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萧国有何不好,为什么总想着回去?”萧翦像是自问自答道。
“萧国哪能和咱现代比?这里从陈家村到丞相府就得坐一天的马车,一天在咱们那边,都能飞遍大江南北了。交通就不行,科技也不行,就连食物的调料都不丰富,我说哥你真厉害,能在这破烂地方一待就是四年。”刘一澈内心深处非常想回去,但看着眼前这哥,似乎放弃了回去的意思。这可不行,他位高权重的,只要他想回去,顺路带上自己还不容易。
萧翦内心极为震动,他料想高元之来自一个比萧国更强的异世,但听刘一澈所言,是他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一个世界。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想走,留她在这里,就跟像留他在流放地一样痛苦吧。
刘一澈见他不吭声,以为自己说动了这位哥,要想这位哥更加坚定回去的想法,他说了更多现代的世界。人人平等啦、数字人民币支付啦、一夫一妻啦、法治社会啦、电脑手机啦。
萧翦忽然明白,高元之并不是在适应萧国,而是想改变萧国,让萧国适应她,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引以为傲的出身、战事经历、政绩改革的想法,在她眼里应该如同过家家般吧,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杂耍团的猴子吧!甚至从前二人生死相随,对她来说应该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也许这样拼死相搏襄助,根本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她死了,也许就能回去,她根本不屑于留在这里。
从前的回忆里,他萧翦,就像个笑话一般。
既然这样,为何要对他动情,为何要委身于他,为何要和他有孩子?
萧翦越想越气,又羞又恼,他想当面与高元之对峙,说个清楚明白,自己在她眼里心里,究竟算什么?算能回去前的消遣,还是孤单时的陪伴?到时候能够回去,她无论带不带走孩子,都没想过带走他吧,他身在萧国,长在萧国,为萧国出生入死,怎么可能跟她走?她应该知道的,所以她才瞒着他派兵驻守陈家村。
高元之,你可真行。
当晚,二人谈完话,萧翦就借口有公务,气鼓鼓地住到公衙去了。他需要冷静,需要想一想,自己如此付出,如果换不回高元之的真心和陪伴,自己还要不要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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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初次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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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高元之醒来不见萧翦,并未感到奇怪,因为他常勤于公务,很早就离开丞相府的,她还不知道那位气呼呼的萧丞相昨夜一夜未归,到办公室生闷气、钻牛角尖去了。
她招来刘一澈,心里非常想问他来的事情。但又怕问的太多露出马脚,只能侧面打听。刘一澈呢,以为萧翦才是老乡,一切现代的事情,都要瞒着这位郡主。不过他心里也有点犹豫,那位萧哥犹豫要不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自己老婆孩子在这边,怎么能一走了之?他要是走了,这两母子,纵使有泼天的富贵,也会受人指指点点。如果他的真实身份张扬出去,这孩子怕是还没那么容易撑起门庭。想到这里他不禁对高元之产生了怜悯之情。
高元之昨夜想了好几个问题,既要问出他的来处,又不能暴露自己。于是她首先问刘一澈家住何处,可有家人在这边,是否需要护送他回家。
刘一澈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是外乡人,在京城没有亲戚,家里非常远,非跋山涉水不能到。她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同一个城市的人,有没有听到关于那座山的传闻,但这个问题不能问。于是她又问,如果长时间在京城,不能回去应如何。
谈到这个问题,他就有点伤感,来这里半个多月了,他很想自己的父母、同学、朋友,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不知道那边他是生是死,父母不见他应该会伤心欲绝吧。
想到这里,他情绪很低落地说了句:“人言落日是天涯,忘记天涯不见家。”本是他一时伤感的顺口来诗,却触动了高元之的思乡之情,她下意识地接道:“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高元之心底一惊,刘一澈也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故意问道:“姐姐怎么知道这首诗?”高元之一时答不上来,他却明白了几分,于是又道:“姐姐莫不是也是穿越来的吧?否则你怎么知道这首诗?”他以为这夫妇二人都是穿越而来,于是肯定地问道。
高元之见瞒不住,索性跟对方和盘托出,并叮嘱他不可告诉别人她的来处,刘一澈心想,原来两夫妇一起穿越来的,既然都是老乡,那也没什么吧,于是点点头。
她并没有跟他说关于太后的事,眼下此人不一定靠得住,如果将太后的身份也暴露,谁也无法按预料明日之事。两人既然相认,就打开了话匣子,上午说一上午,吃午饭也一起吃,下午刘一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块木板子,外加一个毽子,在高元之院子里和人打起了羽毛球,惹的高元之哈哈笑,又在初版羽毛球里想起了曾经的过往,以前她是机关羽毛球队的队长,每周下了班会和同事打两次羽毛球,来萧国四年,她终于见到家乡熟悉的东西、熟悉的人、熟悉的语言结构了。
萧翦听手下来报,如果说昨天他是生气的孔雀,那么今天他是真受伤了。他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会的东西,他不懂;他们有的东西,他没有;他们说的东西,他见都未曾见过。他从未觉得如此失败过,他和她之间的鸿沟一直都在,只是他自我安慰罢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高元之,索性又在办公室住了下来。高元之的人来了几次,他都以公务繁忙拒绝回府。
到了晚上,高元之正准备洗洗睡了,却听蓝嬷嬷说道:“郡主还是关心一下丞相吧!今日去请他回府的小厮说丞相怅然若失,黯然失色,往日神采都看不见了。”
“他公务这般繁忙?”高元之疑惑道。
蓝嬷嬷叹口气道:“郡主这般不懂得男人的心,还怎么跟丞相白头到老?他哪是公务繁忙,他是在吃后院那小子的醋呢,您没发现丞相都两天没回府里了。眼下太平,还有什么事需要丞相不分昼夜、亲力亲为的呢!”
