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抚摸着美琪的额头,温润的潮湿感。倾身下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烧感冒了?昨晚老是踢被子。话毕,就忍不住亲吻美琪滚烫的柔唇。一截粉舌小意地溜出唇齿,快快地跟他碰触,又速速窃窃地收回腹地。好一番最贼心虚。云蔚神情一荡,不由得追逐而去,霸道地加深了这道吻。
美琪软骨鱼似的去推他,难耐地喘息,眼神躲闪四处乱溜。云蔚臂膀上的肌肉在针织衫下不断涌动,一把将美琪捞起来,抱在怀中,拿外套兜住她的头脸,耳鬓厮磨着教训她,乖乖地不要乱动。美琪委屈地扒着他的胸口,想到昨夜,矫揉造作地抱怨,一会儿叫我动,一会儿又不要我动,做人好难。
喉结艰涩地滚动,大手在外套的遮掩下,将美琪狠揉两把。又气又笑道,小琪,这种场合,不要挑衅男人的自控力。
美琪左右躲闪,肉身乱颤,哀怨地搂住对方的脖子,报复性地一口叼住宋云蔚的脖子,大咬一口。
云蔚掐住美琪的幼兽般报复动作的脖颈,重重地亲了她一口,头顶上响起登机的声响,起身给美琪整理衣服,牵着她的小手走出门厅。
虞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但在改革开放之后的风潮中并未占据优势与先机,导致作为省会城市却在长时间处于默默无闻的尴尬境地。好在近几年,市政大刀阔斧,通过政策引导、资金扶持等手段,大力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转型升级,不断培育新的增长点和竞争优势。如今,它在科技创新行业当属全国标杆与翘楚。
出租车上,宋云蔚颇有耐心地给美琪介绍这座城市的历史,艰难与辉煌,相伴而生。温和耐心的言语伴了一路的车水马龙,宋云蔚目光悠远,仿佛置身浪潮之中。直到在一片宁静婉约的住宅区停下。小区很有些年头了,内里各处长者年岁长远的各色树种,将天空掩映着缤纷的碎片。他们一路向上,建筑外墙是黎巴嫩式样的,八角的窗台构造。晨光十点左右,路上行人鲜少,更趁得这里幽静难得。
在一颗洋洋洒洒的大槐树下,云蔚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四楼。美琪知觉出点什么,摇摇他的手臂,这是你家么?
说实话,美琪不是那么在乎宋云蔚的过去。从梅耀新口中道听途说的漫长情史,固然使人嫉妒心酸,但怎么说呢,没有过去的一切,她就遇见不了现在这个宋云蔚。是她跟前这个人,十指交握的人,温情脉脉始终为她解难,无条件地给予支持。有时候觉得已从他身上获得太多太多,简直无以为报。她的人、她的情,可以倾情给予,他于她来说,是命运之神最慷慨的馈赠,却怕他不要。
不像其他阳台充满了生活痕迹,四楼一片冷静,栏杆处锈迹斑斑,阳台上空无一物。
云蔚深吸一口气,点燃香烟的手指微微地有些颤抖。他问,阿新是怎么跟你讲我家的?美琪耸肩,他说你们家高知家庭,条件甚好,你也是天之骄子,一路顺遂,除了后来.....宋云蔚摇头。他说美琪,你陪我上去坐一会儿,好么。
四楼处,一梯两户的格局,一户贴着喜庆的对联,门口摆满鞋履,一户冷清落灰,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
云蔚拐进消防通道,坐到楼梯上,张开臂膀,美琪连忙投入怀抱,手脚攀爬着,八爪鱼似的紧抱着他。宋云蔚在发抖。颤抖的眼睑睫毛出卖了他。有种难过与悲伤是无声的,绝对无法轻易为外人道。冰凉的唇贴到美琪的额头上。
