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她身子的颤意,揪得他也心痛起来。
“是北燕王爷,他给你下了蛊,你今日只见过他罢?”他试图解释。
“可我都不曾与他接触!”她扬了扬声音,却含着浓浓委屈,“还是皇兄总觉得,我会与旁人有什么?”
“你觉得孤需要以这样的下作手段对你吗?”
他眉眼间带着戾气与沉痛,连一贯寒彻的声音都有些哑。
“呵。”她冷笑一声,撇过头去,流下一行清泪,“皇兄近日不是惯会羞辱我――”
没等她说完,他便托起她的后颈,俯身侵略性十足地吻了下来。趁她呜咽之时,舌津滑入其间,堵住了她的全部挣扎。
他如暴风雨般强势地席卷她的唇舌之后,却忽然尽收了霸道的占有,转而变为温柔舔.舐。
那双大手不知何时竟握住了她的细腰。
第41章 晓梦蝴蝶(一)
男子的体温透过寝衣传了过来, 没由来地让她心尖一颤。
今夜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与四月十九那日截然不同。
不同于那夜满室明亮和暖的龙凤烛光,今夜, 她眼前只有黑得深不见底的床顶, 窗外月华如水, 透过窗纸,柔柔落了他们满身。
也不同于那夜红绫下交织的强势与被动,占有与无奈, 今夜,清辉与阴影的交错之间, 她与他离得极近, 仿若一对真正相恋的情人。
近到能看清他纤长睫翼随之轻颤着, 扫过她的脸。
他没有看她, 始终闭着那双比夜色还要深沉的墨眸,盛了满腔的缱绻, 宛若一个耐心的夫子, 引导她如何回应这个温柔的吻。
她连眼睛都忘了眨,只静静地凝着眼前占据了她全部视线的男子, 仿佛置身于浅海之中。
海风裹着海浪, 一波一波地浸润过她的唇瓣, 再向四周蔓延开来,连她的心仿佛一点一点被浸润,变软, 直至化了。
忽地,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双眸。
长睫宛若轻羽一般轻扫了几下他的掌心, 最后安静地落下。
黑暗之中,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渐渐坠入更深的海里。
她眷恋温柔的海浪,不自觉地以柔软的唇舌去回应,去挽留。
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微微的窒息感令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陌生而难耐。
海浪渐渐没到了她的鼻尖,眼睛,额头,最后忽地将她托起。于是浪潮往下褪去,滑过她的脖颈与锁骨,落至月色勾勒出的曲线间。
黑暗里,她被海水裹挟着,密不可分,她想说些什么,可恍恍惚惚间,张口却只剩轻喘。
她甚至不敢大声,怕惊扰了已经沉眠的动物。
潮湿、绵软、纷乱、温热。
她甚至能听见海浪轻柔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她的理智一点点被蚕食干净,慌乱的呼吸与心跳声被不断放大,最后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想要紧紧拥住那片温柔的海水时――
一切却戛然而止。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
他望进她失神迷蒙的杏眸,里面盛满了今夜的碎星,好似一个被困在无边无际的海里的迷航之人。
走投无路,于是对他缴械投降。
他就这样垂眸凝着她,不知凝了多久,唇角蓦地噙起一丝浅笑,而后抬起指腹,拭去了她微微张开的唇瓣上的晶莹。
而后他起了身,自柜中丢给她一件干净的寝衣,转身出了门。
她一动未动,带着丝丝缕缕凉意的寝衣仍落在她尚有些温热的身体上,殿门叩上的吱呀余音还回荡在耳中,只上下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此时的茫然无措。
她把散着淡淡梨香的新寝衣抱在身前,在偌大的床榻上蜷成一团,自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她忽然懂得了季最后映入她眼瞳中的那声轻笑。
那笑宛若无声的讥讽与嘲弄,字字句句地告诉着她――
“季持盈,孤不需要用这样的下作手段,照样能让你动情。”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和神情。
情动未满的空虚和羞耻一同将她席卷,她有些绝望地想,她只与他试过一次而已,仅那一次,她便如此经不住撩拨了吗?
这样的事情,真的会上瘾吗?
季将自己整个人浸在冷水里,不论睁眼还是闭目,都是她今夜情动的模样。
当她脸色绯红,望向他的眼睛时,他的心何尝不因她而慌乱?
可他不能乱。
他怕他一旦失了理智,便弄丢了她。
若他先前失了理智,情蛊便会要了她的命,若他后来失了理智,她便不会相信那蛊非他所下。
他怎会这样对她?
