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被艾尔海森带进教令院时,没有多少人向她投来注视,基本上都在专注地忙碌手上的学业。有一小部分遗憾代理贤者大人今天没有挂着海獭,另外有部分人则是注意到十星暮不同寻常的眼睛。
都是一些生论派的学生,对这种没见过的生理形态很感兴趣。
直到十星暮被领着带到堆满书籍的高山之下。
十星暮有些敬畏地仰望足足有好几米高,由书册搭建而成的堡垒,觉得这比浸染毒液的暗器更加恐怖。
“艾尔海森?你怎么来了?机关文字是有新进展吗?”
从庞大书籍山中冒出一个衣着考究的人,她怀里抱着一叠卷边的纸张,跟艾尔海森之前让自己辨认的有些相似。十星暮好奇地打量她。
一阵熟悉的,混杂着沙漠的清风吹拂了过来。十星暮认出了她。
“这是珐露珊前辈。”艾尔海森说。
“这是十星暮,打算报考知论派。”艾尔海森介绍道。十星暮这个名字只有赛诺提纳里他们清楚地知道,其他人只隐约听说过,并不清楚他之前挂着的海獭叫什么。正好不用再另取别名了。
“你这是给我找到学生了?”珐露珊稀奇道,“先说好,宁缺毋滥,我可不需要投机取巧的学生。”
“相信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艾尔海森十分肯定地说,仿佛预见了她们相谈甚欢的未来。
两人身上实在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时间在不同人身上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唯一的共性是从不会为谁而驻足。怀表或许会停摆,孤儿院的钟声会滞涩,但时间永远不会停滞。只要开始沿着时间漂流,永远都不会回到过往,唯一能做的是寻找可以停泊的真实锚点。
珐露珊曾不慎被困入赤王文明的一处遗迹长达百年。
当她耗尽随身纸笔,直到壁墙上刻满晦涩隐奥的推演符号,意识混沌,浑浑噩噩地破开谜题,走出遗迹时,尚且不知道更多的苦难在远方等待着她。
荣誉先于珐露珊本人被岁月遗忘,亲人与朋友已埋葬在时间这条长河的上游。
而十星暮的记忆甚至被冲刷洗净。连理应哀悼逝去的神明也忘却了。
艾尔海森简单介绍了她们认识便离开了。
十星暮悄悄打量着珐露珊前辈。
之前作为海獭的时候尚且不觉得,还在模仿前辈教训别人的神态,现在亲眼见到才觉得——
气势真的好强啊。
十星暮恭敬鞠躬:“您好,珐露珊前辈。”
“咳!”珐露珊清了清嗓子,才颔首说,“不错,还挺有礼貌。”
“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十星暮搬出之前艾尔海森给她编的背景故事,据说借鉴了许多旅行者讲述过的见闻。
她一板一眼地开始叙述:“其实我是一个在海洋上漂泊的浪人,家道中落,被迫远离自己的故乡,跟随着领航员闯过一个又一个风暴。直到有天突然被卷进了无法挣脱的漩涡,用于辨认方位的罗盘全然损坏,天地一片昏暗!”
“漩涡里到处是魔神的残渣余孽,他们呼啸着向我飞扑过来。领航员操控着船舵,飞快带着残破的小船在漩涡里横冲直撞,然而我们在海浪上颠簸许久,依然没找到出路。反而看见了一座孤岛。”
“我在想,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吗?待在孤岛,度过余下的一生?”
“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在岸边垂钓的领航员面前,忽然浮现了一头巨大的鲸鱼!”
“领航员先生一向有一颗渴望纷争的心,他带着鱼竿就冲了上去。”
“危机当前,领航员先生一脚就把鱼竿踢断折成两半,挥舞着两根鱼竿像挥舞着双刀一样与大鲸鱼搏斗。”
“然而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硕大的潮水扑了过来,我一下被卷入了洋流之中。”
“但是领航员先生那勇于抗争的精神深深激励了我,虽然被浪潮裹挟,但我坚持着不被侵入意识。”
十星暮相当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小脸庄重,抑扬顿挫,很有感情。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而是向世人宣扬一首波澜壮阔的史诗:“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我在海水中漂泊。”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日,我最后被浪潮拍打在了水面上!”
十星暮停下了演讲。
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好!讲得好!”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棒的故事!”
“太精彩了!引人入胜!”
