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僧录司——磐南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4:51:59  作者:磐南枝【完结+番外】
  “抱着我,两个人都得烧成糊卷儿。”裴训月打掉红姑的手,自己将轮椅滚至门前,猛地一跃,尖声叫着就跃了出去。可惜双足无力,她索性借着惯性,贴地又滚了几圈。火舌在几番贴地中早已扑灭,但腹、脊背、大腿处的衣裳却烧成了破布,无数个洞,露出被燎红的皮肉来。
  “疯子。”红姑怔怔又道,这回却不犹豫,自己猛地纵身跃出了火门,速将卫岱一剩的药浇了裴训月满身止痛,又把外袍脱下来猛地裹住她身。“小疯子,准备去哪儿?”红姑问。“皇宫,我要赴宴!还来得及。”裴训月笑。红姑便将她一下抱上了马:“自己能去吗?”“能!”裴训月双足虽无力,大腿却已恢复知觉。自小伏在流金鬃上练出来的气势,于骑术上可抵万人。电光火石间,只见她已驰进夜色。
  红姑便留在原地,刚打算去通报火防司,转头,却看见,卫宅那场漫天大火中,一排鸟儿朝她乌泱泱叽叽喳喳飞来。
  通体玄黑。会说人语。
  那是......红姑骇然,想起了一月前的雪地、铁铡、老婆子,那是......陈小珍豢养的玄舌鸟!
  彼时,皇宫中的大殿,丝竹幽幽中,蒙人可汗哈尔努正朝皇帝敬酒:“皇帝万岁,臣恭惟皇帝陛下,文思天纵,圣敬日跻。 摘抄自苏轼文集”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堆,听得众人都不耐烦,皇帝李懿病得瘦如枯骨,仍带笑回了那杯酒,却见哈尔努又朝太后敬祝,这回竟只有四个字:“太后千岁。”
  钟太后施了脂粉如油彩,连笑意也不大显,望去如人偶似的。如此明显地差待,引得殿下群臣都互使起眼风来。只可惜那殿太大,蛇形坐席一排眼风传下去,掀不起风浪,倒不如席间几处空位引人注目。
  “卫公还没来?”冯利远远瞅着内阁的席位,讶异。他身旁坐了位北坊衙门的熟人:“没来就没来吧,我们胡知府莫说缺席,连命也没了。”“今年多事之秋。”有人接话。“可不是,我看僧录司的正副主事也没到。”
  林斯致为什么没来,冯利当然已经很清楚。他紧张盯着大殿对面的城楼。那几百级台阶上,是一座硕大的登闻鼓,大如象身,凡有人击,天下震闻。敲了登闻鼓的冤屈,皇帝必须亲自当着万民审理。能成吗?冯利想起林斯致温润的眉眼,总觉得心里突突。他放了茶杯,忽听席面一阵骚动,只见殿外,竟然是卫公携了位清秀羸弱的少年而来。
  冯利不晓得发生什么,却觉浑身关节倏忽发痒,像天气陡然转阴的预兆。那少年面生,然而,却一脸懵懂地,直接坐在了僧录司主事的位置!
