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店里最好的给我,或者说卖得最好的。”
掌柜面露难色,“大人,这些都是最好的了,您用的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哪里敢给您次的。”
掌柜见她挑挑拣拣地玩转着胭脂盒,随即秀美的娥眉一蹙,红唇紧抿,一颗心也就跟着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吹的哪门子风将这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花样百出,声名在外的祖宗吹来的?
方才她开小差被逮个正着,会不会因此丢了饭碗?
掌柜越想越不对劲,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好在朱婉笙只是淡淡说了句,“先帮我包起来。”
“好好好。”店长松了一口气,将手心的汗抹干净才替她包装胭脂。
“账本可在?”
店长刚松了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在在,我这就给您拿。”
账本发着黄又旧,朱婉笙随意翻看了几页,写得当真是潦草,很多日子都是一片空白,也不知是当天真的没有生意还是忘记记录在册。
楼下尚且看得过去,楼上,她站在这,看着长桌木椅上落着层厚厚的灰,房顶结着蜘蛛网,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无力感,朱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业,本该代代相传,繁荣无比,怎么就落得此等下场?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做些什么?
出了店铺,蓝矾终于惹不住问道:“大人,奴婢斗胆一问,您为何要查账本?可是有何不妥?”
朱婉笙摇头。
“大人…”蓝矾不解地抓了把头发,她家大人好生奇怪!这种时候查什么店!
朱婉笙奇怪地看蓝矾一眼,“你怎么了?”
“大人,您不是约见了季公子吗!快要过时辰了!”
朱婉笙:?
***
朱婉笙像街溜子一样逛完第三家铺子后,心力交瘁加上腰酸腿疼,开始怀念躺在床上摆烂的日子――让她禁闭就禁闭好了,非要揽什么烂摊子。
这朱家的每间店铺都问题重重:店铺是大,可人烟稀少啊,掌柜不走心,秉持着爱买不爱我不伺候的态度。
这于她一个只会实验的理科生而言太难太难--做些胭脂她尚且可以一试,更多的,她真的无力回天。
至于做胭脂:
本科时候有学过胭脂制作方法,硕士也帮导师做过一些横向课题,也大概知道一些彩妆的配方。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需要设备完善的高级实验室,再看看这里,烧杯都凑不出来一个,更别说什么移液枪离心机…
【您好,小化感应到您有需求,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对于小化同学的功能性,朱婉笙依旧持着些许怀疑态度,略停了一会,她才试探性默念:油酸二十毫升、茶多酚和维生素类、甾醇类各一克,红蓝花五克、玫瑰花五克、文石碳酸钙三克、云母粉两克、蜂蜡各零点八克、烧杯、称量天平、研钵,酒精灯,玻璃杯,都帮我放到总店二楼桌上,可以?
【收到,红蓝花以及玫瑰花为原料,小化只能提供化工试剂,暂不配备原料配货模式,其余试剂系统正在为您配货。】
.....
朱婉笙:色素总有吧?胭脂红色素和辣椒红素各三克。
【已为您备货,是否将此次试剂采购存为方案。】
朱婉笙:存存存,存成胭脂.1。
【收到,已保存为胭脂.1,下次可用方案名字取货。】
系统直接给她色素省去了她自己提取的周期,节约时长,是好事。
但往后需大批量购入色素之时,辣椒尚且好解决,可胭脂红色素从卵石蚜的成虫体提取而来,她上哪找那么多虫体去?
系统里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
【系统检测到您尚未补充糖分,请及时补充。】
朱婉笙没理,她现在还在马车上颠簸着,哪里有空吃什么糖?
须臾片刻,到了第四间铺子。
下了马车,黄土飞扬,灰沙接二连三地往她脸上飞来,就这已经远离闹市之地,朱家都有店铺,可见昔日之辉煌。
店铺没有城中那般大,装修却一如既往的多金,地上坐一昏昏欲睡的小厮,倚靠着根柱子正和周公坐着亲密接触,头歪歪斜斜地点着。
环顾一圈,未见掌柜之身影,地上灰层在旋转着,迎着风声,阵阵笑身低吟声混杂着入耳,男男女女皆有之,娇媚中略带点淫、乱...
真是奇了,这也没人,哪来的笑声?莫不是在楼上?
朱婉笙朝蓝矾比了个嘘的手势,交代道:“你在下面等着。”而后绕过那个睡得正酣的小厮,放轻了脚步踩上木制楼梯。
离着楼上越近,声音愈发清晰。
视线一明朗,朱婉笙立马就后悔了,这好奇心害死的不止是猫还有她的眼睛:
身材婀娜多姿,眉眼妩媚的一女子半倚在白色动物皮地垫之上,一手搂一美人儿,她仰着头,红唇半张,男子将酒壶悬在空中,缓缓往下注入。
另一男子正用白皙具骨感的手替她揉捏按摩着,一下又一下,越捏越往上...
