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翦知道就算小国君是个纸人,他的圣旨在众人面前,都极具分量,自己稍有不慎,就是抗旨不遵。于是转身对高元之轻声耳语道:“今日局面蹊跷,太后断不会这般容得小国君胡闹,我且先随蒋湛去,幸好我们婚仪还未完成,你算不得萧府的人,不会被牵连。只是没给你个完美的婚仪,这混账小国君,毁我几年准备的心血。”他顿了顿接着说:“元之,我若有不测,你与我从往过密,恐被牵连,你当自己小心,保你自己性命要紧,切勿为我累及自己分毫。”于是他丝毫未反抗,转身示意蒋湛带路。
“且慢!”高元之掀开红盖头拉住萧翦,对蒋湛道:“蒋廷尉,今日我可否厚颜向您讨个人情。”
蒋湛向她行礼道:“还请郡主莫要下官为难。”
“我与萧翦,只差一礼就可完成婚仪,众位宾客远道而来,我想请蒋廷尉再给我半盏茶的时间,容我与萧翦走完这婚仪的仪式,随后你带人走,萧府府兵、暗卫绝不阻拦,您看这个面子,能否给我?”高元之镇定自如地说道。
蒋湛本就不愿做这差事,自己和他夫妇二人虽不是至交好友,也算得敬佩的人,何况萧翦对他有知遇之恩。此时听得高元之请求并不过分,相反还敬佩有余,倘若萧翦罪名坐实,轻则流放,重则抄家,她此时与他完婚,上了萧府族谱玉蝶,罪及也不能绕过她,这又何必。但听得她刚才话中有话,软中带硬,不同意怕是今晚没那么容易带走人,于是侧身不再看高元之。
见蒋湛默许,高元之示意赞礼人继续发号令:夫妻对拜。
高元之和萧翦两两相望,萧翦心中感动至深,二人皆不言语,弓腰对拜,高元之又命人拿来合卺酒,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喝下,高元之一饮而尽后对萧翦说:“生死相随,绝不相负。”又让人各剪下他们一缕头发,绾在一处作为两人合髻的信物,交予萧翦。
“礼成!”随着赞礼人一声长尾调划破夜空,高元之对众来宾说:“既已礼成,天地为证,我高元之从此刻起,就是萧翦的夫人。如今我夫君自愿配合国君调查,朝廷清明,定不会使一人蒙冤。众人既为我二人贺喜而来,我萧府请大家喝杯喜酒,夜深酒醉,诸位若怕酒醉人,也可自行离去,我夫妇二人欢迎诸位改日再临萧府。”说罢高元之先干为敬,考虑到萧翦曾为国厮杀,屡立战功,蒋湛也不忍心为其上枷具,萧翦单手负后,随蒋湛而去。
众人安静极了,谁也没见过这场面。这萧翦手握重权,说下狱就下狱,这昇平郡主不是太后的心头肉吗?怎么在大婚之日给个这么难看的局面?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天夜里“战神菩萨”被国君下狱的消息传遍京城,百姓们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一些眼热的人讨论着这世上哪有万全人,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萧翦也不例外。
凡兵家之法,要在应变,好在知兵,举动必先料敌。萧太尉夫妇二人,显然是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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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进宫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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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之知道此时此刻宫门已经下钥,最快她也只能次日进宫见太后。她左思右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和太后是一派的,萧翦作为她的夫婿,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太后软禁小国君,为何小国君会发出囚禁萧翦的圣旨,太后知道吗?如果太后知道,没理由会自断臂膀;如果太后不知道,那小国君哪有那么大本事能绕过垂帘听政的太后?
