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错怪夫人了。”秦台不知何时冒出来,打断她们的谈话道:“郡主觉得生气,是因为气我们的相遇乃是夫人的布局,所以并不信任我有这个本事,才觉得被愚弄恼羞成怒。”秦台解释道。
“你不心虚你跑什么?你在我府上住的好好的,为什么一早就跑回夫人这里?”高元之先前对秦台,当作孩子般对待,但确实此刻看大人也烦,看孩子也不由自主地厌恶。
“夫人曾向我交待,萧丞相未必肯信我的话,如今看来我倒是服气。昨夜我观到一仙子抱一婴孩驾红云而来,进入郡主卧房,想来郡主和丞相正在欢好,天上的神仙才来送子呢!欢好时他定然不记得我交待他的事,别说我嘱咐他的话他会全盘托出,就算你那时要他的命他也是舍得的。”秦台这个娃娃说起闺中事来,一点都不避讳。
高元之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有点羞怒道:“放肆!我府上的事,岂容你背后议论的?何况你嘴里能有什么实话,你我的相遇都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我真是替你师父羞愧,教习出你这样满嘴跑车的徒弟!”
满嘴跑车?
这几个字又戳到了秦台的笑点,惹得他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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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荧惑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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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之见他笑的前仰后合,不禁有点恼怒,她并不知道秦台是笑点低在笑她的用词,而误会他是笑她生活不节制。当他人对表现出攻击性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此时无声更胜有声。于是她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秦台滑稽地表演。
果然,张夫人脸上挂不住了,她咳嗽一声,秦台立马安静下来,也不再言语。
“郡主有所不知,这孩子虽然年轻,但确实有几分本事,早前他跟着他师父的时候,曾受过我夫君的恩惠,我夫君生前他并未上门,驾鹤西去后他这才上门报恩来的。”张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既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替张大人续命,反而要来替萧翦续命,我家萧翦可不曾对他有恩。”高元之逻辑严丝合缝,有理有据地回复道。
“郡主可曾关注前些日子的天象?大凶之象,荧惑守心,君主德不配位,上天才会示警,要结束君主的性命。”张夫人幽幽地说道。
“这与你家张大人何干?”高元之心里很清楚,火星荧荧似火,行踪飘忽不定,所以火星在古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被认为是祸患的代表,火星在星宿内发生滞留时,人们就把这荧惑守心。不过是地球绕太阳公转的速度快于火星罢了,当从地球上面看火星,火星在逆行与顺行的转折过程中速度会发生减缓,缓慢的转向过程看起来就像停留了而已。所以在高元之心里,她并不觉得奇怪,也就没当一回事。
“这就是我为何嘱咐萧丞相不得告知郡主此事的原因,郡主博学广闻,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秦台小声嘟囔着说。
高元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话。
“宫中见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想要避免惩罚其实很简单,找身份尊贵的臣子代替国君就可以了。我夫君虽然品阶不高,可却是国君母亲的私生子,宫里立马把我夫君和几名大人召进宫里,数落他们不是一个合格臣子,政事都处理不好,导致天下灾难频发,荧惑守心出现全部都是他们的责任,要他们自己看着办。他也明白宫里是拉自己做替罪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赐他在家中自尽,宫里一听他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下令厚葬了我夫君。要不然郡主,你瞧,我夫君的丧事规格,难道不逾制吗?可怜我夫君还没有来得及找到秦台续命,就先永登极乐。”说完张夫人又哭了起来。
国君母亲的私生子?现在宫里太后是一把手,小国君能翻出什么风浪来?难道这是太后的意思?
“荒谬,要说臣子,我夫君萧翦乃百官之首,就算是代君赴死,也是他一国之相,怎么会轮到张大人?”高元之立马指出逻辑漏洞,并对张大人轻易赴死不肯相信。
“说了,说了,他们也跟萧丞相说了,让萧丞相找个替自己赴死的人。”秦台马上抢话道:“但萧丞相说百官乃我朝肱股之臣,如果把灾祸转移到他们身上,不是让朝廷自断肱骨吗?太史令又告诉萧丞相既然不愿意转移给百官,还可以转移到百姓身上。萧丞相听了还是不愿意,作为一国之相,说爱护百姓应该是最基本,如果单单为了躲避祸患就伤害百姓,那自己当丞相也没有什么必要。太史令又说灾祸转移到五谷收成上面。萧丞相听了连连叹息说,这根本行不通。五谷是百姓所依赖的,如果五谷的收成不好百姓就要忍饥挨饿,归根到底还是在伤害百姓,这些方法都不可取。如果真要取为官者性命,萧翦身为一国之相,责无旁贷,愿意只身赴死。”
“朝廷上下这才知道萧丞相是不会伤害别人来躲避灾难的,但荧惑守心的天象确实在他说完这些话后消失了,可怜我夫君,死的真不值得。”张夫人拿手帕擦了擦她红肿的眼睛,随后有忽然来一句:“此事郡主真不知情?”
