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吧,你不适合念书搞科研,谁适合?”
“我可以去虎乾当正式研究员,他们的设备比实验室先进很多。”
“大小姐,可别乱说!”徐行之慌张捂她的嘴,“膜生物那边才吵过,院里有个老师最讨厌拿就业和高薪说事的学生!”
商明漪偏头,无所谓道:“反正我又不读了。”
啪嗒啪嗒,她手上点击鼠标的动作有条不紊,将易昌实标出的几个数据拷贝发送到手机上,然后登出邮箱,关电脑,一气呵成。
徐行之盯着她清除浏览器数据,说:“每年评杰青和长江前夕都要搞点事出来,唉,下午带你去见个哥们儿,你把电脑带着。”
商明漪起身去自己工位上,把笔记本电脑收回背包,拒绝:“我不去,下午有事情哦。”
徐行之轻佻地发出哼声,挡在商明漪面前,不让她出去。
“师兄。”商明漪规矩背好双肩包,马尾运动服,帽绳长度一样齐,左边打了一枚复杂的如意结,外表就是个乖巧懂事的高中生,徐行之嘴上不情不愿‘嗯’了句,心里却在骂娘。
“听莲莲说,你开学就没在宿舍住?你妈也没来陪你?”
商明漪看了眼手表:“嗯,她还在德国照顾容儿。”
时间还够,她不会像对待秦书那样没礼貌地越过师兄离开。
徐行之仗着比商明漪高那么几厘米,抬头,收下巴,教训小辈那样虎视眈眈盯着商明漪:“那你在哪儿住了?一个人住行?还要一个人出门?”
学校的停车位都满的,若有校外私车来接,一定早早就停在楼下才对,总不会让女孩子等吧。
从聚餐回来的路上,商明漪并没有接打电话或发微信,没有人联系她,楼下也没有临停的车,尤其上次那辆车屁股锃光瓦亮的宝马mini。
商明漪感到对方头顶正在冒烟,确定处于生气状态。
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师兄也和魏参一样,动不动就生气了,言情琼瑶剧里,这不是女主角才拥有的特权吗,还是说,那天没捎带他回学校,他还记着仇呢?
一个也是哄,两个也是哄,商明漪没过多纠结,拍徐行之插在口袋里的手腕:“我住在紫悦大厦旁边,要坐地铁去江北平安毛毛基地,你也可以去。”
紫悦大厦?那小区可不便宜。
联想到商明漪还不错的家境,还有那出手阔绰的妈妈,徐行之便以为是商汀兰替她租的。
平安毛毛在公益圈很出名,免费收养救助流浪动物,生命科学学院的校友会经常捐款,商明漪去,可能也跟论文有关系。
于是他松了口气,随意挥手:“行了去吧,转S7的时候跑快点,别又坐反了。”
目送商明漪走下楼梯,徐行之特意绕到大镜子背后的窗户边,等她走出门,几分钟,商明漪就出现在视野里,一直走向东门,的确是去坐地铁。
地铁口,魏参拿着一瓶柠檬水溶C,见商明漪如约到达,拧开瓶盖递给她。
“你不是说去城门公园等吗。”商明漪没有喝,把双肩包取下来,叫魏参插到侧兜,然后抱着包走下楼梯。
今天魏参没有开车。
城门公园就是转S7的换乘站,基地在郊区,需过一片泥泞的土路,新车不太想弄脏,另外,魏参也想‘验证’下商明漪自主坐地铁的能力。
地铁里猛烈的过堂风吹掉了商明漪的帽子,额发俏皮地立着,手感应该毛茸茸,魏参没忍住,帮她压下去,说:“我还没来过你们学校,认个门,下次去你们食堂吃饭。”
商明漪不疑有他:“那会让你失望了,我饭卡有很多钱,但吃得很少,妈妈给我做饭。”
魏参:“吃食堂不是很方便吗?我看过vlog,你们新开的九食堂味道不错。”
商明漪:“有段时间每天都要吃药,医生交代吃清淡一点。”
魏参眉尾一动,问:“发生什么事突然要吃药?现在没见你吃过。”
刘咏帮忙找的两居室是一家三口配置,主卧30多平,次卧15平,魏参不由分说把主卧给了商明漪,安置了旋转书架、电动升降电脑桌、人体工学椅。
不值班的时候,魏参负责给家里打扫卫生。
商明漪的床头通常摆着用来练手指灵活度的硅胶解压玩具,魏参也会每天都用杀菌液泡一泡晒干。
包放进安检传送带,魏参提前走过去,拎起来自己背上,商明漪扫码进站,朝两边看,往左指:“走这边。”
魏参就没再追问。
一路随行下来,魏参没有主动指引过方向,商明漪带他往哪儿走,他就一声不吭跟着,偶尔帮她挡一下奔涌的人流。
坐上S7号线后,两人找到座位,魏参让商明漪坐着,自己抓栏杆站她面前。
“你记性这么好,为什么坐地铁会这么麻烦?”
