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还对这个温润有礼的公子,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可谁知他当夜回去后再醒来竟性情大变,前两日发生过的事都忘了不说,有人同他提及起沈窈他更是被人夺舍了一般,说这辈子就算去削发为僧,也不可能去邀她出游。
于是太守没有法子,只能又将他送回原先读书的地方去了。
原先他听太守说起来也不信有如此荒谬之事,今日派人去太守府邸拦下家丁打听了一番,那小周公子竟真是一下子判若两人,无人知道他睡的那宿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过他都是今日才确定的,她怎么就也知道了?
沈窈正想说她才应该是更吃惊的那个吧,就听自家爷爷满是安慰的神色缓缓开口:“知道了也无妨,定然还有更优秀的良人在后面等着,那些个为了攀附沈家权势的也大有人在,那样的爷爷也看不上。”
沈窈简直目瞪口呆:“什么良人还在后面,你确定你这说些话能对得起祖母?”
沈老爷子更觉莫名其妙:“这和你祖母又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对不起她了?”
于是二人又费力解释了一通这才发现,方才的对话根本就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沈窈边倒是觉得,周棠谨莫名性情大变这事,可至少比她差点突然有了个新祖母让人好接受多了。
再说她本身也对他无意,她倒是觉得他忽然来沈府找她还约她出游那次,才真是性情大变过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候他分明是十分不乐意的。
本来就男不情女不愿的事,现在倒也好,不然那周棠谨要再来找她与她谈论什么治水之道和什么大宋之前的史事,她可就真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了。
回院时路过客房,见屋内一片漆黑,沈窈还当他们主仆是这两日实在累极先睡下了,走近将手中点心递给守门的家丁,转身自己也伸了个拦腰回了屋里。
明日恰逢休沐,温绰也答应会同她去洛城庄家,想到还得有半天路程要赶,沈窈便也洗漱一番,早早躺下睡觉去了。
温绰同照野回来时,夜色已然幽静。
将圆未圆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升到了半空,星光稀疏,似乎也预兆着明日的月色也会如此朦胧。
“少主,圣女……的会老实跟着祭祀大人会去么?”
进屋点上灯,见四下已无人,照野这才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她自然会回去的,她自己也知道,就算不想回,也得回寨里避避风头。”
温绰却并不担心幕啾啾会出尔反尔,她现在在这金陵城内可是被抓进了牢里的小贼,有不少人知道她的模样。
她的蛊术在他之上,若是想出来定是可以逃出来的,但逃得了一时又逃不了一世,若是逃出来还没出金陵城就被人认了出来,人一多她也插翅难飞了。
所以他今晚又折返回去与她做的这番交易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她必定会答应的。
因为他在傍晚与沈窈一同回府时,在官府门口看到了幕里的马车。
按照之前照野的话来说就是,他确定以及肯定幕里当时其实在河边已经与他对上了目光,可却迟迟没有派人来追他们,甚至当根本没见过的原因那便是:来找同样也逃了订婚宴的幕啾啾。
只不过他们二人当时不知道幕啾啾也逃了这件事而已。
所以他劝幕啾啾跟幕里回去,这下两人都走回寨,就再也没人会来打扰他了。
不过这也就是说,老苗疆王根本就没派人来找过他啊……
“但她就这样借了玉腰奴去,明日要去帮沈小姐驱蛊时,该怎么办啊?”
其实这才是照野最担心的事,玉腰奴是少主自小饲的蛊,虽然比不得蛇蛊蝎蛊一类的五毒蛊那般攻击性强,却是能吞噬除了万蛊之王金蚕蛊之外所有的蛊类,哪怕再强再毒也能压制一段时间。
可少主明明知道明日要用到,却还是答应了幕啾啾的条件,借给了她,那明日怎么办,他可是记得……少主的驱蛊之术,并不高来着。
但温绰显然并不担心,“区区蛾子蛊,还能难倒本少主不成?”
说完便一翻上了塌,沉沉睡了过去。
第026章
自沈府去往洛城乘马车要半日。
温绰说七日之内是遏制蛊蔓延的最佳时日, 沈窈掰指算了算已经耽搁两日,为了快些,特意还去隔壁程家借那匹千里马来。
没成想程府不仅送来了马, 连驾车的马夫都一并送了来,待沈窈一行人来到门口, 那车夫已经头戴帷帽牵起缰绳等候多时。
为了让爷爷放心, 沈窈还特意说只是要带温绰主仆去金陵城周边看看风土人情游玩一番就回来, 沈老爷子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非要她再多带几个家丁护卫一起去, 沈窈无奈, 最后还是同照野商量让他上前在老爷子面前舞了一番刀法, 才打消了他的顾虑。
程家毕竟也是大户人家, 车夫身着一身家丁统一的墨灰长衫,虽带着帷幕让人看不清样貌, 却仍十分毕恭毕敬,早在几人还差几步来就掀开撩帘。
温绰是客, 沈窈是主, 主自然是要最后才上。
可她个子比二人矮了不少,程家的马车没有木梯,往常上的时候程见书都会拉她一把,但今日程见书没有跟来,她也只能自己抓住门边才能用上力了。
可到她上车时,这车夫就同早已料到她需要一般,伸手等着给她一个助力。
他这习惯性的举动, 反而惹得沈窈进了车又回头瞧他好几眼。
程府只有两个儿子, 女眷少到只有程夫人一人,程夫人又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守城将军之女, 身高约有七尺,甚至都与程老爷相当,上车自然不需要人搀扶。
“程见书?”
