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苏狄特军团逐步并入翡翠郡的军队之时,在克恩领受挫的科瑞格人又对北境其他国家发起了一系列进攻。
令科瑞格人感触最深的是,自从北境联盟建立以后,战争就艰难了许多,以前他们占领这些小国家的城池,就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现在好不容易把城市打了下来,用不了多久就有联盟的援军抵达,科瑞格人刚攻占了城市,又要想办法守城,这不仅是他们不擅长的,也要面对后勤补给不及时、士兵疲乏、以及占据的城市不久之前刚被他们打得残破不堪,守城的优势都没了的各种问题。
折腾了大半年,占有的土地数目远不及当初计划中的那些,基本上都是从没加入北境联盟的国家手里抢的,零零碎碎,不成气候。
这些土地放在两三年前,对科瑞格人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以叫上到首领,下到杂兵都心满意足,但他们的胃口被养大了,战争前还吃过资助人画下的大饼,说是什么瓜分北境,拥立成国王之类的展望,现在通通变成了泡影,叫科瑞格人很不满。认为是资助人的情报有误,使他们在不了解北境形势全貌的时候就鲁莽的发动了战争,才未能取到如期的成果。
面对亲自上门的科瑞格首领阿克塞尔表达的不满,阿南特侯爵同样表现得相当愤怒。
他与阿克塞尔同仇敌忾,一同咒骂起那些顽强抵抗的北境国家,责怪起那个该死的北境联盟,和明明没有攻打他的地界却多管闲事,一手促进了北境联盟成立的安珀。
但他却不承认自己的情报有误,明明是形势变化的太快。谁会想到这些松散的小国也学会了抱团取暖?这在阿南特侯爵的计划中也是不应该出现的,偏偏有这么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们攥到了一起去,把散沙捏成了泥团,再由战火烧一烧,反倒变得更牢固了。
不过这样的失败却没能撼动阿南特侯爵和阿克塞尔的合作,叫他们彻底撕破脸。阿克塞尔需要阿南特侯爵与他们进行军事装备的交易,除了他以外,能拿出这么大量的武装的贵族不愿意与科瑞格人打交道,愿意与科瑞格人交易的势力又拿不出足够的装备。
而阿南特侯爵也需要科瑞格人为他的军队打头阵,他图谋北境已久,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却还是失败了。
其实两方的损失还不算大,阿南特侯爵投入了一些后勤,科瑞格人死伤的大多是炮灰,精锐并未受损。
摇摇欲坠的是阿克塞尔对阿南特侯爵战略眼光的信任,如果不是被阿南特侯爵描绘的前景诱惑,科瑞格人大可以盘踞一个小王国的地界慢慢发展,不必满北境东奔西跑,到头来一场空。
还要继续合作吗?
阿南特侯爵自信地微微一笑,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阿克塞尔与自己翻脸。
他十分清楚阿克塞尔停不下来,现在比起从前十倍百倍扩大的科瑞格部族就是一辆狂奔着的战车,想叫战车停下来,上面的人就得摔个大跟斗,头破血流。
投奔科瑞格的众人脑袋里已经充满了通过战争掠夺获取数不尽的财富的幻想,叫他们此时扎根下来休养生息,偌大的科瑞格部族就会迅速溃散,甚至内部生出叛乱也未可知。
他语气亲密地对阿克塞尔说:“同是新教的兄弟,我难道会故意坑害你们吗?我受到的损失也不小呐。只是我认为,一时的阻遏不该叫我们就此停下脚步。我想我们是领会错了神的旨意,走岔了路。”
没错,在那几年的旱灾中因为手头拮据就毫不留情地打劫了数家大修道院,默契地与科瑞格人做下同样事迹的阿南特侯爵也转头信奉了曦光新教。原本的曦光教会与他只差彻底撕破脸皮,只看在他身为边境侯爵,手中握有重兵的面子上,勉强忍气吞声罢了。
曦光新教明显更对阿南特侯爵的脾性,所以在和科瑞格人合作之前,他顺理成章地信奉了他们的教派,叫这合作更加稳固。
阿南特侯爵向阿克塞尔展示了一张地图,阿克塞尔盯着这张地图,瞳孔立时紧缩,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这并非北境地图,这是一张伦斯特帝国全境图!
