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之铺开宫闱地图,指着太后寝宫道:“我平日里与太后最亲近,虽然宫中现在防备于我,但她仅见我一面,我就知道她是假的。我需要再次进宫,探寻真太后下落,在这之前,需要你带我亲卫的军犬,替我探路。”
她还没说完,徽娖就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自幼怕犬,你那军犬,我见过的,体型大又凶,我自己都怕死了,还敢带它们去探太后寝宫?更何况,人尽皆知我怕犬只,又怎么会带犬入宫,也不合情合理啊。”
“原来公主你怕烈犬啊,那我以后得养两只在书房外,省得你靠近。”沈楝打趣道。
徽娖却觉得沈楝在故意激她,于是赌气说:“本公主说了是幼时怕烈犬,现在本宫都成人了,区区烈犬,有何畏惧?”
高元之皱了皱眉头,看着两人跟小孩子一样,夜探宫闱是何等重要的事,这两个队友,看上去不太靠谱啊,但她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两位就别再我面前打情骂俏了,商量正事要紧。”
“哼,谁与他/她打情骂俏。”两人双手抱胸异口同声道。
“言归正传,此事非常凶险,我不能因救人心切,就将你二人陷于险境。徽娖,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是引我亲卫训练过的军犬,这几日我都让它分辨真太后的物品,如果真太后还在寝宫之内,军犬就能定位到她。回来你只需要告诉我,军犬在哪些位置停留的时间最长就足够了,其他的一概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对方加害于你,或者狗急跳墙伤害真太后。切记切记。”高元之认真地说道,年轻人做事情比较冒进,她害怕军犬搜出可疑之处,徽娖忍不住就要分辨个明白。
听到徽娖可能有危险,沈楝对二人说:“公主行事乖张,为人冲动,她一人去,既不合情理,又容易打草惊蛇。明日我与公主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高元之看着他,明明是关心徽娖,嘴巴又硬,果然徽娖听了火冒三丈道:“岂用状元郎操闲心?”
高元之想了想,同意了沈楝的建议,并且告知他二人,如果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撤退,万万不可正面起冲突,她的暗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一切要他们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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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夜探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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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便传遍了:驸马爷沈楝不知何故,惹怒了公主,那刁蛮公主竟牵来烈犬,在宫中追咬驸马出气。驸马一路狂奔,竟误打误撞到了太后寝宫门口,烈犬却一时没被公主牵住,窜入内堂,惊扰了太后。
太后震怒,斥责了二人胡闹,言行无状,并且双双罚俸,禁足两月,公主这才牵着她的霸道烈犬悻悻回府,驸马爷听说也被烈犬撕咬衣裤,还受了轻伤。听闻二人被罚,昇平郡主便过府探望。
“你们这一出,唱的还挺热闹。我带了府医来,请他看看沈楝的伤口,被烈犬咬伤见血,可不是闹着玩的。”高元之示意府医检查,所幸只是衣裤损坏,并未伤到他本人。
“元之姐,你这犬,好生厉害,似乎听得懂我说话。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得向你要它来,我现在不仅不怕犬只,还颇为喜欢它呢。”徽娖调皮地说道。
“依你依你,快跟我说说宫内的情况。”高元之心急如焚道。
“元之姐,你好生厉害,比这军犬还厉害。”徽娖本想夸赞高元之料事如神,岂料一开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高元之顾不得跟她计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徽娖故意放军犬进了太后宫里后,跟高元之推测的一样,军犬直奔寝室,吓得宫女们花容失色,唯有许嬷嬷厉声让宫人就地打死这牲畜,一时间却无人敢上前。那假太后受到惊吓后,开口说话,竟说得衮州方言。太后从未离开过深宫,怎么可能会衮州方言?军犬训练有素地四处找寻,最后在太后的床具旁吠了两声后回到徽娖身边。
本来许嬷嬷是要当众打死这只军犬的,但徽娖上前一直缠着太后,求太后谅解,许嬷嬷怕她露出马脚,代为训斥了几句就让徽娖他们脱身了。
高元之心中逐渐有数,今晚她要亲自潜入栖梧宫,但并未告知徽娖与沈楝,只是说她得回府另作安排。
回府后,高元之招来亲卫队,自贾琪受伤后离开,九人的队伍只剩八人,这八人跟随高元之南征北战,敬佩她足智多谋,爱兵如子,她对他们从不像下人一样呵斥差遣,而是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的家人,又在她的帮助下成家立业、去除奴籍,高元之对他们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主人,而是自己要维护的信念了。她说的话,他们都听,不管对错;她让他们做的事,他们都做,生死不论。今夜他们心里都明白,她有情报机构和萧翦给的暗卫,若不是遇到重大事情,她绝不会启用这八名亲卫。
