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是一处不大的港口,迎来送往着商运的船只。如今停靠了一艘小型货船,卸货的船员忙碌工作着。在这群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位明显格格不入的灰发青年。
他身量修长,步伐不紧不慢,悠闲得仿佛来度假。
他四下打量着,目光明显停留在水域之间。老人不无自豪地想,他们小镇别的没有,水可是别一份的地道纯粹。
便见那人顺着水流走到垂钓的老人身边。
他不发一言,仿佛陪着老人一同在等待什么。
奇怪的人。老人心想。
片刻,细长的鱼线抖动了一下,又一下。
嚯!
看来是条大的。
昨天他钓上来的是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实验废弃的油罐,前天钓上来的是不知道哪来的破旧海螺,上上个前天钓上来的是一个由黑铁做成的竖琴。
总之,没一个能吃的。被老婆子冷嘲热讽了一辈子。
老人卯足了力气,“嘿咻嘿咻”地拉着鱼竿。看他今天钓个大的!
那位一直旁观,看上去分外冷淡的青年竟然热心肠地过来搭把手。人不可貌相啊,老人感慨,他还以为这人拥有跟雪山的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心肠呢。
有了这位好心青年的帮忙,伴随哗啦一阵出水声,老人相当顺利地收起鱼竿,以及鱼竿上挂着的一条——
不对,应该是一只。
一只小海獭。
老人沉默了。
他使用的鱼钩并不是传统的金属材料,并不锋利,采取的鱼饲料也不是泥土里的蚯蚓,而是老婆子煮的小食——他一向不喜欢偏甜的食物。
或许这也是他失败的垂钓原因。
日光明朗,斜照下来,远处粼粼波光,跳跃着碎金的光芒。安宁且优美的风景。
而当拉近视线,便能看见那只挂在鱼竿上的小海獭。它很长一条,一动不动,宛如挂在窗棱等待风干的咸鱼干,或者一块腊肉。
老人静止地思考了片刻,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海獭会如此刁钻地选择他的直钩。
思考之后他将这只奇怪的海獭从鱼竿上解了下来,打算放生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热心青年拦住了。
水蓝色的小海獭欢快地放弃鱼钩,丝滑地落入那位青年的掌心,熟练地顺着胳膊爬上他的肩膀,尾巴缠住脖子,自动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围脖挂件。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顺畅。
老人福至心灵,询问道:“这只海獭是你家的?”
似乎觉得这个问法相当有趣。这位气质出挑,样貌可观的青年挑了挑眉,然后点头说:“嗯。我养的。”
小海獭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没见过这么亲人的海獭,也没听说过谁家会养一只海獭。老人稀奇地端详一会:“这海獭……”
他用他老练的目光注视着,最后得出一个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古怪的结论:“怎么感觉易溶于水啊。”
不过老人并没有多想,他整理鱼竿,布置好,等待下一个垂钓的事物。
这位灰发青年一看服饰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老人友善地笑笑,说:“欢迎来到佩特莉可镇。最近空想俱乐部在举办集会,有一些新奇的展品,可以去随意逛逛。”
*
十星慕玩够了,拍拍艾尔海森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最近艾尔海森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一些,拍肩不起什么作用,时灵时不灵的。非得十星慕用力蹭蹭他的脖颈才会注意到。
不行就干脆咬一口吧。
偶尔她会这样坏心思地想,可又不舍得用力。
起先,这个想法如同一个瘪掉的气球,亦或是一条纤细的溪流。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阴暗的念头挥之不去,如同滚雪球一样越堆越大,最后生长成横亘心间的藤蔓,也仿佛努力抑制着将要盛放的花朵。
十星慕继续拍拍。
他们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茂密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影,于是他们暂且小憩一会。
往来没有他人的目光,幻化成人也不会发现。
那阴暗大胆的想法越来越浓,小溪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艾尔海森对十星慕的拍肩无动于衷。
他翻过一页书,那里夹着金黄色的小花书签。
过会,他感到脖颈上自动拍肩的毛绒绒一团突兀地停止了动作。
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痒。
这种触感,类似皮肤与水生动物的牙齿接触。
他的衣着,也并没有类似质地的装束。
而此时此刻,趴在他身上,最有动机和概率的,也只有一只小海獭。
所以。
是被咬了一口。
艾尔海森的大脑得出这个唯一导向的结论。
艾尔海森还是没动静。十星慕松开,歪头,疑惑地望他。
依然是锐利且平静的好看五官,湖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书本,相当沉浸,专注得一动不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现在有点像被冻住的雕塑。
不过这个静止的姿势倒是方便她落地了。十星慕欢快地摇晃尾巴,三两步蹬到地面。
轻轻的“嘭”一声,十星慕的双腿便站到地面上。水蓝色的卷发有些散乱,她低头用绸缎捆好。
然而打理好了头发,面前这人还是没动静。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十星慕有些心虚地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别发呆啦!”
