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齐司辛怕她落单,话里话外照顾。
“没事,我马上回来。”
眼见牧念河走远,季槐清这才凑到齐司辛身边,戳戳她胳膊,“怎么回事,今天这种场合你还带外人来?”
季槐清就是那个一开始上来和牧念河打招呼的人,季家的三小姐。
齐司辛无所谓的耸肩,“知道啊,可你二哥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强求,与其坐在那里面面相觑,不如带我朋友玩玩儿,顺便帮她个忙。”
季槐清面色有一瞬尴尬,这个晚宴可谓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为了就是让他俩相熟,只不过借了杜老夫人的手。
季槐清心里也有自己的心思,抿了口香槟道:“那你怎么想,不争了?若你能和我二哥联姻,你在齐家也能好过些。”
“可你确定你二哥能让我好过?”齐司辛哂笑,卸下平日里那副装傻充愣的不靠谱,举起手里的香槟挡住自己半张脸。
“季严凛顶着私生子的污点,按咱们这种家族的规矩,合该被了无生息的“流放”海外,这辈子大概率回不来。可他不仅能回来,你大哥还甘愿让权,你说他是什么人?”
“狠人。”季槐清毫不犹豫的给出评价,赞同的点头。
“那便是了,虽然听说他还被你大哥掣肘着,但我已然不敢借着齐家的势逼他。”齐司辛放下酒杯,眼里洇上一层浓重的雾气。
更何况她自己也不想被齐戌逼着,像条狗一样。
不如消极怠工,让季严凛自己对抗去吧。
但话是这么说,齐司辛还是因为季严凛的即将到来感到烦躁。
宴会正式开始前十五分钟,牧念河重新坐回到齐司辛身边。她在洗手间呆了一会儿,仔细检索了刚才几位小姐的名字和涉足的领域产业,做好了准备才回来。
“还有人没到?”牧念河匆匆落座,看着齐司辛身边的空位,问了一声。
圈里人大多知晓季齐两家即将联姻的事情,识趣得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桌,自以为能同时讨好季齐两家。
眼下季严凛还没到,人们便懂事的把位子让了出来。
“嗯,有一位。”齐司辛语焉不详。
牧念河觉出不对来,抿了唇,没再问。
“念河姐,你要不要挨着我坐。”季槐清见齐司辛心不在焉,牧念河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也没人愿意和这个没家世的牧小姐说话,忽然就有些不忍。
牧念河心头一暖,看向她旁边。
“你过去吧。”齐司辛有气无力,“我顾不得你了,我现在焦虑的很。”说着她起身给牧念河腾开位置。
季槐清喜欢牧念河带给她的感觉,亲昵向她招手。牧念河也不扭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坐到齐司辛旁边的空位,“不是还有人没来?”
回头问,只见齐司辛已经坐在她原本坐的位置,中间留了个空。
牧念河便转回头,不再担心座位的事。
季槐清很健谈,牧念河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很少回国,今天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圈里。
“我和她们也不熟,只和阿辛熟,她是我同专业学姐。”季槐清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可爱的很。
牧念河笑笑,刚要说什么,只见晚宴会客厅的门被“哗”的拉开,白炽光从门外打进来,一时有些晃眼,人们不约而同的举着酒杯回头看。
“季二先生好。”
“季总好。”
此起彼伏。
牧念河愣了下,回头,他正朝自己走来。
第10章
季严凛自打进来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她今天穿的格外娇俏,倒是与往日见到的模样不大一样,只不过那道一见他就蹙起的眉却是一点没变。
侍从送来净手的热帕子,季严凛接过,随之收回眼神当没看见。
左不过是她自己撞了进来,不是他蓄谋让她来的。
退了侍从,季严凛解开外套扣子落座。
原本这位置是在齐司辛旁边的,现在牧念河坐了,季严凛便坐在了牧念河与齐司辛中间。
起落带起风来,牧念河闻到姗姗来迟的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像是淬了寒雪的冷茶,混着一点烟草味。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没叫人。
原来这位置是留给他的。
牧念河被迫承受着桌上女眷探究又不屑的眼神,蹙起了眉。
早知道这空位是留给他的,自己就不换座位了,这下可好,一双双眼睛寻梭,她浑身都要被刺出洞来。
桌上逐渐热闹起来,没一会儿,女眷挨个打招呼,牧念河顺势跟着喊了声“季总好。”就算揭过。齐司辛假装看台上的戏,礼貌的叫了声“季先生”就算应和。
此时,一边的季槐清深知自己躲不过,于是身子朝前探,冲季严凛讨好一笑。“二哥你来啦。”
“嗯。”季严凛闻声点头,回应季槐清的时候眼神淡淡掠过她身侧的人,很快又落在别处。
二哥?
