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艾玛【完结】

　　美琪琢磨了半天，又问，那你们又靠什么挣钱？资金又从哪里来？银行都没那么大本事，说借就借。小龙道，这就是商业机密了，改天我再跟你细说。

　　偌大的好消息因为小龙要走，喜悦的分享骤然大打折扣。小龙干脆就不回清水别墅了，他说回去也是伤感，也没什么行李，那些杂物改天有时间再来拿。关键是不想再跟陈红英那个不男不女的魔鬼再碰头，这话可不能跟堂姐讲。美琪在路口下车，小龙调转方向盘，兴冲冲地去谋他的大业去。遇到红灯，他从驾驶座伸出半个脑袋来，朝美琪吹起一声响亮长鸣的口哨。

　　一月份的天气，即使没风，都要冻到骨子里去。可她还不觉着冷。小龙要去出人头地，她也在往这条路狂奔而去，离别的伤感被烈火熊熊的希望给替代。美琪跑动起来，耳边是猎猎地西北风，耳根冻到麻木也不觉着。一辆黑色奥迪 A6 将车头一拐，将美琪截停在阴冷的路面上。车窗后是梅耀新神采奕奕的脸，他朝她抬抬下巴，什么好事，跑得这么带劲。美琪忽视他的俊脸，朝旁瞧去，没见宋云蔚。梅耀新撇嘴，云蔚忙着呢，琪琪小姐，别喝西北风了，请上车。

　　听到土地的好消息，梅耀新歪嘴叼起一根香烟，抽出右手来，狠掐一把美琪热乎乎的笑脸。好家伙，不声不响地，这就搞定了？美琪横他，不自觉地眼波潋滟神采动人。梅耀新哈哈笑了两声，走吧，哥带你去庆祝一番。

　　汽车流畅迅捷地滑翔出去。不过十几分钟，开到近郊的一处滩涂。不远处是正在建设的跨河大桥。

　　阴天、野水，还有人在灰色的芦苇荡下垂钓。

　　一只黑鸟，低伏水面滑翔而过。

　　梅耀新从后车厢里拿出一瓶芝华士，拿牙撕咬开了，灌了一口，又递给美琪。美琪接了，灌了一大口，胸口热辣辣地。忽地扶住膝盖，朝远处的水面大叫起来。梅耀新靠在车头上，含笑着看她耍疯，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是宋云蔚来电。他掐了，电话扔进车厢。等她叫个够，一扭头，侧脸是精细的线条，美而破碎，碎而坚定。他从未觉得她很漂亮，却是越看越有滋味，有种缠绕心头的亲昵与欢喜感。梅耀新上前去，傻瓜，明明是好事，怎么要哭。冷不冷？他把黑长款的羽绒敞开，里面正是云端标志性的羊毛衫，羽绒将美琪裹进去。低低地复述，小傻瓜，我们应该痛痛快快地开心，对么。

　　美琪没有拒绝温暖的怀抱，她抓着梅耀新的衣领，你就是这么泡妞的？这一招用了几遍了？

　　梅耀新挑眉，用过几回吧，真情实意地话，今儿是第一回 。

　　美琪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梅耀新道，怎么说你才肯信呢？

　　怎么样都不信。

　　梅耀新呵呵直笑，小鬼，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对吧。美琪踮起脚尖，视线在男人下晗处逡巡，又去盯他的唇，较之宋云蔚丰满些，是一个能量十足的男人。会好亲么？美琪说，我对你，有九分的欣赏、六分的讨厌、还有两分的喜欢。这种喜欢太常见了吧，谁叫你老是犯规色诱我。梅耀新实在憋不住，笑得喘不过气。很快又笑不出了。美琪摸摸他的下巴，道，不过，我更喜欢宋云蔚。你不是瞎子吧，你看出来了吧。那天要不是你闯进来大吐特吐，我都快亲上他了。

　　梅耀新放开她，烦扰地去笼火点烟，望望冷凝的黑水，又朝美琪瞥去。邝美琪，你对他不是喜欢，是迷恋。是不正常病态的迷恋，那条路长久不了。你不说我都懂，在我没来之前，是他陪着你渡过了很多难关。云蔚是不错，人品是过关的，但他不适合你，他是在向下兼容你。如果你们能成，不会等到今天也没信。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对于你来说，是迷雾是危险。女人不该轻易让自己涉足险境。反倒是我，你对我的喜欢，才是正常、健康的喜欢。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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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哥，你好样的，棒棒的(大拇指）

