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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南通欢【完结】

时间:2024-04-15 14:39:21  作者:南通欢【完结】
  风吹过边境,风沙四起,此去京城一万五千里。吞噬了天色的风沙没有方向,只是胡乱地向四面八方席卷。但是,总有,总会有那么一捧残留掌心余温的细沙,当长风穿境,会安抵京城,落在有心人的指尖。
  约莫着斗转星移了月余,我们抵达了南蛮与瑾国的边境。放眼望去,寸草不生,西风过境,更显荒凉。稀稀拉拉的植被遮不了大地的羞,只是徒劳地在风中摇晃,惨淡得很。我朝生暮死之情陡然被勾起,我惊觉自己的退缩之意,恨恨跺了跺脚,抛去一切杂念,只是掉转马头,换上最为严厉的语气。
  “将士们,我们此次,定要荡平南蛮,不破不回!”
  士气高涨,我遂心地一点下巴,率领部队就地安营扎寨,大战,就差导火线了。所有的擦枪走火,不过是蓄谋已久罢了。很快,火引子就送到了。
  而且,是以一种我全然没有防备的方式。
  手下偏将来报,脸上是若崩厥角的惶恐。我重重放下手中竹简,眉眼一凛。
  “何事?”
  偏将冷汗涔涔的头低的更低,恐惧肉眼可见的蒙住了额头,一滴一滴,滴落在他垂下的阴影里。我心知大事不好,但是还是摆出不容置喙的威信。
  “快说!”
  偏将跪在地上半天了本就腿酸,被我一喝更是打了个寒战,竟然直接跌坐在地。我扶额,眉毛皱成了川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者说这是一场考验与置之死地并存的出征。这偏将,想必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被三殿下当作了为难我的政治牺牲品。当真是,给我极大脸面的配备。
  我把手缓缓放下,纷乱的额间发丝下,露出嗜血的眸色。我一字一顿道。
  “备马。”
  偏将猛然抬头,满目的不可,我却一记冷眼横扫过去,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根根分明。他下意识地跪倒在地,不敢再“顶撞”我。却听得头顶传来呵斥。
  “还等什么,上马再说!”
  窝窝囊囊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慌里慌张地跟着我,眼巴巴看着,披挂提刀,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我不带喘气,因为太过紧绷,五官都僵硬得不得动弹。我驾的一声,座下乌骓似离弦之箭,飞纵而去。还好,他也还算争气,硬是提着一口气,豁出老命追上了我的乌骓。余光里,他鼓足了勇气,稳住了声线。
  “苏将军,另一名偏将他侮辱了南蛮部落长的女儿,已然身首异处。此下,前部空虚,群龙无首,南蛮大军已经杀入前方帐中。”
  我勃然变色,几近失声。
  “什么!”
  张乔延,你真是好样的!敢情两个初出茅庐的兔崽子还不够,还要赔上一枚弃子是吧?但是十万火急吗,我别无选择,稳住军心,才是当务之急!
  我的脑子从来没有这样飞速转过,简直即将擦出火星子。但是,我是主帅,仅存的偏将还在一旁偷偷观察我的脸色,我只能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路飞奔,翻江倒海,终是抵达了人间炼狱。战旗残破,四处起火,尸横遍野,哀鸿不绝。触目惊心,我周身血液凉了一半,我却没有停下步子,只是吩咐偏将把残余士兵召集过来。偏将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却没有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偏转马头,与他分头行动。
  我凝神观察四周的境况,正毫无头绪之际,恍然发现了一群躲在营帐死角的残兵败将。我怒从中来,马步急促地立在他们面前,暴喝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拿起你们的兵器,和我走,杀回去!”
