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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录司——磐南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4:51:59  作者:磐南枝【完结+番外】
  裴训月摇摇头,不敢再耽搁,深深吐口气,便蹲下身,仔细检查已被放平的庄禄星尸体。
  物伤其类。看了再多遍《洗冤集》,也无法平消真正面临尸体时的那种震撼。酸水一阵一阵往喉头涌,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自抑的悲恸,不觉流下泪水来,打湿了小庄的衣。光线太暗,油灯明灭中,竟觉得小庄那张脸,口开如裂,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要吐露。
  裴训月头晕目眩。四周森冷如堕寒窟,而她自己却手脚滚烫。此地待不得,裴训月脱了手套,匆匆跑出门,刚跑到红姑旁,那股酸水就哇啦一声全吐了出来。
  红姑早已给她备好热水,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
  “别逞能。验尸的活,你这样性情中人干不来。”红姑劝。
  裴训月摇头,接了水漱口 。北坊验所的两个小仵作早就休了除夕假。倒也不是她定要逞强。
  她想了想,吐掉嘴里的沫,扬手叫来一个随行的小厮:“去僧录司里,请秦吏郑吏那些衙门里干过许久的老幕僚,还有冯大人许大人等那些以前在刑部干过的一并叫来,凡是接手过命案的,都给我叫过来!”她喊,又补充一句,“修塔的监工严冬生也请来。”
  小厮唯唯诺诺:“大人有所不知。今天下午,僧录司就基本空了......”
  “他们都出了外差?”
  “冯大人被邀去皇宫赴宴了。剩下的......都去了三仙居,说是听名伶陈小珍的戏。”小厮嗫嚅。
  “好好好,平日里一个个忙得什么似的,搞了半天都是装样!真要请人做事,竟然有空去听戏!”她气急,道。
  裴训月平时一向温和,小厮鲜少见她发怒,吓得一声不敢言,须臾,才喃喃:“可大人,明天是元旦啊......过了今夜,就是新年了。各位官爷再忙,也总得有个休息不是......”
  裴训月听完,低头不语。小厮说得极是。哪有拘着人大年三十还来干活的道理?可事出突然,一条人命横陈,她是主事,总不能也像下属一样撂挑子。
  片刻,小厮才见她抬头,又道——
  “那去请宋昏吧。”
  小厮连忙应下,跑去给水轮梯口的家仆传信,叫人备马速去请司炉人宋昏。谁知,半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却听人说,宋昏已经请来了,正准备下梯。
  “怎么来得这么快?”裴训月问。
  “他本准备往僧录司走,和我们的人刚好半路上遇见了。他说他是——”小厮看见裴训月皱了眉,不由得谨慎道,“他说是,大人给他的那副对联,没有横批。”
  “他要来讨一个横批呢。”
  裴训月抬眼,见那巨大的水轮梯上,一个穿着脏毛靴的瘦高男人,已经缓缓下了梯。
  隔了好多人,他直直望着她的眼。
第15章 樱桃书生
  (三)除夕
  除夕夜,大梁皇宫。
  皇帝设宴百官。这宫殿极大,一桌一桌蛇形环绕,依着地位次序排下去。
  从僧录司冯利大人的位置望去,勉强看见皇帝是个穿明黄衣服的身影,芝麻大点儿,还没一旁太后凤冠上的夜明珠惹眼。
  “咱们这位置,甭说瞅见圣容了,能来除夕宴已是万幸啊。”他身旁的刑部旧同僚邹大人感慨。
  冯利没接话。他自知侥幸,能来参宴,多半还是托了僧录司这个名头的福。毕竟主事是裴家公子,却生了病,而副手林斯致又忙,索性让他去填这个缺。
  宫里的歌舞年年都是老样子,歌颂千秋,乏味的很。如果不来参宴,冯利今晚本应同司里的人一道去三仙居听名伶陈小珍的戏。那陈小珍最近极风靡,据说妩媚惑人。冯利咂了口酒,正神思游冶,忽听得殿中一声极响的铜尊坠地之声。
  众人都一惊,席面瞬间骚动开来。
  “发生甚么?”大家纷纷打听。衣袍悉窣之声顿起。蛇形的宴席像一串弯弯曲曲的鞭炮,引线将燃未燃。 片刻,方才有个人小心翼翼传话:“前面的人说是卫岱一给皇上献酒的时候,不小心把酒杯掉地上了。”
  卫岱一?