“神许诺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南方,怎么就不能更南一点呢?”阿南特侯爵的手指从自己的领地轻轻向南一划。
这里,可既没有北境联盟,也没有翡翠领的火炮。
只有一群沉溺于安宁与享乐,不知道多少年没上过战场的贵族领主们。
第134章 魂不守舍
苏狄特军团整体并入翡翠郡这样的大事,安珀是该和苏狄特人的族长维克见上一面,留他用餐的。
最后拟定的宴会名单上不仅有维克的名字,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弟弟。
维克说他的这些亲人没见过世面,想跟着一起到黑石城堡长长见识,往常他们都是贵族享用宴会站在一边看的那个人,现在轮到自己被宴请,实在是相当欣喜,快为了那几个资格打破头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由于维克主动放权,配合安珀以分而化之的方法逐步掌控苏狄特这支骑兵,而不是维克效忠安珀,苏狄特人实质上是维克的私兵这种危险的投靠形式,安珀认为维克是一个真正为族人考虑,而不是想着壮大自己势力的好族长,对他可以说是相当纵容。
在看到名单上的维尔卡斯的名字以后,安珀短暂的愣了一下,他竟然是维克的儿子。安珀又回忆了一下维尔卡斯离开佛蒙达,在他的建议下前往翡翠城的时间点,发现这些确实对得上。
这么说来,苏狄特人投奔翡翠郡也是在他的推动下实现的了。
一想到维尔卡斯,安珀唇边就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笑,很有趣的一个人,胆子和他的胃口一样大,烤红薯的手艺也不错,耳朵……也很软,于是安珀叮嘱道:“宴会的餐食要足量,这一家人都有一个好胃口。”
而在维尔卡斯租下的小院中,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我也要去。”维尔卡斯坚定地说道。
“我和柏伊斯去就行了。”维克拒绝带着一串人。去的人再多就不礼貌了,好像吃不饱饭非要贪吃这一顿一样。
“我也是功臣,”维尔卡斯据理力争,“要不是我说这有大生意做,你还在家里放羊。”
维克实在拗不过他,得了,大家一起去吧!
――――
面见领主当天,维克一家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服饰,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步入巍峨的黑石城堡。
在等待通报期间,几个人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城堡的装潢。
城堡大厅背后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的却不是贵族城堡里常有的那种历代领主和他们英雄事迹的图画,而是一副城市风景画,视角整体呈现俯瞰的角度,如果是熟悉翡翠郡的人来观赏这幅画作,就能指出最灯火辉煌的左下角是菲拉赫港口,旁边在画作上只占了寥寥几笔的小船其实是个庞然大物――守护着港口和航道安宁的巨型铁甲舰“翡翠号”。
视角拉远,是交织成网的繁华街道,人群往来穿梭,店铺林立,在城市的边缘,广阔的农田犹如绿色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际。
这幅画放在这里,反倒比那些威风赫赫的战场场景更叫人生出敬意,尤其是清楚翡翠郡在几年之前是是一副什么样光景的人。
从壁画上收回视线,维尔卡斯掠过散发出柔和的暖光的精致壁灯,视线停留在脚下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心中有种隐隐的焦急。
今天会见到他吗?
终于,领主开始接见他们。
维克上前一步,行了一个他们苏狄特人的礼:“尊敬的领主,我,苏狄特的族长维克,代表我的部族向您致敬。”
维尔卡斯跟着行过礼以后,抬起头来,他迅速在簇拥着领主的那一圈人中扫过一遍,并没有见到她的面容,心中失望之时,却一眼瞥见了人群中心的领主,顿时如遭雷击。
侍女小姐为什么变成了领主大人?
仿佛有个重锤一下子敲在维尔卡斯脑袋上,叫他震惊的同时也使他瞬间明悟了。
在佛蒙达签条约的时候,他所跟随的阿斯尼亚斯王国大臣称呼安珀,用的都是斯兰女公爵这样的正式称呼,让维尔卡斯对“安珀”这个名字并不熟悉。等到了翡翠郡,翡翠郡遍地都是安珀,也没让维尔卡斯多想什么,重名的人多的是,但他竟然下意识地忘记了一点,如果领主名叫安珀的话,那即便她的领地里叫安珀的人再多,她的侍女也不会叫这个名字!
领主大人正在温和地和维克交谈,称赞苏狄特人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和守诺的珍贵品质。维克也得体地回应,时不时爽朗地大笑,并不显得拘谨和小心翼翼,一个贵族是真正拿出尊重的姿态与他谈话,还是脸上佯装出一幅亲和,底子里依旧是趾高气昂,他当然分辨得出来。
柏伊斯看了一眼身侧从领主出现就显得坐立不安的弟弟,警告地清了清嗓子。
维尔卡斯魂不守舍,根本没接收到讯号,他不仅没听到柏伊斯的提醒,还不停地去看坐在上手的领主大人,眼神带着如丝如缕的幽怨。
这可真失礼。柏伊斯侧了侧身,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弟弟的视线。
发现视线受阻以后,维尔卡斯从齿缝间挤出了提醒:“你挡住我了。”
“挡的就是你。”柏伊斯压低了声音回应。
“不是你想得那样,其实……我……她是……呜!”维尔卡斯心中苦涩,有口难言。
终于,这次对于维尔卡斯来说十分漫长难捱的会面结束了,安珀早就注意到维尔卡斯的存在感非常强的哀怨视线,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而维尔卡斯就是被骗身又骗心的小白花一样。
在众人离席之前,安珀终于开口了。
“维尔卡斯,你留下来。”
叫其他人离开以后,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维尔卡斯看起来气坏了。耳朵抖个不停,眼神一会儿歪向旁边,一会儿盯着地面,就是不肯看安珀。
安珀也不开口,只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
“你别看我了。”维尔卡斯突然低低地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被看到的地方会烫。”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安珀好笑地看着气闷的青年,他极锐气的眉宇微微皱着,略侧着头,半垂着浓密的眼睫,抿紧了薄薄的唇,好像感觉自己遭受了耍弄,正自顾自地置着气。
“你生什么气?”安珀略微凑近了一些。
维尔卡斯立即控诉道:“你骗我,你根本不是领主的侍女,我还求你帮我保守秘密,不要把我溜进花园的事告诉领主,我简直蠢死了!”还、还被白白摸了耳朵,从来没有人摸过他的耳朵!