“这位同学!八重堂最近有个征文活动——”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聚集了一帮听入迷了的学生。
一位维持秩序的学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显然也才从刚刚跌宕起伏,热血沸腾的故事中脱离出来。他拍了拍手:“好了,教令院禁止大声喧哗,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珐露珊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人群散去,她试探性地问:“所以……?”
十星暮严肃道:“所以,我对目前通用的书面文字一无所知。”
*
被珐露珊前辈耳提面命地疯狂补习了一下午提瓦特基本符号和常识。
“前辈,‘租赁’是什么意思呀?”
“是指约定的时间之内,将资产使用权暂时让给别人,用于获取摩拉的行为。打个比方的话,比如你正住在别人家里,你需要按时上交费用。”
“怎么了?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啊哈哈……没什么,我还以为大家都能够自己免费选择住哪呢。”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要想着不劳而获。”珐露珊前辈望向这个看上去就很容易被骗的后辈,告诫说,“做学问也是一样,踏踏实实地夯实基础。别被人忽悠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高价培训班。”
谢谢您的好意,珐露珊前辈。但被骗的人需要一个非常基础的前提——
从教令院出来的时候,十星暮脚步都有些虚浮。眉头紧皱,严肃思考,对自己渺茫的未来忧心忡忡。
——她是没有摩拉的。
艾尔海森说让她在门口等他来接。十星暮找了块人流量不是很大的空地,视野很好,从这里能望到远处的景色。
“同学?”
十星暮转头,是先前在教令院听她演讲《关于我被卷入漩涡又遭遇大鲸鱼最终上岸成功》传奇故事的一位学生。他的帽子上佩戴着赤红色的印章,经过珐露珊前辈的科普,十星暮记得那是素论派的标志。
“你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实不相瞒,我觉得很有潜力!”那位素论派学生真挚地说,“最近八重堂在征文,你可以去试一试。”
“好的,谢谢。”十星暮点头,认真询问,“有摩拉吗?嗯,还想问一下教令院附近的房子租金一般是多少。”
“写得好的话当然有啦。不过很多人主要是想在上面打响自己的知名度的,所以应该不会太多吧。”
看到十星暮逐渐变得失望的表情,他补充一句:“不过只要你有了名声之后,摩拉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涌入你的口袋!”
“至于租金的话……教令院附近的房子价格还是很高昂的,不过我们一般都住学院分配的宿舍啦。”
他报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
十星暮同样研究过须弥城的物价,她倒抽了一口气,表情更加凝重了。
“那有什么快速赚摩拉的方法呢?”
“呃,这个的话……”那位学生沉思一会,然后谨慎措辞道,“大概都写在风纪官们的审判手册和裁决教令上了。”
“?”
“不过你是新生吧?被代理贤者大人亲自带过来,肯定不用担心这些小事。”
不,是很大的事。
“怎么样?经过这一天的学习?”素论派的学生自豪说,“教令院可是须弥智慧的中心,相信你一定有很多体会。”
“确实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十星暮无比认同,且真挚地点头,“最大的感想是,代理贤者大人,真是一个超级热心肠的好人啊!”
学生:“啊?”
他的表情有一丝龟裂,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认没有听错。
代理贤者听上去就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今早他困得不行,一定是为了堆积的公务和须弥的未来殚精竭虑,勤勤恳恳,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岗位吧。
十星暮兀自感慨说:“对待工作同样相当负责呢。”
“……”
“同学,你不是本地人,并且刚来须弥吧?”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咦?这你都知道吗?”
“小心别被路边的商贩和推销团伙给骗了啊。路边就有风纪官,平时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可以找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诶?好的,谢谢?”
*
艾尔海森从兰巴德酒馆买了杯咖啡去教令院接十星暮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夕阳温柔地映照下来,给所有的事物镀上一层金色。十星暮蹲在一个挺立的路灯下,水蓝色的长发系着翡翠绿的缎带,垂落到地面。
她正抚摸着一只流浪猫,那只格外傲慢的野猫看上去被她驯服得很好。往日有学生试图投喂小鱼干时,都会被毫不客气地挠几下爪子的黑色小猫,这时却舒服地眯起眼睛,翻开肚皮在地上打滚。
听到艾尔海森的脚步声,它警觉地翻身,猛地蹦起,朝他张大嘴愤愤骂骂咧咧了几声,又怂得飞快地跑走了。
十星暮疑惑地注视那只猫咪的动作,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十星暮转过身,看见艾尔海森站在不远处的花圃边,倚靠着木栏,碎发被微风掀起一个角度,似乎在等她自己过去。
十星暮站直,不想让他等很久,蹦跶了几下。
“过得怎么样?”