第38章 热唇

　　为表对云端这个本地新兴品牌的看重，正式签约这天，城西街道办下面的资产管理公司特意举办了一场十分正式的签约仪式。仪式前，邵主任约她到办公室小聊。原来是国营宾馆旧址虽然被荒废，但之前的职工因为无处安排，荒地后挂靠在七七八八的边缘单位部门。福利待遇都跟不上，每年都有人去上访。美琪不再是愣头青，闻弦知雅意，不等街道办将话说穿，说穿就不好看了，显得是在签约之前另设钳制条件。副主任道，小邝，这事本来要早点跟你说，只是最近实在太忙，给岔了。

　　美琪端起纸杯，气度已是像模像样，道，我相信您，是您跟书记对我诸多支持与看好，我才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这事您不用担心，这事好事。

　　副主任哦了一声，怎么是好事？

　　美琪笑，新厂房完工后，我就得招聘大量员工。春节前后最是招工难时，这时候您跟我说，有好些人能过来，我能不开心么。

　　她作了几项保证，这些挂靠职工，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我们专业培训后，都可以接收进云端厂房。有特别技能的，可以就具体情况安置具体职位。至于年纪太大的不适合工厂节奏的，她可以安排病退优惠。

　　副主任忍不住一拍大腿，邝美琪神乎其神地一杆子就把街道历史遗留问题给解决了，也愿意承担相关成本，既聪慧又不乏担当。老实说，这事实属街道做得不漂亮，小邝是真吃亏了，却把话说得这样漂亮。他跟书记对视一眼，书记点点头。副主任道，小邝，走吧，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出去签约吧！

　　媒体和街道相关领导都来了。台下观众比美琪想象中多得多，既有各色办事人员，也有美琪熟识熟稔的绝大多数面孔。摄像机在旁端庄地架着。街道办邵主任和蔼又不乏郑重地跟美琪握手，高谈几句，便将签约渡让给资产管理公司的薛总。

　　仪式完毕后，银行的贷款及时到位，第一笔买地资金划给资产管理公司。邝建国跟几个人畅聊着，终于找到空档，掏出一只红包来。喏，没多少钱，讨个开工吉利。美琪接过，纳闷，什么开工，建筑公司还没找好呢。邝建国倒有些含蓄了，把一个人拎过来，这是我的拜把子好兄弟。你把规划图给他，他分分钟能给你开工。有熟识的包工，这当然是好事，但也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面子工程要做，美琪好好地跟人招呼一番，说回头去拜访这位老总的公司。实则是要实地考察人家的资质和实力。

　　好在邝建国终于靠谱一回。这位朱总的建筑公司是台州一家颇有历史的建筑集团下头的子公司，善于筑造仿古园林建筑，在多地都有优秀案例，厂房、办公楼的建设，不在话下。而且他给出的合同条件实属实惠，头期只用先伏两成的材料成本，完工时再三成，一年后确认无疑，再付最后的五成尾款。这种条款，在建筑行业市面上，难得一见。也在最大程度上，给美琪的资金使用争取了流转时间。

　　思虑再三，美琪拎上高档烟酒，终于回家了一趟。

　　老街在十年前还是地段繁华的一处，台州最新的商品房都在这块林立，十年过去，由于狭窄街道的原始格局，已经没有发展前景。开发商纷纷涌向新城去。她还记得，自己拎着行李箱，孤独苦闷地从这里离开，到杨贝妮学校去借宿。那时，她对邝建国总归是恨意居多。人生旅途便是如此奇妙。今天她回来了，大大方方地回来，心中再无惧意。谁料刚到门口，门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来。是邝建国压抑着暴躁的低吼声。跟谁说着什么。美琪掏出钥匙进门去，沙发上清冷着坐着一个邝美丽。

