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夏在心里叹息。
她盯着玻璃窗时,冷不丁地对上一双眼,她一怔,没有及时将头转回。
隔着玻璃对视,似隔了层纱。
许柏夏心慌过后,假装无意地偏离视线,目光转回落向前方,余光里,贺随还是朝着她的方向,她能感觉到那股忽视不了的探寻的眼神。
“今晚的星星很亮。”许柏夏尴尬地笑了声,忍受不了那股强烈的视线,鼓足勇气侧向贺随,主动挑起话题,“你怎么打消我妈的怀疑的?”
贺随原本是靠着椅背。
闻言,他放下交叠的双腿,缓缓倾身靠近了她,许柏夏惯性的向后退。
“我听得见!”
许柏夏急急说,抬手抵住他。
贺随微凉的指腹刹时扣上她的手腕,绕过凝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里没有开灯,只有路灯闪进的光。他的眉眼忽明忽暗,强烈的男性气息充斥着狭窄的空间,许柏夏进退无路,心里涌起几分紧张。
“我说。”贺随扬唇,凝着她白净的俏脸,从眉到眼,到唇,目光逐渐幽深。
许柏夏咽了咽嗓。
听到他说,“我喜欢你。”
第47章
许柏夏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 忘了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只呆呆看着他。
他说喜欢。
贺随的语气、神情,无不透露着认真, 竟教许柏夏看不出一丝丝破绽。
“……你学我说话。”半晌, 许柏夏才出声,她当初对着蒋胜柔和周海耀也是这样的话, 连贺随都说她说得像真的,此时的他不遑多让。
深邃眸光倾注在她身上时,周围一切都静了,身后拂过窗外的暖风,她的发丝被卷起, 擦过脸颊。她只觉得脸上那阵短暂的痒一路到了心里, 被握住的手腕逐渐发热, 贺随冷白指骨似在愈发地收紧。
“你总不信我的话。”
贺随扯了扯唇,松了她的手腕。
许柏夏握着被捏过的地方,指腹碰了碰, 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眼睫轻扫时,忽然想到一间旧事。高三那年的下学期, 深冬时分,南城下了几年难遇的大雪,很多公共设施和房屋被压, 南城一中也没有避免。
皑皑白雪下的学校, 光源骤灭。
停电了。
沉寂的校园忽然热闹,起哄声, 惊叫声不绝于耳,老师让他们安静, 去办公室找了蜡烛。学校有个单层实验室被压倒了,老师让班委们管理秩序,不允许有人从班级出去,而自己则是去外面帮忙。
昏暗的烛火,吵闹的环境。
时不时还能听到大雪压倒树枝的声音,许柏夏没了看书的心情,正当大家无聊时,单浩文提议玩游戏。大家围成圈,传纸条,参加游戏的玩家将任务写在纸条上,写完归置,游戏开始时随意抽取,报数,喊停时,纸条在谁的手上,谁就打开纸条按照纸条上的内容来完成任务。
单浩文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倪琳拉着许柏夏参加,她透过中间的烛光看到了贺随,他的脸在跳跃的烛火里有种朦胧的美。单浩文是起头的,他先传,班长报数,没人知道他会在哪个数字后喊停,都严阵以待,停字出来时,倪琳拿到了。
许柏夏暗舒气。
倪琳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忍不住笑,“我爱学习我爱学习我爱学习。”
纸条任务说三遍我爱学习。
同学们都笑了,说谁写这么缺德的玩意,许柏夏跟着笑,习惯性去看贺随。
他没什么表情。
游戏继续,许柏夏今晚运气很好,一直没轮上她,蜡烛在欢声笑语里短了一截,风雪没停。最后一张纸条在叶弘同的报数声里停在了贺随手里,单浩文立刻来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贺随。
包括学柏夏。
前面的数十轮游戏,任务都无伤大雅,最严重的也就是喊爸爸,大家挺好奇最后一张。贺随神情淡然的打开手里的纸条,单浩文凑过去。
“你有什么话想对他/她说。”
单浩文直接读了出来,拿着纸条招摇道,“这谁写的,搞这么文艺。”
叶弘同:“你管谁写得。”
有同学附和道,“对,现在最主要的是贺哥要对谁说,想说什么话。”
贺随的桃花债无数,但他向来清心寡欲,所有对他示好的女孩子都铩羽而归。许柏夏自然也好奇,她隔着烛火看向对面,恰好,贺随抬眸,两人猝不及防地在愈发明亮的、微微跳跃的烛火里四目相对。
仿佛一瞬间被抓住了。
许柏夏蓦然无缘由地紧张,倪琳兴奋地拉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
“你猜他会对谁说?”
