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怎么不合理?”易轻懒得理她,“你们两个人又不胖,一楼客房的标准床足够你们睡了。再说了,谁说一个人就睡不了双人床了,万一姑爷明儿就从非洲回来了呢?难不成叫季家的少爷睡简陋的客房?我一个市井小民,我可得罪不起季家。”
牧念河外公在的时候,易轻就被老爷子比照着男孩的样子养,从小性格泼辣不容人。眼下易岫在她的强势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蹙了眉,一声不吭的去收拾客房,也没说安慰安慰自己的女儿,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德性,真把自己当老公主了。”易轻啐了口。
牧念河从楼上收拾妥当,抬眼打量这间卧室。这并不上次和季严凛来住的那间,想来了易轻知道易岫他们要来,怕她受委屈,专门给她留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易轻也对自己这个姐姐没法子,也被恶心的的够呛,只能用这种法子对抗了。
接下来几天,一直到大年三十,她都是白天陪着老太太散步,送人散步回来再去方景尘家吃饭,尽量不同牧回白易岫一家同桌吃饭。
易轻白她:“瞧你那点出息,还能叫他们恶心的出了门。”
牧念河陪她备年货:“二姨,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脾气可不好了,我是怕我再和他们吵起来,吓着外婆。”
“呦呦呦,眼见是有人撑腰的人了,脾气跟着年纪长啊。说起来,姑爷对你可好么,婚礼什么时候办,再有,他真去非洲见那非洲酋长了?”
易轻连环炮一样的问,牧念河接过一袋大闸蟹,抢在易轻前头付了钱,叫她宽心:“我对我好着呢,我心里都有数,放心吧二姨。”
易轻还不信,拉住她:“那他怎么过年没来,难不成是因为上次没好好介绍他,记恨我呢?”
牧念河差点忘了这茬,连忙问:“二姨,你后来和外婆解释了么?”
“当然解释了。你外婆惊的都合不拢嘴了,但也没太受刺激,老太太还夸你呢,说你比你妈有魄力,懂得及时止损,眼光也不错,新姑爷看着是好的。”
确认易轻解释了,牧念河放下心来,临了又轻哼:“什么新姑爷旧姑爷,我又没嫁过奇雩,他算哪门子旧姑爷,你们也就季严凛一个姑爷罢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易轻简直开了眼,这竟是她端庄内敛的外甥说出的话?
“我的天呐,真不知是新婚热恋还是怎的,你这也过于回护他了,说一句都说不得啊?”易轻难忍揶揄。
牧念河笑,不好意思的捋了把头发:“别处我不知道,但在我这儿,他不能受委屈。”
―
很快到年三十,除夕夜,易家一大家子都在客厅看电视,几个小辈聚在牧念河的房间分礼物。
季严凛人没来,但该准备的礼物却一件不少。给外婆的翡翠玉镯,给二姨的真丝围巾和珍珠项链,给二姨夫的绝版珍藏古籍,给易佳佳拿到的某国外乐队的黑胶唱片和限定签名。牧念河那26寸的行李箱尽被这些东西塞满了。
“我的呢?你怎么没给我准备。”零点的钟声敲响,牧念河在电话里问,撒娇明显。
大年三十,季严凛那边却听起来却寂静无比,又隐隐听得些风声。
“你的回来给。”他温声。
牧念河笑,不饶他:“回去都初三了,还算哪门子新年礼物?”
季严凛轻笑:“那就不给了,明年补上。”
牧念河忙道:“嗳,那不成,今年是今年,明年是明年的。”
两人又插科打诨的聊了会儿,季严凛听起来兴致不高,声音懒懒的,牧念河也没多说,叮嘱他要吃饺子,再过两天就来接她,便挂了电话。
夜风微凛,南山公墓没几个人。
季严凛将电话放回口袋,他手里握着一束花,躬身放在两块墓前。
这里是公墓,而不是家族墓地。因为当年私奔殉情自杀,这两个人是不配进季家和严家祖坟的,这么多年,也就他会在忌日这天来看看。
“我结婚了,今年会是我来的最后一年。”
季严凛视线冷冷落在墓碑那两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双很灵气的眼睛,小鹿一样,单看照片,人们大约会猜测这该是位多阳光明媚,敢爱敢恨的少女啊。
在她照片旁边是一位面容儒雅的男人,他的模样清润,不显年龄,可将两人墓碑上的生卒年摆在一起,却足足差了二十多年。
那数字太令人心惊,季严凛嗤笑一声,忍着心里的恶心,转身下了山。
因为牧回白在,牧念河没在客厅呆太久,三个孩子轮流给外婆拜了年,磕了头,她便起身坐到一旁去了。
接下来是给自己父母拜年。
易佳佳和牧守星自然是要给自己父母拜年磕头的,牧守星拜的时候拉了牧念河一把,被她甩开手,不咸不淡的教育了句:“你这和稀泥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有了这一遭,众人谁都不敢再劝,易佳佳给自己父母拜年的时候喊了牧念河,牧念河从容起身,跟着易佳佳一起给二姨二姨夫拜年磕头。
“新年快乐,囡囡。二姨和姨夫祝你新婚快乐,幸福美满。”说着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分量比易佳佳的还重。
“二姨,结婚了就不拿压岁钱了,您留着吧。”牧念河想推脱,被易轻挡回来,拍拍她的手:“给你就拿着。”
外甥和姨亲,牧念河心里发暖,在易轻肩膀轻轻蹭了下,不再推脱,接了钱。
牧回白自然没什么动静,倒是易岫见自己的亲生孩子和自己妹妹好的像母女一样,不由得心里吃味,红了眼。
牧念河看见也当没看见。
易岫难受,可她何曾不难受?