安珀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领主的侍女了?你叫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出那天在花园的一切,我做到了,你还反过来怪我。”
这倒是实话。安珀充其量是没纠正维尔卡斯错误的称呼而已。他立刻又想到,那几个曾经辱骂过他的侍卫受了罚,他自己却什么事也没有,应该是安珀为自己撑了腰。
欺骗在维尔卡斯看来是个严重的指控了,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耳朵说:“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其实是我自己误会了。”
他悄悄看了安珀一眼。不同与那几次见面的朴素装束,安珀这次是为了会客精心打扮过的。她的长发盘成发髻,露出白皙而优雅的颈项。从身边的窗子钻进来的夕阳,由于是从背后照射进来的,在安珀的头发和日光的相接处呈现出一抹仿如日晕那样的金红色。
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罗兰色眼睛有时会狡黠地眯起来,但脸上的淡然神情随即叫人发现她还是那个冷静持重的领主,刚才的一幕似乎只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维尔卡斯这时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是翡翠郡的女公爵,她高贵、庄重、雅丽,高不可攀。
惊艳过后,维尔卡斯的眼神里染上几分失落。
如果安珀是领主花园里侍弄花草的侍女,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城堡几次,他会冒着被侍卫抓起来的风险翻墙去见她,给她带自己家乡那些翡翠郡没有的花儿,对她讲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那些地方最有趣的风土人情,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叫她摸耳朵摸个够。
可安珀是整个翡翠郡的主人,她一句话就能叫黑石城堡所有的大门敞开,整个大陆的珍奇都堆在她的脚下,有见识最广阔,修辞最动听的吟游诗人为她讲述最唯美的故事。
她以后还会愿意见自己吗?还是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呢?
“对了,你的手帕在我这里,”维尔卡斯从口袋里取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白帕子,却一时没了递出去的勇气,攥在手心里不放,“那个树叶的汁液特别难洗,帕子都搓旧了,你、你还要吗?”
安珀早就忘了什么手帕,不过她还是伸手:“给我吧。”
一只没带任何首饰的素白的手伸过来,搭在了维尔卡斯的手上,拂过他的指尖,带走了那张手帕。
“你心跳的好大声。”安珀冷不丁道。
维尔卡斯立刻后退一步,按住了躁动的胸口,慌张道:“有那么大声吗?你也听到了?”
“骗你的。”安珀笑了笑,“这次才是真的骗你。”
她整个人都随着这一笑鲜活起来,叫维尔卡斯将眼前的女公爵与花园里那个吃烤红薯吃得一手黑灰的安珀重合到一起。
是啊,她就是她。在她所有的头衔和荣誉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维尔卡斯胸腔里鼓噪的欢欣仿佛要顺着晚风吹出十几里,他嘟囔道:“骗人,是不对的。”
“你不许我骗吗?”
“……可、可以骗。”
――――
“你们为什么不问领主把我留下来干什么?”维尔卡斯去与维克等人汇合时,脸庞仍然有些红热。
维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小子刚刚是不是走神了,本来就是我和领主提出的叫你来城堡做护卫的。”
“什么?”维尔卡斯愣住了。
维克还以为小儿子不愿意,耐心解释道:“领主手下那些值得信任的近臣,大多都是护卫和侍女出身,你去做这个护卫,将来我们部族受了委屈,至少有人能在领主身边说得上话。”
“谁说我不愿意?”维尔卡斯苍蓝色的眼睛里放出光彩,耳朵抖擞着立起来。“我当然……当然可以为了部族献身。”
嘿嘿。
――――
安珀坐在书房,思绪却飘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那耳朵还给我摸吗?”
青年偏过头去,银灰色的耳朵尖紧张地颤了一颤,丝丝热意从脸颊升到了耳根。
“嗯。”
“领主,紧急情报!阿南特侯爵举兵叛变,他与科瑞格人组成的联军向南方进发,截止到我们收到情报,他们庞大的军队已经连取三个领地,势头不减,正在继续深入帝国内部。”
好机会。
安珀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她伸出手去,拔掉了桌面巨大沙盘上那几个围绕着翡翠郡的旗帜。
91/102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