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之,本宫虽不想成为皇后出头,但要咽下你这口欺辱的气,也不是我的风格。我就算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二公主思索了片刻,便唤贴身侍卫凑近耳语。她心想:你的好名声不就是兴办女学来的吗,我要你在万人唾骂之下,自毁声誉。
京畿最近很不太平,不少女童在上下学的路上被掳走,下落不明。一时间,无论达官显贵之家还是清贫门户,都不准女童再去上学,街头巷尾的孩童们嘴里唱着“女憧憧,妇空空,守拙安分保平安”的童谣来。还有好事者,并非丢孩子的家庭,也煽动他人将怨气撒在高元之和沈楝府门口。
舆论战嘛,这套路高元之再为熟悉不过。同时高元之也明白,来人是冲着她来的。这场仗,她既要保住被掳女童的名声,又得打个翻身漂亮仗。她的情报机构是时候发挥作用了,根据她掌握的消息,掳走的并无达官显贵之家的女童,只有些靠自己奋斗进女学的清贫人家女儿,源头就是她未曾照面的二公主,还算她有点良心,并未苛待被掳走的女童,而是在一座皇家女庵白衣庵里安置下来。
二公主花钱买的这些水军,怎么可能抵得过群众的力量?她哪知晓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力量?脱离群众,怕是二公主这次输的有点难看了。
第二日,丢失女童的家中,纷纷收到应选公主、郡主伴读的通知。
“降不世出之隆恩,除世宦名家之女外,本次应选扩大至清贫之家优秀女儿皆报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因皇家集中秘密选拔,不可走漏风声,但见民间已有走失女童的流言,故今日统一通知,以正视听。
原来不是被掳走,是应选伴读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于是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又听昇平郡主在白橡书院宣布应选细节,围观的群众像潮水一样涌向书院,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高元之善于演讲,她见时机成熟,昨夜连夜做了一场“用教育赋予女性向上的力量”的演讲准备。“这些天,集中应选之事,闹得京中流言四起。自古以来,女性会在无意识中降低对自己的期望值,甚至很容易放弃工作,放弃获得更大成就的可能性。但我萧国如今边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皇室鼓励兴办女学,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反对女童受学呢?如今以二公主为首的皇家子女,选放宽伴读条件,不分出身,只看人品、学识,女童们现下都在白衣庵中集训,由京畿戍卫队护卫,大家皆可放心。二公主宅心仁厚,集训选拔期间的一切食宿车马花销,均由二公主府承担。”
“诸位若有不放心的,可随我同去白衣庵接人。”这种时候萧翦发声的背书和站台,显得夫妻一体。
一时间舆论来了个猛回头,二公主的名声也翻了个面儿。这种郡主、侯爷出面担保的事情,谁要去接回来,谁就自断了自家闺女的前程,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于是大家急急忙忙地聚在一起,又千恩万谢地散去。这波流言就这么平息了。
高元之望着白橡学院对面酒楼的二楼,人群散尽后她只身前往酒楼二楼,萧翦在楼下等她。上楼之前,萧翦本想一同前往,但高元之说女人的事情女人解决,他一上楼,性质就变了,难免有联手欺负人的嫌疑。她可不愿意萧翦一世将名,搅和在这些后宅女眷的事情中来。萧翦听了心里傻乐傻乐的:她这是视他为共同进退的一体了。
高元之踏进包间,二公主就轻蔑地说:“就算你在人前卖我的好处,我也不会领你这个人情。你殿前辱我,这笔账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高元之看着十七八岁左右的二公主,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莲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既贵气又张扬,让人忍不住打量。
“你的闺名挺好听的。”高元之突地来了一句让二公主摸不着头脑的话,她一愣,边下意识地怼她道:“那当然,我这种出身正统的公主,可是你这种野路子来的郡主能比的?”
“徽娖徽娖,美好又廉谨,你父皇倒是对你期望很高。”高元之继续说道。
高元之和普通中年人不一样,思路非常的清晰和明确,她的出发点只有一个:人都是知恩图报的。这是对人性的一个大胆假设,只有确立了这一大前提,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去行利他之事。对于人际关系她的策略就是利他思维,通过利他从而更好地利己。说起来就三点:如何展现自己的价值又不招致他人忌恨,如何让他人为你卖命并且心甘情愿,如何说服他人与你合作又不失风度。
和二公主的相处,就是第三种了。化敌为友的艺术,实力与个人品质一个都不能少。陌生人初次见面,谈感情太幼稚,更何况对方敌视你的情况下。见二公主放下了心理戒备,高元之并不急于要求对方满足自己要求,她先从夸徽娖的经历说起:“公主你在讨厌我的情况下,也不忍伤害自己的子民。这种爱民如子的情怀,并不比皇子少。眼下女学待兴,更是要靠二公主这样位高权重又满腹学识的人带头引路呢!”
