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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珠——波兰黑加仑【完结】

时间:2024-04-17 14:51:10  作者:波兰黑加仑【完结】
  然而嘉南的声音在陶子贡听来很遥远,他只觉得眼前起雾,一桩小小的赌坊骗钱案能够演变成这样,他是万万没想到。
  他没有急着喊肃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白璧成,吵嚷之中,白璧成仍是不慌不忙,他周身仿佛腾着冰雾结界,把嘈扰纷乱的人群隔绝在十里之外。
  同白璧成一样,陶子贡也是武职,也做到一州都护,但同白璧成相比,他只算庸懦之辈。他想除掉白璧成,不只是夏国公一党几番叮嘱,也不只是美人在怀时常吹风,他内心恨着白璧成,是因为雪夜盟。
  已经被剥去实权的人,甚至只剩下半条命,还有曾经的部下誓死追随,而这些旧部,分明是陶子贡统率的府军!
  为将帅者不得军心,这是天大的耻辱!
  陶子贡忍了六年的耻辱,转换成恨意疯狂滋长。作为黔州的都护,他和都督受裕王召见,已经得知七公主出逃一事,现在,她是否教唆杀人暂且不论,但白璧成私藏在逃公主的罪名,眼看就能坐实了。
  被一股愉悦冲击着,陶子贡猛地一拍惊堂木,将嘈杂之声弹压下去,却转脸笑问白璧成:“白侯爷,郑自在说七公主藏在您府上,可有其事?”
  公堂外忽然安静下来,无数眼睛投向白璧成,等着他说话。白璧成知道这一问不好答,他若说不在,被人略加构陷就是欺君之罪,他若说在,那么是承认了私藏公主。
  左右为难之时,言洵却接过了话头,质问郑自在道:“你凭什么说七公主在清平侯府?难道你在侯府见过她?”
  他这一打岔,陶子贡很不高兴,拉下脸道:“严荀!本官正在问话,你且站到一边!”
  堂上混乱,堂下沸议,含山莫名被扯进杀人案,现在还要攀诬白璧成,一连串动作虽然叫言洵摸不着头脑,但他冥冥中有感觉,此事与宸贵妃夏国公一党有关。
  言洵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他清楚宸贵妃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争夺太子之位。废太子等同于扳倒皇后,皇后倒了台,言洵想做个善终的闲王都难!
  是以宸贵妃一党想要做成的事,言洵一定不叫她如愿。
  他平素笑嘻嘻的,在宫中广结善缘,虽然规避结交百官,但见了守城门的小卒也温善有礼,提到三殿下,除了好脾气没有别的说法,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斜睨了陶子贡一眼。
  “苗和,”言洵扬声唤道,“将我随身携带的手谕送与陶大人瞧瞧。”
  苗和挤在人群之中,早就急不可耐,听到这声呼唤再不管别的,用力推开官差手臂挤上堂来,又从怀里抽出牛皮制的套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绢,双手捧上呈到陶子贡面前,有衙役要代为转呈,被他横瞪了眼,逼退到一边。
  白绢摊到面前,陶子贡先看见大一号书写的“如朕亲临”。他心里哎呀一声,冷汗便下来了。州府都护时常接圣旨圣谕及御笔亲批,皇帝的字他当然能认得,而这四个字后面钤的小章更是眼熟。陶子贡不敢再坐,起身抖手捧了白绢,认真读了前头几行字,罢了搁下白绢,提着官袍低头走到言洵面前,撩袍子跪倒,磕了三个头道:“下官有眼无珠,不知三殿下奉旨到黔州,实在罪该万死。”
  这一段插曲上来,不只白璧成怔了怔,公堂外也炸了锅。今日来看敲鼓告状的百姓兴奋极了,从赌场骗钱看到了五人被杀,刚刚喊出公主教唆,紧接着就是侯爷私藏,这还没厘清呢,又上演了皇子微服。
  此时不说公堂之下,就连马路上都热闹非凡,一波接一波的百姓往州府衙门赶来,府衙差役挥汗如雨地沿着墙根巡视,见到有攀墙爬树的,一律拽下来打几棍子,真正州府衙门没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公堂上,言洵很给面子地扶起陶子贡,笑道:“不知者不罪,陶大人请起!只是圣谕题写分明,我来黔州,就是找失散在外的七公主,是以这案子,可否由我主审?”