艾尔海森合上书。
他缓慢地抬手,捂住先前十星慕咬过的一小片皮肤,垂眸望她,声音略显低沉:“解释一下?”
十星慕眼神飘忽,纤细的手指绕着一缕卷发,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一丝无辜:“啊?什么?我拍你的肩膀你没有反应呀。”
艾尔海森:“哦?”
“你一直在认真看书呢,我想下来来着。”十星慕说到最后,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嗯!就是这样!”
倒打一耙的本事很熟练了。
艾尔海森静静地盯着她,直到盯得十星慕有点发毛。
“总、总之。”十星慕强行从那漩涡沼泽一样深远的眼神中挣脱出来,指向前方,“我们先去空想俱乐部的集会看看吧!”
远处的广场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似乎有谁刚放飞了一群白鸽和气球。五颜六色的几簇气球慢悠悠地爬上湛蓝的天幕,白鸽扇动翅膀,清脆的鸣叫声悠扬盘旋在上空。
原本只是随意转移话题的十星慕倒是真的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她好奇地注视白鸽和气球散去,随后抬眸望向艾尔海森,灰白色的眼眸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我们走吧!”
“行。”
艾尔海森终于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管那个浅淡的红痕,十星慕咬人的力道相比起她掌握的力量来说算得上温柔,约莫一会便会消散,而他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十星慕拽了拽他的披风,看上去是真的兴致盎然。不过优美的景色与吵闹的人群没有书本对艾尔海森的吸引力强。
寻常的风景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而正如同树多的地方必有枯枝,人多的地方通常伴随有愚笨的发言,所以他也并不喜好身处热闹之中。
艾尔海森跟上十星慕的步伐。
但十星慕却很有意思。
空想俱乐部举办的展厅很热闹,约莫是佩特莉可小镇也并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几乎一半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先前放飞气球与白鸽的便是人最多的展摊,摊位上用横幅挂着制作者的名字。
展摊中央摆放着一个古堡,和一个坐在古堡顶端王座的机械小人。
似乎参考了沃雷德先生编写的剧本。布置在角落的鼓风机呼呼吹过,投下一片狭长的阴影,象征收割灵魂的恶龙。
机械小人奋力反抗着,制作者用心地设计出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场景。
但开发者明显漏算了环境因素。
隔壁的摊位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似乎在点燃用于发射大炮的弹筒。
大地一阵颤动,古堡摇摇欲坠。
此刻正是机械小人一个英武的动作。它猛地推开门——
于是门便裂开。
但没关系。摊位的主持人业务十分熟练地找补着:“英勇的调律师决定与恶龙殊死搏斗,什么也不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看,就连门框也能作为它的武器。”
十星慕扯了扯艾尔海森的披风:“看,夺门而出。”
艾尔海森:“……”
没一会,便又有一阵意外发生。
鼓风机的力道过大,机械小人连接脑袋与躯干的零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滚落到地面。
金属做成的脑壳骨碌碌地旋转到展厅边缘,热心的村民们帮忙捡起了它。
然而制作者的技术相当不凡,这个机械小人依旧坚强地执行着指令,仅剩的四肢敏捷地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急速奔跑着。
十星慕继续道:“看,掉头就跑。”
艾尔海森:“……”
虽然十星慕能熟练地运用文字,甚至开始玩弄一些文字游戏。是件好事。
但他仍然想跟赛诺好好谈一谈。
空想俱乐部的集会声势浩大,除了这一处滑稽诙谐的展摊之外,也有其他安静一点的摊位。
艾尔海森见到了之前垂钓的老人。
老人是和他的妻子一同前来的。两人正对着一个机械小人悄声说话,随后老妇人露出一点有些气恼的表情,抬手捶打了一下老人的胳膊。
老人明显装模作样地叫唤几声,老妇人立刻换了紧张的神色,仔细去揉捏那处不存在的伤疤。
如果是十星慕。
艾尔海森计算了一下那种力道,大概他流露出的表情会比那位老人真切得多,可能还需要外物介入进行医疗。
这时老人也看见了他们。
他慈祥和蔼的目光在见到艾尔海森脖颈侧面那一处暧昧可疑的红痕后瞬间消失。
没想到这样一个热情的好小伙竟也如此不知检点。
世风日下。老人痛心,人心不古。
作者有话要说:
*金黄色的小花出现在29章末尾,是十星慕在教令院跳窗带进来的,正好飘到了海哥的书上,然后被这人做成了书签
涉及过往提瓦特的历史很多都是在连蒙带猜,并不是游戏内的剧情和文本,很多是我个人的私设和瞎扯。与游戏对不上的地方,请当作平行时空就好(
毕竟雷穆利亚遗迹和佩特莉可镇的地图现在并没有出,之后也有可能不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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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直到时间尽头
展摊后面的空地上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欢笑着打闹,搬来一个半人高的石像,石像的手中捧着一个破败的竖琴,正在弹奏什么的姿势。花裙子的小女孩面对着石像闭眼,然后大声道:“一、二、三——石头人!不许动!”