“珐露珊前辈很有耐心,教令院的大家也很友善。”十星暮回顾了一天的生活,觉得很不错,“非常感谢。”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垂眸望见十星暮变得纠结的表情,灰白色的眼睛打量着街道两边的房屋。他问:“怎么了?”
“呃,那个,关于房租……”十星暮小心翼翼地询问。
“所以你现在好好上学,顺利毕业才好赚摩拉。回去先打个欠条。”
十星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的!”
她突然回忆起之前的交谈:“我听说好像教令院的学生统一安排住宿?”
“如果你认为你的室友能够接受某天半夜醒来,对面床铺上的人变成海獭,或者梦里被揪头发的话,我没意见。”
“……好的。”
之后应该就没有什么对话的必要了。但艾尔海森仍然感受到某种视线,他与那双苍白过分,已经带点非人特质的眼睛对视,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仔仔细细打量着艾尔海森,用一种稀奇的语气说:“你头发的反面是跟树叶一样的苍绿色诶。”
“……”
艾尔海森难得顿了一下。
宝商街的摊贩还在大声地吆喝,晚归的小兽和飞鸟欢快地跳动在树杈之间。周围有些吵闹,那句话混杂在嘈杂的响声之中,认真得仿佛像窥见了天大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十星暮耷拉下来的长发,回答说:“你头发束起来也跟海獭的尾巴一样。”
十星暮:?
虽然已经学过了一些常识,但珐露珊前辈教导的知识还不足以让她分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要学的东西看上去还有很多。没等她反应过来,艾尔海森已经先走一步,打开了家门。
里面传来不寻常的声音。
“最近运气不错,都能提前完成委托。艾尔海森,你拍的这些照片还算不错,不过你怎么就把它们搁桌上,真是暴殄天物!我挑了几张去做了画像,可以挂家里的墙上当装饰,你来帮帮忙——”
迎面是一张足足有半人高的画像,被精致的金丝边框镶嵌,体现了一种独特的审美风格,仿佛只有传世之作才能配得上这边框。
但边框里却是一张没有丝毫摄影技巧的画片,仅有内容算得上生动。
草丛之中伸出了一个钓竿,挂着一长条水蓝色不明物。
十星暮僵住了:“这上面钓着的……是什么?”
冷静的艾尔海森:“这是你。”
“……”
卡维还没弄清楚现状,从硕大的画框后面冒了个头出来,疑惑地问:“在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社死
请计数君报一下本章十星暮道歉了多少次
是超级有礼貌的小可爱!
因为还在上学啦,所以只能保证隔日更,不过当天我能码完的话就会丢上来的
虽然设定上有这样那样的困境,不过总体基调依旧是轻松欢快的小故事!请不用担心!
主要是给海哥上点难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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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变活獭
卡维大半部分的身子隐藏在画像之后,左耳后插着的湖蓝色羽毛倒是很显眼地晃动。虽然有种小时候的照片被家长打印出来挂在墙上,要被每个上门拜访的客人观看的羞耻,但十星暮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那根羽毛,上下追逐着纤维跳跃的轨迹。
这家伙是猫吗。
转过头,艾尔海森这才注意到卡维那“须弥城是被下什么降头了么我竟然看到艾尔海森带了个女孩子回家”的瞳孔地震。
“介绍一下。”
终于,在卡维狐疑的凝视之下,艾尔海森慢吞吞地开口:“十星暮。”
“……”
卡维表情未变。
他抱着的那张画像相当大,需要用力伸展双臂才能合抱住画框。卡维依旧是那个静止的姿势,然而画像却突然从他怀里脱落,仿佛再没了足够支撑的力量。
眼看那张明显价格不菲的画像将要摔倒在地上,十星暮“咻”的一下蹿了出去,身体柔软如同一滩水一样,拐过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好好地用双手接住了。
她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见一个残影,身手矫健得仿佛经受过经年累积的训练,已经形成了格斗本能。
“相当漂亮的自救。”
艾尔海森评价道。
卡维的脑袋上缓慢浮现了几个问号。
这时十星暮抱着那张画像站了起来。她捆成一束的水蓝色长发从肩前滑落,与画像上一长条的小海獭重叠了。
“抱歉,卡维先生。好像是因为我是纯水精灵……所以幻化成了小海獭的模样。”十星暮将画像递给他,“这几天承蒙您,呃,你的照顾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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