刚刚商明漪选错方向了,她带领魏参上车,魏参眼眼看着导航‘剩余四站’变成‘剩余五站’,没有说话。
她一个做导航软件的,居然方向感这么差,幸好猫步达不用做宣传。
商明漪实际心底有点不好意思,将魏参左肩挂着的宝拉下来抱在怀里,指太阳穴:“我脑子里的陀螺仪和你们不一样。”
魏参:?
“哦。”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所以,黄容才会开发猫步达?一开始,是为了给你指路吗?”
商明漪道:“猫步达是容儿闲着无聊做的。”她低头摆弄手机。
那他怎么知道你跟猫之间千丝万缕的神秘关联呢。
不过他们是亲姐弟俩,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商明漪告诉弟弟也很正常吧,也只有亲人不会将她当做妖怪鬼祟。
魏参看她不愿搭理自己,以为哪句话惹她不开心了,些许烦躁,便也拿手机玩,这时,商明漪手机铃声响了。
地铁正在进站,信号还可以,商明漪接起来。
“妈妈。”
魏参握着手机站远,给上下车的人让路,似乎在避免偷听母女俩通话。
在嘈杂人声和机械报站中,他隔着塑料板看商明漪的侧脸,不想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她单手抱包,眼睛望着地铁上空的到站指示灯,睫毛忽闪忽闪。
鼻尖出了点汗,水润润的,殷红的唇瓣勾起,又抿了下,可能商汀兰说了什么,她垂下眼帘,左边小虎牙轻咬了下嘴唇。
她飞快往旁边瞟了一眼,魏参立刻收起手机,凝眉严肃地上下滑,假装没在偷拍她。
“喂。”商明漪敲两下塑料板,把手机递过去,“我妈妈找你说话。”
魏参惊讶道:“我?”
上次接商汀兰的电话还是在孚林镇,彼时魏参口气不耐,将商明漪视作大麻烦,商汀兰好说歹说,又给魏参转了钱,还是直接捐到道觉寺香火簿奶奶名下。
回湖京且同住的事早就告诉过商汀兰。
魏参不知道商明漪如何描述,但既然人家妈妈放心,他也没傻到多此一举去向未来丈母娘多嘴保证他多么大公无私。
商汀兰打电话来找,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她要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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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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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
商汀兰挂断电话,还未开口,就听得黄容怒气冲冲,砸了个抱枕到地上。
“我要回国!现在!必须!立刻!”
商汀兰捡起抱枕拍一拍:“力气用不完就起来做复健去,安医生是不是让你把腿竖起来?又平放,又平放。”
奇怪的是,她嘴上非常关心黄容的伤情,却并未亲自帮他摇床背,黄容亦无埋怨,自己把腿搭到架子上,捏小腿活血。
刚做完手术不能下床那一个月,小腿完全萎缩了,握在手里像握受潮的棉被絮。
捏了一小会儿,沙发上的黄德阈睡醒,掏出手机一看,国内公司的信息多到爆炸。
“你娘俩刚刚是不是又吵了一架?”他边走边说。
黄容阴沉道:“没,是给水儿打电话。”
“哦,那怪不得。”黄德阈掩门,留条缝,“儿子,让让你妈,水儿是她命根子。”
屋内恢复沉寂,商汀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不一会儿,护士进来,用德语跟黄容交谈,嘱咐几句,黄容都是自己应对。
他比光看CT片子,斩钉截铁道:“妈,再过半个月我就回国。”见商汀兰不为所动,再次强调,“不同意?那就再早一点,要不是你找了个来路不明的男的照顾水儿,我也不会这么担心。”
“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商汀兰显然憋着火,“跑去玩漂移,好了吧,摔成这样,万一你恢复不好,以后还怎么陪水儿?!”
黄容平静道:“说过两遍了,我不是玩,是去认识一个医生朋友。”
“让你出国读书是让你来交朋友的?!”
“他家小姨是孤独症专家。”黄容给她发了条链接,“他小时候就是高功能,现在已经有孩子了,但是没结婚。”他捏捏眉心,补充道,“西方很普遍。”
这番解释还是第一次谈起,商汀兰眉头一松,坐到黄容床边替他倒了杯热水。
“你那朋友,是男孩子吧……”她快速滑动新闻里的照片,找到那名女专家的履历,细细看起来,“男孩子跟女孩子,终究不一样。”
“我买机票了。”
叮咚,手机连续响了两声,黄德阈举着电话推门探头:“谁买的机票?”
老婆儿子都不理他,他就挠挠头又去回消息。
护士进来换药,最里面包的一层有黏力的贴布,容易撕扯伤口,护士说着冷笑话转移黄容注意力。
“先生,我要撕胶布了,请您不要给我打低分,如果您感觉疼痛,请把怒气撒在安德鲁身上,他的工资足够扣到您出院。”
黄容道:“谢谢,出于对我课程获得高分的感谢,我早已改掉打低分的习惯。”
“您的礼貌与帅气一样令人敬佩。”护士羞赧一笑。
“这个魏参……”商汀兰坐下,又站起来,在病房里转圈,“可能不像我听说的那样不近女色,奇怪,明明大家都说他——”
“说他什么?”
