿中国红花睡衣的大妈目瞪口呆。只见高长的男人一手紧箍女人娇嫩细软腰肢，几乎要将她凌空托起，辗转着接吻的角度，吞吃含弄的动作，简直把公用电梯当家床。一双清冷的眼袭来，天然的寒意森森、冷漠凉薄，直把大妈要进门的腿给逼了回去。

　　乍进家门，宋云蔚丢开文件袋，一双手将美琪举起，令其双腿缠绕后腰窝处。激情萌生、欲火四射，美琪紧扒着宋云蔚，一同朝大床上倒去。胡乱地去扯男人身上紧贴的衣物，云蔚阖眼，倾吐一口喑哑之声，大手搭过来，立刻将色欲熏心的美琪给翻过身去。从后冲进去，冲得美琪脑仁往床头架上撞，好在男人手掌及时将其隔开，又往下包住颤颠颠的浑圆。

　　美琪耳根处一声低笑，被谁刺激了，这么猴急。

　　好事过后，美琪蔫搭搭地躺在男人赤裸的胸口上，没脱衣服做了一回，脱了衣服，自然还要做一回。哀叹中不乏赞赏，宋总，您这体力跟您这张脸，是不是太不搭调？云蔚慵懒着品上事后烟，缭绕烟雾对她吹上一口，美琪立马心旌荡漾，腿心濡湿。她还要勉强往云蔚身上爬，云蔚压根不要她动，劝道，还是有节制一点吧。看你累得够呛。

　　美琪唉呼一声，乖乖地趴在上面不动了。慢慢讲了跟杨林松吃饭的事儿。云蔚听着，时不时点头，而后分析道，他那样说，九成是在吓唬你。美琪蹭蹭他的下晗，一只手着实不老实，在男人肩颈后敏感处轻轻刮擦，又去探听下三路的动静。云蔚只得合了她的意，身体嵌合着按住她的翘臀。道，市政规划，必定要实事求是，就台州情况，只能务实。真把你们云端停了去搞什么所谓的改造，他们能负担起相应成本赔偿么？没人那么傻。做领导的，更不傻。

　　美琪愤愤地锤一把，我就说，我也觉得是这样。但当时乍一听，可不心慌嘛。云蔚流连着滑腻温润的后背，道，至于叫你捐款，我想，估计那植物病人，跟杨主任的领导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若非如此，他不必转成为捐款跑一趟。他约你这回，既为日后工作打了基础，又为领导解决问题，是个聪明人。美琪听得牙疼，悖真是个老油条老狐狸，心机够深的，还专成吓唬我！

　　云蔚低笑出声来，额间相抵，他这还算好的。你不也跟他提了条件么。也算是互惠互利吧。他在市局，咱们多少要瞧他脸色。他有心跟我们交好，日后自然也会多行方便。不过你还是提防着点。嗯？

　　美琪再无心思浪浪山，翻身下来，窝进云蔚的胳肢窝下，像是孩子躲进参天大树的树洞内。她在里头瓮声瓮气，单露出一双眼睛来，明亮热情、忧愁纯粹。哎，她叹，杨林松如此老奸巨猾，贝妮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宋云蔚关灯躺下，道，他俩，不见得就不是良配，再看看吧。

　　美琪在被子底下直蹬腿，大叫，王八蛋，你刚才还没说是那个狐狸精亲近你呢？

　　云蔚同样钻进去。翻涌的被褥下，谁笑声痴痴地。

　　狐狸精是谁？

　　狐狸精姓邝呀，你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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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强势反扑

　　美琪心道不能坐以待毙，干坐着连水都喝不下，就算要等杨林松那头的消息，一个不知等到何时，二个，他与杉杉纺织是否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到时候给出的消息又是选择性的犹抱琵琶，叫她处于被动地位。清早收拾行李，料想女同志独身在外容易吃亏，预备召唤陪同人员，思来想去，如今各人都有忙头，最后倒是找到金律师头上。

　　金律师顶着油腻的黑发，厚厚的树枝眼镜，古板着一张中年人的脸面，光是瞧着，仿佛对世间已无任何期待。他说我哪有时间陪你走外地。美琪在乱糟糟的办公室内飘来荡去，专去盯书柜里厚厚的大部件，好些书籍大有年头，头也没回，金律师，您是真忙还是假忙啊。茶桌上的待客的水杯都生霉了，好些时候没人来拜访了吧。金律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也不生气。他说，你不懂，我是在钻研下沉业务，虽说利润微薄，但能帮一点就是一点。美琪骇然，这年头还有光顾着主持”正义“，却不努力谋生图利的，不知是纯粹的理想主义折呢，还是无法融入市场经济被人淘汰遗忘的一份子呢。像您这样，别说讨老婆了，往后自己都顾不上。

　　金律师眨眨眼，恍然片刻，邝小姐，您大可不必如此直白。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叫人听着好笑。

　　美琪拿雇佣合同镇压金律师的颓废避世，道，这头您跟我走一遭，后头找到证据，真要跟杉杉纺织打起官司，还不得靠您的专业手笔？

　　金律师没甚行李，不过一只黑色皱巴巴的牛皮公文包，包里塞着酒店摸来的洗漱用具。美琪左右端详，实在看不过眼，把人强制搬运到理发店，经过两个小时的理发刮脸大改造，一枚新兴人类重新诞生。去往叙州的路上，美琪数次从后视镜窥探金律师，金律师说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正经点好。美琪不接话，只道，金律师，操持一番您也是人模狗样的，为什么平时非要选择邋里邋遢个没人样儿呢。金律师推一把眼镜，稳当地坐在副驾上，从包里拿出市场竞争相关的法律条文来，话题便转到如何抓取争取，对抗杉杉纺织的头上。

　　这一趟走了一个礼拜。初春万物簇新，却叫他们尝尽冷眼。叙州那家体量一般，地点偏僻，雨水后道路上满是坑坑洼洼。在大门口蹲点两天，被人放出一条黄黑看门犬，直把两人追出三里地之外。金律师文绉绉惯了，行动不利索，一头栽进旁的臭水沟，眼见狼狗要一跃而下，美琪横着胆子捡起路边砖石，朝大狗发狂大叫。大狗反倒不吱声了，大眼睛闪着好奇，美琪又是高举砖头上前一步，大狗摇晃尾巴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