转身的时候一个男孩被绊了一下,女孩子高兴地拍手:“你动了你动了!快过来!”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石头人的身侧,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等待艾尔海森取午餐的时候,十星慕坐在露天的小店前,笑眯眯地支着脸望着嬉闹的孩子们。
佩特莉可镇远离枫丹的水域,仿佛从未听说过预言危机的降临,人们自在而怡然自得地生活着。
正午的小店,人很拥挤。小店老板擦干净她旁边的一个长椅,歉意地说位置不够,会有拼桌。十星慕欣然点头,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老人和他的妻子,是不久之前把她钓起来的那位。
她礼貌地微笑,收拾了一下餐桌。
老人好像认识她,好像又不认识。眼神里传递出一种古怪而莫名其妙的谴责,类似“没想到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女孩子还能做出那种事”,又仿佛是见到乖乖守门的猫咪在房顶上大肆揭瓦。
十星慕:?
老人搭腔道:“你们是来旅行的吗?”
他也曾和妻子在新婚后有一段闲暇的旅行时光,看着年轻人相似的面孔,总会追溯回过去的影子。
“没有啦。”十星慕说,“是找一个杯子来着。”
老妇人突然笑了一下。
十星慕疑惑地望过去,老妇人和蔼地说:“不会是纯水之杯吧?”
“嗯?”
十星慕呆呆地与老妇人对视,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打眼就猜出了此程的目的。她这幅神态看上去像蹭人撒娇到一半的冷傲的猫,突然发现撒泼打滚的对象不是主人。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相信那个传说啊。”老妇人竟然稍显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传说里,它能实现一切的愿望。湖光之中的骑士,正是找到了它,迎回了初代水神,才结束了混乱的纷争。”
老人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大腿:“所以你那时半夜非把我拉起来,去对着一个破烂的杯子许愿是这个意思啊?”
“你还翻旧账,非说我不记得你生日。”老妇人轻轻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这动作看上去有些许青春期少女独有的羞涩。
十星慕捧着一小杯热腾腾的清茶,弯着眼睛听他们对话。
他们之间流转的微风是清甜的芳香,与艾尔海森深处那一片融化的雪峰有点类似。
“对了,你多大了?怎么还是相信童话故事的年龄呢。”
十星慕觉得不能报上真实的年龄,她谨慎地说:“十七八岁……吧。”
同行的好友曾说过她幻化的外表符合这一年龄段的人类。
突然之间,十星慕觉得气温低了一度。老人和老妇人惊愕地对视一眼,然后纷纷抬头,目光很不赞同地望向远处徐徐走来的艾尔海森。
甚至未成年啊!
艾尔海森端着两盘荤素搭配合理的饭菜,摆放到十星慕面前。
他去了得有一会,十星慕也不明白这家小店简短的菜单为什么值得这么久的精心挑选。
老妇人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会他们。
然后她没有去看艾尔海森,反而是对着十星慕说:“就算在历史上,纯水之杯也没几人见过真貌,流传下来的仅有远古时代精灵们的只言片语。”
十星慕双手捧起茶杯,小口饮着,眼神飘忽。
“你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老妇人语重心长,“不要去想捞湖光里的月亮,还是专注于眼前的真实吧。”
这个并未引起人们重视的小镇上建造有一座高高的钟塔。正午时分,它庄重地敲响,旷远浑厚的钟声悠长,象征一个结束,或者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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