高元之恍然大悟道:“还有这种事?哎呀,真是。那行吧,准备车马,我亲自去衙内请他。”
蓝嬷嬷见高元之重视萧翦,心中也是替萧翦高兴,毕竟她的儿子曾跟随萧翦的部队上过战场,萧翦曾救过她儿子一命。这也是她尽心尽力地照顾高元之的原因,她一心就想他们夫妇二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到了衙内,高元之见萧翦的办公处还亮着灯,近处的暗卫都知道她来了,但都没通知萧丞相,知他最近心情不好,虽不知道为什么,但知道他夜宿公家就知道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他心情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现在高元之来了,总算看到希望了,总有一方低头先求和是好的。于是纷纷瞒着萧翦,想给二人创造一个机会和好。
萧翦见高元之进来,忽地还有点不自然。是了,他现在心里别扭着呢,但见她破风而来,又埋怨她漏夜出门,担心惊到胎气。高元之看着萧翦又担心自己又拧巴的样子,握住他的手道:“长源,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萧翦心中一戳,低头不语,纵使他往日能在朝堂上舌战群雄,阵前向敌人叫嚣时威风凛凛,但也忍不住眼下的鼻酸。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是少年成将、身经百战,却在这时想求她安慰,求她怜悯,求她给个承诺,求她对他信任,求她永远不离开他。
高元之来之前,以为萧翦就是简单的吃飞醋,来之后看萧翦这样,却也是心中一震,她从未见过萧翦这般颓丧,仿佛整个人被抽了精神气。
到底是他忍不住了,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忍不住想要一个承诺。他低着头,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和刘一澈来自同一个世界。”
听得这话,高元之明白了近日种种,也明白了眼下萧翦为何这般。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信任萧翦的,否则不会与他有成为夫妻,还共同要了个孩子。
尽管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但眼下这位权势滔天又青眼满胡茬的丞相这样,也确实刺痛了自己的心。瞬间她也明白了,她对他的爱,深到可以放弃她过去的一切。明白自己这种心意以后,她忽然感到万分踏实,自己总算让自己的心生根了。
“你知道就好,那你……”,高元之正准备深情表白宽慰他时,萧翦还是掉了泪下来,他抬头看着她,知道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将是他最害怕的话。
她一看他都掉下泪来,心里吓坏了,赶忙收起那份想捉弄他的心,真诚的心,不应该受到一丝嘲弄。
“长源,我的故事很长,你有时间听我从头说吗?”高元之真切地看着萧翦,他却再也忍不住了,一旦对方跟你坦白一切,那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他忍着巨大的苦楚,泪眼看着她点点头。
书房里,灯光摇曳,四周的暗卫都撤出了一房守卫,就是担心谁不小心出声阻碍两夫妇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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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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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之从小时候读书开始,工作、恋爱、结婚、穿越,再遇到萧翦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唯一保留的是太后的信息。至于驻守陈家村的理由,她只是换成了怕出现更多不可控的风险,比如刘一澈的到来,她阻止不了,但必须掌握第一手的信息。
她有孕在身久站很累,于是坐下道:“长源,我知道我现在才跟你说这些,是我心胸狭窄了些。曾经我以为我既不能完全信任你,也对我们这段感情看轻。但事实确实是,我对你的爱,让我可以放弃过去的一切。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回去,我想带你一起走。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来你这边,我尚且可以游刃有余;如果你去我那边,你引以为傲的出身、从前的战事经历、巨大的信息变化,会将你整个人毁掉的。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宁愿是我饱受远离故土之苦,也不要你哪怕是一时的手足无措。刘一澈是个契机,让我重新审视了我们的关系。你爱我重我,我还有什么可求呢?”