牧念河诧异的回头。
原来她就是季老爷子曾经提到的,在英国出生读书一直没回过国的三小姐?
眼见瞒不下去,又怕牧念河不高兴,季槐清赶紧拉住她的手小声解释,“抱歉,我大哥不让我在外面说自己姓什么,怕被人害了。”
小姑娘一看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攀住她往她肩头蹭蹭,娇憨尽显。
牧念河感受着脖子上毛茸茸的触感,觉得好笑,轻声,“没事。”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世界太小,怎么偏偏抬头低头都是季家人。
牧念河的温柔让季槐清受用,更加赖在她身上不愿起,缠着她聊起了其他的。
季严凛余光收着身侧两个小姑娘的互动,眼神虚虚落在牧念河那截白嫩的脖颈处,季槐清还靠在那儿。
眸色当即暗了几分,他眯了眯眼,极轻的笑了下。
...
开宴举杯之后便能自由活动,各桌上人情往来,暗潮汹涌,女孩子们言笑晏晏间便给家族置换利益,也截胡了对手的一些优质资源,酒杯互碰,相视一笑,兵不见血。
席间,季严凛话始终很少,不对谁过分亲热,却也不会叫人落了面子,修了好一幅冠冕堂皇、疏离客套的皮相。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各位女士争相攀谈的对象。
牧念河坐在那里观察,她发现,季齐联姻,说是这么说,可众人发现二人并不热络后,齐司辛也是能躲就躲的态度,便也默契的将这桩联姻预告抛在脑后,谁抢到就是谁的,大家各凭本事。
她看着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季严凛身侧红袖环绕,识趣的让开自己的位子。自己本就不该坐在这里,与其受人的眼刀子,不如先走。
齐司辛被几个富家小姐拉走了,季槐清也有自己的社交任务,两人一时都没顾上她。牧念河和她们打了招呼,端着香槟,出了会客厅。
抄手游廊里描画着一些壁画和诗,她一道道看过去。杜老夫人听说是苏州人,独爱评弹,自己似也会唱两句,因而毓香园的布置多有古风。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注*)她轻念出声。
她大学是在徽州读的,徽州离苏州不远,一些文化也多有混杂相近,这出《西厢记莺莺操琴》更是名曲,她听过。
这句诗描写的是夏景,可落在冬日里倒也有几分怪异的美来,牧念河微勾唇角,顺着壁画一点点看过去。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近半小时,而她已经深入游廊深处,路的尽头是一方小院,推开虚掩的木门,先瞧见飞檐挂着两只红灯笼。
木门声“吱嘎”,她探了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冒犯了,着急收回脚,想将门轻轻掩上,但似乎已经来不及,园内的人被她惊扰,拉开木门。
“抱歉。”道歉后抬眸,对上一双凝着寒霜和意外的眼睛,牧念河一瞬惊愕,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儿?”
―
齐司辛应酬完几个世家好友,这才发现牧念河已经离场十几分钟了。
“槐清,你见到念河了么?”
从人群里把季槐清拉出来,语气有些着急。
“念河姐?”季槐清绕场看了一圈,发现人确实不在这里,抓了抓耳垂,“她刚才说想出去转转,会不会去外面了?”
“我去找找她,她是个i人,估计很难适应这种场合。”齐司辛有些烦躁的裹紧披肩,刚才齐戌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去贴着季严凛,她不想,结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季槐清也赶紧放下酒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二哥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我又得看他脸色,还不如躲远一点。”
两个拉着手出去找人。
这一边,木门半开,季严凛站在门槛内,牧念河站在门槛外,就这么立着。
冷茶的轻寒气卷在她鼻尖,牧念河眨眨眼,先退一步,刚想开口,结果被季严凛截胡。
“进来坐坐?”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友善的邀请。
她抬眸往里看了眼,院里红梅开的正好,檐下是一方砌好的石桌,四周摆着两个红木椅凳。
想到宴会厅里的种种不适,此刻的一方小院倒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看出她眼中的犹豫,季严凛笑笑,侧身让过。
木门合上,发出“吱嘎”一声,她惊弓般回头,却对上季严凛一双带笑的眼睛,解释:“被人看见可说不清了。”
这倒是,她一颗心又落了下来。
落座,季严凛和她隔桌而坐,温杯、洗茶、冲泡、分茶,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落在她眼前。
“太平猴魁,喝么?”他问。
牧念河轻轻点头,抱着胳膊的手端起茶杯。
茶叶的清香就这样萦绕在鼻尖,虽就一小杯,但也能短暂驱赶她身上的寒气。
她很少和季严凛这般安静的坐在一处,倒是难得的体验。
季严凛自打她进门就发现她没穿外套,七分袖场的粉色旗袍,领口翻出些白绒毛来,但这是参加晚宴的装束,约莫保暖也不是她首先考虑的。
季严凛收回眼,视线落在眼前的红梅上,单手解开大衣外扣,长臂翻转,羊绒大衣被他脱了下来。
身后的三个火炉聊胜于无,牧念河摩挲了两下胳膊,撑不住了,想要起身告辞。
