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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主犹豫一下：“可他手机里有拍到我们……”
女人恨铁不成钢，又趴在他耳边说了起来。
白弦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或者说他根本就记不得有这俩人，牵着未来，他走出医院大门，有些熟悉的城市，有些陌生的街道，认识的车，不认识的楼，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像本地人，一会儿是异乡客。
走过一堵高高砖墙时，他忍不住停下来，转头看着墙上的绿色篱笆。
“总觉得，早上的时候来过这里。”他喃喃一声，然后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他自己的号码。
“白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立刻从对面传来，带着细小的呜咽。
白弦吓了一跳：“你是……”
“谢谢你！”女孩子呜呜咽咽道，“你救了秦墨，谢谢你……”
白弦有点不知所措，她是谁？秦墨又是谁？他明明打的是自己的手机号，为什么能打通，而且对象还是一个陌生女孩……不，她看起来对他一点也不陌生，也许她认识他，而他忘记了她？
“抱歉。”女孩子总算稳定了情绪，对他说，“你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我简单跟你说一下。”
大约已经有经验了的缘故，她用极为精炼的句子，把前因后果，以及他如今的处境说了一遍。最后的最后，提到了今天秦墨碰到的危险状况。
“……看见他的身体开始变透明的时候，我真的吓一跳。”自称龚甜的女孩子长出一口气，“还好有你在。”
“我可是个失忆症患者。”白弦笑道，“真这么信我？要知道，我可能出个门，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记忆会变，人不会变。”龚甜认真道，“是你的话，只要碰见了，一定不会丢下秦墨不管。”
“这样啊……”
白弦抬头看了看天空，星光无限，璀璨落进他的眼里，他温柔笑道：“你全心全意信任我的样子，真的好像我的女朋友。”
龚甜：“……”
“对了，一直忘记问。”挂着绿色篱笆的，高高的砖墙边，白弦牵着未来，拿着手机，柔声问，“未来的你，是我的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丢失
短暂的沉默后，龚甜突然噗嗤一笑：“你赢了。”
白弦：“啊？”
“白天的时候，我们打了一个赌。”龚甜道，“你问了我一样的问题，我没回答，因为觉得就算回了，你很快就会忘。”
白弦一楞，然后笑了：“有什么关系呢？”
下一秒。
俩人异口同声道：“如果我今天忘了，明天我依然会问你一样的问题。”
“你赢了。”龚甜轻轻笑起来，“你真的问了我一样的问题。”
那笑声轻柔的就像水一样，自他耳边流淌而过，白弦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泡在温暖的水里，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那……我现在能知道答案了吗？”
龚甜很久没回话。
白弦没有催，大概因为是她吧，于是连等待都变成了一种喜悦。
“……我觉得。”过了一会，她终于缓缓开口，“答案有很多。”
白弦：“比如呢？”
“比如现在，我们应该算是话友。”她笑道，“我跟我妈都没打这么多电话，还有，我看过你写的书，很喜欢，我是你的读者之一，你是我最喜欢的作者，没有之一。”
“你也是我最喜欢的读者。”白弦柔声道，“没有之一。”
龚甜哈哈一声：“我会不会被别的读者打？”
“不会吧。”白弦想了想，“只要你别去他们面前炫耀。”
不过就算她不炫耀，白弦心想，他也有一天，会专门为她写一本书，啊，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写吧，让未来的她读到，多么浪漫，简直是穿越时空的情书。
“我不去炫耀的。”龚甜笑完，轻轻道，“至于未来会怎样……你要不要见到未来的我再说？”
“现在不可以说吗？”白弦问。
“不可以。”龚甜认真道，“所以，你去做手术吧。就算希望渺茫，也别放弃希望，你记住……我在未来等着你。”
真奇妙，明明是一面都没见过的人，却能用短短一句话，在他心中点燃希望的火光。
结束通话后，白弦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忍不住弯下腰，用力揉了揉未来的狗头。
“我觉得她一定是我未来的女朋友，要不然……”白弦慢慢收回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听她的话？”
他的心，真的记住了她的话。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将他从梦中唤醒时，他一如既往失去了昨天的记忆，却唯独记得自己今天要去一趟医院，告诉医生，自己准备接受脑部手术。
……说起来，昨天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呢？白弦一边吃着煎蛋，一边翻看餐桌上的日记本，上头特别标明一句话：“实在记不起来的事情，问她。”
原来不止你信任着我，我也信任着你，以至于将我最重要的记忆，珍而重之的放在你那里。
合上日记本，白弦问腿边的未来：“你说，是现在问，还是待会再问呢？”