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她怎么舍得……这样诘问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剧烈的心跳才缓慢平息。他换了衣,走回她的殿门前,刚想要推开门,手却滞在了半空。
还要进去吗?他自问。
可终究犹豫不过片刻,他还是推开了门。
持盈蜷在床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她忙闭上了眼睛,背对着他,佯装睡去。
她察觉到他在她床前静静伫立着,良久,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侧脸。
“睡了吗?”
她尽力稳住呼吸,并不回答。
他看破不说破,只掀起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强劲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捞入怀中。
男子身上的凉意与她温热的体温渐渐相融。
他抱得越发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中去。
她衣柜中的新衣全是他命人剪裁,都是她往日里喜欢的式样,还特地熏了她最爱的梨香。
可她这几日都与他呆在一处,原本清甜的气味也沾染了些他的冷淡。
他抵着她的颈窝,细细嗅着。
她软在他的怀中,不敢挪动半分,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只是在装睡。
良久,却听他吻了吻她的耳垂,轻声道:“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有事?
什么事?
她心间浮上疑惑,却无法问出口。
那药令她最难受、最丢脸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耳畔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想来他已经睡去了。
她垂眸望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自知他不会再折腾自己,便也安心地闭了眼睛。
*
日光暖风照颤了一簇簇桃花,贺九安正立在东宫书房门前,踌躇一番,仍是上前叩了门。
“进。”
屋内,季的声音淡淡传来。
他推门而往。
殿下素来不喜人多,此时书房内一片静谧,他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一眼便望见了袅袅白烟后,沐浴在光下的季。
“殿下单独传唤臣,可是有要事?”
这些时日,他身为太子心腹,正忙于北燕一事,又与他生了嫌隙,难免有些疏远,细细算来,已是数日未曾单独会面了。
他将手中的狼毫搁在笔架上,抬眸望他。
“有。”
青衣少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季并未介怀,只问:“你可知昨日孤夜闯养心殿一事?”
他垂眸盯着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其间纷飞着数不清的微絮。
“知晓,殿下属实莽撞,这可不是殿下往日行事之风,想来……是公主出了事?”
提起那个称呼,他心中一酸,抬起眼来,“她怎么了?”
季望着那双藏不住关切的清眸,把昨日之事一五一十道了一遍,只在暂缓之法一事上,突如其来的私心令他改了口。
“方归云暂无此蛊的解法,可却有一缓解之策。”
“什么?”贺九安下意识往前去了一步。
季凝着他泛着轻波的衣摆,幽幽道:“取倾慕她之人的指尖血。”
他不愿让他知晓,她昨夜口口声声唤着的,是他的姓名。
贺九安并未犹豫,只一挽袖,坦荡道:“取臣的吧。”
季定定地瞧着他,眸中带着一抹痛色,哂笑道:“你倒敢坦荡承认。”
“殿下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静静地望着他,“殿下身为国储,如今陛下终日缠绵病榻,您的圣体更不可损,取臣之血,暂缓燃眉之急,不是刚好吗?”
“你不怨孤吗?”他冷不丁问道。
“怨。”他斩钉截铁回答,旋即眸色转深,“可臣跪在祠堂,望着贺府的世代列祖列宗,亦明白了一件事――”
“臣护不住她。”
季这才注意到他近日憔悴了不少。
“臣不若殿下豁得出去。”他闭了闭目,“臣背负着宗族兴旺,背负着家人性命,背负着社稷之责,背负着与殿下之约,臣……背负了太多太多,这些东西桎梏着臣,令臣左右为难,举步维艰。所以,暂时放手,或许对她,对臣,都更好一些。”
“正如她会因为与臣的婚约而陷入皇后娘娘为她设下的陷阱一般,若无殿下,臣连闯宫……都怕是不能。”
那双眼睛仿若平静的湖水,干净澄澈,可若不去细致探究,也难以察觉这一眼便能望得见底的湖水,藏着怎样的少年心事。
贺九安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取血吧。”
一根粗针倏然戳入他的指缝之中,他眉心一凛,接着,一滴一滴的血珠便顺着他的指尖落入了白瓷小碟之中,宛若红梅落雪。
待铺了一平层,季向外唤道:“宋池。”
宋池应声而入。
他递给九安一方素静的止血帕子,又将那白瓷小碟递与宋池:“好好封存,莫染尘埃。”
钻心的疼令贺九安的唇骤失血色,他在指尖用帕子简单打了个结,自觉方才与他诉说的那些话令心中松快了不少,问道:“敢问殿下,是何人所为?”
“周辞。”
贺九安眉尾一扬:“他怎么敢?”