　　美丽对于她的到来没有太大反应，身段仿佛更美，妆容清雅，只是浑身上下缺乏最关键的一样。大衣敞在椅背上，而她身着紧身毛衫的小肚子平滑异常。

　　邝建国呼哧呼哧着，扫了美琪一眼，略有些吃惊，回来了？你回来的巧。你看看老幺，看出什么了没。美丽不愿面对诸多攻讦，起身往阳台那边去。美琪跟过去，见她指尖已经燃起香烟。美丽耸耸肩，保持缄默。美琪道，培训结束了？美丽终于透出一句鼻音，嗯。视线朝远处望去，回来两天了。跟你说实话，我没怀孕。我不这么说，廖家不可能放我出去。美琪心情复杂，问，那现在怎么跟廖家交代？美丽不屑，需要跟他们交代什么？振生说好去接我，后头又突然有事，说是搞了个光电公司，忙得腾不开手脚。我得感谢他的忙碌，正好我就说，是产检路上流产了。

　　美丽忽地转过头来，老大，你要帮我。能瞒的地方，需要打配合的地方，你得向着我。

　　美丽培训结业回家，又碰上美琪回来，一家三口刚好吃个团圆饭。家里向来冷锅冷灶，三人移步去望海潮吃饭。

　　豪华包房内，三人围坐一只大圆桌，菜色再奢侈精致，气氛也显得过于冷清。邝建国忍不住道，老幺，我没想到你能搞得这么出格。美丽饮口红酒，爸，别说这么多了，有什么用。邝建国一口梗住，老幺向来是能说会道的，父女俩的关系好得不行。可短短半年，美丽从北京进修回家，整个就像变了一个人。就这么直接地打他的脸。他最疼的就是她，那份父爱即使暗藏名利，也是切真其实的。老父亲的心脏受到粗鲁的暴击。

　　美琪起身给两人倒酒，寰转着说，美丽孤身一人在外，说是进修，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我们都不晓得。美丽眼眶红了红，快快地隐去，终于靠到邝建国身旁去，爸，对不起，我刚才口气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八九点钟，廖振生匆匆闻讯而来。一把抱住美丽，愧疚之色溢于言表，对不起美丽，是我没照顾好你。邝建国还是照美丽的意思，帮她圆谎了，作为老丈人，当面狠狠地训斥了廖振生一通。廖振生一再抱歉求饶，这才带走泪水涟涟的妻子。几人从包房内出来，美琪这才有空跟邝建国说两句。爸，朱总那边的建筑合同，多谢你。邝建国诧异地抬眼，一双眼已经有些老态趋向了，左右眼微微的不一致，远看有些怪，像斗鸡眼，显然视力下降了。而后了然，哦，你说那事。那不是我的功劳，要谢，去谢小宋。朱总在他手里接了工程，云蔚做中间人，给你做了资金担保。

　　美琪胸口颤颤地震动，哦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宋云蔚正从车里钻出来，显然是他送廖振生过来的，他将车子让给廖家夫妻，套一件黑色长大衣，头发剪短了些。干净不乏斯文的短碎发垂落额前。美琪从木梯上下来，徐徐地，越过马路，立到他跟前。

　　你是不是瘦了呀，她问。

　　男人薄唇边弯出一缕笑意，微微地疲惫。可能吧，最近事太多。

　　美琪把车开过来，问，回家么，我送你一脚吧。

　　及至将人送到馨雅花园楼栋下，两人也没说上话。美琪连谢谢都没讲出口，她不愿戳破宁静的假象。也不愿听宋云蔚寻常地讲，不用谢，有什么好谢的。回清水别墅的路上，她开始品味起梅耀新的话来，也许，宋云蔚的确不适合她，他把自己埋得太深，禁止他人轻易踏足。之后半个月，梅耀新总能抽空到云端这边来，两人跟连体婴似的，吵闹互讽不亦乐乎。美琪问起宋云蔚，他也不介怀地为她解题。那时已是深更半夜，他陪着她去工地看进城。蓝色围挡将那一块儿地外围全数圈起来，大门附近堆满了钢筋和一体式金属面板。借着月色，梅耀新道，云蔚有个七年长跑的前女友，在大学时就开始谈了。美琪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她什么样，清瘦文静、漂亮，学历高，爱好古典文雅，对么。梅耀新扶额，你怎么知道？你这脑袋瓜子一日千里嘛，吃了什么神药。美琪说，吃了你的毒药。

　　梅耀新脚步一顿，拉住美琪的手臂，要吻她。

　　美琪大叫一声，别，我错了，跟你学坏成油嘴滑舌啦。

　　梅好歹松开她，继续回忆，韩秀是校花，中文系高岭之花。他俩差不多是一见钟情吧。她陪着他毕业、创业。我们在安徽的光电科技公司，你不知道操办起来多么困难，后头又是多么辉煌。但命运弄人，双反政策刚来不久，作为创始人的云蔚，被踢出了公司。美琪插话道，就这么点事，两人就掰啦。看来也不是真合适，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嘛。