非礼勿视,朱婉笙转头就要溜,那女子却喝了一声拦下她,“这不是婉笙嘛,怎想起来这荒郊野岭了?”
朱婉笙又机械地转回身子,将声音的主人与身份对上号:原主姨娘的女儿朱亦琳。
“路过便来看看。”
朱亦琳推开喂酒的男子,又踢开替她按摩的男子,从软垫上起身,那两男子便垂手跪坐在原地。
“路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婉笙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莫不是,追随某位来的?”
她像是喝多了酒,走起路歪歪扭扭,东晃西晃的,身上那本就松垮难遮的布料愈发不起作用。
朱婉笙被她这衣物吸引了注意,手特别痒想帮她阖上衣服,故而丝毫没顾上听她的鄙夷暗示。
朱亦琳勾上她的脖子,阵阵清香带着柔软的触感随之袭来,“既然来了,一起玩?”
酒味随之扑鼻而来,“不过,你向来心悦于高高在上难驯服的季公子,怕是看不上我这些乖巧听话的。”说罢用眼神指了指身后跪着的两人。
朱婉笙被这酒气熏得有些难受,后退两步,“今日不玩了,我还有事。”
朱亦琳却来了兴趣,“哦?不知我们婉笙最近忙何事?说来听听。”随即扣上她的手,笑容顿收,盯着她看。
看出她那打探的神情,朱婉笙不答反问:“那你呢?怎么不去乐府享受了?这里条件一般,不及我们以往去的那些一半好。”
原主记忆中,朱亦琳出入的那些场所门槛极高,入会交的金额也是一般人望而却步的。
朱亦琳扣着她的手力度愈发紧了,“你要是陪我喝几杯,我便告诉你。”
朱婉笙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她身后,喝酒是小事,只是值不值得喝还需掂量。
这朱亦琳也是成日厮混于乐坊酒坊的人。
胭脂铺更多的应该是朱亦琳的母亲在打理,对于她为何在此,她也实属好奇--是的,她又又犯贱了…
她点头,腕上一松,朱亦琳搂上她,将她带入软垫落座,而后朝跪坐的男子使眼神。
端着酒壶的男子立刻挪到朱婉笙身边,身子一软,整个人落入她怀中,手搂上她脖子。
男子朝她一笑,唇就要贴过来,带着一股酒气和劣质脂粉香气,朱婉笙不喜,快速别开脸。
“大人,我喂您喝酒。”男子攀附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又提上酒壶,往她嘴边靠。
她用手挡了挡递过来的酒壶,扫了几眼和男子搅成一团的朱亦琳,压下心中难受,“你为何在此?”
“我的规矩是先喝酒,再听故事,你不记得了?”朱亦琳上下打量她,本就有些上挑的眼睛在此刻透着几分算计。
朱婉笙被她看得不舒服,从她怀里男子手里接过酒壶,仰头不对着壶嘴饮酒。
这酒不似在府中喝的那般清甜,入口便辣,直冲鼻头,她只喝了几口便停下,而后将壶递给朱亦琳,“一起啊,光我喝有什么意思?”
她接过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而后将空酒壶丢到一旁,踢了踢朱婉笙怀里的人,“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酒。”
怀中之人毕恭毕敬起身抽离,朱婉笙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讨好她,有种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了的不适感。
日头在缓缓收敛光芒,朱亦琳又聊不到重点,朱婉笙想走,手掌刚撑上地板,朱亦琳却开了口。
“我呢,和我娘理念不和,她守着她那些道理过日子,我是受够了,有家我也不想回,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远离。”说到这,她抓过烟斗,塞了几团烟丝点燃,语气中带上几分不屑,“可你猜怎么着?”
她当然猜不中,只能摇摇头。
朱亦琳的脸渐渐融入烟雾变得扑朔迷离,“这小的一不小心点到老的男宠了,你说会如何?”
没等她回答,她又接着道:“这老的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突发奇想将小的发配到偏僻之地,嘴上说的漂亮学习管理,实际什么原因还用说吗?”
“不过她小看我了,在哪玩不是玩,我都能玩。”
朱婉笙无话可说,只能陪笑,她似乎也不想继续,岔开话题,“怎么?追季公子追到这来了?又是陪他上门抚琴?”
她忽然靠近,嘴角扯着一抹坏笑,朝着她吐出一口烟,这烟还和她以前闻到的不一样,不只呛,还带着苦味,朱婉笙用手弹了弹烟雾,“并非追他而来。”
“你,就这般不喜顾夫?他不行?满足不了你?”