  为首的一个士兵冷笑一声,言语间俱是轻慢。
  “苏大统帅,您还是放弃徒劳的挣扎吧。我们的阵型已经是一盘散沙,对方都杀入帐中,回天无力了,保命要紧啊。”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一众似是而非的注视下,反手提刀,一个劈山斩,晃眼的长生刀划过一个极致的角度,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的眼。我随意地抹去嘴角沾染的血液,面色平淡。
第四十二章 生死之交
  “还有异议吗, 尽早提出来。没有的,跟我走!”
  是肯定句的语气,众人一时面无血色, 齐声应答。
  “没有!誓死相随!”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眯眼点了几个看起来身手灵活的小卒, 令他们务必在一炷香内召齐另外几个营部的士兵将领, 速来支援, 我们先行冲锋。几个士兵知道重任在身, 不敢怠慢, 揽过马就飞驰疾走,无声的硝烟开始弥漫。我扭头最后扫视一遍已经从打退堂鼓中挣脱的少年们, 凛然道。
  “生死存亡之际, 钟离,拜托大家了。”
  说完, 我便一马当先,冲出庇护,亮出了从未真正嗜血的长生刀面。众人交换一个凄凉却坚毅的眼神, 顿时喊杀声震天,尾随其后,直面迎上了长驱直入的南蛮军。但听得嗖嗖嗖三声响,数不清几道金光径直射向我,以我为靶心, 大有四面埋伏之势。
  我死死咬住下唇,倒提长生, 腹部一个收紧, 后腰俯仰,推磨盘一般行了一转, 宽厚均匀地将每一支箭悉数奉还。于是乎,四周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响处,乌压压倒下一片。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分毫不差以一敌十,不知疲倦地抗住箭雨,这样下去,我会被射成刺猬。
  思忖片刻,我先发制人,在手持盾牌的小兵和我方弓箭手与骑兵的掩护下,一纵马,直冲敌方头领。我定睛一看,立于敌方前方的,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双目迸射出精光,比方才的箭,更加锐利难视,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我很快站在了离他不远处,马停处,我刀转过一个悠然的弧度。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闪了几闪,却没有开口的打算。我耐不住气性,微微笑着冲他喊道。
  “嘿,老头,敢不敢先与我转上几个回合?”
  听闻我不加掩饰的声音,他紧紧抿起却隐隐干裂的嘴,终于要死不活地缓缓张开。
  “嚯,我当人才济济的瑾国出了什么样的后生,敢如此挑衅我部。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他不怀好意地把尾音拖长。
  “瑾国的老皇帝老眼昏花,也昏了头,竟然派出个女人来叫阵,真是丢人。”
  他又一顿,眼中露出如狼似虎的恨意。
  “既然天赐良机,我要将你投入我军中,做个风流后半生的军妓,如何啊?美人?”
  他粗重的声音黏黏乎乎的,让我一阵干呕。他怒火中烧,手中刀掠过一丝杀气。
  “给脸不要脸!待我活捉了你,让手下弟兄们,把你蹂躏至死,祭奠我部纯洁的公主!”