萧翦抬头看着他心中最爱的人,内心受到巨大的震动,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长源,别说今时今日只是来个刘一澈,就算他日来更多的人,有更好的回去的机会,我也不会走的,我的人和我的心,都要待在我的孩子和孩子父亲身边。但这并非仅仅因为孩子,而是因为我看重他的父亲。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我对孩子的希望也只有一个:长得像你,性格像你,日日在你身边。反正这温吞世俗人间烟火,只有你是我的江河湖畔。互表心意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想要离开你。在这里的余生,我很期待。”高元之把她这辈子会说的情话都夸大其词地说了,为的就是让这位丧到谷底的主儿眼中再放亿万星河。
因为见他如此颓丧,她也心痛到无法呼吸。
萧翦知道此时此刻,用任何言语回应都是苍白。他的眼睛里又注满了活力,她坐着,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拥她入怀,轻吻了上去。
是的,他听到这些话,他心都融化了,融化成一滩软绵绵,又竖起了坚强的堡垒。他想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想再次和她云雨,但都不如一个深切的吻缠绵抵死。
高元之被他亲的呼吸不过来时他才松开,权倾朝野的萧丞相却像孩子般蹲下对她说:“你发个誓,发誓你刚才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她见他释怀,不禁笑了起来,忙点头竖起手指对天发誓道:“我高元之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字虚言,就生生世世爱而不得,再也得不到萧翦。”
他终于被她这古怪的誓言逗笑了,轻轻地抱住她道:“你和孩子,已经是我萧翦的骨血,你如果离去,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话是动听的话,可好像被你占了便宜,谁是你的骨血啊,你少想当我爹。”高元之佯装嗔怒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传来萧翦爽朗的笑声,暗卫们面面相觑,这丞相可真不争气,郡主进去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笑得这么不值钱。
二人至此,终于完全打开心结,彼此再无秘密。
“对了,那刘一澈好像以为我才是你的老乡,对着我一顿认亲。”萧翦提醒她道,她回应道:“我还得再等等,暂时不能和他透露更多情况,得再看看这孩子的心性品行如何。”
“孩子?他都二十岁了,你和他来往不要过于从密。”萧翦没头脑的来了一句。
她心想,难道蓝嬷嬷说的他吃醋的事情是真的?“你不会在吃他的醋吧?”高元之笑着问道。
“那他是比我细皮嫩肉一些,而且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更有话聊。他也更了解你的喜好,你们会比我们有更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认知。”萧翦不自信地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萧翦也有不自信的一面。
接下来高元之说的话,彻底征服了萧翦,面对她对生活的理解,他还是太狭隘了。“长源,我希望的我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并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她看着他,深情地说:“而遇到你,是我这段不羁的旅途中最美好的时刻。多亏有你,幸亏有你,只能是你。别人替代不了,谁都不行。”
“元之。”萧翦喃喃道,他原以为自己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内心那么强大,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日子,似乎她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光。他竟不知自己对她这么重要,一时间他的心又满满当当。忽地他又心疼起她来,他方才听她说不愿自己去她那边,她那句“宁愿是我饱受远离故土之苦,也不要你哪怕是一时的手足无措”深深地击中了他,他不知道她内心深处愿意为她舍弃一切,怕他受一丝委屈,看似他在时刻保护她,不如说她才是真正替他着想,护他于羽翼之下。
于是他问出了那句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话:“你留在这边会觉得孤独吗?那种旧人不知你近况,新人不知你过往的孤独。”
其实即便是在现代,高元之也善于独处。独处能让她的本心,更自由,更潇洒。不用周旋于别人的情绪,也不用刻意判断他人的心思,人终其一生的追求的自由,大概就是如此吧。
“在萧国,我自己能为我创造一个世界。我还三生有幸,得到了萧丞相的爱护,和你孕育一个孩子,共同去抚养这个孩子成长,我已经在萧国有了自己的世界。我从不觉得自己孤独,但倒觉得有的人患得患失,时常要我来哄着,甚至还有点聒噪呢!”高元之打趣道。
“你说谁聒噪?我堂堂一国之相,紧张自己爱的人,多啰嗦两句还不成吗?”萧翦撒娇道。
“可不止啰嗦两句,刚才我还捡到一国之相掉的金豆豆呢!”她眉眼里全是笑意,手做了个捧着的动作,好像捡到了萧翦掉下来的很多眼泪珍珠。
萧翦不好意思起来,又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他在她面前从不觉得要端着藏着掖着,哪怕她看到他流泪,自己也不怕她知道,他就是这般紧张她,在乎她,爱着她。他的不堪和窘迫,他都愿意在她面前展露。
“元之,你们那边把眼泪叫金豆豆吗?很可爱。我们这边叫涕泪,还有的地方叫鲛珠呢,听闻鲛人的眼泪会化作珍珠呢。”萧翦认真地讨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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