正如梅耀新所说,宋家父母皆为大学教授,一个国际贸易专业,一个外国文学专业。
他们家生活非常高雅、极具情调。但那是曾经。是一片繁复漂亮的幻影,禁不起推敲。且相当短暂。云蔚八岁时,母亲陈莲心得了一场怪病。中西医看遍,药吃尽无数,最后只能归结为某种鲜少现世的基因病。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短短两三年,竟然已经无法下床自理。只得难堪地躺在床上,教学生涯也因此结束。教授薪水是不错,但为了出国治疗就医,宋父毅然辞去体面工作,同时说服陈莲心,让陈家出资下海创业。陈莲心是家中次女,老家便是台州,父母心疼女儿境遇,便将当时经营承包的一座矿山给转让出去,钱资一批批地,尽数资助女婿创业。宋东峰学识能力非凡,人脉通达,很快建立属于自己的产业王朝。起先他还感激过妻子一家的付出,到后面,妻子娘家再无所产可依,陈莲心疾病更无进展,这个家,便开始分崩离析。
陈莲心长驻靠阳台的那间次卧,房门永远紧闭,她爱洁、要尊严,一度拒绝看护照料。
她受不了摊在床上,要外人来剥去衣物袒露身体处理分泌物。更受不了曾经恩爱的丈夫,后头几乎不再回家,即便回家,也是隔着房门跟她说两句不冷不热的话。云蔚放学归来,便要里里外外地照料母亲,更换衣服被单,处理排泄物,几乎天天换洗一番。
陈莲心怕风,怕光,窗帘时刻闭合,关闭外头的日月风光。
她从纵情肆意青春光彩的高处跌向无边的深渊,便再见不得光。只有极少数心情尚好时,叫云蔚,云蔚过来,拉开窗帘让我看看院子里的槐树。瘦脱形的手骨抓住云蔚的手,说,云蔚,你不要学妈妈,你要像这颗树一样,无论风水雨打、暴晒雨雪,都能茁壮成长。小云蔚已经不会谈笑,不会哭泣,他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询问母亲,要不要打电话给姥姥姥爷,叫他们来照顾你看看你。陈莲心怔愣地眨眼,眼泪滔滔流淌,坚定拒绝。不行,不能让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那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再后来,陈莲心的眼睛最先下限,她失明了。但还是会叫,云蔚,你过来,让妈看看院子里那颗槐树。
宋云蔚十三岁生日这天,他兴冲冲地去街上买了生日蛋糕,还有花市买来的一盆矮蔷薇,预备回来跟母亲分享。结果房内空空如也。所有的医疗用具、药品、床架橱柜全数清理干净。
盆栽轰然落地碎裂,蛋糕滚成乱糟糟的一团。宋东峰面部表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踩一双铮亮的皮鞋,他进家门连鞋都没换,代表很快就要走。
宋父说,你妈疯了,已经送去精神病院。把东西收拾一下,这鬼地方,以后我们不会再回来。
美琪已然泣不成声。将头埋进云蔚肩颈处,怎么也不肯抬头来。
云蔚不断抚摸着她的后脑,不断亲吻她的耳根。他说,耀新说的没错,我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为人冷酷凉薄。不信人性,憎恶人性。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我坚信,一个人若不能立足社会,不能有所价值,若不能足够冷酷,势必就要被所有人抛弃。我只能这样走下去。但后来种种,又将这些推翻。前两年,我几乎走遍了中国人迹罕至必须艰难跋涉的地方,仍旧找不到答案。也许,我曾想过放弃。
美琪一把捂住宋云蔚的唇,哽咽怒目,不准你乱说!