召集亲卫后,她说了夜探栖梧宫的计划。亲卫们并不意外,高元之一向胆大,敌营去得,险境去得,区区栖梧宫,有何探不得。郡主就算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二话不说。让他们意外的是:高元之也要去,她要亲自带队。贾明一口拒绝道:“不可,倘若郡主有意外,我们如何跟萧太尉交待?”蓝嬷嬷也吃惊地看着高元之,她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还尚未足月,夜探深宫,一旦被擒,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听着,我既然说我要去,我自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可全身而退。但我要保你们全须全尾地出来,你们就必须按我计划行事,任何人不得冒进。如果我被擒,你们也不要管我,自己脱身要紧,我自有办法脱身。”高元之仿佛回到了从前领兵作战之时,她详细地跟亲卫们沟通了作战计划,何人掩护、停留几许,目标为何,众人均再无疑问。
末了高元之要求大家换上夜行衣,趁大家离开之后,她留下贾明道:“如果我遭遇不测,我要你们劫狱救萧翦,当然这也是最坏的打算,我相信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记住,一定要保萧翦平安。如果他要反,你等只需追随他。”贾明内心深受震动,他明白高元之今夜已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于是行了个礼,没有说话便退下了。
到了二更时分,众人皆换上夜行的衣靠,高元之也挽起头发,英姿飒爽。府中熄灯以后,众人静候听了片时,府中已无动静。一行人悄悄开门,回手带好,向宫禁靠近。
高元之熟悉宫中戍卫换班时间和机制,想当初,萧翦设计戍卫值班制度时,她还参与了安排,她非常清楚这套机制在时间差上的漏洞,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就无法避免。一是交接班的“时间差”。交接班时,交班的人往往由于下班心切,只要时间到,不论有无问题,一交了之,或有遗留问题也没有及时或完全处理;接班的人有时迟迟不能进入状态,或不问三七二十一,急忙操作,很容易在这个“时间差”上出问题。二是班次的“时间差”。戍卫实行的是三班作业制,根据事故发生的概率,事故频发的阶段大多都是日班转夜里的零点班和中班,这两个班次的转换,人往往是睡眠少、休息不好,导致到班上的人精力不够集中,时常有人睡岗。
高元之就是在等这个时间差,到了三更时刻,她趁两班在换班的间隙,带人潜入了宫内,她熟悉宫中地形,带着亲卫队走了隐蔽的小路,约摸半个时辰,就摸到了栖梧宫的外门,此时门禁已下钥,但对亲卫队来说不算什么,虽说不如轻功能飞檐走壁,但高元之曾训练过他们搭人梯,这点宫墙,想要越过,对他们来说还是易如反掌。
摸进栖梧宫内门,几个在门廊上守夜的宫女、太监正在打瞌睡,高元之做了个“不可伤人”的动作后,这几个守夜的人就被打晕过去了。她只想救马书记,不想要这些宫女、太监的命。
贾明潜进屋内后,点燃了迷香。迷香是高元之亲手配制,将草乌、川乌、醉仙桃花、闹羊花分别在低温烘干,研成粉,闻烟者即睡。自己和亲卫来之前已用葛藤花煎水服之,口中也含有葛花、蚕豆花,以防自睡。随后贾明用细刀挑开门闩后,众人分为两拨。四人随高元之进屋内,四人在外放风,其中两人在屋顶居高做哨点。
进屋内的四人顺利靠近了床边,待高元之轻手掀开灰鼠帐子后,还是吃了一惊,只见许嬷嬷和假太后躺在床上,两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一刻钟的过后,贾明摇了摇许嬷嬷和假太后,均无反应。高元之示意将两人搬至地下,又将床上被褥掀开,敲了敲,果然中间空空回响。她不敢点灯,怕引起外面的人警觉,只吹燃了一根火折子,几番摸寻,便找到了密道的开关。
太后的床下居然有个密道,高元之立刻做出新方案:两人随自己下密道,两人留守房内,一人看一个贼婆子,先绑好手脚,以免中途醒过来逃跑或惊叫。她与贾明、甘罗下了密道。
密道的尽头就是一间简单的密室,高元之等人上前查看,果然发现了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马书记。甘罗曾学习简单医术,上前把脉道:“只是虚弱,并无大碍。”
众人心中正喜之时,耳边响起一人声音:“本宫夜夜此时来此处求心安,想不到真遇到贼。高元之,你好大的胆子。”
四周瞬间亮了起来,原来是王皇后带人从密道的另一侧过来,原来王皇后以假乱真之后,很不放心,即使有许嬷嬷和假太后睡在密道入口,掩人耳目,她也夜夜三更时必须亲自来看一眼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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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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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明、甘罗二人连忙护高元之在身后,高元之迅速判断局势:敌众我寡,不是对手。她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先沉默了一会儿,于是轻声笑起来。
无事三声笑,对方就摸不清自己的虚实。
“皇后好雅兴,三更时都还出来赏月。但你以假乱真,说起来,你胆子更大些。”高元之毫不客气地回怼。
“本宫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给我拿下!”王皇后色厉内荏地喊道,但身后的禁军不为所动,王皇后疑惑地看着他们。