  冯利大惊之下,连忙往镇北侯的方向看去,只见镇北侯夫人面色惨白,而那骁勇成神的镇北侯,握紧了拳,陡然站起了身。
  就在那时,丝竹停了。
  然而歌舞未起。
  “卫公,怎得不落座?”李懿咳喘,问。
  “臣有一样得来的宝物,趁可汗春贡之际,请皇帝赏鉴。”卫岱一笑笑,下一瞬,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物事,恭恭敬敬呈过头顶。
  那是一轴词卷。
  席面低低议论着,像嗡嗡絮语。众人不解何意。 周澜海侍立帝侧,只得前去取了词卷。然而甫一展开,那张侍奉李氏王朝二十余载的老脸,登时惨白了面色。
  “是何物?”皇帝问。
  “是,是太祖亲笔的一首词。”周澜海颤声。
  “噢,卫公何处得来?”李懿好奇,囫囵咳着,想叫人扶他起来看。
  “回皇帝,是臣的外甥,僧录司裴松从利运塔废墟中得来。”
  太后三寸护甲登时深深刻进凤椅,凤冠竟轻轻摇动了一瞬。“皇帝!“她忽然高声,“即是太祖亲笔,如此稀罕,请人收好便是。”李懿本就与太后不和,此时便不悦。可汗哈尔努也颇敬太祖,索性出席行了礼:“若非太祖平天下,合六陆,哪来今日春贡。太后,臣倒是恳请一闻太祖御笔,以瞻风姿。”
  卫岱一笑笑:“那由臣读来便是。说起来,此词卷之所以称为宝物,是因为其背后,更有奥秘。”说着,他示意外甥裴松出列,只见那瘦弱少年怔怔走到舅舅身边。“诸位——”卫岱一高声,举起案上一只明烛,还未靠近词卷之际,忽被行礼出列的镇北侯裴振安猛地攥住手臂:“臣怕卫公一人展轴不便,与他同展。”
  话音刚落,裴振安握住词卷,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道:“卫岱一,你如果想要挟我儿,我现在就能不动声色杀了你。”
  “别冲动。你和姐姐看重儿子还是女儿,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卫岱一低声笑。
  “你......你对阿月做了什么?”裴振安咬牙,手上用了狠力,眼看就要把词卷夺来。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裴松的身世一露,你我二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卫岱一抿唇一笑,“我对谁都不想要挟。我巴不得保你裴家漠北十万军士平安。我要的——
  “只是这天下,不姓李。”
  卫岱一说罢,将蜡烛猛地靠近词卷,只见那空白的卷轴背后,倏忽现出许多列字来。百官见此奇景,纷纷引头伸颈,想看个分明。裴振安登时大怒,虎腕按住卫岱一,恨不得要将此人活剥。就在那两人相恃之际,城楼上,锤鼓一声,天动地旋——
  “有人敲了登闻鼓!”眼尖的朝官喝道。
  离大殿有些距离的偏门,陈大耳正守着。他今夜托了兄弟刘迎的嘱咐,特地在此处值守,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好有个照应。忽然间,那鼓声一锤吓得他心也一震。要来了......满天烟花中,风雨渐起。陈大耳只觉浑身发麻,正在那时,马惊啼啸,他转头,却见一面熟之人披着袍子策马狂奔。“裴大人......”陈大耳愣怔。
  “大耳哥,我赴宴迟了,劳驾放个行。”裴训月喊。
  陈大耳经陈小珍渡江一案早叹服裴训月骁勇,此时想也没想,就开了门。裴训月一路狂奔,却听得身后登闻鼓又响。她热血沸腾,殊不敢停。谁在这时候敲登闻鼓。裴训月攥了缰绳,遥遥抬头,却见那齐天高的古城墙之上,硕大的鼓前,几个渺小的人影。
  “快点敲啊!敲猛一点。”城墙上,林斯致喊。