  他身后群情激愤,也不知是为部落公主报仇让他们兴奋,还是那老不死的的许诺让他们兽性大发。
  我冷冷一笑,长生刀迫不及待地在空中斩起一股浮尘,刀声凌然,让我内心最深处的沸腾,破土而出。他鄙夷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浊气,压低了身子,执起拴着铃铛的大斧刀从千人阵中拎马而起。
  我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奏效了!他定是料到大局已定,扭曲的征服欲驱使他想要上前来把我戏弄一番,就好像猛兽欣赏即将食入腹中的垂死猎物,满足那可耻的欲念。
  我思及此,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既然你这么想,我就耐着性子陪你好好演上一轮。
  我使劲一夹马腹,长生刀斜斜错向来势汹汹的刀斧。我面色阴晴不定地瞥向一脸狞笑的他,掩去心底的冷笑。长生刀一阵狂啸,擦着刀斧的刀锋磨出一段刺耳的尖锐,震得连人带马眼冒金星。双方都是一退,对方气恼于我耍的把戏,却不恼火,只是奸诈地露出满口黄牙,笑得一言难尽。
  我没眼看,不留痕迹地别开了视线,只是长生刀出水般淋淋洒洒地挥开一片渍亮,劈落在刀斧表面。对方大喜过望,看我的眼神更是毫无遮拦的势在必得。如果一定要揣度他的内心活动,想必是不过焉尔。
  绵软无力,声势浩大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他淫淫一笑,刀斧错手,凌空甩开,成猛虎下山之势。我心思一转,长生刀已然横切过去。薄刃贸然对接笨重而力大无穷的一记斧凿,显然实力悬殊。我的“误判”让长生刀猛烈地颤动,差点脱手。对方哈哈大笑,腹部的赘肉一颤一颤,让我胃里直泛酸水。
  我压住心底的嫌恶,死死抓住长生,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直勾勾的目光。我偏头想了想,决计再拖上一阵。对方却会错了意,猖獗道。
  “小姑娘,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爷会让手下好好疼你,不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我全然不听,长生刀和风振荡,声线清冷。
  “哦?那你还是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他愤然,刀斧再度扬起,下了死手。我的刀风倾盆而下,淅淅沥沥地落在全盘撞上的斧锋处,于事无补。
  他笑得更张狂,我却不以为意。
  因为,我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阵阵,敲打在大地上,大地震颤,风云激荡。我等到了,久旱的甘露,潇潇落在我的长生之上。
  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局势的松动,他恨得牙关咯吱咯吱响,我听得清晰。他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一股劲风横扫过来,却没有触到我的周身。恰恰相反,对方被一道雷霆万钧之力凭空拍了出去,直接人马分离。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我,眼中终于浮现出上当受骗的恼意,更多的,却是惊恐万状。
  “你,你你……诓骗我!”
  我还是微微笑着,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哦?是吗。你死有余辜。”
  还没来得及怒骂,一道刀光起落有致,溅了一地血色。我面色怅然,似是惋惜对手的不堪一击,我撇去刀上肮脏的血沫,将目光投向已经杀成一片的所在,策马而去。不多时,我已经面色肃杀地冲进其中,所到之处,无不溃败。感受到主将的英勇无双和表率作用,手下兵卒都士气高涨,彻底反扑了本来气焰嚣张的南蛮军。本来四散奔逃的队伍汇聚成川,以飞流直下之姿,袭向屁滚尿流的南蛮军。
  兔走乌飞,尸首堆积如山,那是南蛮人的坟墓。我杀红了眼,血液染红了座下乌骓,就着夕阳远远看去,倒像是骑着赤兔,刀上还淌着温热的血液。
  我领着部下驰骋在战场,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一股狂风,席卷了所有亡魂丧魄的南蛮残部。收尾时,夜色还未盖过血色,血流成河,只有几十南蛮人,成功突破重围,头也不敢回地爬回了老巢。我极目远眺,面色凝重,侧头向已是满眼崇敬之色的偏将道。
  “鸣金收兵,明日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此番必是倾巢而出,你死我活的决战。今晚部署下去,列队布阵,万不可有差错,如有纰漏,我拿你问斩。”
  我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冷冰冰的命令,偏将那小子却甘之如饴,马不停蹄,当即逐级传达下去。我叹息一声,今天多少带点侥幸,明日南蛮主力全部出动,部落首领坐镇,我还能,调度自如吗?
  一灯如豆,我手里紧紧攥着长生刀,不敢解衣而眠,迷迷糊糊一个想法略过,我支撑不住疲乏,昏昏睡去,一夜无梦。醒来时,心乱如麻,头脑却一片空白。我无端害怕起来,害怕昨日的大败南蛮只是黄粱一梦,到头来,镜中花,水中月,我还是苏家的弃子一枚。
  我烦躁地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只是落落起身,穿好了盔甲,束起了高高的马尾,为自己默默打气。你可以的苏钟离,你把那么多坎坷与陷害抛在了来路,这一次,也一样。
  我沉重地闭上眼,最后鼓舞了一下心神,恢复了沉毅的面容,慢步走出了营帐。迎面就撞上了偏将,直挺挺地乖乖候在我的帐前,从他身上积的霜寒来看,已经站了些时辰了。我恻隐之心顿起,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只是道。
  “何事?”