高元之笑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听过吗?你虽有一腔激愤,但手中并无实权,你费尽心机想把太后拉下马,可这并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要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太后推行的政策,令萧国国富民强,四邻国皆不敢再轻举妄动,百姓安居乐业。而京中禁军,萧翦早已是实际的掌握人,别说你换禁军首领,就是萧翦死了,你也未必能完全号令禁军。”原来高元之怕百密一疏,特意使人收集了小国君夫妇近来与何人从密,发现他们身边的人,居然都是从前跟随萧翦征战,最后提拔留用之人。
萧翦似乎在请君入瓮。
王皇后见大势已去,便换了副嘴脸道:“昇平郡主,请看在本宫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我一回。我这就回懋德宫,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高元之看着对方就十几岁的小孩,一时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但因她胡搅蛮缠,几次三番差点要了马书记和自己的命,如果再妇人之仁,恐怕下一回就没这么好命。
“太晚了。太后曾对你谆谆教导,细心教习。即使是软禁国君期间,也教他为君之道,目的就是为了你们尽快成熟起来,接管萧国。可你总是将太后与我视为眼中钉,鼠目寸光,毫无母仪风范,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对你投桃报李吧。”高元之狠下心来说道。
“你什么意思?”王皇后此刻才觉得害怕起来。
“众将听令,此人冒充皇后,将其囚禁在这密室之中,非请不得出。”高元之侧身下令后,王皇后身后的人迅速将其拿下,关入密室之中。真太后由贾明扶出密道,等高元之出密道后,天已擦亮。
高元之示意将密道另一头封死,又命人将许嬷嬷和假太后搬入密室之中,她命亲卫迅速撤离,否则天亮没那么容易脱身,她则在一旁等马书记醒来。
众人得令后离去。
一切恢复原状。
天亮之后,太后悠悠转醒,看见高元之,眼角竟滑下泪来:“小高,又是你救了我,这地方,两次了,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想回去了。这地方,吃人啊。”
高元之知道她心里难受,被囚禁的这些天,意识昏昏沉沉,又吃不饱,领导哪过过这种日子。于是她安慰马书记道:“都过去了,您先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后咱们再聊。”
早晨宫女们觉得奇怪,为何高元之在太后宫中,后来得知太后半夜发病,宣高元之进宫侍疾。太医诊治过后,马书记已经恢复了些许元气。她靠在床头上,跟高元之仔细讲了自己是如何被胁迫入密道,他们如何让假太后每夜来向她学习她的动作、声音、表情,自己以为这次凶多吉少了,多亏了高元之机警,她才又逃过一劫。
“这地方一点都不舒坦,我好心好意地治理萧国,这小国君不领情就算了,还害得我这么狼狈不堪。小高你说,你还需要多少人手和钱,才能找到回去的路?我可是想回去了。你上次濒死,灵魂回去溜了一圈,我这次也濒死,却啥也没发生。”马书记恨恨地说。
“我那次是真濒死,您这次就是无缝对接服用了蒙汗药而已,昏睡,最多算昏睡。”高元之安慰道:“这小国君还下旨把萧翦给整内廷狱去了,害得我几天几夜为了救你们两个彻夜未眠。”
“放放放,传我懿旨,萧翦案已查清,速速放出来。另外既然朝廷险些冤枉了一代忠臣良将,萧翦官升一级,做丞相吧。小国君喜欢跟我对着干,我可不能让他失望。”马书记喝了口水道。
“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处置小国君和密室里那几位大姐,这些人现在留我们身边是祸害。”高元之担忧道。
“我何尝不知道,扶不起的阿斗也是阿斗啊,耳根子软,又没远见,萧国要在他手上,两三年就得散伙清算。要不你生一个,过继到他名下,扶你儿子当太子得了,自己人知根知底,萧翦又是皇室子弟,不吃亏。密室里那些人嘛,我来处理。”马书记试探道。
“领导您开什么玩笑?我和萧翦,是辅佐您实现治国目标的助力,皇位的事情,别人不明白,我这社会主义接班人还不明白吗?社会性质到了那一步,自然就没有国君一说了,不仅要拔除了士族公卿,连老百姓都不让跪了,那套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连带他们所有留下的痕迹最后都得全烧了扬了,直接人民当家作主了。眼下萧国在您的治理下,已经日趋完善了,我们干嘛要个势必要消失的皇位?眼下与其要萧翦的孩子,不如在其他皇室子弟里选几个过继过来,好好培养,对方也感念您的知遇之恩,顺便震慑那白眼狼。”高元之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
社会性质是由生产资料究竟由谁占有所决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书记现在是帝国最高舵手,以她宦海沉浮多年的智商和敏感,要带领萧国转变社会性质,那是迟早的事,一旦土地不再是人们资源分配的主要矛盾,新的技术就会出现,到那时还有什么国君啊,谁都挡不住历史的滚滚车轮。
“你怀孕了吧?”马书记忽然问道。
高元之心中吃了一惊,她自己也才知道有孕不久,马书记如何得知?见她疑惑又默认的表情,马书记说道:“怀孕的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整个人是不一样的,而且怀女儿的人脸上光亮柔和,怀儿子的人就像你现在这样,脸上都爆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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