许柏夏怎么会猜得出来。
单浩文推了推沉默的贺随,“贺哥,玩不起啊。”
贺随重新拿回那张纸条,没有任何犹豫的喊了声许柏夏,接着,她承受了数十双眼睛的洗礼。倪琳拉她胳膊的手一用力,骤然的疼给了许柏夏更直观的感受,她没听错,贺随刚才喊了她的名字,在这个雪夜。
有人将许柏夏往前推了推。
许柏夏抿了抿唇,垂在腿侧的手攥紧了蓝白色校服的裤子,清润的星眸里倒映着烛火,望向了贺随。教室的门窗都是关着,同学们也没有动,许柏夏却觉得那烛火不似刚才的轻轻跳跃,倒像是被风抱了火焰。
“我喜欢你。”
寂静里,许柏夏听到了雪压枝的声音。
极短的四个字从贺随嘴里吐出,全班人都静了,单浩文忽而笑出声,拍着贺随的肩膀道,“玩了这么多把,还是贺哥豁得出去,敢玩!”
“还带这样玩得啊!”
“操,那我们前面中规中矩的都弱爆了,后面来点刺激的,没意见吧。”
“都给我敞开了玩。”
……
七嘴八舌的声音冲淡了贺随那句话的认真,许柏夏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贺哥,你别勾我们学些委员,你瞧,脸都红了。”和他们玩得比较好的调皮男生把许柏夏拉出来说事。许柏夏垂眸,下巴往领口里收。
那晚的电一直没来。
雪落了很厚,许柏夏和贺随之间的小插曲,在游戏嬉闹声里从未被当真。
“到了。”
司机的车停在酒店门口。
许柏夏从久远地记忆里回过神,张了张唇,又将想说得话全部咽下去。
-
翌日。
贺随上午的航班回南城。
许柏夏这几天可能太劳累了,有点痛经,吃了止疼药才勉强压住了疼。
有了昨晚的见面,闻斐亦在片场对她格外关照,可能是多了层关系的原因,许柏夏对他没了以前的排斥。上午的拍摄结束,许柏夏刚拿了剧组的盒饭,闻斐亦的助理过来找她,说闻斐亦有专业知识想咨询她。
闻斐亦的人气向来很高,在剧组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单独一个休息室。
许柏夏来时就闻到菜香,不同于剧组盒饭的寡淡,闻斐亦喊了一桌中国菜,见她来了,示意一旁的单人凳,“坐,我们一起吃饭。”
“……”
面对他那颗标志性的虎牙,许柏夏说不出拒绝的话,闻斐亦很擅长用自己的脸让别人对他优待。助理没有跟许柏夏一起进来,休息室里只有她和闻斐亦,突然间没人说话,氛围安静,闻斐亦将筷子掰开给她。
“谢谢。”许柏夏接过,“昨晚我就想问,你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照片。”
闻斐亦掰开自己的筷子,“你比照片好看。”
好看,嘴甜。
他不火天理难容。
闻斐亦能看到自己的照片只能从周海蓝那,而周海蓝,应该是周海耀给得。
“是你大学毕业带着学士帽的照片。”闻斐亦话落,去手机里翻看相册,滑了几秒,他指腹顿住,将手机放到许柏夏面前,“喏,就这张。”
许柏夏定睛看去。
是她毕业时单独拍得照片,当时分享给了周海耀,没想到他分享给了周海蓝。许柏夏奇怪闻斐亦存了她的照片,抬眸,对方眼里藏着笑意。
“当时她刚做完手术,没办法回南城参加你的毕业典礼。”闻斐亦的话让许柏夏愣神,她咬着筷子。
“这张照片她存进了相框放在随时可见的展柜里。”闻斐亦吃了口西蓝花,见许柏夏神色动容,立即道:“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感动。”
“这没什么好感动的。”
他说。
许柏夏回过神,闻斐亦说得对,这不过是周海蓝缺失的无数年里,最细微的蝇头小利。她缓了缓,问他,“她做得什么手术,现在怎么样?”
