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伞“嘭”一声撑开,雨滴滑落,芒硝叹了口气,“是潇儿的父亲。”
夜空被闪电照亮了一瞬,顾影青疲惫的面容上多出了些复杂的神色,“父亲?”
“是…”
竹林簌簌,顾影青脚步顿收,猛地回头,“谁?”
芒硝吓得握着伞的手一滑,话被堵在喉咙间说不出口,顾影青突然冲了出去,在随风摇曳的竹林之中一把扯出了那早被雨淋湿,衣冠不整之人。
顾影青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你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第56章 雄竞
黑夜, 竹林,加之雨天,意外不断,这种经历不常有, 芒硝累得快要昏厥。顾影青看起来也疲惫不堪, 只有林沧莨精气神十足, 恶狠狠地推开顾影青抓他的手, 轻蔑地笑了一声。
“姐姐说过, 我是亲人, 这朱府,我有权力可以自由行走, 你们可以参与的事,我也可以, 是, 如今是你得宠, 可你依旧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芒硝听着刺耳想骂人,顾影青却不怒不愤, 话锋一转缓缓温声道:“今夜那琴,音色上乘, 是好琴,季殊白不要的东西, 你用的挺开心。”
林沧莨嘴角的笑容僵住,牵出怪异的弧度, 眉头挤出褶皱,“你怎会知道那是…”说到这忽然停下, 笑了笑,往前两步, 压低声音在顾影青耳边道:“你最终也会和季殊白一样,被抛弃被冷落,可我不一样,我是亲人,她永远不会赶我走,也,赶,不,走。”
说罢自顾离去,顾影青视线定格在他衣摆上残留着的红色印子,以及,他每每往前一步,鞋底上满是红色…
朱婉笙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林公子和季公子联手,一个绑了我藏到乐府,一个去我朱银阁悔了屋子?又留下没头没尾的信件?”
顾影青没说话。
朱婉笙疑惑:“可他们两人如何得知潇儿的存在?又为何要在胭脂铺写满潇字?”
顾影青叹气,“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写满潇儿,或许是将矛头指向她,亦或是通过她揭露些什么。”
朱婉笙心头一动,“潇儿没了,连带她父亲也一并没了,娘却连官都不报,如此草草翻篇?”这潇儿身上得藏了多大的秘密?
顾影青点点头,“朱老大人铁了心不让人发现朱婉潇的存在。”潇儿遇害,朱赤堤作为娘亲的态度却很怪异,她应该想尽办法找到行凶之人,可她选择息事宁人,甚至对伺候过她的人下了死手,那几个婢女,应该是出自萤石之手。
朱婉笙若有所思,即便真是季林二人联手绑的她,又故意写下“潇”字误导她,却没料到潇儿突然遇害,故而乱了阵脚露出把柄。可她仍然想不明白,绑她的目的似乎是不想她出现在胭脂铺售卖现场,亦或是不想让这些胭脂成功面世。
可季殊白和林沧莨的动机,听上去似乎是为了争风吃醋,为了嫁入朱家…这其中她们到底漏了什么?
朱婉笙略微暴躁地擦拭擦拭着湿答答的头发,有些好奇:“最后你是如何知道冰窖有通往那旧址的路?”
顾影青道:“其实不是我猜的也不是我找的,就是找人去乐府玩乐,和那些老牌乐师打听了些消息,她点了不少冰窖中的水果,荣升为贵客。”
又有意无意地说这新建之楼不如以前的好,还是以前的有意思,可是再也去不了咯,往事如烟啊…那乐师见她如此念旧,便说您可以寻小厮从冰窖带您回去看看,是有路的…
知道了路,便难不倒顾影青,开锁这种事情,他很是擅长。
朱婉笙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你们找的谁去扮演这个贵客?”
顾影青随口说了句,“旧友…”
朱婉笙却不好糊弄,“什么旧友?”
“以前认识的人,她家祖传的铸剑之术了得,许多世家定做都需要…”
朱婉笙打断他,“你的剑,是她给你做的?”
顾影青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
顾影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眉头挑起又放平,“大人是如何下此结论?”
朱婉笙瞪视他黑眸好一阵,想从其中读出些什么来,可那里犹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水,除了能将她吸进去之外,再无其它。
她移开视线,重新切入正题:“怀疑林公子是因为他身上留了罪证,季公子呢?怎么想到他的?”
顾影青从怀中拿出一叠成四四方方的信纸递给她。这信纸有些熟悉,打开一看,里头藏着两朵干透的茉莉花。
朱婉笙疑惑:“茉莉花?”
“大人可还记得邀请大人游西子湖那封信件?”
西子湖?信件?