第77章 龟甲兵符
  陆长留从公堂侧门溜出去,后面便是衙署官吏办事的内院,此时内院空无一人,官吏差役全部到前面去维持秩序了。陆长留沿着长廊飞步向前,正盘算着找谁去侯府捎话,抬眼便看见魏真站在廊下,拿着根树枝向屋顶指点道:“下来!你给我下来!你下不下来?”
  陆长留赶过去一瞧,只见风十里抱臂坐在长廊顶上,眼睛直盯着公堂那边,根本不看魏真一眼。
  真是在哪都上屋顶!
  陆长留无奈,屈指打个呼哨,叫道:“老风!快下来!有急事找你!”
  风十里见是他来了,知道是白璧成捎话出来,呼啦便闪了下来。陆长留正要将血写的令字递上,又怕魏真看见,转了转眼珠道:“魏真,你替我跑一趟清平侯府,把侯爷的话带给府里的含山姑娘,就说案子棘手,侯爷晚些回去,让她看好门户,不要出门。”
  “含山姑娘?”魏真挠挠头,“她刚刚还在前面看热闹。”
  陆长留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哪看热闹?”
  “就在那堆人里,我亲眼瞧见她挤进去的。”
  魏真指向嗡嗡一团的人群,人群却立即爆发出一阵喧哗,不知堂上出了什么事,院子内外激动极了,墙头上也开始冒人头。
  “你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陆长留借机推着魏真,把他赶到前头去了,自己赶忙拽出“令”字,递与风十里道:“侯爷命你速去府军营帐找到傅柳,让他带五百人在黔州西门等着。”
  他以为风十里要问为什么,谁知风十里一声没吭,扭腰踏步纵上屋顶,继而一起一落,向着府军营帐方向去了。陆长留仍在感叹,魏真却又急慌慌回来,道:“陆司狱,你快去看看,三皇子殿下微服到此,要代替陶大人审案呢!”
  “三皇子?”陆长留的脑袋快要烧掉了,“谁啊?”
  “就是告郑自在的那个原告啊!严荀!”
  陆长留在京城长大,父亲又是朝中要员,他虽没见过诸皇子,却知道皇子按“言”字排序,此时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此“严”是彼“言”。
  他一拍脑门,转身便往公堂上走,走了两步忽又站住了,暗想:“公堂上有皇子有郡主,侯爷必然忙着应付他们,我去了也没什么用,但溜出来照应含山却只有我能做,侯爷所托之事,我莫要忘了。”
  魏真见他站住了,不由奇道:“陆司狱,您还不快回公堂去!这案子是您一手查办的,眼下如此惊动,正是您扬名建功的好机会啊!”
  “建功的事回头再谈,”陆长留摸摸下巴,“你随我挤到那群人里,把含山找出来,快!”
  魏真回头望望,公堂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挤到那里面可真是苦差事。可是他犹豫无效,背上被陆长留猛推一掌,人已经踉跄着往人群去了。
  ******
  言洵提出要代审此案,陶子贡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好容易得个机会能整一整白璧成,怎能就此放过?若是其他皇子下来,陶子贡必然给个软钉子碰碰,但言洵有皇后撑腰,他不敢太过得罪,沉吟好一会儿才道:“三殿下要主审,那自然最好不过,但您初来乍到,只怕对五人案不大熟悉,不如由下官先问着,若有不妥之处,请三殿下及时点拨。”
  言洵自小陪太子读书,太子学什么,他便学什么,因而对刑狱断案亦有心得。他知道审案人十分重要,问什么话,怎么问,能决定案子走向。若是旁人坚持主审,他或许能应允,但陶子贡是夏国公一手提拔的,怎能将此案交给他?
  “陶大人,”言洵皮笑肉不笑,“您是怕我审事不清吗?”
