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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即使身处记忆褪散的深渊之处
在前往枫丹前,上交请假的申请表时,艾尔海森见过纳西妲一面。
小小的神明端坐在净善宫,十字形的绿色瞳孔微笑着注视成功卸任代理贤者的书记官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因为黄金怀表来的吧?”
“嗯。”艾尔海森取出那块黄金怀表,金色链条悬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微弱地反光,“倒计时结束是什么?”
“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点,还以为你们还将再度过一段欢闹的日子。”智慧之神温和地说,“一只小鸟飞翔到了力竭的尽头,等在那儿的只会有布满闪电和雷鸣的乌云。”
纳西妲向他伸出手,掌心上有一根盈盈光芒的枝桠。
“看起来你想去做接住她的那个人呢,那便请你尽快找到她吧。穿过乌云,就是晴天。”
*
晚归的飞鸟回巢。
十星慕安静地注视着它掠过的疾影,然后说:“我知道了。”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感到自我缺失的那一块空洞被弥补完全,前所未有的充盈。
太阳消逝掉最后一点光亮,月亮尚未出来的时分。老妇人同样站直,说:“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快回去吧。”
十星慕疑惑道:“嗯?”
“如果看见什么奇怪的景象……就当作它们是在梦游吧,不要打扰它们的梦。”老妇人和蔼地告诫道。
她走了,合上院落的竹篱。
十星慕照原路返回,从这里回到旅店的小径在低垂的夜幕下有一些森冷。
似乎都知道夜间不许出门,村民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喧闹的小孩,务农的村民,门口闲侃的妇人,海边垂钓的老人……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而房屋点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路边的石头人。
石像手握着沉默的竖琴,忽然之间,拨动了一个音弦。
仿佛是什么开始的征兆,大地深处传来隐隐的震动。这已经明显不是梦游的程度了。
两旁的石头人缓慢地站直,沙尘簌簌掉落到地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然后它们齐刷刷向十星慕看过来。
其中一个头顶的雨伞滚落到地上,是白日里花裙子的小女孩借给它的,她忘记收回去了。
石头人僵硬地弯下腰,把那把伞捡起来,撑开在自己的头顶,遮掩住一片清冷的月色。
它们发出一阵阵似有若无的笑声,或者哭泣的呜咽。
这群分裂感极强的声音之中,漂浮在乐章之上,魔法的光点悠悠点亮。
雷穆利亚时期,就连魔法和咒语都是由和谐的乐章构成。
囚困在石像之中的灵魂发出应和的悲恸。
僻静的道路尽头,有一盏摇晃的灯笼,昏黄的光芒抖动着。
“艾尔海森!”十星慕向他飞奔过去。
艾尔海森提着一盏从旅店老板借来的灯笼,映照出他疾速而来的步伐,见到十星慕的时候,他绷紧的脊背明显放松了一点。
十星慕跑得飞快,像一个炮弹向他发射过来。
稳稳接住她的时候,艾尔海森感受从胳膊传来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心想,或许他该多加锻炼了。
十星慕抓紧他,仰头对视,艾尔海森望见她流露出色彩的瞳孔。
他愣了一下,便听到十星慕慌慌张张地说:“快跑啊快跑!”
艾尔海森:?
他抬头。
十星慕的背后,是一群追着她的石头人,面目狰狞,样貌可憎。
“……”
艾尔海森按了按眉心。
那个撑着小洋伞的石头人跑得飞快。眼看逃无可逃,十星慕攒紧艾尔海森的手,把他拉到一边,急中生智,对着石头人挥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石头人奔跑的速度放缓。
“一、二、三——”
“石头人!不许动!”
