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错?知己难遇, 你朱婉笙永远不会明白, 我不过是拿走我应得的, 何错?”
“是你们杀死了他, 是你,是你们, 让他到死都觉得是我背叛了他,让我连亲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未开口的朱赤茉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朱亦琳擦了擦眼泪, “娘, 您就别唉声叹气了, 这人我不要就是了。”
朱赤茉瞟了几眼朱婉笙,眼神意味不明, 而后起身,“还不快回去换身衣裳?还要在这丢人现眼多久?”
朱亦琳和朱赤茉一走, 朱赤堤责怪道:“你看看这成何体统?好好的家宴闹出这种事来,要不是你姨娘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 这么多客人不各个过来看笑话?”
又说:“亦琳也不懂事,这家丑不可外扬, 怎还能把那些事情搬到台面来丢人现眼?这事,以后不提了, 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陪客人, 终归是你带回来的人,我不好多说什么,你好好教育。”
说教育时候,皱着眉头瞪了几眼跪着的林沧莨,眼中闪过几抹厌恶。
人走了大半,亭中彻底安静下来,林沧莨还是跪着,埋着头,小声啜泣着,身子跟着一抽一抽,只有那握成拳的双手在诉说他的委屈不甘。
朱婉笙示意萤石将他扶起来,林沧莨就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哭开了,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止都止不住。
小步挪到朱婉笙面前,手指轻轻一钩,拉上她的衣袖,“姐姐,只有你愿意信任我,没让她带走我,我一定乖巧,以后只对你好,一辈子跟着你不离不弃。”
可别...
朱婉笙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林公子,要自立自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立自立!”
寄希望于她可不是什么靠谱之事,她这人...向来不太想过多管闲事。
也挺薄情...
林沧莨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搂上她的手臂蹭了蹭,乖巧道:“姐姐就是我的山,姐姐不会倒也不会跑的对不对?”
朱婉笙看他几眼,眼睛还红肿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睫尖亮晶晶的,眉心蹙着,虽在撒娇,可神情却依旧悲凉。
是挺可怜的,还是算了吧,原主有意收养她,朱家暂时也不差这些钱,养着就是了...
朱婉笙点头,“不跑不倒。”
“姐姐,晚宴我不去了,我这副样子不好去见人,等过两天忙完了姐姐补偿我一下,也带我去店里玩好不好?”林沧莨吸了吸鼻子,眨巴这大眼睛看她。
“可以。”朱婉笙又对蓝矾道,“送林公子回去,让后厨多给他送些好吃的。”
都走后,朱婉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日暮低垂,暖暖的光照射在莲花池上,本是漂亮规整静谧的莲花池,如今花枝折断,花瓣散落在四处,水面漂浮着酒瓶、朱亦琳的外披,混乱不堪。
她忽然觉得怪没劲的,十八九岁的年纪,却在和家族的压迫做斗争。
她这唉声叹气,迎面而来的蓝矾却急急忙忙,那速度仿佛在参加百米冲刺,庞大的身躯一晃眼就到了她跟前。
蓝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人。”
朱婉笙道:“跑什么?慢慢走。”
蓝矾摇头又摆手,“大人,我没事,我就是听到了些事情,迫不及待的想要同大人说。”
朱婉笙继续走,“边走边说。”
蓝矾跟在她身后,头往四周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道:“方才路过朱亦琳小姐客房处,听到她同她娘争吵,吓坏了,我做那些事情做得小心谨慎,朱亦琳又是如何知道的?”
朱婉笙借着此话题一次将事情的脉络问了个清楚。
***
朱亦琳是有野心的,想越过她母亲一人独大,而事情能进展,最关键的一人是朱亦琳的伴读,他虽出身微寒,却是个聪慧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他给朱亦琳做了四五年的陪读,替她提包,替她做课务,日子久了,感情就有了些,朱亦琳对他很是照顾,时常资助他,让他可以去医那带病的老母亲。
朱亦琳空有野心,城府却不够,行事鲁莽不计后果,公子可以算是她的智囊,替她出谋划策,帮她营造浪荡纨绔形象掩人耳目。
计划进行多年并未出任何问题,直到原主这个单细胞生物的出现,她以为朱亦琳和她一般和那公子情人关系,她被逼联姻,朱亦琳却和那公子和和美美,还要祝她新婚快乐。
原主越想越不甘,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朱亦琳和公子的事情偷偷地给抖了出去,想借朱赤茉的手棒打鸳鸯。
原主一插手,加之谣言辅助,朱赤茉恼羞成怒,直接将朱亦琳禁足,好巧不巧,公子的生母病情加重,急需尽快医治,可朱赤茉从中作梗耽误了时间,公子的母亲去了。
丧母之痛未愈,又收到原主伪造的朱亦琳和顾影青成婚的假帖子,他悔悟怪罪自己,本就差的身子,一蹶不振。
朱亦琳出来之时,那公子早就家破人亡,他死之前,将朱亦琳和他谋划多年的东西尽数摧毁。
而原主与顾影青完婚,朱亦琳则一蹶不振,沉迷酒色。
两人踏入朱银阁,过了垂花门,蓝矾偷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朱婉笙不紧不慢,“有话就说,蓝矾何时还学会支支吾吾的了?”