这事儿高元之却从来没听萧翦提过,但“萧公谦德,荧惑退行”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她也正觉得奇怪,这么大件事,她为何一概不知?
“我知在世人眼中我夫妇二人权倾朝野,但请夫人相信,此事与我夫妇全无干系,我甚至没有听说过此事。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和动机要害张大人。”高元之真诚地说道。
张夫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
“我本学习延寿之术,是为了张家大人之前的提携我师父之恩,是他引荐我师父给初代的国君,不曾想……,唉,也罢,这是张大人的命数,但萧丞相念及天下苍生,令荧惑退避三舍,受张夫人指点,我秦台愿倾尽全力去替他延寿,心甘情愿。”秦台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道。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自己好像被打了“信息差”。
大街小巷的事,她不知;萧翦没提过,太后没提过。这里面处处透着古怪。
回到相府,萧翦正在书房看书,他自是知晓她去过张府了,于是抬头问道:“你可有想问我的话?”
高元之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人,她真的了解他吗?
做之前不说,做时密不透风,此刻做完又问她有没有要问的。萧翦见她径直走到矮几边坐下,便走到她身边说:“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张大人之死,并不在我意料之中。”
他承认了,这是他做的局。
良久,高元之冷冷道:“他是你好友的父亲。我就算与你再也不复相见,也不愿看到任何人死在这场内耗里。”
萧翦见她心灰意冷的样子,也倔了起来说道:“我与你有三个孩子,我绝不会将你母子孤独留在这世上。任何能让我延寿的办法,我都要一试。我承认,要找到秦台,并非难事,可要他延寿,必须要他心悦诚服。太史令那帮人,用力过猛,这造成了张大人的悲剧,这只是个意外。”
“一条人命,在丞相嘴里只是一个意外。我竟忘了,你是如此高高在上的贵人,别人的性命就般如草芥,就算是好友的父亲,你也毫无愧疚之心。”高元之忽然感觉眼前这人,真的长成一名成熟的男人了,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我说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并不在我布局之中,何况我确实不愿他人代我受过,也是肺腑之言,并无掺假。”萧翦也退回太师椅上坐着,和高元之形成居高临下的形势。
“那你为何隐瞒消息?我身在朝局之中,竟毫无察觉,不得不说丞相你瞒的密不透风。”听到高元之喊他丞相,他刚才心里就憋着一股气了,于是也不愿再多解释。自己做这么多,想这么多,不惜造势来引秦台心甘情愿相助,为了谁?还不是都为了她,可她却不领情,张大人的死是意外,能比他们长相厮守更重要吗?
“不过我劝丞相也别高兴的太早,那秦台,既可为你延寿,也可送我走,我一旦离开,丞相的年年益寿,意义何在?”高元之这人,生气的时候,谁也劝不动,就是要用最猛的话刺对方的心。
欢好时你侬我侬,愤怒时也可随时抽身离去。
自己真傻,萧翦是爱人,也是当朝权贵啊,怎么可能会跟她一样平等对待他人呢?
萧翦真是气极。
她说的不错,如果她真的离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的确如梦幻泡影,于是他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那太后杀人时,你为何不阻拦?你不也一样漠视他们的生命,任由太后操纵吗?”
高元之一时,如遭雷击。
因为萧翦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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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道德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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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翦说完后,也静静地望着高元之,他实在不愿伤害高元之,却又确实恼她
体会不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高元之却像被抽了魂一样呆立在原地。
眼前这人说的不错,自己在马书记收拾异己时,并未出手阻拦,难道就是正义吗?可自己为何也没有愧疚之心?仅仅是因为立场对立?
那如今张大人因萧翦而死,自己责怪萧翦是否就没有道理?
她的脑子像浆糊一样搅在一起,从前她从不这样,任何时候她都是人间清醒,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种负疚感,真的仅仅是因为出发点是为了她吗?太后杀人,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保,自己就可以无视吗?萧翦为了和她长相厮守,误伤了张大人,所以就不可原谅了?