“我先走了。”可她刚起身,季严凛也刚好饶过石桌,手里拿着他的黑色大衣。
牧念河看出他想做什么,低头错开一步,“我回去了,齐司辛还在等我。”
季严凛递给她衣服的手因她的躲避后退顿在原地,牧念河看了眼,绕过他打算离开。
就在错身而过前,忽的,肩上有什么重物落了下来。
她一下子迈不开腿。
第11章
齐司辛和季槐清找到小院门前时,只见门里有些火光在微微晃动,却没听到人声。
“这里好像不是杜家的地方了。”
齐司辛怕惹事儿,没推开门。季槐清在家比她得宠,没什么顾及,自顾自的推门,“找个人而已,看看也没什么的。”
小院不大,走几步就到了门口,眼看门要被推开,牧念河站在门背后,心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赶紧回头求助身前的人。
季严凛身上只有一件深色薄衬衫,刚才他的大衣已经不由分说的披到她身上,这要是让别人看见,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季严凛接收到她的眼神求助,玩味的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
牧念河瞪大眼睛,他想做什么。
自打重逢以来,牧念河身上便总带着一股强撑的定力,明明不舒服,心里烦闷,却总是强迫自己忍下来,自以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而此刻,稀罕的看见她夸张的表情,季严凛闷的笑出了声。
这声音...
本就一门之隔,门外的季槐清瞬间想到自家二哥,推门的手收了回来,和齐司辛对视一眼后,颤巍巍的出声,“二哥,是你么?”
“嗯。”门内果真传来懒懒的应答。
还真是他,季槐清立刻后退三步,但借着门框下泄出的灯光,她看见有一抹淡淡的粉色衣袂从木门门缝里挤了出来,她下意识看向齐司辛。
“不是你一个人在里面是么?”季槐清小心求证。
“啧。”这次季严凛没回话,只发出了个不耐烦的语气词。
齐司辛和季槐清了然,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有女人。齐司辛当下松了口气,太好了,她可以和他小叔叔回话了,这可不是她不努力。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齐司辛心情大好,也顾不得什么,拉着季槐清就跑。
待门外脚步终于远走,牧念河呼吸才逐渐平复。
她冷着脸,将身前的人往后推了推,脱下外套便要走。
“你现在出去正好碰着她们,你猜槐清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季严凛不知何时咬了根烟,指尖烟点猩红,隔着白雾,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待烟散了,她才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是自己的裙角。
“再往上看看。”季严凛咬着烟,声音囫囵。
牧念河沉出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上看,只见一个小巧的木质门环早就死死扣在门上。
原来他刚才关门的时候就锁门了。
“现在能安心说两句话了么?”季严凛带着笑靠近,不知怎的,他今晚似乎心情很好,像是一点都不想收敛。
牧念河偏过脸,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气,“你想说什么。”
衣服是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暖烘烘的,包裹着季严凛的体温。偏他衣服宽长,将她从头到小腿裹了个严实,严丝合缝的。牧念河静站在一旁,心里有种无奈的憋闷感。
“今天为什么来?”
火炉里面噼噼剥剥的燃烧声是二人之间唯一的背景音。季严凛双手抄兜站在她身前,不着痕迹的替她挡住前院吹来的寒风。他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依旧人前那副矜贵样,瞧不出一点起伏。
“陪齐司辛赴宴,没什么。”牧念河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窘境。
“缺钱,还是缺人脉?”然而季严凛并没信,似乎习惯了她的撒谎和冷僻,自顾自的猜,“还是你想要石料?”
牧念河身子动了下。冷眸上扬看他,他怎么知道?
季严凛的眼神本就在她身上,此刻已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又淡笑着移开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红梅上。
她单纯的像张纸,便觉得世界都是单纯的,殊不知她来晚宴的事方桓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不喜欢就别来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方桓。”季严凛淡淡移开眼,不允许自己再看下去。
牧念河的拘谨他今晚都看在眼里,一晚上连饭都没吃几口,但凡有人视线扫过来她便落了筷,准备时刻应对着旁人没营养的寒暄。齐司辛是带她来的人,却也不是个合格的引导者,让齐戌一骂就乱了阵脚,哪还顾得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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