蓝矾有些紧张,“小姐说...大人之前不是伪造了她和顾夫的婚书吗?她说...大人如此心系季公子,她倒是可以帮大人一把,把顾夫娶...”
“她...她说,不为别的,延续香火罢了,用完可以还…还给大人…反正,反正…男人不值钱…”
朱婉笙睨她一眼,没说话。
蓝矾被她看得心一跳,连忙闭嘴,她家大人一直面色平静,却在听到方才那句话之时,眸中迅速染上怒气。
蓝矾心虚,替她推开主屋的门,一看,顾影青居然在。
蓝矾转头就跑,第一次感激顾夫的及时出现,让她可以毫无顾忌的逃…
朱婉笙关了门但没着急落座。
顾影青坐在罗汉榻,正咕噜咕噜猛喝茶,眼皮都不掀一下,不冷不热地问:“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你见到了?”
“没见到,路上听来的。”
他给朱婉笙倒了杯茶,朱婉笙这才走了过去一饮而尽,他泡的是乌龙,香味久久不能散去,在舌尖逗留。
朱婉笙朝他举了举茶杯,“再来一杯。”
看着水流渐渐装满瓷杯,朱婉笙走了神。
顾影青问,“看大人这神情,事情还挺棘手?”
朱婉笙收回茶杯,浅喝一口,想了想,“朱亦琳也是个可怜人,知己难遇,却落得个不欢而散的那种可怜。”
“那大人呢?”顾影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朱婉笙眼神放空,望向屋外,窗上人影依旧,纹丝不动,她想到了皮影戏,萤石姑娘要是想偷懒,完全可以弄个她自己的纸片人,反正她也发现不了。
朱婉笙放下茶杯,回答他:“我啊,我不可怜,虽然我在这没了,”朱婉笙及时刹车,“我只希望我自己做的胭脂可以大卖,再不济我开个杂货铺,自己做掌柜,看尽客人的风花雪月,生老病死,也挺有意思。”
忽然觉得她,也挺有意思,顾影青揉了揉她的发顶,软绵绵的,毛茸茸的,被他这么一揉,发型又乱了。
难怪她喜欢折腾头发,原来,是这样的触感。
朱婉笙抓下他的大手,瞪他一眼,“干嘛?我头发都乱了。”
顾影青低头藏住唇角的笑。
天色渐暗,燥热的温度也退了些下去,茶水被她俩喝得索然无味之时,蓝矾终于来叫人了。
朱府点上了灯笼,这不管大道小道,还是竹林间的小路,灯笼高挂,随风摇摆,喜庆是够喜庆,就是看多了觉得}得慌。
到了大厅,客人还是按照各大家来坐。
每桌都用觥盛了酒,酒香四溢,菜式一如既往的丰盛:罗汉大虾,葱爆牛柳,红烧鱼骨,蜜饯也有,坚果也不差,应季水果,养胃粥...
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摆盘独特精致。
香味一来,朱婉笙还真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叫唤两声。
可尚未开席,她也不敢吃。
往旁边的座席看了眼,朱亦琳换了身衣服,纯白色,毫无装饰,素静及了,没了白日里的嚣张气焰。
细一看,右侧脸颊上却有个红色印子,应该是被掌脸所留下的。
这时候在看朱赤茉,她又觉得并非温婉美人了,而是气势御姐。
朱亦琳已经开始喝上了酒,也不似白日那般到处看,眼帘微垂,安静得有些不像她。
朱婉笙琢磨着琢磨着,朱赤堤那头已经开始说起客套话来,祝贺完朱家百年新旺,祝贺完朱家各大细枝末节都好之后,终于可以开饭了。
朱婉笙才刚拿上筷子,顾影青就开始往她碗里添东西,按照摆盘顺序,每样都给她夹一块,也不管她爱不爱吃。
朱婉笙疑惑,转头看他,轻问,“干嘛?我自己来。”
顾影青手上动作并未停下,回答:“伺候大人,这是规矩。”
第37章 男德
这什么破规矩?
朱婉笙环顾四周, 除去朱赤堤是酚酞在伺候外,其余人皆是坐在侧的男子在给女子夹菜,而男子并无一人在吃东西。
再次低头,她碗里快堆成了小山。
朱婉笙控住他的手, “我不喜欢这个规矩, 也不喜欢吃别人给我夹的菜, 我想自己吃, 你也一起。”
顾影青好像笑了笑, 只是太过于短暂, 她无法捕捉到。
“大人先吃,我要是与大人共同进食, 那顾家可要丢大脸了。”
朱婉笙疑惑并且不信,“真这么严重?”