云蔚哀哀地凝望着她,眉宇沉凝,握住美琪的手指亲吻,放心吧,不至于到你想的那样。
宝贝,你要知道,我是何其有幸,能够在川藏线碰到廖振生,而后鬼使神差地跟他来到台州,至此,遇到你。
美琪哭累了,耳边是男人柔情绵绵的声音,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手指轻扫面颊,将人带入梦境。
宋云蔚用外套裹紧怀中姑娘,一丝丝沁凉的寒风,呼呼贯通过道。楼道转角处镶嵌着老化的推拉窗,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残响。他扭过头去望向曾经的家门。一处被世人抛弃的空间与历史。门后有他母亲曾经的眷恋与幸福,也有恐怖的病痛与精神折磨,偶尔间的快乐只来源于陈莲心间隙性的心死如灰的平静。大多时候她都紊乱癫狂,精神上残破不堪,她身边的孩子,同样的残破不堪。宋东峰给予他的精英教育,不过是所谓上流社会过于虚浮的面皮。一扯就烂。他溃烂早已注定。却能遇到美琪。还好。幸好。
――――――
第42章 离不开
这天,宋云蔚领着美琪,走过儿时、少年时,在虞城走过的所有巷道。美琪每每发出一声惊呼,亦或是赞叹,仿佛凭生了魔力,将过去那些明明灰暗的土地与时空,覆盖上一层温情的画面。
年初三早上,二人匆忙赶去机场,各自电话震个不停。美琪骤然消失一天,亲朋好友加厂里来电不停。宋那边更是夸张,一个电话要讲十分钟以上,天河光电即将正式开业,工商税务、业务宣传、人事组织、生产计划等等,全要他来定调子。廖振生像是爱透爱惨了他,缠绵悱恻非要打探他跑去哪里,为什么见不到人。好不容易登机预备关机,电话一震,宋云蔚眼神骤冷,将毯子给美琪盖好,借口去上厕所。手机上是一排没有标注的数字。这串数字充斥着刺骨的寒意。已有三年时间,他没接过这个号码。
电话竟然接通,宋东峰也不觉诧异,很寻常道,既然回家了,也不知道上门打声招呼。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却是没人回应。宋东峰推一把眼镜,云蔚,离家出走这几年,该想通了吧。那头素冷的口吻,宋总,有事说事。宋东峰牙槽一紧,显然他更老道,知道什么话题最能刺激人,最能叫人稳不住。他说,韩秀住院了,情况不是很好,你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她。
飞机刚落地,两人马不停蹄地赶高铁回台州。美琪刚回别墅,陈红英罕见地从楼上急匆匆地冲刺下来,左右打量了片刻,这才道,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美琪心下咯噔一跳,以为奸情被看透。陈设计将她拽到电商部,有员工过来拉出报表,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些退货。美琪捏着报表琢磨着,退货率比往常偏高,这时她还存着侥幸心理,道,春节前大家大批量购买,过节后有些退货也正常。当然还是有些紧张的。电商部初成规模,目前来看还算顺遂,到保不齐会爆出以前未曾处理过的问题。但她不能在大伙儿跟前露怯,嘱咐大家继续工作,后台客服要时刻观察、耐心询问客户退货原因及真实需求。
年节后,国营宾馆旧址继续开工。包工的薛总亲自过来,跟美琪交流工期进度,一再保证,会在五月份完工七成。剩下三成的建设,不影响工厂招工开始生产。
邝宋两方全是忙得马不停蹄,没两天,梅耀新终于姗姗返回。手里拖一件大号行李箱,不同于上次突然到访,只带一只简单临时的背包,这会儿晓得要常驻台州,少不得将用习惯的衣物物件带些过来。自然还有给美琪准备的礼物、特产,知道她贪吃嘴馋,心里喜滋滋地,预备待会儿去一趟天河光电,回头就去清水别墅找她。
馨雅花园电梯故障,立着个醒目的维修标识,梅耀新没奈何只能爬楼梯,拎着重物仍旧步履矫健。
宋云蔚头天宴请各局领导,少不得各个招呼,白酒跟水似的往肚子里灌,导致夜间大吐特吐,一夜没睡好。晨间,因着自律的生物钟,又无法正常入睡补眠。苍白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单单坐着,也是一副病美人的风范。美琪好不容易从厨房端出一碗白净汤圆来,圆滚滚地,五颜六色地或沉或浮。忒不好意思道,这是煮的第二锅了,应该还好,你尝尝?云蔚颔首而笑,喝了两口清甜热汤,视线又黏连到美琪身上。屋内开了空调,暖洋洋的热风将外头的寒意隔绝开来。细细的红色吊带卡在清丽肩骨上,衣料服帖着起伏的躯体,将将弯下腰来,是一片白皙荡荡的春光。他讲瓷碗搁到茶几上,声音暗哑,难受地轻咳两声。美琪连忙依偎过来,拍拍他的后背,关照爱抚,着急得像林间乱蹦小鹿。