她又细细打听了所谓萧翦通敌卖国的证据,无非就是和屠嘉海战中,骗取国君信任,换取历代将军不曾有的权力,本应三日拿下的海战,浪费诸多时日,骗取军饷等等,这些都是欲加之罪。高元之亲历那场海战,将士们殚精竭虑、拼死一战才换来海境平和数年,是莫须有的罪名。
明天天一亮就进宫。
天一亮,高元之手持令牌,进宫觐见太后。可与往日不同的是,往日如果她到了太后寝宫,如果太后在忙,宫女们会让她在偏殿等候,但今日她来的早,也不见宫女来迎,却让她在宫门外站立等候,洒扫的太监、宫女都看见了她,众人纷纷心里嘀咕,怎的萧翦入狱,昇平郡主也不得宠了吗?
这一站就是四个小时,站的高元之腰酸腿疼。
太后宫中内室里,临窗的坐炕上摆设着洋漆木柜,陈设御笔金字围屏、黄杨木香几、花梨木座铜鳅耳炉等。卧室北墙西边是太后最为喜爱的一铺大床,比双人床还要大。眼下秋凉了,床上的被褥,铺三层垫子,悬挂灰鼠帐子。临窗的东南角,是一架精致的梳妆台,这是太后最为心爱的御用圣物,里面存放着各种各样她亲自研制的和进贡的化妆品。
宫女们给太后梳妆完毕后纷纷退出,只留一位眼神狠厉的嬷嬷随侍身旁。
太后随这位嬷嬷前往正中的明间,坐在御用宝座上,明间设宝座、地平、屏风,紫檀木镂雕山水人物的御用宝座上,是黄缎平金龙之座褥、靠背和迎手,宝座上放着五谷丰登御制诗青玉如意、梅花式红雕漆嵌玉痰盂盒。
高元之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往日她们需要避人谈话,所以在高元之当中请安后,太后会屏退众人。但今天,这位狠厉嬷嬷一直站在身边,听得宫女们叫这位许嬷嬷,太后也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高元之请安后直明来意,请太后主持公道,还萧翦一个清白。太后不做声,回头望着许嬷嬷。许嬷嬷开口道:“昇平郡主不必着急,萧翦自有三司会审,是不是清白,您回去等着结果便是。”于是太后点点头,表示同意许嬷嬷的说法。
眼前这位太后,的确是马书记的长相,但她不开口说话,看高元之也很陌生的眼神,宫里的宫女侍卫都换了一遍。宫禁都是萧翦的人,即便他现在入狱,之前他所做的宫禁轮班机制,不可能一个大活人被运出宫闱而她没有收到风声的。
高元之又说:“萧翦一门忠烈,从未受过如此冤屈,求太后开恩,允许我前往狱中探望。”太后不说话又看向许嬷嬷。
许嬷嬷继续回应道:“昇平郡主请回吧,眼下萧翦是不是受冤屈尚不可知,内廷狱岂是能随意进出的,你既受太后宠爱,应当明白不要让太后为难。”
难道马书记被这许嬷嬷要挟了?怎的许嬷嬷还成为太后新闻发言人了?再看太后一句话都不敢说,每每回应都要看许嬷嬷脸色,这太不对劲了。可眼前之人的确是马书记啊。高元之心中自有了计较,于是对着太后说:“上回我进宫,太后命我为您再制作一些面膜,如今还差几道工序就可做成,做成后我进宫奉上,太后之前的面膜可曾用完?”