“阑尾。”
许柏夏哦了声。
闻斐亦说:“你跟我另外一位姐姐很像,就是我父亲和上任妻子的女儿,她现在在纽约生活,很少回来,和我父亲的关系就同你和我母亲。”
许柏夏盯着他看,闻斐亦的长相偏周海蓝,也融了闻仲的优点,从小父母恩爱,家境优渥,含着金汤匙长大。他第一次知道许柏夏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一到夏日某天,周海蓝都会看着日历,面带愁容。
那是六月下旬很平常的一天。
连股市都不会波动。
闻仲告诉他,今天是你远在中国南城的姐姐的生日,她是在夏至出生的。
他怎么又多了姐姐。
闻斐亦当时只是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后来周海蓝开始对他说起许柏夏,直到她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闻斐亦见到了只闻其名的许柏夏。
一眼惊艳。
闻斐亦有时觉得血缘是个很奇怪的纽带,他和许柏夏没见过,可却靠着照片和停在周海蓝记忆里的女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熟练的喊她姐姐,仿佛阳光终于破开厚厚的云层,许柏夏的脸第一次这么清晰。
柔软而又鲜活。
经纪人张业凡进来时看到许柏夏,愣了愣,望向闻斐亦,许柏夏差不多吃好了,准备起身。闻斐亦摁了摁她的手,“不必,不是重要的事。”
张业凡眼皮直跳。
许柏夏还是起了身,她还有事,闻斐亦的手落空,他从一旁柜子上拿过自己的记录本,里面有他的签名照。许柏夏眼睛一亮,连忙双手接。
“替我朋友谢谢你。”许柏夏双手拿着签名照,“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谢你的招待。”
许柏夏走时对张业凡点了点头,随即出去,张业凡一屁股坐在闻斐亦对面,见他望着门的方向,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什么呢,人走远了。”
“有事吗?”闻斐亦不耐烦道。
“不待见我是吧。”张业凡哼了声,对于闻斐亦过于关注许柏夏感到担心。
“你是公众人物,注意社交距离。”
闻斐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底却沉,“怕什么,她都结婚了。”
第48章
许柏夏结束拍摄就收到贺随的微信消息, 他落地南城机场了,晚上回老宅吃饭。闲聊间,问她身体可有不适, 许柏夏揉着肚子说没事。
闻斐亦的助理过来喊她。
许柏夏不想在剧组里太招摇, 也不愿自己和闻斐亦还有闻仲的关系被大家知道,以有事为由拒绝了。到了酒店, 她洗了澡,窗外天色渐沉。
邹春景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她之前修复好的作品今天被人取走了,有新客拜访,许柏夏一一回复。
正要退出时。
贺随沉寂的头像占到了最上方,他已经到老宅了, [奶奶说她很想你。]
[我回来就去看她。]
许柏夏回复完也没闲着, 她将之前在备忘录里罗列的礼单打开, 从沈老夫人到贺文臻,以及贺文临,她面面俱到。但这都是她自己想的, 还是要问问贺随关于他家里人的喜好, 许柏夏将礼单截图发给贺随。
[这是我罗列的礼单,你看看。]许柏夏指腹轻敲:[有没有不合适的?]
贺家此时还没开餐, 贺随单手解着衬衫顶端的纽扣上楼,手机界面上是她的那份礼单,从丝制品到金银珠宝, 瓷器和烟茶酒之类的全都有。
[没有不合适的。]
贺随听到上面有脚步声, 抬头看,是贺文臻从书房里出来, 正在打电话。
两人照面点头招呼。
许柏夏得到他的答复后,心情松快, 等她回去就着手这些,去贺家时带过去。小杜洗过澡了,许柏夏没忘记答应她的话,换好衣服去逛街。
两天后。
李先春收藏的书画拍摄结束,明天拍第二位收藏家,许柏夏不再继续等了,她主动去找李先春。两人只在拍摄时说过几句话,李先春年过六十,但精神抖擞,原先带笑的面容在听了她的话后,恍然。
“原来那半块收藏在博物馆里。”李先春对这龙纹玉剩下的半块也很好奇。
许柏夏将打印出的博物馆那半块龙纹玉的照片从包里拿出,递到李先春手上。对方仔细看了几分钟,面上没显,只是微微点头。
“拍摄时参加您的收藏室时,在桌上看到了那半块龙纹玉,觉着熟悉。”
“确实很像。”
李先春把照片还回,“你怎么确定是同一块呢?”
这是目前最难的,博物馆的文物不能贸然借出,李先春自然也不会同意让自己的龙纹玉漂洋过海。许柏夏在找李先春之前,想到一个被使用过的方法,“李老,您听说过皿方吗?”
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
李先春身为业内有名的收藏家,自然听说过,“你打算用3D打印技术?”
皿方为商代晚期青铜器,分为器身和瓶盖,器身和瓶盖一路流离失所,瓶盖留在了国内,藏于湘省博物院。而瓶身则辗转国外,由日本收藏家新田栋一收藏,直到新田栋一去世。
2001年,皿方瓶身在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会竞拍,竞拍价水涨船高,国内没竞拍下,最终被法国人以924美元拍得,这场竞拍,创造了中国青铜艺术品的拍卖价格之最。
2014年,皿方瓶身再次现身佳士得拍卖会。当时的湘政府、文博界和企业家以及收藏家们,为了促进瓶身的回归,去纽约进行洽谈。而如何证明皿方的瓶身和瓶盖是一体的办法,就是用得3D打印技术。
当3D打印出的瓶盖严丝合缝的放在瓶口时,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许柏夏也想通过这门技术,将南省博或者李先春的这半块打印出来,进行合并确认。
“许小姐,你的想法很好。”李先春说:“但这半块龙纹玉,我也废了不少心思。”
许柏夏明白他的意思。
她和崔笠之前讨论时,崔笠提出能否说服对方捐赠给南省博,那也是一段佳话,对他的个人名声有帮助。许柏夏却觉得不现实,以李先春的社会地位和资源,捐赠所获得的名声对他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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