再一会儿,美琪已然跪趴在沙发上,手臂颤颤地扶住沙发扶手,细柳的腰肢深深地凹陷下去。男人俯在后背处,大手将她的脸捧过来,各自沉迷着抢夺口腔津液。美琪细细地喘,继而埋怨,不舒服就要修身养息。云蔚咬住她的舌尖,重重一撞道,这跟那没关系。
梅耀新搁下手中行李箱,哼着歌去掏钥匙,没找对,又换了一个,房门嘎吱推开,房内春景乍然射透瞳孔。他怔怔地立在门口,没了声响。此时宋云蔚已将毛毯盖到美琪身上,美琪尴尬地瞄向门口,将脖子以下缩在毛毯下,惨兮兮地朝梅耀新嗨了一声。
宋云蔚寻常地说,我还以为你明天回来。
梅耀新紧着压槽,面无表情地拖住行李,几步冲进次室,啪地一声关闭房门。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将美琪唬地一哆嗦,不由得去咬大拇指,哎,他生气啦?云蔚将她的乱发梳理好,把人抱进房内,手把手地给她穿衣服。美琪懒懒散散地躺卧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道,新哥这样子怪吓人的。云蔚将她提起,又拍拍她的屁股,道,不管他,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会想通。
将美琪送出门去,这才坐到客厅处,连抽了两根香烟。去敲梅耀新的房门。梅耀新怒气冲冲地出来,睚眦欲裂地,恨不得一拳锤到宋云蔚面门上。到底是没动手。云蔚也没提那茬,将外套套上,道,既然回来了,我们先去公司转转,很多事都等着你。
天河光电占地数百亩,蓝色厂房白色办公楼规划地簇新漂亮。大卡车轰隆隆地将组建运往仓库。七层高的办公楼内,过道敞亮洁净,设计出一处天井平台,栽种着竹子之类雅致的树种,设计部、运营部、事业部等等,合理地安置在四周。
会议室内,简单地开了一次中高层会议。平常一力支持宋总的梅总,跟吃了火药似的,凡是宋总提个头,他都要冷嘲热讽地爆出个反对意见。连后来赶过来的廖振生都察觉不对劲,感觉空调不给力,怎么越吹越冷,浑身拔凉。
宋云蔚自然不吃素,面不改色有理有据地将梅总的观点给镇压下去。
然后是巡视各部门初期工作进展,巡视厂房路面规划,检查技术部门机器的运转情况。梅耀新不冷不热地跟在身后。直至当天工作告一段路,已然是傍晚四五点。天边红霞极快地引入地平线。由公司组织饭局,犒劳这批年节还在加班的员工。
酒店的大包房内,坐着三十来号人。宋总寻常便是体面风度、温文尔雅、爱才有度、重视员工感受,大家轮流发表的感想感言,梅耀新却是挂脸单坐一旁,像是看好戏似的,别人奉承一句,他就要配合着冷哼一句。很叫大家下不来台。轻松热闹的局面很快被他搅合得进展不下去,梅耀新这才起身,要给云蔚敬酒。宋云蔚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着,像是根本没有领会到他的反骨,好声好气地,将每一杯敬酒,徐徐吞入腹中。顷刻,变成貌似二人斗酒局面。其他人纷纷猫着腰告辞了。廖振生原本想要在二人中间寰转一番,电话那头郑彬彬急着找他,他拍拍梅耀新的肩膀道,新哥,有事好好说,慢慢说,大家都是好兄弟,又一起谋事业,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包房内只剩宋梅二人。视线交接,梅耀新鼻音哼哼,抬手又是一杯,云蔚,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你的才华。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宋云蔚么?
宋云蔚敛眉垂眸,唇角挂着一缕笑意,却是不冷不热。阿新,这不叫演戏。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过是想通了。梅耀新跌跌撞撞高头大马地挤过来,紧紧地挨着宋的肩膀,大手将他用力一揽。你想通了?你他妈的想通了?你想通什么了?怎么早点不想通,偏偏这个时候想通?宋云蔚衔上一根香烟,又送一根到耀新唇边,长手笼火,客气地给他点上。梅耀新浑身一颤,想到这么多年的并肩战斗,三十年的朋友情谊,利齿咬住香烟,满嘴苦涩意味。他说,如果我没有追求邝美琪,但凡她对我没有一点意思,你是不是还是那副鬼样子,非要搞个朋友以上,暧昧未满?你明知道她对你有意思,既不答应她,也不跟她保持距离,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宋云蔚,你是不是他妈的,太自私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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