季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他在东宫旁的桃花林捡到了你送长宁的及笄礼,以为她在宫中私会情郎,大抵是想以此事来拿捏她。你不知道,招待北燕使团的那次宫宴上,她……着实惹眼了些。”
“那殿下先前的谋划――”
“不会变。”他打断了他。
“难道殿下要扶持这样不择手段之人吗?”
“孤不会放过他的。”他定定凝着他,“但孤需要时间,也需要他许诺的那三座城池。没有任何长远的谋划能够一蹴而就,不是吗?”
贺九安揉了揉眉心,踱步至窗前。
“是臣方才一时情急。可――”他回过身来,“可若是公主知晓是周辞害她,而你还坚持扶持他登上北燕皇位,她定会怨你。”
他凝着砚台上雕刻的一小簇迎春,微微一笑,“她若是怨了孤,与你而言,不是更有可乘之机吗?”
贺九安深吸一口气,终不愿别别扭扭地忍着他,翻了个白眼道:“季子卿,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小人之心。”
宋池安顿好一切,刚刚折返,便见贺九安脸色不好,匆匆离去。
“殿下,贺大人他……”
“你别管他。”他复坐了下来,“孤有件事要吩咐你。”
“是要处置北燕小王爷吗?”他打量着殿下的神色道,“臣这便找几个弟兄,将他绑了来,就……就关去暗室如何?”
季倏然抬眸,递去一道凌厉眼风。
宋池忙缩了缩脖子,“此计……不妥?”
“当然不妥。”他冷声道,“你知他实力几何?身旁有无高手伪装的随从?能不能一击必中?”
“是臣鲁莽。”
季望了望身后的书架,起身扭开其间的青玉花樽,露出身后暗室,自密密麻麻的瓷瓶中取了一只来,递予他道:“在不知对手实力几何时,应当学会藏拙。”
“殿下之意是……”
“趁他更衣之时,把他打晕,喂他吃了这个。”
室内忽地一片静寂,宋池握着手中的瓶子,面色有些尴尬。
殿下这招未免太损了些。
饶是武林高手,在更衣之时,也是最没防备,最脆弱之时,可要趁人如厕时闯入其中,也着实,也着实……丢脸。
只见殿下垂眸淡淡道:“周辞还不能死。这是伏尸丹,药丸之内裹以尸虫,服下后,每月十五月圆之时,便会钻入人脑啃噬,使人狂性大发,生不如死,再休养一月,周而复始。”
“可有解药?”
宋池顿时觉得手中的瓷瓶烫手起来。
“人死了,就解了。”他提笔在折上落字,“还有,事情做得隐蔽些,昨夜之事不要传出去,莫让他察觉长宁有异;还有,平日里多去催一催方小公子,让他尽快寻出法子……”
他以笔抵着下颌,凝眉想了想是否还有遗漏,对他道,“暂无事了,你去办吧。”
宋池躬身礼罢,便小心退了出去。
*
持盈醒来的时候,已是苍穹幽深之时。
许是怕扰了她的清梦,屋内仅掌了一盏灯,她看了看脚踝上已换好的新药,撑起身来,只觉得肚子有些饿。
她跳下床来,打算开门去唤人拿些吃的,可还没摸到殿门,便听屏风后传来一道淡音。
“去哪儿?”
她收手转身,只见是端着餐盘的季。
她垂了首,双手绞在身后,一时有些窘迫。
不论是漆黑的夜还是昏黄的烛,亦或是面前的男子,都不自觉地诱着她想起那些淫靡暧昧的秘事,尤其是昨夜她……
她正想着,许久未进食的肚子率先抗议出了声。
季假意没懂她的小心思,将餐盘搁在圆桌上,为她披了件外衫。
“夜里凉,你病还未愈,莫要这般冒失。”他为她理着衣襟,道,“本想给你带你惯喜欢的虾仁羹,可海鲜是发物,你如今病着,便命人煮了燕窝三鲜羹来。”
他颇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落座于桌前。
“你是想要孤喂给你,还是――”
“我自己来。”
她耳尖有些红,始终避着他的目光。
他轻轻一笑,“孤没说完呢,你是想要孤喂给你,还是像你合卺酒那般渡你喝下去?”
她闻言猛地抬眼怒视他,“你――”
她嗔骂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撞进了他持匙含着揶揄的目光。
他近日大抵不曾好好休息过,眼下蕴着些许乌青,将汤羹吹温,递至她唇边。
她垂眸望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抿了抿唇,小心咽了下去。
他的小姑娘脸颊绯红,就这般乖乖地吃着他喂去的汤羹。
他眼底渐渐浮上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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