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这时,苏渺才发现,原来宁渊一路背着他,竟是连头发都湿了。
苏渺叫住了宁渊,随即回头去取干净帕子。
赶到门前,她便利落地替宁渊擦去额前的水珠,又试图替他擦去头上的雨水。
“换季容易着凉,回去便记得赶紧把衣裳换了,”苏渺踮着脚宁渊擦着头发,却发现要够着宁渊头顶有些困难,“你吃什么生得这么高,你倒是下来点,我够不着……”
话还没说完,宁渊已经半弯下身子。
可就是这么平白凑近,让两人都有些意想不到。
偏偏苏渺下意识撤了一步,险些跌倒,结果反被宁渊环进了怀里。
太近了。
这好像还是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凑得这么近。
宁渊额角的水珠顺着他鼻梁滑下,又因着凑近,不小心落在了苏渺颊侧,随即带着秋凉划过了微热的颈侧。
雨水沾湿了衣襟,但一时间却让人分不清是汗是水。
眼见着宁渊一手扶着门框缓缓凑近,苏渺揣着忐忑,不由地敛下了眸子。
视线渐渐模糊,苏渺再次感叹这一天下来真是在忙乱之余满是五味杂陈。
隐约感觉这一日里体验了别人一生跌宕起伏,苏渺心底里无声笑起来。
可下一瞬间,她又倏地睁开了眼。
宁渊顿在原地,看着苏渺恍然击掌:“我有想法了!”
宁渊有些尴尬,但看着苏渺的模样,却无奈地扶着门框笑起来:“什么?”
“都说戏如人生,是吧。”苏渺问。
宁渊配合着点头:“是。”
苏渺又说:“人生又是五味杂陈是吧?”
宁渊又应:“是。”
“那就没错了,”苏渺笃定,“这道菜肯定比上一道出彩。”
说着,苏渺就准备动身,也不知是要去哪。
可迈了腿,苏渺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欠了宁渊什么。
于是她又一次倏地回头,趁着宁渊还伏着身,上去环住宁渊就吻过了他的面颊。
“不能欠你的,”苏渺抬眸浅笑,“但主动的事情还是留给你。”
宁渊愣了许久,却耐不住心里满溢的悦然。
终于回过了神,见着苏渺定了心思就要往外走,他反手一把环住了苏渺的腰。
苏渺脚下一轻,重新落在了屋子里。
她错愕地看着宁渊,就看着宁渊自己退出了屋子,替她合上了门。
就听门外传来:“换季易着凉,先换衣服。”
第48章 五味虾VS鸳鸯酥
听了宁渊的交代, 苏渺看着自己衣服虽不算脏,也不那么湿,但想着要做菜还是回头准备换衣服。
而紧接着, 又听门外道:“我去厨房等你。”
可说是等苏渺, 但苏渺到厨房时, 却还没见到宁渊踪迹。
心想着多半是因为宁渊这一身衣服湿得厉害, 通身换了也要一些功夫,于是苏渺便先一步调起了料汁。
要说五味杂陈,那这种味道显然是没有什么能比过五味虾。
五味虾, 以麻,辣,酸,咸, 甜五味著称。也因为口感丰厚,被称为怪味虾。
但也正因为添加的调味诸多,稍有不慎就会使得风味有所偏差,接受度大打折扣。
所以未免明日到了要做菜的时候出现意外, 苏渺还是选择在这个时间先将料汁调好。
――毕竟这个时候厨房里也只能找到调料汁的东西。
苏渺备齐了香料,走到灶边起锅,正巧见到宁渊推门进来。
望见宁渊进来, 苏渺手上动作顿了顿。
此时的宁渊穿往常的束袖长衫, 烟青灰的常服之上,仔细看起来好像就连他束发的珠链都换了浅色。
虽说底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但不能否认的是,宁渊这样的打扮确实别有一番赏心悦目。
苏渺望着宁渊过了许久, 直到自己都觉得这目光久了有点像市井小流氓,她才收回了视线, 往锅中倒油:“不穿黑色了?”
宁渊稍一点头,又看向苏渺。
他目光在苏渺身上衣服顿了顿,欲言又止一阵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此时的苏渺已经换回了平常的衣服,但紧跟着宁渊的视线,她打量了一遍自己身上衣服,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在有意配合自己的衣裳?
那是不是就是正常意义上的……情侣装?
苏渺不禁笑了下,心说这小子竟然也会有如此开窍的一天。
思索期间,油锅已经热了。
苏渺取来准备好的葱姜蒜片,还有干辣椒与花椒。
一下下锅爆香之后,她又淋上一勺陈醋。
顿时,陈醋的香气四散,刺鼻的酸味逐渐被香料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陈醋酿制后留下的浓醇酱香。
将火改小,苏渺进一步加入生抽老抽还有冰糖调味,紧接着倒进了一碗清水一碗黄酒,小火炖煮起来。
炖煮约莫要费一会工夫,于是苏渺先坐在了宁渊身边的凳子上。
“一会儿我还得出去买黎檬子(柠檬),也不知道外面瓜果摊还有没有没收摊的。”苏渺对宁渊道。
宁渊看向炖煮的锅:“这不能吃?”