这回没看许嬷嬷,而是自己回答道:“何谓面膜?”高元之心中豁然开朗,眼前这位,虽然容貌和马书记一模一样,声音却与她只有七八分相似,此人绝非真太后。
许嬷嬷见假太后擅自回答问题,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吩咐道:“如今萧翦下狱,昇平郡主已然与其完婚,为避人口舌,还请郡主近日不要随意进宫,以免招人话柄,妨碍审理。”
高元之环顾四周,既然真太后在眼线密布的情况下运不出去,那真太后可能在这宫禁中凶多吉少了,要知道宫殿虽大,但藏个活人,还是很难的。小国君既是最近才发难,那说明真太后才消失不久。于是高元之心中已经有了方案,她告退后回到郡主府,夜里召见了太后宫闱戍卫等人,得知并无异常人员进出,只是突然在三天前换了宫女和侍卫,因为侍卫也是萧翦的人,换几个贴身宫女,他们并不觉得不妥,于是并未向萧翦和高元之汇报。
“胡闹!知莫大乎弃疑,宫中诸事皆影响萧太尉安危,早前就嘱咐过你们,事无巨细都得汇报,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以后要注意,下去吧。”戍卫们很少见高元之发火,愧疚之余慌忙退出房外。
高元之又理了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在宫中的应该是假太后。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太后。事关重大,高元之要用的人必须是自己或萧翦的心腹。
她又派宫中眼线去探被换下的太后宫中的旧宫女,如今都被打发到别的宫中服侍。据旧宫女们回忆,大概在三天前,太后的习惯似乎是许嬷嬷来之后突有改变,众人纷纷被许嬷嬷寻了借口打发了,许嬷嬷来之后,太后对她言听计从,常不让人近身随侍。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不见人出,只见许嬷嬷等新人入宫。
她脑海中飞速地整理这些信息,如今可以确定假太后换了真太后,真太后既未出宫,那就还在太后宫中。要知道在暗卫监视下杀一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上次太后中毒后,高元之就与她商量,派出八名暗卫随时保护她,这八名暗卫也反馈并无异常,只是多了个许嬷嬷。
她的情报机构又反馈来两条信息,一条是许嬷嬷的堂姐曾在国君还是太子时,在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家中为管事嬷嬷。另一条是举证萧翦通敌的唯一证据的布书,所用布料是今年进贡的宫中之物,并非来源庆国。
许嬷嬷是小国君的人,这并不难猜,举证萧翦的证据也不堪一击,这也不难对付,难得是确定真太后的位置并救出来。可眼下她也不方便进宫,太后身边的暗线也不敢轻举妄动。怎么样才能堂而皇之的搜太后宫呢?
搜人倒是简单,早前高元之在亲卫队里,就引入军犬。如今亲卫队的犬只,有敏锐的嗅觉、听觉和坚强的耐劳能力,对亲卫队有特别的依恋。如果借助风力,这批军犬甚至能嗅出二百米以外的气味,不仅可分辨极为细小与高频率的声音,而且对声音来源的判断力也很强。它们还具备很强的暗视力,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能清楚地分辨出物体。亲卫队不仅训练犬来协助警戒,还训练军犬满足侦查、守护的需要,真太后在现场存留的足迹、各种遗留物、触摸物上的气味,军犬都可以作为嗅源,并采取混杂方式,以物鉴物。可军犬品种大,要堂而皇之地带进宫闱并大肆搜当今太后的寝宫,怕非易事。
如今萧翦已入狱,小国君那边恐怕正在搜罗自己的罪名,如果她二人双双入狱,恐怕这个局她就破不了了。以她的身份,大肆搜宫,意图谋反,恐怕还没找到马书记,自己和萧翦就被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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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臭皮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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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之推测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马书记还活着,那么人就一定藏在许嬷嬷和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假太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怕见得人多露出更多的马脚;另一种可能是马书记已经见了马克思,尸首的处理,无非就是掩埋、溶解、肢解,后两种不太可能,溶解对方似乎没有这么高的技术,肢解的动静太大,掩埋也照样避不开暗卫的耳目。如此推测下来,马书记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活着,就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栖梧宫南北三进院,院墙外东、西、北三面均有夹道,西夹道外有房数间。院落南端为琉璃万康门,门前一个封闭的小广场,广场东侧是右门。正殿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东西配殿面阔各三间,黄琉璃瓦硬山顶,前出廊。东配殿明间安隔扇门,西配殿明间安隔扇、风门。