　　梅耀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你说什么浑话。对于男人来说，事业就是生命，没了事业，就没了尊严。后头还跟韩秀掰了。一条道就走到黑了。美琪问，是谁甩的谁呢？梅耀新摇头，不知道，云蔚不肯说。

　　除夕眨眼而至，狂欢在一处处烟火人间中爆炸着。这夜，美琪是在清水别墅渡过的，跟小龙、陈红英他们一起。梅耀新头天买了高价机票，滚回老家过年去。上飞机前，还给美琪在支付宝上转了个新年大红包，附上几串不要脸的亲吻。一群人扎堆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美琪下楼散步。走着走着，便到了馨雅花园那里。往上看去，十六楼的灯正亮着。

　　她往楼上看，楼上的人，正往楼下看。

　　美琪拨出电话去，好久好久，宋云蔚才接了。她拿捏着快活的口吻，喂，今年还是不回家呀。

　　宋云蔚没讲话，电话那头传来丝丝绕绕的烟丝燃烧声。

　　美琪说，你不记得啦，还欠我一顿大餐呢，忙昏头了吧，欠我什么的都忘了。

　　男人嗓音低沉、冷滞，美琪，回去吧，外面冷。

　　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汪洋似的，止都止不住。美琪说，好吧，那我走啦。

　　宋云蔚，新年快乐。

　　这就是告别了。美琪久等不来那句，邝美琪，新年快乐。于是挂了电话，转身离开。

　　大脑一片空蒙蒙地麻木。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暗恋也是恋。她会记得一辈子。把他镌刻到心底去。也挺好的吧。人生一辈子，总不能全是圆满吧，那样也太没意思了。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近似于跑，大过年的 ，谁走的这么匆忙混乱。也是像她一样，一个寂寥的失意之人么。

　　有人猛地握住她的胳膊，美琪猛地撞进男人的怀里，乍一抬头，滚烫的唇便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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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要跨年了，来个啵唧吧！

第39章 迷情

　　寒气入骨的二月份，掐着转年的分秒，水畔对岸冲天爆起烟火来。电光火石，流光四溢。

　　火树银花照耀着二人的侧脸。宋云蔚双手捧住美琪的，额间相抵，又是交错开来，辗转着改变接吻的角度。湿热的吻，毒药似的麻痹神经，适才痛彻心扉的绝望，在这一刻扭转成神魂颠倒的沉迷。

　　少倾，云蔚牵着美琪往小区里去，两人通通默默无言，进入楼栋，踏入电梯。电梯发出迟滞的失重感，载着他们上楼去。房门未关，云蔚一手搭住门把手，一手紧着美琪热乎乎的掌心。四目相对，他朝她发出无声的询问，漆黑的眼蒙上一层引而不发的癫狂，是一种雾蓝的紫。美琪把头低下去，心中有所震惊，她被宋云蔚的眼神给震住。

　　云蔚沙哑着声腔，轻声问，进去吗？

　　眼眶骤然酸涩，美琪颔首，嗯了一声。

　　云蔚将她安置到餐厅，是一张浅棕的原木长桌，古朴的纹路，厚实的质感。他说你晚上肯定没吃什么，我陪你吃顿年夜饭，好不好？美琪手里捧一杯热牛奶，男人忙前忙后着，顾不得温言软语，不像是欣喜兴奋，仿佛在面对着某种内心重大决策。眨眼间热腾腾的火锅搁置在二人中间，鲜肥牛卷、牛肉片、早晨市场里买的手打鱼丸、经过季节滋养的甜青菜，诸如此类，热热闹闹地围在火锅旁边。开了一瓶红酒，入口微酸醇厚。隔着袅袅的云雾望向他，男人穿一件高领的黑色羊毛衫，脖颈修长，不笑时，眉眼清冷，失却应有的人间温度。袖子早已卷起，摆出一道劲瘦的腕子。实际他比梅耀新更像欧美人的体格，颀长、蕴含力量的骨骼、不经意间的睥睨之姿。不知这件衣服脱下来，到底是如何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