顾影青点头, “男德, 自小就学, 宴席之时,不可以让大人的碗空着, 大人吃饱我才可以吃,大人爱吃的我不可以吃, 大人吃不完的我要替大人吃,更不可以让大人自顾饮酒。”
离了个大谱。
朱婉笙也不勉强他, 为了不波及顾家,或者说那样的大家族出来的, 家教森严,这些规矩他确实铭记于心。
朱婉笙不慌不慢地吃着碗里的菜, 这么一摆,有些都串味儿了, 让她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多好。
不过再看顾影青,朱婉笙就不抱怨了,她起码有得吃,顾影青只能坐着等她吃饱才能动筷子。
朱婉笙问他:“那如果大人吃饱了就要走,你们怎么办?”
顾影青答:“跟着一起走。”
“不吃了?只能饿着?”
顾影青点头,“是这样的,可以回家自己寻些吃的。”
“不觉得委屈?不抱怨?”
顾影青笑了笑,“小时候我也这样想过问过,教书先生说我们没那个资格抱怨,大人赏脸我们才有活头,大人恩宠我们才有立足之地。”
“那时候还小时候并不懂,听了就听了,也没往心里去,现在长大了,觉得也不是非要找个大人才可,去山里过不是过,饿不死自己就行。”
朱婉笙觉得她们有些像,如果要她如此伺候另外一个人,她不如去山里自生自灭...
她还未开口,眼瞅着有人来敬酒,是不认识的人,她起身,顾影青也起身,对方一口闷,朱婉笙也只好跟着一起。
酒是好酒,浓厚回甘,暖意直达胃部,但她也不敢贪杯,怕...撑不住。
才送走上一人,白天送了口脂的女孩儿也来敬酒。
喝完聊了会才知:她是在偏远些的城长大的朱家人,算是朱婉笙的堂姐。
年纪还小,但也开始在隔壁城经营铺子,剧她所说,她们家里的人还是努力的,铺子经营得也比嘉雨城这边好,流水还是可观的。
女孩还补充了一句:她们那城并非都城,城中胭脂铺较少,竞争也少,加之朱家的东西价格适中,才得以存活。
商谈一番后,朱婉笙明白了,懒的只有她娘,朱家其她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呢,内部斗争多了去了。
这敬酒有一就有二,到后来,朱婉笙连口饭都吃不上了,酒杯就没有停过,到第四轮,嘴唇发麻之感愈发严重,朱婉笙甚至能感受到她那激昂的心跳,以及浑身都在发热。
顾影青还在替她夹菜,“大人还是吃点吧。”
朱婉笙咬了一口肉,“你饿不饿?”
顾影青摇头,“还可以。”
“空腹喝那么急,你可以吗?”
顾影青许是猜出了她的喜好,如今出现在她碗中的,已经全是她想吃的。
“可以。”
朱婉笙想了想,夹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我喂你吃也坏规矩吗?”
他摇头,而后嘴唇微张,吃下她喂的肉,香味浓郁,肉质软滑,暖意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部。
他心头某个地方再次异动,看着因一口喝下太多茶水而有些发红的侧脸,唇角微扬,“大人若是不胜酒力,也不必强喝这白的,可以让蓝矾换成果酒,或者玫瑰酿。”
朱婉笙疑惑,“这可以喝果酒为什么一直给我白的?”
蓝矾听到被点名,自己做出了解释,“大人,您先前不爱喝果酒,您说要的就是白酒那辣口又上头的滋味。”
“……”
酒一换,朱婉笙便没了顾忌,邀请顾影青喝上了几杯,当然喝之前,她都会投喂他点吃的,每每她喂他,一道道直勾勾地目光就会扫向两人,或是疑惑,或是看戏,再者就是鄙夷。
朱婉笙只当没看见。
身侧的朱亦琳不屑地“嘁”了一声,“好一对恩爱夫妻,令人作呕啊令人作呕。”
话音未落,敬酒之人又来。
是一二十七八的女子,神色自若,听到方才的话也只是侧目瞥一眼,不疑惑也不惊讶笑着对朱婉笙道:“婉笙妹妹,我敬你,方才朱老大人说铺中之事皆是你在操劳,往后我们榆林城那边还劳烦妹妹多多关照。”
“一定。”
她一饮而尽,朱婉笙也只好跟,趁着无人来,朱婉笙凑近顾影青,“我出去一下。”
顾影青略显担忧:“大人要去哪?喝醉了吗?”
朱婉笙整张脸透着红,眼神已有些涣散,“没醉,微醺,撑得住。”
“我陪大人去。”
朱婉笙摇头,“你一起去不方便,”她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绕回来,“趁着这空隙,你快吃点吧,空腹喝那么多酒,你也不怕胃病。”而后像老妈子一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顾影青的肩膀。
他被她这副神情逗笑了,拍拍她的手作为回应。
她一走,身侧那人又挪了过来,举着酒壶,“顾夫不敬我一杯?轮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顾影青自顾吃饭,她没吃多少,每盘吃的连五分之一都没有。
朱亦琳被无视,怒上心头,抓过顾影青夹菜的手,“姐姐我和你说话呢,听不见?”
顾影青手里还是握着筷子,淡淡地看她一眼,语气平平,“朱赤茉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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