“你是说,季殊白写给我的那个信,确实,里面也夹了两朵茉莉花…他写信好像是有这个习惯,会在信纸上叠入几朵小花,这样可以让其留有香味…”
朱婉笙将那朵小小的干花揉碎在手心,心存疑惑。
顾影青似乎可以读心,说出了她所想:“大人是想问为何留下证据?疑点是有很多,可当时没有过多线索,全然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有一点可能性都想试一试…”
他再次靠近,那一拳的距离如今只余下半拳不到。
他说:“运气还算不错,半路就遇上了大人…”
他的声音轻柔中还带着许多复杂的解读,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右侧的脸颊。
他说:“还好你无事。”
风越过浅色绣着金边的帘子,吹得她的脸一边凉一边却热,她迟迟没有转头,别开视线,说着扫兴的话,“没关系,不论何时,我总能自救。”
这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凉风更甚。
忽而腰间一紧,眼前一暗,她整个人撞到他用身子搭建的不怎么温暖的墙壁。
他说,“大人出了冰窖就不认了吗?”他看得见,感受得到,出了那冰凉之地,她的体温在回暖,眼神却在瞬间回到冰点。
朱婉笙僵硬着身子,没说话。
马车急停,芒硝撩开帘子,“大人,顾夫,到了…”
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下帘子摇了摇头…
他松手,她重新坐正身子,“我只想解决当下要紧之事。”
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顾影青收回所有情绪,问她,“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就如此蹲守?”
“那两人皆是晚饭后将纸条放在那灯笼上方,现在刚好就是晚饭时分,如果条子已经摆上去了,从现在开始蹲,应该是能蹲到的。”
他没在说话。
她坐到小窗旁边,芒硝真是找了个好位置,离乐府的正门就一个街道的距离,她在这刚好可以观察那边的一举一动,又不被察觉。
她用余光瞥他一眼,她倒是换过衣物擦过头发舒服了,他浑身还湿着。
“我这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要不,你先回去?你这样子,我都怕你生病,你可以让蓝矾过来…”
他摇摇头,抬手在肚子上贴着暖宝宝的地方触碰一下,“有它在,暂时没什么问题。”
朱婉笙耸耸肩,“那好吧,你要是冷了,记得找我换新的暖宝宝,哦,你想要热水瓶子捂手也可以找我要。”
顾影青嗯了一声,她回头,他抬眸,她一只手搭在帘子上方,手还未完全回暖,指节部分是红色的,其余部分又白的像瓷,头发已经半干,鬓间的几根发丝被她卷在另一个手上玩。
他觉得,心脏某个地方,空了一块。
第57章 也喜欢
光影交错, 雨停停下下,暖宝宝变得和环境一样的有些凉之时,朱婉笙头也不回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顾影青,蹲到人了, 就是环境不太亮, 我有些看不清, 你帮我看看, 认识吗?是季公子亦或是他身边的人吗?”
他起身, 探头看, 乐府之前,有一人在忙忙碌碌, 看似在点灯,其实却一直在某一个灯笼下耗费了额外长的时间, 最后, 一白色物件掉落, 那人淡定将其收入囊中,又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乐府。
“并非季公子, 也并非他身边的人,不认识, 看装束,可能只是乐府里的随便一个人, 拿钱做事的。”
朱婉笙也赞同,毕竟幕后之人也并不一定亲力亲为, 随便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
她还等这么久,真是傻透了, 可不等,心中又有些不甘。
不过, “你对季殊白很熟悉?连他身边什么人也知晓?”
他重新坐回她对面,只是神色有些复杂,“略微知晓一二。”人总是这样,被逼着嫁给朱婉笙之时,再怎么不愿意,听到季殊白的事,还是会关注一二。
也无他,满足一些本能好奇心罢了。
朱婉笙也并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之人,有些事,不用搬到台面说也能想明白,她敲了敲车壁,吩咐道:“芒硝,回府。”
马车又晃晃悠悠的驶入夜空。
回到朱家,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朱婉笙想到近几日发生的种种,心中莫名地恐慌,脚步放缓,陷入抉择。
照顾影青所说,朱赤堤这几日都在卧病修养,她应该去看看她,虽不知朱赤堤是为何才将女儿藏起来不见人,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终归是悲剧,这种时候,她应该替原主尽尽孝心。
可过晚,只怕去了打扰到朱赤堤歇息。
岔路在脚下,她往朱银阁走。
顾影青走在她身后,莲花亭出现在视线范围之时,她姿势僵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呼吸有些沉。
他经历了一些心理挣扎,最后,还是大步跨向前,拦腰将她横抱起,“大人无需害怕,这莲花亭,朱老大人请了人来坐过法事,大人可以安心。”
他低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滋生,他害怕,再次听到她推开他的话。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最后,她抬手搂上他脖子。
他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第一次希望,这条路长一些。
朱婉笙不知道他内心的种种挣扎,她只是,搂上他脖子将自己抬高了些,再最后看了一眼莲花池,池中花不在,亭中灯未点,一切好像都变了个样。
“朱银阁也都让人打扫好了,主屋也恢复如常,只是可惜了大人那些瓷器摆件…”
博古架上的东西,青柚大瓷瓶,碎了确实可惜,还有什么来着?