黄容读小学时,他们家已经为了商明漪上初中而转去市里了,黄容听过魏家夫妻大义牺牲的事迹,对魏参却没什么印象,一开始,商汀兰说找的保姆照顾商明漪,黄容还觉得奇怪。
要是商汀兰放心把女儿交给保姆,就不会一路陪读到湖京攻读博士了。
商汀兰迟疑道:“说他这个人没感情,跟他奶奶一家人关系淡漠,这么多年,从不谈朋友,也不成家。以前在镇子上从不给邻居们好脸色,再加上举能大师算过,他天煞孤星,命里带克——”
黄容几乎从床上暴起:“这你还敢把我姐交给他照顾?!怎么想的!”
护士一惊:“对不起先生!我还没有撕纱布!”
二人中文加密沟通,完全不顾外人在场,商汀兰怒道:“那找谁?你打个电话来,开口就是要钱,我临时去哪找人?”
“谁让你们俩来的!我又没叫你们来!”
护士一颗芳心碎成八瓣,推车离开,商汀兰见黄容脸色惨白,额头沁汗,还是过去把水递给他,安抚道:“妈不来,国外这种医疗条件,你还在外面排队等床位呢。”
有句话商汀兰没说,甚至连老公也没告诉。
她也找慧圆大师算过商明漪的卦。
“坤三断。”慧圆当场摇头,正当商汀兰悲伤之际,慧圆却咦了一声,“这个卦象,很眼熟,我师傅也算过,他的卦簿里存着。”
具体那个相似的命主是谁,慧圆没透露。
当听说魏参回来,商汀兰才猛地发觉,举能大师离开孚林镇正巧就在加油站那事过后不久,于是自然而然联想魏参身上。
现在这个传闻中遭万家嫌的孤儿,居然把商明漪带回了湖京,还在同一屋檐下住着。
商汀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黄容,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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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秋,雨水多起来了,去平安毛毛基地的路上遍是黄泥,午间的烈日尚不能晒干,结了层巧克力脆皮一样的壳。
商明漪一不小心踩了个水坑,坑里还有轮胎压痕。
魏参后悔没开车了,扶着商明漪往前走:“我也是第一次过来,不知道路况这么差。”
“你知道掉进沼泽要怎么出来吗?”商明漪像个孩子一样踩水花踩得起劲。
“不动就行。”
对一个救援队队长来说,这个问题根本难不倒他。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魏参跨过一块碎裂的石板,用脚尖试试,没有泥水藏在下面偷袭,才向商明漪伸手,让她踩在石板上。
小孩子才需要手把手牵着走。
商明漪摇头,雨后的郊野充满树叶如锈般的芬芳,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将自然拥入怀中,再睁眼,咧着嘴狡黠回答:“我怕你会怪我不救你。”
“?”
魏参低头看足下,鞋底往下嵌了一厘米,毫无知觉。
怪不得商明漪不跟他一起跨过来。
他无所谓地拔出脚,在草丛里蹭了蹭:“猫大仙,你法力无边,还能预测未来。”
商明漪谦虚道,拇指食指掐住一厘米的空气,伸到弯腰的魏参面前揉揉。
“就这么点,继续努力。”
她就在魏参左边,单手拎起裤脚,露出麻花纹路的白色运动袜,清爽干净,一如面前这片未受工业化污染的旷野。
“下次来就开车。”魏参趁她不注意,一把捞住她的腰往石子路上带。
听到女孩惊呼的叫声,他暗自笑了,然后操心地拍掉她裤子上沾的一片碎叶子,如自言自语般说:“不能再把你弄脏了。”
天幕形状的大型顶棚率先出现在视线中,魏参拨通联络人电话,不一会儿,一名女孩推开围栏朝他们招手。
“魏队长!这边!”
进入基地,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喂食时间已过,动物们就像监狱放风的犯人,三两成群地蜷缩在不同位置。
水槽不算干净,但水上没有飘浮屑,是及时更换的新鲜水。
女孩领他们参观基地。
“我叫馨馨,王校长去外地参加活动了,这个月都不在,本来要重新招募志愿者,之前报名的已经不怎么来了,要等校长组织。”
基地确实缺人,近百只毛发打结的大型犬,只配备了三个工作人员。
商明漪见到猫猫就无法挪动,往那一站,跟人形猫条似的,迅速吸引了一大批猫咪过来。围着她转圈,欢呼雀跃,一个接一个往她身上攀爬,简直是大型猫咪朝圣现场。
馨馨见她不走动,还以为她嫌猫猫脏,赶紧跺脚驱散猫群。
“所有孩子都打过针做了绝育,除了有点泥巴,味道重点,没其他病的,美女,你待会来我们办公室用消毒湿巾擦下衣服。哦,这只叫三脚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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