  陶子贡立即明白,言洵这是有备而来。他不敢强硬顶撞,连忙道:“下官不敢!下官昏聩多思,殿下恕罪。”
  言洵笑一笑,擦身从陶子贡身边走过,自走到公堂正座坐下。这位置的风光果然不同,一眼望去,堂下诸人都能看得清楚。
  “郑自在!”言洵断喝道,“你说七公主指使你杀了六个人,她是如何与你见面,又是如何明示指使,在何处说了何话有何证据,都给我从实招来!”
  他说罢一拍惊堂木,思路清晰气势逼人,看热闹的百姓恨不能给他鼓鼓掌。郑自依旧傲气十足,道:“不管来的是皇子还是太子,总之皇子公主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我虽没见过七公主,但七公主的贴身宫女就在赌坊,七公主的口谕都由她转达!”
  “你没见过七公主?”言洵瞠目,“仅凭一个不知真假的宫女所言,你就敢犯下六条命案!”
  “什么叫不知真假!她有这个!”
  郑自在说着,从颈子里拽出一条丝绳,上头坠着灰扑扑的一片龟甲,只有掌心大小。他扯断丝绳,举起龟甲:“这是顺南王在黔、平、台三州起事时的龟甲兵符!老王爷受招安之后,这东西就跟着他进了京城!试问,除了他的女儿秦妃,以及秦妃所出的七公主,谁还能拿到此物!”
  龟甲一出,又引起一片哗然,有看热闹的百姓叫道:“我知道龟甲兵符!那是山里的千年老龟要助顺南王起事,自绝于老王爷脚下,褪下龟甲让他做成这道兵符!”
  “住口!住口!”陶子贡吓得顿足,“再有口无遮拦胡说的,捉进大牢里先关十日!”
  人群爆出一串笑声,也弄不清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言洵再拍惊堂木,镇住喧哗之声,又问郑自在:“即便你说的是真话,我却有一事不明,黔州城里这么多人,七公主为何要找你杀人?”
  “因为别人没认出这片龟甲,而小民认出来了!”郑自在夸耀道,“去年年底,七公主的贴身宫女到紫光茶楼吃面,恰巧与小民拼桌,她掏荷包付钱时掉落这枚龟甲,小民一眼便认了出来!”
  “认出来之后呢?”陶子贡忙问。
  “小民当然问她是何人,为何有此宝物。那姑娘起先不肯说,我见她风尘仆仆,像是从外乡赶到黔州的,又见她只叫了茶楼用来惠客的一两素面,便知她手头拮据,于是小民讲起家里开着赌坊,又说想要雇女子做局官,问她愿不愿去,她心动了,于是跟小民回赌坊做了局官。”
  “这姑娘可是赤棠?”白璧成忽然插话。
  “没错,正是赤棠!赤棠到赌坊之后,我好吃好住供着她,她也逐渐相信我。有一晚我俩对月谈心,她说了实话,原来是当朝七公主派她溜出宫来,到黔州来办一件事,而龟甲兵符是七公主给的,如若在黔州遇见散落的秦家军,可用此作为信物。”
  “七公主叫赤棠办的事,就是为胡家女儿报仇?”言洵问。
  “不!公主起初只想找到她们!然而我与赤棠多方打听,才知道五姐妹客死异乡。赤棠恨极,说要叫凶手抵命!然而五姐妹多是自尽,报官也无法叫恶人偿命,只能以恶惩恶!”
  郑自在说到这里,满腔激愤之色,仿佛自己是正义使者。言洵却打断他问:“既是你与赤棠计划的,又与七公主何干?”
  郑自在说得口滑,一时忘了要攀着“七公主”才能保命,被言洵一问,不由站着发怔,好一会儿才道:“七公主起先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后并没有反对,那么就是同意了!”
  “七公主何时到的黔州?”白璧成冷不丁问。
  郑自在哼一声:“七公主何时到黔州,侯爷应该最清楚,为何问我?”
  白璧成不吭声,却回眸望了望言洵。言洵会意,将惊堂木又是一拍:“你快说,七公主何时到的黔州!”