  这名字在大梁官场如雷贯耳。大梁不设丞相,内阁辅政。内阁又设一首辅和六大学士。当今皇帝即位后,首辅之位一直空置。六大学士便成了文臣之极。而卫岱一,正是这六大学士中最年轻的一位,据说七岁擅诗,十岁赋文。更关键的是,他是镇北侯的妻弟。
  也即,裴松之舅。
  冯利联想到这层关系,热酒在舌头上滚了个来回,囫囵咽了下去。什么样的人敢在皇帝面前横节枝生?他伸长脖子,企图将这小小的风暴看得更清,谁承想,不过片刻,歌舞又起,而那高山仰止的卫大学士,似乎已经归位了。
  “皇上竟什么都没说?”有人问。
  “好像说了句‘一个铜尊,卫卿休放在心上’,随后又赏了个夜光杯。”
  冯利旁听,暗暗惊心。裴家荣宠至此,文臣武将皆有,已经巅峰造极。狡兔死走狗烹。他初入僧录司,只怕未来凶吉难定。正在这时,一个随身带来的小厮小跑过来,行了个礼,附身道:“大人......司里又有案子了。”
  冯利心一沉,恍惚中,见那手中的酒杯乍然泛起涟漪。
  映射殿烛,恍如古井无波中,陡现蛇影。
  这边厢,僧录司里,从利运塔风尘仆仆回来的一众人,正在西厢房的公案处吃饭歇息。
  裴训月白天装病糊弄钟四,傍晚下塔查案,一整天未进水米。幸好她精神硬,能撑。林斯致就不行了,早颓如蔫菜,催胖婶煮几碗羊汤面再炒点小菜,也顾不上谦让,自己呼噜呼噜吃起来。
  “林大人过年不回家么?”红姑见他狼吞虎咽,吃相可怜。
  林斯致半口面噎在嘴里:“我......我是岭南人,回去太远了。今年就算了。”说罢,又默默把牛肉盘子往红姑那里推了推。
  南人官北,听来惨淡。其实林本就是过继来的孩子,不讨养父母喜欢。他从小委屈求全,所以性格软绵。这老家不回也罢。裴训月不知林斯致的内情,还以为他要为公务献身,只好敬一杯酒,仰脖干了个彻底。
  宋昏杵在一旁,也不吃饭,只顾着用皂角巾揩手。
  “为何不吃?”裴训月瞧他。
  “不饿。”
  众人愣住。方才利运塔小楼内,验尸验了大半个时辰,光验簿他就写了洋洋洒洒数十页纸。从脚印灰迹、横梁磨损、绳索血痕等现场线索一一盘查,最后判断——籍册司吏庄禄星,死于他杀。
  而且挣扎痕迹浅,应该是先被击晕或者迷晕,再被勒死的那一种。
  大家回忆起楚工匠高高兴兴夸小庄忠厚的样子,心里皆是一酸。可不知为何,宋昏的反应比众人都大。他之前也为朱府案验过尸,却远无这般低落。
  裴训月却由着他去,自顾自吃完了一大碗羊汤面,喝饱了酒,才叫老书吏扶着她,给空空如也的僧录司正门挂起了新春的第一幅对联。
  “新年还是要好好过。”裴训月拍拍手上用来粘春联的米糊。
  她说罢,一扬袍子,顺着抄手游廊走进院中。院里一株参天大树,积雪刚融。一月前,她便是在此处见到宋昏那双脏毛靴从树杈后头走来。和他初遇的第一天,明明发生那样多的事,却将这些无谓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宋昏正走在她前头,慢慢悠悠。相距数步,谁也不先出声。