心里的猜测忽然有了底,沈窈尝试喊道。
昨日顺着爷爷说的绝交自然是玩笑话,她只是想毕竟是要去庄家宅驱蛊,又不是去玩,就没想叫程见书一同来,他们二人都不会武跑得也不快,多去一个就是多一个拖油瓶。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带了帷帽的车夫便像是被人忽然点穴定在了原地,背影都变得格外僵直。
却仍缓缓回头故作镇定答道:“沈小姐是想起来要找二少爷同行了吗?那实在是太不巧了,二少爷还在休息,没醒呢。”
沈窈:.
甚至懒得拆穿他,抿直嘴角毫无感情重复道:“哦,是吗?那真的太不巧了。”
就没人教他伪装的时候,好歹捏着嗓子说话吗?
这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能听出是他的嗓音好吧!
看来应当是她方才去借马的时候让他知道了消息,不过他既然非要扮演个马夫跟来,那就跟来吧,到时候让他在门口守着别进来惹事就是了。
“去庄家宅。”
回到车里坐稳,马车缓缓启动,向坐落在西的洛城而行。
十一月初的天已经开始寒意渐浓,沈窈坐在马车窗边拉开帷幕向外望光景。
吹了好一会儿风才将头探回来,只觉额头都吹被得冰凉,心想这样下去恐怕要得风寒,吓得她赶紧拉上帷帘转回身坐正。
马车并不透光,拉上帘里面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车顶放置的夜明珠,还在微微散发着萤色。
这辆马车平常里就只坐她和程见书,二人逃学的时候甚至都是只有她坐在里面,现在忽然满满当当坐了四个人,虽然不算太挤却也伸不开腿。
不对,算上外面驾车的程见书,是五个人。
再加上几人并不熟又无话可说,只能大眼瞪小眼,沈窈觉得气氛十分尴尬又压抑。
特别是温绰。
正在面无表情盯着坐在他对面的江行舒,而江行舒则一副不温不火的好脾气模样,见他撇自己也毫无怨意。
而他回以温绰的眼神反像是个.在看正与自己闹脾气的叛逆儿子的.慈祥老父亲。
这就更诡异了好吧!?
“你们两位之前.认识?”
无缘无故的,温绰对他什么愁什么怨啊?还有这个江行舒,虽然她也与他不熟,但他也不用这么容忍吧。
沈窈此话一出句,温绰立即转头望向她,单眉扬起刚要开口否认,江行舒却抢先开口,神色恭敬:“沈小姐误会了,在下一介平民,不过是略懂些蛊术的皮毛才进了玉生楼,哪会有幸识得二少主殿下。”
他都答了,温绰自然也没有再多余说一句也不认识,只是听他在玉生楼,起了几分兴趣:“你既然是玉生楼的人,那你可知道簪斜月?”
沈窈刚想接话说现在哪有人不知道玉生楼排在前面赫赫有名的几位杀手,就见江行舒没有半点觉得他见识短浅的点了点头。
答道:“少主可说的是那位玉生楼甲字行排名第二的女刺客,她善用刀,因着那把弯刀的模样像似星汉间盈缺的弯月,才由此得名。”
“这么说来,你认得她?她现在在哪?”
这下沈窈是真忍不住了:“簪斜月这号在玉生楼都排在甲字顶的杀手,他怎么可能会认得?”
再说他们杀手的任务肯定都是保密的,江行舒又怎么有本事可能知道她在哪。
玉生楼里有那么多人,她请来江行舒给的报酬才不过百两银子,可见他在楼内的排名定然是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种,怎么可能会认识簪斜月。
江行舒果然敛声应道:“行舒阶位太低,自然是无缘认识。”
沈窈没忍住好奇:“有多低啊,你在丁字行内?”
“戊字行。”
沈窈想也没想就跟着重复:“戊字行?”
她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一行怎么?
“沈小姐没听说过倒也正常,甲乙丙丁戊,戊字行在排丁字行的下面。”就算如此,江行舒依旧耐心解释道。
“好吧,对不起啊,我只是问问。”摸了摸鼻尖尴尬道歉。
她以为丁字行就已经够低了,没想到他所在的行位更低,她这不是明摆着戳人痛处吗?