  “急什么?我受了重伤的,这棒槌这么沉,要不你来拿?”宋昏不耐烦,手上却不停,提起鼓槌猛地敲了第二下。墙门底下好多盔甲声动,金吾卫听见鼓声已拾级而上来拿人了。宋昏手中的鼓槌忽地被一直等候在一旁的第三人夺走。那人面若朗月,眉如远山,正是金吾卫——刘迎。
  刘迎沉默着,一下比一下用力,竟将登闻鼓渐敲得全城震闻。街上的百姓,本来都聚在酒楼家厅庆祝春贡,听这隐隐约约动地而来的鼓声,纷纷出了门探寻。从城墙上往下望,只见满城星罗棋布,蜿蜒千万条条银河般的火把。
  那时万民俯首,侧耳恭听。
  咚!第一下。
  裴训月的马儿驰至大殿前,嘶地勒了缰绳。她看见卫岱一和爹爹在殿中一起,手里竟然互夺着那副她苦寻不得的词卷。而她愿舍命保护的弟弟裴松,正站在两人之间,满面泪痕。
  咚!第二下。
  冯利和孙荃在大殿一片惊闹中,望了望彼此的眼,微微鼻酸地遥举了酒杯相祝。这两个素来以自保为上的软柿子,竟然在一天之内,不约而同站在同样的队伍,帮一些心怀猛虎的义士,斩断了前往登闻鼓的荆棘。
  咚!第三下。
  卫岱一紧张地望着词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关键的时刻会有人击鼓来抢夺注意力。他发了狠,索性将案上酒杯摔碎,拿了碎瓷便往裴松头上伸,却并不取他性命,只是剃了头发。只听得他在太后惊慌失色中高声喊:“裴松,原是漠北小卒之子,姓赵名扶疏,开平十四年入利运塔——”
  咚!第四下。
  裴训月伏在马背,隔了遥遥数十级汉白玉,在明月高悬中,看见裴松的头发落了地,露出光光的脑袋,六下戒疤,那是沙弥的标志。好可爱的一张脸,十几岁仍然像小孩子团如满月。全世界最稚嫩、最常仰望她的一张脸。“我想和姐姐一起踏平山河。”齐她腰的裴松朝她撒娇许愿,“保佑身子快点好。”她愿意为这笑容对阵千军。然而,可训日月的期许敌不过此时倏忽回忆。
  为什么全京城的高门,只有裴家从来不进塔拜佛?为什么裴训月身体如此康健,而那裴松却一身的病,初入府的时候,连用个恭桶都要人帮助?为什么开平十四年阿爹阿娘突然给她领回一个弟弟?为什么明明爱重她,却要她替弟下塔?
  开平十四年,裴松多大?
  ——四岁。
  裴训月只觉双膝发软,全身的血液倒流至头顶。鼓声在那时停了。卫岱一的诉说也被人突然打断。因为那齐天高的城墙上,有人一下接一下地喊。
  “僧录司仵作宋昏!”
  “僧录司副主事林斯致!”
  “现替金吾卫刘迎击鼓伸冤,诉开平十四年化虚引诱刘迎至利运塔,被太祖囚为娈童一案!已有刑部案卷为证!”
  “僧录司仵作宋昏——”
  “僧录司副主事林斯致——”
  “现替金吾卫刘迎击鼓伸冤,诉开平十四年化虚引诱刘迎至利运塔,被太祖囚为娈童一案!已有刑部案卷为证!”
  满城的火把倏忽间都迎过来了,金吾卫不敢抓人,只能怔怔看着。刘迎满脸的泪,听见那喊声一下下回荡在风中,哑然失笑。折磨他十三年循环无果的噩梦,终于有了善终。
  为什么他没被杀死?因为他是孤儿无人相援。又因为那一晚,他被蒙了双目。
  行到登闻鼓的这一路很长很长。刘迎捱过来了。从袁记铺口与宋昏初次相遇,再到那人来寻他,道破他用冰弩杀人,又到林斯致反复和他见面,用自己血海深仇才最终套出他的话,得了他的信任。
  刘迎低了头,看见裴训月在墙下马上,衣袍猎猎。好些人走出来了,站在裴训月身侧。他们齐齐望了他。
  利运塔灰飞烟灭。僧录司明镜高悬。有人愿意去救。有人愿意为了去救而死。
  那一晚京城亮如白昼,不是因为烟花,而是因满城不曾散去的火把。
  直到曙光已至,云开天明。
第43章 人皮鼓钹
  (八)梦醒
  那一夜登闻鼓震响京城,续接不暇。百姓们哄闹相传,慌张奔走。上头为了安抚秩序,索性将宵禁提前,在各坊门多加金吾卫值守。
  北坊离皇城远,鼓声当然听不真切。一两个时辰后,坊里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便陆续回家歇息。星罗棋布的街道逐渐没了人影。只剩一地躁乱的行迹。被踩掉的鞋,女人的发钗,倾泼的浓酒,破落的彩灯。街道司接了命令,派人连夜收拾。