太后宫中还有三间正房宽敞明亮,左右还各有一个耳房。东侧的就是用来礼佛的佛堂,西侧的就是太后的卧房。真太后既在监视之下,又要真太后发不出声音来,那只有在卧房里,卧房等闲人不可随意进出,但假太后和许嬷嬷可以一直待在里面。
要真太后发不出声音来,一种可能是藏匿于隔音的地方,另一种可能是服用了昏睡的药物。令人昏睡的药物,左不过就是曼陀罗花粉,里面有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它们的分工明确,一个在麻痹人神经的同时,另一个可以抑制人体出汗,在令人昏睡这一方面堪称霸主。
高元之命府中太医拿来甘草备着,甘草可解百毒,如果真太后真被蒙汗药迷晕,只要在她的嘴里放上一片甘草,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让其意识恢复。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一个能够进出宫闱无阻、又行为乖张、可在宫禁中纵军犬之人。
徽娖。
徽娖是公主,进出宫禁自由,脾气不好,在宫禁中纵犬行凶也无人敢拦。问题是如何说服徽娖。她们虽然交好,可未必肯替她搜寻太后宫闱,而且她一旦推测错误,就会打草惊蛇。对方如果转移了真太后,她就更难寻到人,又或者激怒对方,对方起了杀心,真太后反而危险。
机会只有一次。
高元之已经连熬了几个夜了,她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再次过了一遍来龙去脉,自己的推理,到底有没有漏洞?有没有方向错误?这是她常年的工作习惯,在不确定的事情上,快速识别信息以及判别信息的真伪是她的本事,逻辑一定要严丝合缝。突然她觉得自己胸闷、恶心,她以为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蓝嬷嬷忙招来府医为高元之把脉。
这一把,居然把出喜脉。
“郡主,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您日夜为营救萧太尉操心,当心劳损过度,损伤胎心啊!”蓝嬷嬷真心心疼高元之,又把她的浓茶倒掉。这地方没有咖啡,高元之夜夜只有这样喝浓茶才能保证自己精神集中。
“孩子只要来了,哪有是不是时候一说。任何时候孩子来,都是萧翦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珍之重之。明日帮我备份礼物,我要去见徽娖一面。”高元之摸了摸小腹,与徽娖的见面,只能坦诚相待,求她帮助,否则一旦这位天家大小姐发现她在骗她,可能会弄巧成拙。
今晚的夜晚庭院柳啼鸦,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忆共锦衾无半缝。高元之想起萧翦,不知他在狱中如何。她去过几次内廷狱,但被严禁探望,递纸条也递不进去。这蒋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让人讨厌。蒋湛见她几次来没见到人,面容又憔悴,于是让她不要担心萧翦,他自会照应,保证绝不用刑、毫发无损。
你最好是,要是敢伤了她的人,她定要撺这个局的人付出代价。
第二天,高元之递了帖子,徽娖倒没有为难她,门房连忙引路进去,却见沈楝也在一旁。原来沈楝听说高元之要来,便主动寻来,想着三个臭皮匠凑在一起总能想到更多的办法。两人虽然与高元之同一天的婚仪,可是他俩却顺利的多,可惜两人别别扭扭,就洞房当晚在一起住,之后沈楝便住了书房。两人已是夫妻,但彼此之间还是互相看不顺眼,至今还分房而居。
沈楝的人品,高元之是信得过的,但让他贸贸然参与这种深宫秘帏之事,一旦失败,徽娖和自己尚且有封号自保,左不过被罚俸禁足,大不了就贬为庶民,不会有人真的要了她们的命。但沈楝不一样,他是外男,私探宫闱,可是死罪。高元之不同意他涉险,沈楝却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私探宫闱事小,真假太后祸乱朝廷事大,他受皇恩,理应出一份力。
高元之并未向二人明确告知此事就是由小国君夫妇一手策划的,只对他们说了疑似真太后被软禁,假太后由许嬷嬷操控的怀疑。徽娖仔细回忆起来确实如高元之所说,她最近求见太后,十次有九次都被拒绝,还有一次也是看尽许嬷嬷脸色才能说话。
徽娖很是激动:“好个大胆的奴婢,竟敢以假换真。元之,此事你如何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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