石头人当真乖乖地停在原地。
十星慕长呼出一口气,脚尖轻轻,往后踮踮。
她虔诚地祷告:“真希望它们的反应时间有五百年那么漫长。”
这显然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与其期望这个不如期望他们现在能长出翅膀。艾尔海森反手把她一带,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向远处的旅店奔去。
大地的嗡鸣声不绝,这是旧时之人残酷的回响。
斥责一篇永恒的大乐章,凄晦的低语汇成潺潺溪水。
疾速的奔跑中,十星慕忽然想起什么。
她掏出五孔骨笛。
寻常的曲调好像不怎么管用了。她转而吹奏起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那位蒙德的吟游诗人当时俏皮地眨眼,说要是遇到有些危及的关头也可以当作安魂诗。
悠扬的旋律如同千风中的几缕,温和地抚平旧日之人的创伤。
十星慕放下骨笛,石头人安静如初,仿佛陷入一场长眠。
摇篮曲真的有用啊,那时她还质疑来着。
十星慕放松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据说是提瓦特最纯粹的水边。最纯粹的水倒映着最清冷的月光,波纹一阵阵弥漫开,隐隐露出一个古堡的轮廓。
“艾尔海森,我有话要对你说。”
十星慕仰头,耳侧的蝶状羽饰剔透晶莹,同样反射一阵光线。
她认真地注视艾尔海森湖绿色的眼眸。
在湖光和月色之中,慢慢说起自己的使命。
起源要追溯到厄歌莉娅仍被囚禁着的时代,恶龙斯库拉一夜之间袭击雷穆利亚的古王城,留下一个最初的通道。而后厄里那斯撕扯开那道裂缝,放出更多的灾厄之兽。
她要去压制住它。
十星慕严肃地讲述完自己的前半生,阐述了守护深渊通道的重要性,以及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然后发觉艾尔海森许久没有说话。片刻,他掏出了什么东西——
塞到她嘴里。
被投喂了一块小蛋糕。
“你没吃晚饭。”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一边有些不快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一边又觉得这蛋糕是那样该死得好吃,脸颊鼓鼓的,含含糊糊地质问:“你知道了么!”
艾尔海森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这司空见惯的平静才显露出一丝引人深思的异常来。十星慕抬眸与他对视。
便听他语气平静地问:“如你所说,你的力量最多仅能与那个深渊通道抗衡几十年。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对吗?”
十星慕点头。
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疑惑。
艾尔海森坐在湖畔的石头,伸手去梳理她的卷发,继续道:“有没有想过,明明在镇守通道的你,为什么会跑出来?”
水色月下,浓稠的阴影自他们的脚边蔓延生长。
“以及,力量不够的你,到底是如何能让它安分这么久的?”
*
艾尔海森逗留在枫丹廷的时间不长,在出发去佩特莉可之前,他去寻找旅行者收取自己应得的资料。
在野外找到旅行者的时候,荧正灰尘仆仆地从海里打捞一个委托人的包裹,顺便打了只鸽子,给小派蒙做甜甜花酿鸡。
“你的手艺真不错,嘿嘿……呀!”派蒙差点没拿稳鸡肉,“艾艾、艾尔海森!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看起来打扰了你享用美食的时间,抱歉。”他用完全没感到抱歉的表情说这句话。
荧拍拍手上的灰尘,从她那神奇的背包一阵翻翻找找,总算找到艾尔海森要的参考文献。
“喏,你拜托我找的,关于雷穆利亚时期的文献都在这儿了。看着真头疼……”旅行者递给艾尔海森,从他那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多谢。”
艾尔海森缺乏感激之情地道完谢,便转身准备离去。
旅行者支着脸,突然出声道:“深渊遗留的灾厄吗?那群兽境猎犬,有时连我都觉得棘手。”
一旁认真拆解甜甜花酿鸡骨头的派蒙敏锐地支起耳朵。
艾尔海森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他顺势倚靠在一棵矮树上,微侧过头,语调上扬:“哦?”
这几天旅行者接下了艾尔海森的委托,从十星慕那儿套了不少的话。
一直以来嘻嘻哈哈的旅行者难得的正经:“十星慕每次掉落的时机,都很值得推敲。”
她在感受到虹彩蔷薇的情感时坠入通道。
她在回想起关于机械飞鸟的记忆时坠入通道。
她在……获得记忆与情感时坠入那个通道。
“足够深刻的记忆和足够强烈的情感,能够抵抗深渊吗?”荧看了一眼派蒙,“你觉得呢?”