江行舒却只是莞尔应了应:“无妨,沈小姐不必在意,事实如此而已。”
“不要灰心嘛,你如今还年轻,过几年行个大运,一跃就上甲字行了也说不定!”沈窈心中歉意难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身旁的这个青衫少年。
回想起来,她今早天刚微亮就匆匆被家丁叫醒说有人来访时,纳闷了一路究竟是谁,见到等在门口的少年还微微一愣。
只见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着一身青衫,身形瘦薄,肩上还单背了只行囊应当是刚从远处赶来,眉眼修长而疏朗,嘴角却天生上扬,给人一副温润与极好相处的亲切模样。
而他身上不多的饰物唯有腰间系了块银质的牌子,以及半绾起的长发中斜斜簪了的那支银钗。
“你是.?”
他长得虽不是温绰那种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郎艳独绝的类型,却也并非是张路人模样的脸,沈窈确定以及肯定她从未见过此人。
少年则毕恭毕敬行礼躬身道:“在下临安城江行舒,见过沈小姐。”
说罢从怀中掏出刻有玉生楼专属簪花印的信递上前,沈窈这才想起来她前几日委托过玉生楼的人帮她找善蛊的奇人异士。
当时她也没有抱有立刻能找到的希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而且还恰逢她今日正准备就要出发去庄家。
还真是不仅来得早,也正来得巧,正好多一人,还多一分力。
再有一点就是,她还不能完全相信那蛊与温绰没有一点关系。
于是就邀了江行舒今日一齐同行。
沈窈回忆得入了神,还是被江行舒一声轻笑唤回了思绪:“丁字行……恐怕靠气运是进不去的……”
“啊?万事皆有可能,你要有信心啊。”
“倒不是在下有没有信心,只是能排得进丁字行的,都是一顶一的杀手,排名也是按照刺杀的数目的多少……”解释道这里,江行舒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想要点到为止。
沈窈算是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唇角弯了弯:“是按照刺杀人数排行的么?那倒确实是有些为难你了。”
因为他看起来,分明是个连鸡都够呛敢杀的文弱模样。
“本少主倒觉得未必。”温绰却出言反驳。
顿了顿继续道:“越是人畜无害的东西,背地说不定.毒性更强呢?”
温绰倒是觉得,就他这副穷酸书生的模样,他说他会点蛊术,恐怕也只是皮毛中的皮毛,哄炸他们这些不懂的中原人的一些把戏罢了。
况且他看起来的那副总是温和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十分虚伪,所以温绰才对他有几分偏见,时而盯着他想看穿他肚子里到底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江行舒依旧浅笑而答:“温少主说笑了,行舒虽也是玉生楼中人,可却还从未亲手杀过人,戍字行算是最低且也是最自由的,并不会派令让我们去杀人,丁字行虽然名声响亮些,却几乎个个都是身不由己的。”
只是话到最后才有了几分火药的味道:“所以……少主恐怕也是明白这一点,也是担心这点,才同行舒打探簪斜月的消息的吧。”
“本少主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人,担心什么?”
兴许是真的被惹急了,江舒行接话也飞快:“究竟在担心什么……或许只有少主自己知道。”
一旁沉默了半路的照野怎么能听不出江行舒是在趁机在套少主的话,差点从怀中拔出刀来:“你这个假面狐狸,竟敢对少主出言不逊……”
“行了行了!都不要吵了!”
沈窈眼见着两个人的拌嘴要将变成三个人的唇枪舌剑,连忙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我是请你们来帮忙的,不是找你们来吵架的!”
连江舒行这样看起来极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惹毛,温绰这不可一世的性格……还真是和她在书上看到过的描述,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江行舒.她倒是没在书中的前半段有见过这个名字,兴许是她改变了太多,也引出了新的路人甲?
只是这下马车里是真的安静下来了,空气中却始终若有似无的充斥着火药味,比先前的尴尬的气氛还要诡异。
沈窈夹在两边,瞧瞧对面面无表情的温绰主仆二人,又望了望身侧闭目假寐的江行舒,只觉哪边她都不敢再开口劝阻一句话,生怕再一个不小心点起火。
而且他们都善蛊,她两边都不敢招惹,万一没有明面上打起来,背地里搞什么,她坐得离他们这样近,保不齐会受牵连。
太恐怖了,怎么最惨的反而变成她了。
又呆呆坐了一会儿,沈窈实在憋不住探出头去问程见书:“还得有多久才到?”
程见书正坐在外面吃点心,被问得猝不及防差点连头上帷帽的帘子都忘记拉下来,嘴里的点心也没咽下去,口齿不清便回:“约莫.还得两个时辰。”
沈窈:“.”
怎么还有这么久。
“就不能再快些吗?”
天知道她坐在里面一刻钟,就像坐了十年那样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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