  裴训月望着地上前人脚印,泥中夹杂白雪。她心里倏忽一紧。多少年前的除夕,她母亲正在行军路上的雪夜里生下了她。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依这句李太白的诗,取了盘盘的小字。
  可他死了,便也再没人把盘盘喊得那么好听。
  “宋昏。”裴训月抬头,轻轻喊。她眼见宋昏的脚步一顿,可随即又装作没听见般继续走下去。
  这般抗拒,在她意料之中。毕竟频频被请来当仵作,人家一个好好的司炉人,非得除夕夜来验尸。裴训月心一横,索性拿出官威:“本官叫你站住——”
  宋昏于是站定。
  他回首,隔了她远远的,行个礼:“大人请讲。”
  “本官想从明日起聘你为僧录司仵作。俸禄和从前仵作长严春生一样。”她思忖一会,“地位虽不及官,但等同于吏,有休沐假,包吃住。”
  言下之意,肯定比做司炉人优渥。
  裴训月讲完便不语。她不觉失言,但仍然忌惮宋昏的反应。毕竟依他那样自在的性子,进了衙门只怕拘束。实在不肯答应,她甚至愿意从自己的荷包里抽银子给他。她不清楚宋昏会如何看自己。朱府案中,是宋昏屡屡指点她线索,才得以顺利查案。刘迎一哑,挖眼金佛的秘密便无从得知。她有太多还没厘清的事。
  她只知道,僧录司狠缺个帮手。
  而她狠想留他在身边。
  谁知风声呼啸中,宋昏草草地拂逆——
  “大人厚爱,只是草民陋质,恐难当大任。”
  “那就再说。”裴训月转身,须臾几步,又听得他笑:“大人,那我求的横批呢?”
  迎来送往,生死无常。本就不工整,要什么横批?裴训月摇头:“横批么,就一个字。”
  “什么字?”
  “昀,表日光的那个昀。”她偏头,淡淡笑,“造炉火葬,安稳送终。人死了自有魂灵,你也算是他们在人间的日头。”
  隔壁三仙居里戏子歌声遥遥传来。两人这才恍然原来已唱了许久。那咬字太细,叫人惶惶,却是《锁麟囊》里最有名的唱段......“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
  远处爆竹忽起,原来已过子时。天空如绽流星。万人空巷,四处张灯。隔壁满堂喝彩声传来。裴训月静静站在庭院中,一身官服沾了露,独听见宋昏在二胡弦声中朝她道——
  “多谢。”
  “残生一线付惊涛 ......"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三仙居里,伶人陈小珍的一段《锁麟囊》叫众人的拍掌声掀翻屋顶。老板娘宋三仙怕场面太热闹控不住,忙请陈小珍进后台,唤了两个会使川派变脸的人上台串场。底下的人于是稍作歇息。二楼看台一处好位置里,僧录司的一众官吏正磕着瓜子儿,对陈小珍评头论足。
  “听说她才十七岁。”一人叹,“真他娘的唱得老子魂牵梦绕。”
  “出名得趁早,”监工副手张通吐口瓜子皮,“就是不知道三仙嫂哪里请来如此绝色。江湖里给她诨号叫樱桃书生,说来也怪,一个女子么,怎么叫书生呢?”