有些人天生就和父母缘浅,她幼时强求,成年后包容,却始终没能续好那条亲情线。
现如今,直到真的被人爱着了,她才懂得了什么是真的偏爱,才懂了不值当的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若始终不尽如人意,不如就此罢手,画清界限,从此只顾着自己就好了。
人活的自私一点,铁石心肠一些,才能算对得起自己。
牧念河在易岫逐渐发红愧疚的眼中淡然转身,上楼将季严凛托她带来的礼物拿了下来,她给众人分礼物,独独没有牧家三口的。
这并非她刻意要下他们的面子,而是她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牧家人。
夹在这其中最难受的当属牧守星,看完联欢晚会上楼睡觉时,牧守星跟着她进了卧室。
“你的礼物等我回去给你补。”
牧念河当他是来讨礼物的,轻声解释。
“我不是来要礼物的。”牧守星声音憋屈,抬手揉了把头发,把手里的红包递给她,“这是...爸妈给你的压岁钱。”
牧念河笑着看自己这个傻弟弟:“又把你的那份给我了?”
牧守星猛的抬头,又摇摇头,“还有一部分是妈给你的,她抹不开面子,叫我拿给你。”
“不必了,你拿回去吧。”牧念河将他让进卧室,给他倒了杯水,“她并不爱我,又何必扮演慈母。”
此时坦然说出父母不爱自己这句话,牧念河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再不会为此感到难过。
“姐,不是这样的。其实母亲一直是惦记你的,只是前段时间她住院了,精神一直不太好,最近也提不起力气,这才没顾上。”
“哦,现在好了么?”牧念河语气淡淡的,心底还是没由来的一紧,到底是自己的母亲。
牧守星诧异:“姐夫真没和你说?”
牧念河蹙眉:“说什么?”
“那看来是没说。”牧守星点点头,不由得苦笑给她解释。
“前段日子,父亲为了还债卖了家里的房子,我们现在都搬去了小公寓。你也知道妈这个人娇气,心脏也不好,搬家没两天就累的住进了医院。是姐夫给调了病房,请了专家。条件就一个,好好养病,赶快出院,别把这事儿扰到你跟前,惹你不痛快。”
牧守星语气无奈,不懂他为何做好事不留名,可牧念河心里却明镜似的。
他俩都是亲缘浅薄容易心软的人,他拿不准她对那个家究竟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却给她做好了托底的准备,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叫她后悔。
这个人...牧念河心里又软又塌,怎么老做这种戳人心窝子的事儿。
“其实妈还想叫我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好和季严凛过一辈子了。”
牧守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自己亲姐呆在一处,赖在她身边不愿走,又开始当传话筒。
“嗯?”牧念河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偏过脸问,“怎么了?”
牧守星凑过去,“我也没太懂妈的意思,大约和季严凛出身有关。对了姐,你知道今天是季严凛父母的忌日么?”
“什么?”
牧念河兀的怔在原地。
第51章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牧念河不禁怀疑牧守星说的可信度, 毕竟连季槐清都不明白的事儿,八杆子打不着的牧守星怎么能知道?
“我偷听的。上次古金街回来,爸妈吵了好大一架, 爸想攀季家, 妈不让, 说他只会自讨没趣。两人吵着吵着, 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季严凛,妈还说季严凛是个疯的,是打娘胎里带的。”
原来是易岫说的。
牧念河想到牧家没破产前, 易岫和季家的何夫人有点交情,常约在一起吃下午茶,想来知道些内幕。
但若是如此,季严凛现在在哪, 是去...上坟了么?
牧念河心里一阵阵的疼,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心疼他。
这个人,怎么就能扛着自己去呢,该叫她陪他一起去啊。
牧念河着急忙慌的找手机, 想给他打电话,可电话都快拨出去了,她却又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万一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呆着呢?她打去电话, 他岂不是还要故作开心的哄她?