未来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继续埋头吃自己的单身狗狗粮。
“现在告诉她，她只会为我担心。”白弦自言自语道，“还是回来再告诉她吧，希望能给她一个好消息。”
下午，医院。
“决定好了？”医生问。
“是。”白弦坐在医生对面，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想动手术，越快越好。”
既然他本人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接下来就是定时间，还有商讨一下治疗费用的问题。
做完这些，白弦还抽空去了一趟隔壁病房，看了看那位叫做秦墨的少年。
“你确定？”医生问，“你要垫付他接下来的医药费，还有住院费？”
“是。”白弦说。
谁叫他已经从龚甜那里知道结果。
这个少年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成植物人，而肇事司机不会支付他住院的钱，他甚至很快就会断掉医疗费，说宁可把钱省下来打官司。
如果没有遇见他，这个少年……恐怕没有未来。
“喂。”垫付完医药费之后，白弦又抽空给家政中介打了个电话，“我想找一个护工，时间一年左右吧，帮忙照料一个植物人……”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瞒着别人，身旁的护士看了，啧啧称奇，要知道别说是陌生人，有时候连自家人都做不到这么细致体贴，忍不住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白弦放下手机，看着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秦墨，伸出手，帮他把被单拉到胸口，温柔道，“……未来的朋友。”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每个人，每件事，以及他自己。
但人生之中的变故，有时候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快，打的人措手不及。
从医院出来，站在马路口，白弦正要拿出手机打车，却摸了个空。
明明烈日当头，他却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在哪？”他翻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在哪？”
突然转了个身，他朝医院方向跑了过去。
“对不起。”双手撑在咨询处的桌子上，白弦气喘吁吁问，“我在医院里丢了一台手机，请问有人捡到吗？”
工作人员很热心，不仅带他去了一趟失物领取处，还带他看了监控。
“估计是碰上专业的小偷了。”最后，工作人员遗憾地说，“手机贵不贵？不贵的话，你换一个。”
“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白弦咬牙道，“谢谢你，我还是去派出所报案吧。”
他很快去了一趟派出所，警察记录了这件事，然后让他回家等消息。
但老实说，这样一个不是很贵的安卓手机，又没有苹果的定位系统，指望派出所耗费警力找回来，实在希望渺茫。
但白弦没有放弃努力，他甚至回家一趟，从家里拿了现金，急急忙忙去外面买了个新手机，然后给自己的旧手机打电话，打不通，就发消息。
“不好意思，这台手机对我很重要，能不能还给我？”
“我可以支付赎金。”
“五千可以吗？”
“要不一万？”
“你报一个数字吧。”
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也许并不一定要那台手机呢？”白弦握着手机，简直像是祈祷一样喃喃自语，“也许随便一台手机，只要是我拨出去……就一定能打给她呢？”
闭上眼睛，他断断续续，祷念着：“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然后，夜晚来临。
白弦突然回过神来，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机。
这么多的已拨电话。
他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全部是自己拨出去的，全部是一个号码。
好像知道他需要自己，未来踩着地板，默默走过来，嘴里叼着一本日记本。
白弦翻了翻自己的日记，看见了那句：“实在记不起来的事情，问她。”
一瞬之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好像……”他睁着那双流泪的眼睛，看着未来，“丢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比我的记忆……更重要。”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遇之日
于是一夜之间，白弦就变成了医院的常客。
脑部手术结束了，半个月后来复查，但这期间，他似乎又染上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病。
“医生，我觉得我病了。”他道。
“说说症状。”医生翻开病历。
“我总是从早到晚打电话。”白弦顿了顿，补了一句，“打同一个号码。”
医生问：“对方是谁？”
“……我自己。”白弦犹豫一下，“号码是我的，手机之前丢失过，现在换了台新手机，但是号码没有变。”