“你少花言巧语。”舆论对徽娖多数是轻蔑和误解,她还首次得到他人如此高的评价,尽管来自于她并不喜欢的人。
高元之跟说话不花钱似的,一番话说下来徽娖听的心花怒放,大有遇到知己的感觉。当即答应护送女童回家,并煞有介事的真遴选几名伴读来。人情社会,大家都身处一个又一个交叉的圈子中,想要混入其他的圈子,实力就是高元之的入场券。在有太后和萧翦的双向加持下,赞美和投其所好这些技巧是她和二公主搞好关系的纽带。
但最核心的竞争力还是高元之的人品,这个是装不出来的。真诚是最无解的套路,可以化解别人心中对她的成见和冰山。徽娖内心实际还是对高元之敬佩的,她也身为女性,且居高位,尚且不能为女童的权益一搏,可高元之豁得出去,对诽谤、污蔑、羞辱浑然不在乎,全然不顾他人唾沫和指指点点,这点至少她徽娖做不到。
“你可见过你的未来夫君?”高元之切入正题道。
徽娖娇憨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低头说道:“私下远远见过几次,未曾打过交道。”
“我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学富五车、志向远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然一表人才也足以与你匹配,他虽不是皇室成员,但他出身清贵,乃名门望族之后,我倒觉得比许给那些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更好。你对我有气,无非是他请旨赐婚,退而被赐了你罢了,可是流言蜚语钻进你耳朵,就算一字不差,也会有所误会。沈楝他人品正直,在女学之事上敬佩我的品格,不忍见我陷于与萧翦的流言中挺身而出罢了。我与他私交不深,他尚且能牺牲婚姻来保全我的清誉,如此高洁大义的品格,毫不参杂私人情感,你切莫再误会他和我了。我的身心,早就托付给萧翦了。”
突然吃到堂叔萧翦和高元之的瓜,徽娖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女儿家不是最重清誉吗,高元之怎可对她袒露她的闺中私事,就不怕她对外宣扬吗?
高元之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真诚果然是必杀技啊,她笑笑说:“我与萧翦曾共患难迎敌,他为了萧国出生入死,换来萧国皇室和百姓的安稳生活,你也不应对他有任何看轻。”
谁敢看轻她堂叔啊?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能在还没出阁的她面前说这么臊的慌的事呢?
“徽娖,你有一天会明白我的。但眼下我并不奢求你的谅解,因为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与萧翦,婚事从来都不由你们自己做主,你要气也只能气萧翦为自己争取过,你来不及争取就被安排罢了。你贵为一国公主尚且不得婚配自由,那平民百姓中的女童、毫无生存能力的妇女、被家暴却又不敢和离的老妪,这些女性的未来,才是你身居高位的人应该考虑的事。区区儿女私情,我都不曾放在心上,只求随缘。你肩负萧国稳定的责任,怎么能轻易让来之不易的女学走回头路?”高元之敬徽娖一杯茶道。
徽娖听得此番话,窘迫的紧,却道:“如此,我明白了。你这人有趣的紧,怪不得坊间传闻我堂叔和你腻的紧,只要能见到你,他必在你附近不过百步之内,就算见不到他,他的暗卫也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今日你我见面,怕他也在楼下候着呢吧!”高元之笑而不语,去搀扶她的臂弯。
两人互相搀扶着下楼梯的时候,萧翦都看的只抓后脑勺:这才上去两盏茶的功夫,怎么就变闺中密友了,走时还依依不舍了。
“堂叔,你整天如影随形地跟着元之姐,就这么怕她磕着碰着?”徽娖肆意调侃着这位同宗同源的挂名叔叔。萧翦上去分开她们挽着的手,将高元之的手臂钻进他的臂弯中忍不住回嘴道:“你不也紧紧挽着她吗?而且别叫我堂叔,却叫她姐。”说罢互相分别。
回去的路上,萧翦忍不住问:“你给徽娖吃什么药了?上去前还剑拔弩张的,下来就情同姐妹了。”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无论是放低身段夸赞他人,还是对待曾经的竞争对手,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求同存异,才能最大化让对方为己所用。萧太尉,和平富裕的年代,对于身边的人际关系,不能以敌我的思维看待,如果对于每件事情都针锋相对,那么我们的生存空间便会不断缩水,最后受害的还是自己,毕竟团结万事能成,对抗十事九空。”高元之说起来头头是道,看的萧翦痴痴的。她竟会这么多纵横捭阖之道,别说辅助他作战,就是让她当皇帝,他看她也当的下来。
这个想法在萧翦头脑中闪过的时候,他自己也暗暗吃惊,自己已经情深至此了吗?都甘心俯首辅佐她当女皇了?反正她说什么都对,她说什么他都听,他就像吃了民间说的“回心草”一样,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他庆幸自己是最早遇到她的人,不,虽然宋信更早见到她,可宋信不识海中宝,自己才独具慧眼,才有了这段姻缘,想到这里真是忍不住要夸夸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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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太后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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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街头巷尾的孩童都知道,萧侯府的萧翦去郡主府比回自己府还要勤,进出自由宛如自己府邸一般,每晚都坐到老老晚才回自己府邸,天一亮又来了。有时高元之醒来,就能看到萧翦坐在一旁看书,可以说毫不避嫌了。