苏渺失笑:“只有汤水,没有主料,吃什么?”
眼见着宁渊有些失望,苏渺又道:“又不急,明天有的吃。”
苏渺侧眸浅笑:“权当我们今天是约会了。”
“约会?”陌生的词汇让宁渊有些难以招架。
苏渺看着宁渊沉思下去,生怕他将这个词汇联想到什么“私会”上去……
“就是二人世界,”苏渺道,“以培养感情为目的,只有我和你两人的相处机会。”
果然,宁渊真是好哄。
苏渺话一出口,他果真连失望都不剩,还乖巧地等起了苏渺那锅汤汁炖煮。
经过简单的炖煮,锅中鲜,酸,香,已经充分融合,转眼煮得在揭盖同时送来扑鼻浓香。
苏渺扇了扇香气,继续加入一勺香醋调味之后,又滴了两滴香油,随即取来一个小碗装了些出来。
熄了火,苏渺吹凉了碗里的汤水,拿勺子尝一口觉得还算符合预期了之后,走到宁渊身边。
苏渺舀了一勺,送到宁渊面前:“尝尝。”
汤汁气味扑鼻而来,酸辣的香气混着丝丝点点的甜意绕在宁渊鼻尖。
舌根很快就泛起了涎水,但此刻宁渊的心思却超乎了身体,拴在了面前的勺子上。
宁渊很想问苏渺介不介意两人共用一个勺子,可思索良久,还是收起了疑问,抿上了苏渺尝过的勺子。
但很快,嘴中尤为强烈的风味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最先入口的是酸,陈醋和香醋两种不同的酸感混合相融,彼此缠绕却各自分明地刺激了每一处味蕾。
紧接着迎来的,便是冰糖带来的清澈甘甜,和生抽老抽炖煮后的浓香。
而将一口汤汁咽下,又好似所有味道都如过眼云烟。辣椒带给喉口辛辣刺激,又和花椒留下的丝丝酥麻,将风味重新提上了一个高度。
宁渊原以为这风味已经足够多变了,直到次日他尝到了完成体的五味虾。
苏渺用柠檬浸透了一晚上的汤水,比起前一日更添酸香,扫去厚重。
而汤汁倒在了炸得酥脆的大虾之上,膨起的酥脆外壳之下,几乎是每一处鲜嫩虾肉都藏满了汤汁,任由虾肉的甜意将汤汁丰富的口感体现到了极致。
宁渊放下筷子,在苏渺期待的眼神下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很喜欢你的菜。”
闻言,苏渺稍一眯眸:“你怎么说得这么笃定?”
见宁渊不语,坐在那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水,苏渺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啊!”苏渺连忙压低了声量,“你去偷窥?”
能把皇家暗卫的本事说成偷窥的,想来除了苏渺也没别人了。
宁渊无端而笑,解释道:“他们的下人很张扬,到处这场比试他们势在必得。”
“我正好经过,便去看了一眼。”宁渊似笑非笑地看向苏渺,“你不想知道?”
要说不好奇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宁渊都把饭喂到嘴边了……
于是苏渺咳了咳,清完嗓子后问:“所以是什么?”
宁渊轻笑,很快神色恢复淡然:“他做了两只鸭子。”
苏渺:……?
……
苏渺:“哈?”
也不知宁渊是真的无意还是十分故意,在比试之时,看着贾明将一盘盘成双成对的鸳鸯酥呈上时,苏渺站在一边险些气笑了。
她低声对宁渊道:“你是故意的吧。”
宁渊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只说:“不能让看客领会的形状,只能说是他技艺不精。”
苏渺不禁转过头,看着宁渊的侧脸笑起来:“宁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宁渊也看向苏渺:“什么?”