这可真是个怪病，医生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是你原来那台手机上，存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就算失忆了，潜意识也会不停告诉你，不能丢，你必须把它找回来。”
白弦沉默半晌：“会是什么？”
医生：“什么都有可能。备忘录里的支付宝账号密码，打官司要用到的聊天记录，仅此一张的合照……总不可能是你女朋友的果照吧？”
白弦：“我还没有女朋友。”
说完，他突然犹豫了一下：“我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如果有，那么她应该会在他的生活里留下痕迹。
洗漱台上会多出一个水杯，水杯里立一根跟他同款不同色的牙刷。
阳台上会晒着两个人的衣服，他的衣服大概每天都一样，她的衣服大概每天都不一样，都是他买的，他喜欢看她每天穿新衣服，然后开开心心的样子。
冰箱上会贴满蓝色便利贴，上面写着今天要给她做的菜式，每一天都不同，但很快就会有一两样经常出现，那是她喜欢吃的菜式，被他发现了，从此被列入家常菜名单。
会买一台相机，每天拍她跟未来一起玩耍的照片，镜头里的未来会一天天变老，镜头里的她也会一天天变老，端着相机的手也会跟随他们一天天变老。
从年轻到变老，从现在到未来，始终如一的爱着他们。
“抱歉。”
诊室外的走廊上，白弦与一个人擦肩而过，明明是对方撞上来的，但以他的性格，却率先道歉了。
“哈，是你啊。”对方转过头来，一副认识他的样子，“怎么样，还记得我是谁吗？”
白弦看着他，以及他身旁搂着的女人：“你们是？”
俩人对视一眼，女人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就说吧，他脑子有问题，肯定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你这小机灵鬼。”男人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回头看向白弦，“听说你把那个叫什么秦的医药费给付了？”
“他叫秦墨。”白弦说。
男人楞了一下，探究地看着他：“你又记得了。”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白弦平静地看着他，“毕竟我脑子有问题，只能依靠烂笔头。”
俩人刚刚还嬉皮笑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面面相觑，女人犹豫一下，问：“那你还记得你手机拍到了什么不？”
男人急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总之你已经把医药费付了，我就不付了，反正本来也不该我付，是他自己突然跑到高速上，行车仪已经拍到了。”男人佯装镇定对白弦说，“回头他醒了，你跟他说，要是想告我，我随时奉陪。”
放下一段狠话，他就拉着女人匆匆走了。
白弦一直站在原地，将他们俩的模样深深记在脑子里。
……算了，脑子不大保险。白弦拿出手机，将他们俩个的事记在备忘录里。
“今天遇到了撞了秦墨的司机。”他在上头写，“他身边的女人说漏了嘴，我的手机，可能拍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顿了顿，他在后面又补了一句：“我怀疑，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
这一点点线索，似乎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不然呢？他要靠什么活着。
“生活越变越糟，无论是我，还是你。”他去了一趟住院部，坐在椅子上，对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秦墨苦笑，“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醒着比较痛苦，还是醒不来比较痛苦。”
他叹了口气，像突然崩溃的成年人，背部向下一佝，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就没有一点好事发生吗？哪怕一点点也好，支撑我，让我能够活到明天。”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一阵，白弦才接了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喂？”
“白先生。”邻居打来的电话，声音很沉重，“抱歉，未来走了。”
白弦：“……”
“我希望，它的丧事能让我们来办。”邻居充满歉意道，“它真的是条很好的狗，要不是它突然冲出来，可能被车撞的就是我女儿……”
“好。”白弦缓缓应了一声，“就这么办吧。”
挂断电话前，他似乎听见了对方小女儿的声音，抽抽噎噎，带着埋怨：“他一点也不喜欢未来，他都不哭！”
“你懂什么。”邻居叹气，“成年人，连哭都是无声的。”
小女儿怒气冲冲道：“那他至少回来看未来最后一眼！”
要回去看未来最后一眼吗？
他想见，又怕见。
走在街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上班族匆匆赶路，或者打车，或者挤地铁，或者走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他却觉得无家可归。
“未来不在。”白弦心想，“那也就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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