一时间,高元之感到阵阵恶心,没有忍住,随后呕吐不止。
萧翦见状,又懊恼自己口不择言,没保住张大人自己也很后悔,但见元之那般兴师问罪,一时气不过便脱口而出。真是的,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较劲,眼下看着她难受,自己不是更难受吗?于是他上前想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她确实不想萧翦再碰她,至少此刻是。此刻,她需要深深投入一个第三空间,不受外界影响,给自己输入信息然后思考,更新自己的思想后独自翻过一座山。当下她很难从一个真实面对面的人那里获得真正的安慰和问题解决之道,可能是因为她需要消化和思考,也许因为她是偏内倾的人,所以她更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询问内心深处的自己,是否真的错了。
萧翦也气上来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如何,她没心吗?看不到吗?于是再次跨回太师椅旁坐下不再吱声,埋头看书了,心里却还一直挂着她。
她心里忽然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转身决然地离去。
她刚一出门,萧翦便对暗处的暗卫说:“寸步不离跟着她,人跟丢了唯你是问。”
黑暗中只剩摇曳的纱帘,怎么又吵起来了,怎么回回吵起来都是贾琪值夜?
来这边八年了,八年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吵完架高元之总算反应过来了,八年来自己没放过一个假。
既然自己一时判断不了对错,又改变不了结局,绕进这死胡同里让自己难受做什么?
两人当夜又分房而睡了,高元之是一夜好眠,萧翦是辗转反侧,忍不住地责怪自己为何要和她吵架,她那般气急攻心,所以才会吐的吧?所幸没有吐很久,她应该会招府医看的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门房来报,郡主要去皇觉寺礼佛,萧翦心想:许是她昨夜心情烦闷,也罢,皇觉寺溪流环绕,四隅龙潭,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不一会儿,暗卫来报:跟丢郡主了。
宫中的眼线来报:也不在宫中。
萧翦气急攻心,如果高元之有心躲他,恐怕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她了。正怒极摔盏时,门房来报:三位公子都在府上。
此时一国之相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居然连孩子都不带。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高元之没有带孩子的原因,是确实需要独处的空间,大宝四岁,双胞胎两岁,带上确实不太方便,何况她只是想冷静冷静,并不是要抛夫弃子。她的确去了皇觉寺,她曾捐助大雄宝殿内的五方佛、万手观音和万佛墙,寺中僧侣皆为感激,所以当她提出方丈位她打掩护时,方丈也并未拒绝。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找太后,是因为上次闹矛盾,就去了太后宫里,萧翦差点兵临城下,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宫里了,免得又惹什么麻烦出来。如果她的确想走,确实萧翦也找不到她。
她真正去的是净慧寺,一来清净,二来这里全是比丘尼,也方便点,因为最近又时不时犯恶心。
该死,不会又怀孕了吧?
净慧寺位于深山之中,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丹梯千级曲径通幽。清晨四点,天还没亮,随着肃穆的打板、鸣钟和打鼓后,寺里的一天便从早课开始了。寺院比丘尼齐集大殿,念诵经文,唱诵梵呗,清音悦耳,洗心涤识,这是寺中每日必持的修行之一,高元之每天也会在这个时刻醒来。
径通花竹禅房寂,云卧衣裳画梦闲。高元之的这间禅房十分静谧,房内一席竹藤、一帘竹简、一墩藤椅清新淡雅中兼以一壶清茶,丝毫没有局促感,钵盆、条案、木架点缀其中,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就能让人心安。禅房四周环绕着茂盛的花竹,一条小径通向深处。这里是一处清幽的胜地,她可以在这里放下心中的烦恼,享受宁静的时光,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之中。在这里,她可以放下心中的杂念,安静地感受内心的感觉。暮钟声庄严肃穆,仿佛在提醒着她要保持内心的平静。云卧衣裳画梦闲,是这里最美的诗句,也是这里最美的景象。
她常在禅房周围踱步,走在小径上,脚下的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告诉着她,这里是一处神秘的地方。漫步在花竹之间,迎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清香,一股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她在这里细细回忆了这八年的点点滴滴,忽地理解了黄粱一梦的意境,从前的教育在此刻完成了闭环。她在这里想了很多,萧翦说的不错,他说的都是事实。
而她无法接受的原因是,她对萧翦太理想化了,这种理想化让她对萧翦作了过高的评价,这种高估的态度,很容易将事实的真相扭曲和美化,以致脱离了现实。她将与萧翦有关的矛盾情感分割成绝对好与完全坏的二部分,然后只对好的一部分做出进一步的加工处理,所以在理想化破灭的时候,失望和悲观就接踵而至。
她常年保持一种冷静和理性,对萧翦的本来面貌只是留有一份觉察,让她误以为:她的伴侣完全没有缺点。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包括她自己,没有缺点吗?
她不仅重新审视自己起来,自己在萧翦眼中也是理想化的伴侣吗?应该不是,否则他在察觉她却别对待太后和他时,就应该对自己好感破灭。
一个人最爱的、最念念不忘,往往是自己配不上的人。其实哪有那么多男神女神,不过是相貌、学历、能力、家境、社会地位等方面配不上的人。一个人最终的伴侣,往往是自己可选范围内最好、最优的人。但凡能长久的关系,都是价值排序后的精准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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