“也不知是哪里醋坛子翻了,”苏渺戏谑道,“吓得我险些以为是我昨日熬汤水加多了醋呢。”
宁渊收回视线,偏头咳了咳掩饰尴尬,随即又说:“不是吃味,只是觉着你确实做得比他好。”
话是这么说,但究竟好不好,还得交由在场其他人评判。
就见贾明等着在场住客还有桌前三位大老爷都开始动筷时,开口解释道:“正如诸位所见,这次的菜式围绕‘戏’而生,名为鸳鸯戏。”
金灿灿的外壳经过开酥,入油慢炸之后松开了层层酥脆,成了立体的鸳鸯之态。
一口咬下,在松脆面衣酥掉了整盘的同时,内里和着桂花香的豆沙更是穿过面皮,在口中散开阵阵香甜。
豆沙是现熬现捣的,开酥更是均匀好看,更别说这样精致的点心是寻常少见的。
果不其然,别苑里很快便传来了一些称赞声。
而贾明却不管这些,继续道:“就似这千层鸳鸯酥一样,看似松脆的外表之下,也能存满因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而生的甜意。”
“正如人生来孱弱,却还是努力寻求爱情一般。”
“可叹世上情意总难全,所以也希望能借这比试,可以让这份愿景得一个圆满。”
苏渺远远听着,也确实是没想到贾明口条会这样好。
她稍显认同地点点头,低声说:“说得倒像是那么回事,我都紧张了。”
可说是紧张,但宁渊看过去时,苏渺却是笑着的。
她就这样等着住客们吃完,看着贾明带人收拾了碗筷,也带着自己的菜品上去布置。
说来惭愧,今日苏渺仍然是投巧得很。
今日她掐着时间将大虾炸得酥脆,紧接着又随着用餐的分量分装,配上了汤水。
虽说这么说可能又是一种侥幸,但贾明上菜论菜的这点时间,倒是正好给苏渺的炸虾有了控油的时间,让它能最大可能地使得虾壳达到酥脆的程度。
而也是这样,苏渺才得以在后续加上汤水之后,将整道菜的多重口感尽可能展现给每个住客。
传完了菜,苏渺站在三位大老爷坐的桌前。
可这次,直到所有人放下碗筷,她都没有多说什么。
山庄老板有些不解,主动问道:“苏姑娘,今日这菜……寓意如何?”
苏渺垂眸浅笑,开口道:“不瞒诸位,我没准备寓意之说。”
话一出口,别苑果真有人说起“傲慢”之词。
但苏渺只当没听见,在议论闹了一阵之后,才缓声道:“因为这道菜的寓意,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山庄老板略显意外:“此话怎讲?”
“此题为戏,但戏,却如人生,”苏渺循循道来,“正如大家所见的戏码剧目,灵感都来源于芸芸众生的跌宕起伏一般。”
“换一个角度来说,芸芸众生,也可以说是每一出戏的主人公。”
山庄老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回过神:“那这和你的菜式有什么联系?”
苏渺反问:“那请问您吃这菜,觉得是什么风味?”
山庄老板猝不及防被问了一句,思索了一番才说:“酸辣鲜香。”
苏渺很快会心一笑,又问贾成:“那请问贾老板呢?”
“酸,甜,辣。”贾成说。
苏渺又看向皇帝:“那老爷呢?”
皇帝正要开口,却隐约明白了苏渺的用意。
他笑了笑,应声:“酸甜可口。”
说到这份上,好多人都反应了过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层层叠起的议论声。
“怎么会是酸甜口呢?分明是辣的!”
“我没觉着辣啊,倒是甜得厉害。”
“我倒是觉得都还好,怪好吃的。”
“这么酸,你们没人尝出来?”
……
此处的山庄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住客,有人常吃甜,自然尝到的酸辣便更为明显,而习惯了辣味的,自然也只能进一步分辨出酸甜之感。
也正是这样的迥然,与苏渺心中盘算完美达成了一致。
――人生如戏,各有滋味。
一阵讨论之后,一众看客进一步刷新了对苏渺这人“有趣”的认知。
也就这么一阵转眼的工夫,贾明的“鸳鸯戏”留下的印象,也就这么被扫空在了记忆之中。
于是,就如宁渊所说的那样,苏渺又一次拿下了比试的胜利。
在收拾别苑期间,苏渺瞥见贾明似乎坐在一边,望着面前多的“鸳鸯戏”有些低沉。
她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走了过去。
“贾明。”苏渺靠近,站在贾明的“鸳鸯戏”前。
贾明抬头,看见是苏渺有些意外:“苏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苏渺笑笑,指了指贾明面前的“鸳鸯戏”,“就是想跟你说,其实我觉得你的立意很好也很动人。”
“各花入各眼,”苏渺宽慰他,“这天地一隅的别苑并不能代表什么,总会有人喜欢你的‘鸳鸯戏’。”
贾明愕然:“当真?”
“当真,”苏渺正色,“我就很喜欢你的构思。”
说着,苏渺试探道:“所以……可否让我取一盘去尝尝?”
“这说的什么话,”贾明脸上转而有了笑意,“苏姑娘喜欢拿去便是了,若觉得好吃,还可以再来取。”
“那倒不必,”苏渺端起一盘,冲贾明投以一个感谢的笑容,“一盘便够了,多谢。”
说完,苏渺行了一礼,便带着宁渊的“炸鸭子”回到了宁渊在的地方。
宁渊见着苏渺端着这个走到他面前,又将盘子递给他,稍一侧身便说:“今日不那么想吃甜的。”
苏渺眯起眸子,别有深意地笑起来:“你这都快酸上天了,再不吃些甜的压一压,都得酸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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