当晚两人回到郡主府,两人刚坐下却听门房拦人道:“郡主已歇息,不敢叨扰。”的嘈杂声,萧翦道:“你这些下人也没用,郡主府这么多道门,居然让外人闯入园中,熙熙攘攘吵到你。”
高元之似乎觉得不太对劲,全京城都知道这是她的府邸,萧翦也十有八九都在,谁敢在入夜以后闯郡主府?于是连忙起身外出,只见一个眼生的小丫头面露焦急,外袍下隐约见到宫人衣摆。她心中暗想“不好”,赶忙连声问:“可是太后支你来传我?”来人点点头说:“太后病急病危,传郡主尽快进宫。”
马书记身体一向硬朗,如果是普通生病,传太医即可,怎会支面生的小丫头入夜后找她?恐怕宫中已经生变。她来不及多想,连忙拉住萧翦的手并嘱咐道:“宫中怕是有变,我得速速进宫,晚了怕是太后性命有忧,你派禁军包围宫城,周围都是你的人,我才安全,暗卫随我进去,只可暗中护卫,不可显露。天亮若仍未见我出宫或传信,你切不可贸贸然入宫,我会想办法自保,相信我。”
萧翦见她如此严肃,也觉得事态严重,两人便着急赶往宫门。各宫门禁卫都是萧翦的人,高元之暗自庆幸在这之前更换了禁军戍卫,一路顺利地见到太后。
只见太后卧床,皮肤干而发红,不停喝水却表现出动作笨拙,瞳孔扩大,又见她脉搏增快、呼吸增快、体温升高、伴有痉挛性的惊厥,高元之意识到太后是中毒了。太后她意识模糊、视线模糊,甚至不知道高元之已经来了。
高元之迅速吩咐禁军守门,闲杂人等不可擅入寝殿,随即召在宫的太医,只说了一句话:“太后生,你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随机立即命太医催吐、洗胃及导泻,使体内残留的毒素排出,然后又灌白酒、牛奶,以保护胃粘膜,命宫人腹部保暖,又命人放耳尖、尾尖血,又嘱咐小厨房将甘草、绿豆碾成粉末,用水调成糊状喂太后服用,随即太后脸色、呼吸有所缓和,这才躺下休息。
做完这些事,高元之已是一身汗。她屏退左右,留萧翦的人把守门禁,随后太医在太后食用过的食物里验出颠茄,这是种叶、果实和根部都含有毒性成分的草本,其中的颠茄生物碱、莨菪碱等不足以要马书记的性命。这场毒中的急且不避人耳目,但目的又不像是要太后的性命,下毒之人是想试探。
试探什么呢?试探高元之的响应速度?试探宫中谁是太后的耳目?试探太后出事的第一时间没有找帝后、没找太医却找了她?试探她在宫中下钥之后还能进出宫禁如入无人之境?
想到这里,高元之又捏了把冷汗,她随即叫来通报她的小丫头,速速去通知萧翦汇报宫中情况,她平安无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萧翦收到风声,放下心来,解除战时状态。一切来的悄无声息又去的无影无踪,仿佛没事发生一般,但萧翦明白,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心中已有应对之策,以免宫中变天时措手不及。
第二天,高元之以侍疾为由,留在太后宫中照顾,帝后看望过后,高元之在殿内没留任何人,到了傍晚太后渐渐苏醒。她虚弱地望了一眼高元之,高元之赶紧送上清粥,示意她不要说话,两日没吃东西还催吐过,先吃点东西再说。
恢复了点精气神后,太后缓缓地说:“小高,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这小皇帝,挺厉害哈,我也是太大意了,没有防备我自己宫里的人。要不是之前发善心救过一个小丫头,给你通风报信,我可就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这次过后,您宫里的宫人必须得上上下下换一遍了,摸不清楚的,通通换掉。好在我们先下手为强,夺了京畿戍卫之权。要不然您这次半夜中毒发病,我如果进宫不及时,或者被门人阻拦,那可就真出大事了。”高元之扶起太后倚靠在床边道。
“这小皇帝可真手黑心黑,我从前没换宫里人,想的是能使唤他们就行。人治社会就是不行,我这种在萧国权力中心的人了,都还用这种招数草菅人命。幸亏你来得及时,还有小萧掌握了宫禁,要不然我这身板还真禁不住折腾。这小皇帝这是在试探呢,其实我们没想把他怎么样,他见我们连成合盟,小萧京畿戍卫权在握,他这是怕我们逼宫改天换日呢!”太后果然是老江湖,一下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领导果然是多年领导经验,一眼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现在我们怎么应对?”高元之征求领导意见道。
“我来和小皇帝沟通。小萧那边,我不但要保住他的京畿戍卫之权,还要让他负责管理全国军事事务,他现在对你言听计从,让他手中有军权,就能保我们平安。”太后这种职场老手,要收拾个儿皇帝,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对了,领导,来通风报信的小丫头,看着机灵,可以用起来,跑腿报信什么的,还是不错的。”高元之提醒道。
“这小丫头叫屈玉,是我一次在她被罚时救下的,没想到一时的布施,还换来这次的福报。我会赏赐她的,以后叫她来我身边当差。”太后咳嗽了两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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