  “你懂个屁,这才是乐趣!”有人又道。说罢,一行人哄堂大笑。唯严冬生抿唇不语,于吵闹中独自啜口茶。他今天特地打扮得并不出挑,一身黑衣,却仍旧挡不住酒楼里众人频频注目。那样好的样貌,想不招人注意也难。
  这众多目光中,有一道来自同在二楼看台的某年轻公子。身着华服,高大俊朗,恰是白天里和僧录司众人见过一面的钟家贵婿——蒋培英。
  蒋培英和钟四小姐的长姐刚完婚,又参加完武试,如今是朝廷里的红人。他走到哪,哪就有人阿谀拍马。他场面话说到厌倦,索性借口如厕躲出来,去三仙居后院的一处茅房寻个清净。
  没承想,那儿站了个熟人。
  “小夏子。”蒋培英试探。
  严冬生刚洗完手,在空中甩了甩,看了蒋培英一眼,刚要抬脚,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攥住胳膊:“不认得我?”蒋培英哼道。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是僧录司监工严冬生,不是什么小夏子。”严冬生斯斯文文。
  “放屁,”蒋培英笑,“跟我装王八。我在潘家班厮混几个月,你变成灰,老子也认得你。”他说着,手顺着严冬生的袖子,往下摸了三寸,“哎呦,让我试一试就知道你是不是小夏子。”那手竟直往严冬生的胯下捏了一把。
  严冬生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动怒,只将蒋培英的手死死按住:“公子,休得无礼。”
  明明看起来是个儒生,力气却如此遒劲。四下里无人。蓦地,蒋培英松了手。
  “对不住,严监工,”他笑,“我酒吃得太多,认错了人。向你赔个不是!不过,我带来的小厮不知到哪儿去混了。可否到你家里讨口热茶喝?好叫我醒醒酒。”蒋培英盯着严东生细白如瓷的脖颈和那柔软殷红的嘴唇,笑得半真半假。
  “也行。”严冬生颔首,又道,“公子莫再耍酒疯便是。”
  蒋培英应下,二人于是一同往严东生的租屋走去。据他说,因为僧录司地方小,所以他在附近租了间本地老婆婆的闲置屋子。已过子时,街上空无人烟。三仙居似乎已在散客。蒋严二人走了片刻,终于停在一栋安静庭院前。“我就住这,公子请吧。”严冬生道。
  蒋培英走在严冬生前,先一步进去。“好精致的所在。”他叹,又问,“不知严监工你的房间是?”“朝东走到底。”蒋培英于是向左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恍若雪洞,朴素得很。“热茶在哪儿?”他背对着严冬生,笑问。
  烛影憧憧中,他身后的严冬生隐没在角落里,轻轻解开了身上的腰带。那是一段很长的绣锦,勒人最是方便。可蒋培英至少身长八尺,勒死不易。最关键的是,勒死后,尸体如何处理?严冬生将腰带拿在手里,还没动作,二人忽听得一阵窗外哗啦啦的阴森之声,像鸟儿飞过。
  蒋培英回头,看见严冬生举起他的腰带,顿时笑了:“你做什么?”
  他舔舔唇,看着严冬生卸了腰带而薄细一握的腰身。
  姓蒋的靠过去,像一尾粘腻的腥鱼:“我就知道,前面你给我装。”
  “想玩小时候的老一套?嗐,猴儿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带。”
  严冬生不语,眼尾却轻轻抽搐了一下。忽然,吱呀一声,这间小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穿着斗篷,哑着嗓子问好:“严监工,你有客?”
  “我刚去开笼放鸟了,没惊扰到你们吧。”老人抱歉。
  严冬生摇摇头,将腰带攥紧在手中。他垂了眸,看见老婆婆的斗篷尾端,分明沾了热闹街道才有的鞭炮碎末。
  奇怪......这老妇人把房子租给他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亲人俱亡,闭门不出的么?
  就在那时,灯忽然灭了。
第16章 樱桃书生
  (四)美男
  除夕,下半夜。
  三仙居的客已散尽。满地瓜子壳。饶是宋三仙多请了人打扫,依旧一片混乱。新来的小二们粗手笨脚,险些砸了她几个名贵玉尊。
  “放着我来吧!一个个痴头傻脑。”宋三仙嗔,自己取了大铜盆和清米汁来,慢慢擦拭着酒杯。好不容易收拾完,她端起铜盆,往街上走,打算将脏水泼在路边的树下。哗啦一声,米汁倾泼之处,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原来树后靠着个人。
  宋三仙忙不迭放了铜盆道歉,多年做生意的习惯让她一开口便是:“对不住,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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