派蒙思考一会:“如果凝固的时间也能算作一种力量……应该可以吧。”
“这么说起来的话,那就不应该是她从深渊通道里逃了出来。我们之前都猜错了。”
荧缓慢地开口,说出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是她交付了自己的记忆,甚至遗忘为什么会待在深渊通道里,也遗忘了自己为何行走在世间……所以那些将她吞噬的裂缝——”
她近乎叹息着说:“原来都是她自愿开启的。只不过她忘记了。”
艾尔海森:“旅行者,你一直都具有过人的洞察力。”
没有在意这句夸奖,荧狐疑地观察艾尔海森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完全就是在燃烧自己。”
“审判者接受审判,守护者承担守护。”艾尔海森说,“最纯净的水中将诞生最热烈的燃烧,有种矛盾到极致的反差美感。所以我不会选择去浇灭它。”
她果然没有猜错。
旅行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水容纳万物,蕴藏最丰富的思绪。
宣之于口的,隐秘不言的,最终融汇在水中。这是纯水精灵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如果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深渊的侵蚀,十星慕便把自己当作一个空洞的容器,去向外界接取记忆与情感。一旦等到够用的时候,裂缝便会将她吞没,然后她再凝固起那些时间,用于维护脆弱的平衡。
——这是何等纯粹的解法?
*
艾尔海森捋顺了她的头发:“你每一次从深渊通道出来的时候,都会失去一段记忆。这一次我会陪同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平静,却许下一个誓言。
“所以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十星慕怔愣地望向他。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十星慕于是就知道了。
片刻,她突然狠狠地扑了过去,用力地把他抱住。
提着的灯笼猝不及防滚落到地面,昏黄的光透过糊纸,照耀到细碎的波纹上。波纹更深的地方,古堡的轮廓渐次清晰。
艾尔海森没动,就这样被她抱着,很轻地笑了一下。
“所以这一次裂缝开启,是因为你获得了什么?过往的记忆,还是萌发的情感?”
“你想知道吗?”
艾尔海森感到十星慕的胳膊收得更紧。
蓬松的长发软绵地缠绕着脆弱的人类躯壳,如同海底的藻类包裹住珍视的宝藏。
而黝黑深邃的裂缝在两人交织的影子下缓慢地展开,露出几双虎视眈眈的犬目,和几声磨爪的暗沉之音。
“请听我的心跳吧。”
在我们坠落深渊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赞美纳西妲,赞美巴巴托斯,赞美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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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哦。男人。
佩特莉可镇水底,众多深邃裂缝交汇之处。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外来者,这时却突然出现两个意外的访客。
两个人似乎还在小声地拌嘴。
“等等,艾尔海森,你明明之前确认了我不记得跟你见过面——”
“嗯。”
“那你还问我这次裂缝开启是因为记忆还是情感!”
“这回反应很快。”
“你——我——啊啊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从水底往上看的世界,光线被折射,所有事物都笼罩着一层层重叠的波纹。倾倒着深浓的夜色。
更远处,巨大的风暴就矗立在古堡的顶端。
而脚底是那条通往古堡的通道,它狭窄逼仄,边界漆黑无望,铺陈的石板上仍残存着发黑的几滩血迹。
正在饮血的猎犬转头,猩红的瞳孔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下一刻,它的脖子被翠绿色的长剑捅穿。
狠戾的神色还挂在那只猎犬的脸上,嘴角还残存着不知是谁人的血,便没了呼吸。
艾尔海森收剑。
之前他眼底的笑意几乎一瞬间消逝,漠然地注视着那具尸体,以及石板上斑驳的血迹。
过了一会,才问:“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他指的是那些斑驳的血迹。
不止他们降落的这块石板上有血。
这一个狭长的通道,几乎每走两三步,便能望见褪色的血迹,斑点,和明显是激烈厮杀后的痕迹,碎掉的石头。
十星慕不知为何有点发怵,她小声地说:“也不全是啦……你看廊道石壁上的那些,更深一点的就是兽境猎犬的。”
她努力地解释:“一开始我还是很厉害的!不过等到过了十几年,我力量不够,杀掉它们的速度渐渐追不上它们出现的数量了,所以才慢慢就决堤了……”
不必十星慕说,看到这一片痕迹,艾尔海森几乎便能复现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推测过裂缝里是什么情形,然而亲眼所见残存的景象时,感触总是更加深刻一些。
她在战斗,每时每刻。他早清楚这个事实。
这一段通道不长,他们慢慢地往前走。
石壁上的血迹,坍塌到一半的断桥,森森白骨被随意堆到某处的角落,侵染毒汁的袖箭用力地插进石壁上,地上有一个生锈的斧头。
艾尔海森回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教令院的时候,十星慕那些在旁人听来过于惊悚的发言。
询问能否携带弓弩,袖箭和刀具。
如有必要,她会去将坏掉的生物全部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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