  他连忙上前,察觉到自己的狼狈,他忙不迭拍去身上的痕迹,面上仍是一丝不苟。
  “苏将军,您的计划已经告知下去,我们严阵以待,只待您一声令下,我们即刻出发。”
  我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很好,巳时出发,抢占先机。”
  偏将得令,一个行礼,匆匆退下。我摩挲着下巴,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行军列阵思路。为了万无一失,我甚至准备了两套方案,但是,我的心跳,还是擂得我气短。
  我在风中长吁短叹了良久,这才折返帐中,牵出了乌骓,抄起了长生。无论如何,我都将冲在阵前,他们仰仗的,不过就是我的光环。昨日的辉煌取信了众人,今天,也当一如既往的骁勇,不可断链子。军队齐整,按我的指示各司其位子,居高临下望去,密不通风。
  我放下心来,拽过马头,号令出发。旌旗昭昭,在蓝得使人心醉的万里空下彰显着我军的浩浩荡荡与势不可挡。我坐马打头阵,看似闭目养神,却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很快,不远处现处一小群涌动的小黑点,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分外刺眼。众人闻风而动,队列收的更紧。我一弯眉眼,俄而正色。
  “弓箭手准备。”
  一排弓箭手一字摆开,严严实实地把步兵和普通骑兵护在身后。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像是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扑向了渐渐靠近,进入射程范围之内的南蛮军。前方的南蛮人被射穿,呼啦啦倒下一大片,远观之下,好像水波一般流畅而颇具美感。
  大家都欢腾地乘胜追击,又是一批箭雨,放倒了潮水似的涌上来填补空缺的南蛮人。我们不动声色地将包围圈缩小,南蛮人感觉到了危险的阴影笼罩,纷纷弃甲而逃。我军穷追不舍,意欲一网打尽。我始终左右摇摆的心也终于稍稍稳定,我一定神,下达了赶尽杀绝的命令。
  众将士斗志昂扬,将南蛮人撵得动逃西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我军很快追到了一个地形崎岖的山谷之中,放眼观之,人迹罕至,杂草丛生,阴风从谷口灌入,吹得人后背发寒。
  我忽然觉得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缓缓啃咬到脖颈,那一股阴寒的风把我吹醒了。我环视了有进无退的山谷和两侧狭长陡峭的山崖,心中三个字陡然放大:中计了!
第四十三章 偷生不苟且
  我万念俱灰地把目光投向还沉浸在欢悦之中的士兵们身上, 绝望的嘶吼出声。
  “有埋伏!快撤退!”
  可惜为时已晚,掩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的南蛮弓箭手终于浮现,露出嗜血的尖嘴獠牙, 那是,死神的微笑。
  我心力交瘁地看着身后窒碍难行的人群, 却无计可施。一阵箭雨猝不及防地降临, 这次中招却无力招架的, 却是我们。
  我咬牙挥舞着长生刀, 刀面赫赫生风, 以此为方寸的屏障,短暂地挡住了狂暴的箭雨, 尽力庇佑我与我身边的将士们。可是独木难支, 转瞬之前,大批方才还鲜活的生命便失去了温度。望着满地的尸体, 我忿然作色,长生刀发出绝不善罢甘休的吟叹。我的瞳孔染上了含怒的狠戾,改天换地的是一腔血气。我堪堪沉住气, 有条不紊道。
  “你,去率领左右侧小分队从后侧撤退,中路军随我来。”
  被点名的偏将郑重地点点头,目光却隐隐含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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