想到这里, 牧念河又放下手机。
算了,不问。
“那你就告诉母亲, 我打定主意和他过一辈的。”
一腔酸闷无处发,只能冲着倒霉弟弟发。
牧守星张了张嘴, 愕然:“姐,你真挺喜欢姐夫的?原生家庭不好的人, 大多比较阴暗的。你真想好了。”
现在的牧念河哪能听得一句对季严凛的贬损,当即抬起手给了弟弟一巴掌,怒道:“祖父祖母是多好的人,牧家还是书香世家,你看养出来的牧回白是好人吗?”
“姐我错了。”牧守星从没见温婉的姐姐动过手,更没被她打过,此刻人都傻了,连连道歉。
“照你这么说,我原生家庭也不好,你看我阴暗不阴暗?我看你是被牧回白教坏了!”牧念河不依不饶,又一巴掌扬过来。
这夜牧守星都快哭了,求饶恳切:“姐夫是这世上最敞亮的人,天下我最阴暗好了吧!”
牧念河:哼。
......
第二天大年初一,牧念河拜别外婆和二姨,准备出发去方景尘家。
“才住这两天就走,再多住两天呗?”易轻在门口恋恋不舍的送她。
“不了,和师傅那边也说好了,住不了几天,明儿夜里他就来了。”
原来是姑爷要来了,易轻拍了她下,叮嘱:“走前叫人来家里吃饭。”
牧念河笑:“他也说要来呢,初三中午,他说请你和外婆去外面吃,过年在家里做饭太累人了。”
“主要怕累着你吧。”易佳佳凑过来。
这两天她和牧念河睡一张床聊天,偶尔能听见季严凛给她打电话,别看姐夫挺冷一个人,心却细的很。
什么不能食冰啦,不能熬夜啦,别太累,做饭太辛苦他安排厨师上门做啦,简直全方位呵护。
临了还要加一句,“宝贝,开心玩,我很快去接你。”
易佳佳被麻了好几个晚上。
牧念河脸红,笑着拍她,“去你的,年纪轻轻揶揄人。”
姐妹两打闹着,牧念河转身时偶尔看见易岫看她和易轻易佳佳抱在一处的眼神,那是一种羡慕却不敢打扰靠近的遗憾。
牧念河心里像被扎了下似的,迅速移开眼,当没看见。
“小念,婚礼什么时候办,喜糖喜帖那些,都备下了吗?”临上车时,易岫还是没忍住,追到车跟前问她,“你有需要妈妈帮忙的,等回了京北,姑爷愿意的话,我去你那儿看看,帮帮忙?”
易岫还当她是小孩子,想伸手摸她的头发,牧念河有些不自在的躲了下,客气道:“不用了,婚礼的事还在商量。他能用的人挺多的,不麻烦了。”
“也是,季家的排场我是知道的,京圈豪门里的豪门,不会缺人的,是我多虑了。”易岫讪讪的收了手,声音有些哽咽。
“嗯,我走了。其实婚礼...并不会太隆重,应该只会有我们两个人和几个朋友。”
她和季严凛都是亲缘浅薄的人,就不搞那一出演给别人看的场面了,不如两人痛痛快快的过。
牧念河点到为止,不愿看见易岫惊愕后煞红的眼眶,说完便迅速将车窗摇了上去,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驶出小洋楼的林荫道,阳光洒在大地上,牧念河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只见易岫先是僵在原地,然后奋力向前跑了两步,最终颓落的蹲在原地掩面哭泣。
易岫知道,她彻底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牧念河胸口不由得滞了呼吸,眼睛发酸。她想起,年幼时易岫偶尔来祖父家看她,又匆匆离去时,自己也会追着车跑两步,但很快便停了下来,不再挣扎。
那时她虽然年纪小,心里却很清楚,她很早就被父母抛弃了。
也许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有了注定,有些人,注定渐行渐远。
......
到了临浦路,邢丽老早做了一大桌子菜欢迎她。
今天是大年初一,上门给方景尘拜年的人不少,都被邢丽拒绝了,说家里“大女儿”回来了,顾不上招待外人。
牧念河一进门就被方袅抱了个满怀,给了她一个西式贴面吻:“念河姐,我好想你!”
在徽城读书的时候,她过年不想回家,就会来方景尘家,和方袅住一个屋,两人性情相近,又都喜欢艺术,常常彻夜长聊,这几年方袅出国读书,隔着时差,两人聊的少了些,但再见面时,关系照样像从前那般亲厚。
牧念河上下打量她,摸了摸她的头,“晒黑了点,但很健康。”
方袅扬了扬下巴,“我专门去做的美黑,在意大利也机场去海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听听她说的话,还专门,都快成煤球了,女孩子应该白白净净的。”
方袅不理会自家老爸的话,和他叫板,“念河姐都说了,这叫健康。中国男性的审美太畸形了,什么白幼瘦胸大屁.股大的,我偏不,我就要这种健康的美感,我这是旺盛的生命力的象征!你不懂!”
42/50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