“博古架上的那个双生荼靡胭脂盒还在吗?”
顾影青想了想说:“博古架上如今重新换上了一批摆件,至于都是什么,我未曾细看,大人一会亲自查看。”
房门打开,未亮灯,味道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是她自己做的香薰的味道,像小苍兰,朱婉笙的五感在熟悉的味道里一点点回血,直到双脚落地,才回过神。
顾影青点了灯,环境一亮,朱婉笙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屋中的东西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都被换过了。
黄花梨软榻,紫砂罗汉榻,还有各个地方的花瓶,都换成了新的,唯独茶桌还是原来的茶桌,床也还是。
顾影青解释道:“东西都被洒上了大量的胭脂,清洗出来太难,便让人重新采买了一份,没换过的,便是幸存的。”
她环视一圈,最惨的应该是地板,虽然看得出来蓝矾尽力了,可细看有些地方还是会有细微的红,朱婉笙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她做些卸妆水一拖地,总会弄干净的。
博古架上的东西虽然换了,但新的东西是好东西,瓷器玉器,件件精品,色彩匀,搭配佳,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没了,那个双生荼靡的胭脂盒摆件。
朱婉笙仿佛不死心,从上往下看一遍,又从左往右看了一遍,香薰在,那双生荼蘼却不翼而飞。
“顾影青,那玩意是银制的,不会碎的,为何会没了?打扫的人是谁?蓝矾吗?”
“是蓝矾和萤石,蓝矾应该也快回来了。”
朱婉笙若有所思,“你先去泡泡澡换身衣服,我在好好看看,捋一捋。”
顾影青一走,朱婉笙把她屋子细致地查看了一遍,衣柜里的东西完好无缺,衣柜也是那个衣柜,上面也不像有胭脂残留的样子。
重灾区就在茶桌那一片,偏偏茶桌又没事,除了桌上的信件,难道还有别的意图?她跪着看了眼桌下,桌背并没有什么东西。
难道是为了那个胭脂盒模型?真和潇儿有关系?可她一个被关起来之人,会被牵连到何事中去?
思量间,门被重重地推开,朱婉笙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蓝矾已经已最快的速度冲入房间又跪在了她跟前。
蓝矾见她没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面色沉重,心中一紧,“大人,您没事就好,是我没有照顾好您,蓝矾错了,大人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不要赶走蓝矾。”
朱婉笙废话不多说,指了指博古架,直击重点,“你收拾残局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胭脂盒,银的。”
蓝矾摇头,“您是说双生荼靡吗?未曾,地上只有残花败柳和破碎的瓷器,并无那个盒子。”
朱婉笙手指轻点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没有得到准许,蓝矾还是跪着,眼神忐忑。
顿了顿,朱婉笙又问,“双生荼蘼是什么东西?”
这回蓝矾老老实实回答道:“双生荼蘼是大人出生之时,祖母亲手制作赠予大人的生辰之礼。”
“为什么有两个?双生的寓意何在?”
蓝矾咬了咬唇,有些犹豫,见朱婉笙眉头一拧,才支支吾吾道:“一个在大人手中留存,一个放在祠堂中,寓意,寓意是保佑大人平安健康长大。”
朱婉笙眸中闪过一抹不快,打量了几眼蓝矾,没再继续开口。
顾影青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又看一眼若有所思的朱婉笙。他一来,蓝矾愈发的不安,顾影青使眼神,蓝矾如重释放地起身小跑着出了屋子,替两人关好了门。
顾影青在她面前黄了晃手,“大人?想何事如此入迷?”
朱婉笙喃喃,“总觉得事情不像我们所见到的这么简单,先是我被绑,再来是朱银阁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真的仅仅只是为了不让胭脂售卖,亦或是他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吗?”
朱婉笙抓狂地揉了揉头发,一些细碎的头发胡乱交叠起来,顾影青想替她理乱糟糟的头发,见她眉头蹙着,面色不佳,还是收回手。
“还有蓝矾,她很奇怪,她心里藏了很多秘密的样子,我方才问她双生荼蘼之事,她还在说谎。”
事情繁琐,越急越容易出错,顾影青也只好宽慰她,“蓝矾不可议论此事,关乎性命,可以理解。”
朱婉笙没答话,自顾思考。
顾影青哄着她:“大人,明日还有诸多事情要忙,您得先养好身子,先休息,好不好?”
朱婉笙嘀咕了一句:“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着急睡觉,今儿怎么…”
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顾影青才缓缓走近她一些,“大人在想些什么呢?”
朱婉笙这才抬眸看他,头发还湿着,发尾的水珠滑落,从好看的锁骨处一路往下,融入衣物,隔着衣服,胸肌轮廓若隐若现,身上带着她所做沐浴露独有的香气也跟着一阵一阵跟随着气流刺激着她的嗅觉,“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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