  “何时到的小民并不清楚。”郑自嗫嚅道,“只是前几日,赤棠很高兴地说七公主到了黔州,就在清平侯府。我当时大喜,想要参见七公主,赤棠却诸番推辞,只说七公主知道我们为胡家女儿报仇的事,她很高兴,说要重赏小民!”
  “一派胡言!”嘉南再坐不住,起身怒斥道,“七公主自小长在……”
  她猛然想起,七公主在冷宫长大是秘事,不能公之于众,于是缩回话头,怒道:“重赏于你?拿什么重赏?”
  “应该是秦家的宝藏吧。”白璧成冷冷地道,“郑自在,你帮赤棠报仇,也是为了秦家的宝藏!或许在你看来,龟甲不只是兵符,也是密钥吧。”
  郑自在脸色微白,攥紧了手里的龟甲。
  “相传秦家留下巨额宝藏,如何得到却众说纷纭,有人说要找到军师晓天星,传说中的支取信物更是五花八门,其中就有龟甲兵符。”白璧成道,“郑自在,你一眼认定龟甲兵符,看来钻研此事很久了,你很缺钱吗?”
  郑自在再度扬起下巴,警惕地盯着白璧成。
  “他缺什么钱?”陶子贡嗤笑,“他开着那样大的赌坊。”
  “但他赌石啊,”白璧成叹道,“你与清风客栈的宋老板就是赌石认得的,我瞧赌坊二楼摆着不少原石,看来,你为了这些石头花了不少钱,只怕赌坊收入不够你开支了。杀五个人本可以悄悄的,但赤棠坚持要摆足形式作为祭奠,你为了拿到龟甲,也只能不辞辛苦的谋划,是不是?”
  郑自在讪笑两声,挪开目光,还是不说话。
  “赌坊伙计说过,芥子局是新设立的赌局,这是你研究出来骗钱的,五千两银子入局,还要喝迷药,肯来的都是挥金如土之人,不会探查你是否安插内应。听赤棠说要杀五个人,你立刻便想到了利用芥子局,可是如此?”
  郑自在一脸漠然,仍不理会。
  “说来说去,这些事都与七公主无关,是你和赤棠设计杀人,真正的帮凶刀五也被你们杀掉了,无心被卷入的舒泽安也叫你灭口了,如今舒泽案的断掌藏在赌坊后院,六份契约也藏在书房密格里,证据确凿,你居然还要推到七公主身上来脱罪!”
  “不是我推到七公主身上,就是七公主指使的!”郑自在总算反应过来,“赤棠说过,七公主亲口所说,若是胡家的五个女儿死了,就杀了凶手给她们偿命!”
  “七公主是否说了这话,只有问过赤棠才知道!”言洵喝道,“来啊,将吉祥赌坊的赤棠锁拿上来!”
  站在两侧的捕头望望陶子贡,瞧他微微点头,这才抱拳应是,回身匆匆而去。然而他们刚走,陶子贡便转向白璧成道:“侯爷,且不说七公主有否教唆杀人,只问七公主是否在您府上?”
  白璧成面色冷峻,不看他,也不搭话。
  “侯爷,”陶子贡干笑道,“这问题是绕不过去的,是或不是您总要给个话吧!”
  白璧成心如沸煮,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含山与五人案肯定没有关系,她在凛涛殿孤身长大,身边仅有的老宫人早已去世,哪来一个叫赤棠的贴身宫女?此外龟甲兵符寻宝也不对,秦家开启宝藏的信物是九莲珠,此事之秘只有秦妃知晓,只怕连皇帝都不知道,否则怎会让九莲珠传到含山手上?
  然而一个与含山毫无关系的女子,却知道含山是当朝公主,甚至知道她寄身清平侯府,这是为何?白璧成能想到的,就是含山的四位师兄,只有他们清楚含山的身份,也知道含山与白璧成在一起。
  若是他们之中的一人泄露的,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赤棠?
  “白侯!”陶子贡加重了语气,“七公主是否在侯府,请白侯明示!”
  言洵眼看陶子贡逼问白璧成,他正要打个横炮替白璧成救场,却听外头又起喧哗,有人高声叫喊:“裕王爷驾到!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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