第5章 接你家大人归来
那被指使去取酒之人也在此时归来,他放下手中的酒壶就要往她怀里躺,朱婉笙肌肉反应快过脑子,几乎是弹跳起身,像躲臭虫那般躲开了足足五步远。
朱亦琳媚眼一瞪,“你这人当真是无趣,喝喝不尽兴,玩玩不过瘾,你那季公子就这般值得你守身如玉?当真不尝尝我的人?各有滋味啊婉笙,试过才知道好不好。”
“不了。”朱婉笙心里快要膈应爆炸,共享男人这种事,她只觉得脏。
朱亦琳没吭声,一把扯过朱婉笙跟前那男子,附耳交谈。
坏了,第六感告诉她这人要搞事,朱婉笙拔腿就要走。
她转身的同时,手臂跟着一紧,那男子几乎是跳着过来扣住她手腕,“大人,喝完这壶酒再走也不迟。”男子看似瘦弱,劲却不小。
“你先松开。”
男子仿佛没听见,手一使劲,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毫无疑问,她轻轻松松被撂倒了。
“朱小姐交代,要我好好伺候大人,只要大人喜欢,我便可活命,大人不会此般无情,置我于死地的对吗?”男子伏在她身上,说话时候还对着她左耳吐气。
最先起反应的居然是胃部,午时吃下的那些甜口的菜仿佛已经冲到喉咙,下一秒就会喷发出来。
朱亦琳重新开了一壶酒,看向她的眼中充盈着厌恶、挑衅。
朱婉笙紧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心念:你们可真不该招上我,小化同学,DMSO,1000毫升,直接洒我旁边那女子身上,越快越暴力越好!
【收到,系统正在为您配送。】
身上的男子见她毫无反应,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空出一只手就要解她的衣物,却见她唇角忽地上扬,冷笑了一声。
他的手僵了一下,朱婉笙红唇微张,似笑非笑,“三,二,一....”身体本能反应,他有些杵她,立刻松开了抓她的手。
刺耳又}人的尖叫声紧随其后,伴随着臭到让他睁不开眼的味道,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小腹处一阵刺痛,人直直地往后滑去。
他错愕地看着缓缓起身的朱婉笙,她笑起来,人畜无害的视线扫过她,停留在睁不开眼,想叫不敢叫,手脚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的朱亦琳,温声说:“威胁我?洒的不是浓硫酸是我仁慈。”
说话时候脸上挂着笑,笑里却带着几分阴险和几分他无法解读的快感。
他捂着肚子让自己缩到角落,生怕她一怒之下用那奇臭的东西制裁他。
***
蓝矾听到尖叫声后一刻也待不住,抽出系在腰间的软鞭子便要往上冲,却迎面撞上面带笑容的朱婉笙。
蓝矾奇道:“大人,上头是谁?方才可是有人尖叫?您没事吧?”
她摇头,“朱亦琳的事,你知道的,说说看。”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原因,关于原主的记忆,知道的是碎片化的,像是做的精华剪辑而非全集,很多事情,她都一知半解的,譬如朱亦琳,依稀知晓她爱玩好色,更多的...
蓝矾神经大条,并未多想,但开口前还是四处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大人,您是不是和她吵架了?我们做的那些事暴露了?”
朱婉笙听不懂,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是。”
蓝矾一拍大腿,“我做的很小心啊,怎么还是被发现了?”说完还有些惭愧,“大人,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可能是我们送去的婚书出了问题,要是事情闹大了,蓝矾一人承担,此事和大人无关!”
这都什么和什么,听得朱婉笙云里雾里,她试探一问,“婚书找谁做的?”
蓝矾又压低声音,“自然是仿写大师,还是特地去榆林城找的,应该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对,”她开始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暴露了顾影青的名字被别人打听到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朱婉笙不好问太多,俯身上了马车。
“大人,回府吗?”
“嗯,回去。”
马车踢踢踏踏又重新上路,朱婉笙撩开帘子看了几眼那逐渐消失的胭脂铺,胭脂铺?
“蓝矾,回总店。”她都忘了找小化同学要的材料还在总店呢...
***
掌柜看见朱婉笙时候,霍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在脸上堆出笑容,“大人,您怎又回来啦?”
朱婉笙不多客套,直奔主题,“我可否您这二楼一用?”
她如此客气,掌柜却不知所措了,连连点头加摆手慌乱道:“大人这是哪里话,这整间铺子都是您的,您想用便用,哪里来的借,只是这二楼许久未打扫,我这就派人帮您清理出来。”
“不用,我方才也看过了,就是落了些灰罢了,问题不大,等明早您再找人打扫就行,蓝矾,你就在一楼等我,我没叫你的话,别上来也别让别人上来。”
她可不希望做着实验突然来个人,又起什么疑心。
蓝矾垂首应下,“是,大人。”
她一走,掌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见蓝矾一脸苦相,试探道:“蓝矾姑娘今日为何愁眉苦脸?”
蓝矾向来不拘束,在楼梯口席地而坐,双眼望向门口,回答她:“我这不是担忧大人,她有些奇怪呀,感觉脾气变好了...”
掌柜往楼上看了一眼,这朱婉笙好像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也不知是传言有误,还是这大小姐脾气古怪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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