  “唉,乱了——乱了啊——”那从乱世一路经历大梁崛起的老吏,一边洒扫着路,一边长长叹息。
  三仙居里,客人因为这场动乱,去了大半。宋三仙带着诸小二,一边安抚寥寥无几的余客,一边整理店内狼藉。“老板娘,咱们今晚这店,还开吗?”小二忧愁。
  “当然要开!明日也照开。屁大点事,慌什么。”宋三仙叉着腰,笑着,一副娇媚嗓子像插了哨片,如神针定海,给手下人吃了颗安心丸。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甫一微笑,新点的绛唇,便干涸地粘在齿上。从初闻鼓声,她就浑身发汗,唇麻口涩。宋三仙使劲吸了口气,抬头,望着自己那间房门紧闭的卧室。室里床榻之侧,从三仙居开业起便伫立多年的财神爷像,半个月前却被她换成了一尊瓷塑的观世音。
  宋三仙对着菩萨早晚上香三柱,保佑心上人仕途顺利,平安多福。她面热心冷,孤家寡人地在泥潭深沼的生意场里支撑到如今,第一回 有了求财之外的韧劲。酒楼门外一地鞭炮碎屑,本来为了迎接八方客商的爆竹,全被登闻鼓掩了声响。宋三仙穿过店里奔波的小二跑堂,走到槛前,用手帕拂了拂门框上沾的红屑,抬眼,见天边一轮孤月。
  晚风吹起她手里的帕子,粉锦一角,绣了蝴蝶。蝶翅镶了碎镜,映出月华如练。
  做生意的最是眼毒。宋三仙怎么会看不出?从第一面她就知道,那一身官服的谦谦君子,男装大靴下,是个女人。
  菩萨垂眼,香火幽幽。她曾对着观世音亲手缝了许久的那件金裙,果真举世无双,只盼有朝一日,若那人身份可昭明天下,一定亲手送出。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轻易穿到那人身上。“拜托你带我下塔......三仙嫂,今夜多谢你。”那人几番受她掩护,小楼里谢过了,转身就走。宋三仙知趣地离开,从水轮梯一路向上,对着深渊万丈的废墟,却忍不住泪湿了眼。
  佛是记不住她的愿的。否则怎会让她命途多舛,守寡多年,在周遭狼一般绿眼中只能以泼辣面目自保,却忽有一日,心门陡开,情根深种,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登闻鼓声隔了重重楼宇传来,伴随着马蹄渐渐震响附近的街道。
  “让开!别挡道!奉命缉传朱府!都让开!”不远处有一波人浩浩荡荡地往朱府的方向去了。朱府一案也是裴大人断的。不知她......此时可还平安?宋三仙听见鼓声不绝,一颗心似漂泊在海。而刑部快马的铁蹄,就以这鼓声作序,驶进了朱府之中。
  “小姐......小姐,”管家林丰秋喊,“外头来人了,小姐,您......”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正是前知府朱广弦夫人李明香。眉目望去三十有余。可那颦颦西子之态却不减当年。林丰秋是侍奉她多年的老奴,在李朱二人和离后,便陪着李明香继续守着这座大宅。翠珠一案,朱广弦被贬蜀中,早已离开京城。这座宅子,也是李明香继承自父,按理,合该姓李不姓朱了。可那牌匾却一直未摘。
  李明香缓缓站起了身,见捕快们已将院子围了彻底。她扶了扶头上倾斜的钗,慢慢地,行至铁甲寒刀之前,行了礼:“不知宫中传我何事?”
  “登闻鼓响,是金吾卫刘迎诉冤。我等奉命传朱府诸人进宫。上头有令,刻不容缓!”刑部的人说着,直接押下管家和几个家仆。那捕快头儿到底见李明香是个弱女子,不忍对她动粗,便走近一步,刚做个走的手势,忽闻见扑鼻花香烂漫,竟与这死水一般的宅子浑然不符。
  他愣了下,吸吸鼻子。
  李明香微微一笑:“方才涂了些脂膏,气味浓香,恐面圣失礼,大人,可否让我盥了面再走?”
  那捕快头儿看了眼李明香:“也行。就在这院中洗吧,莫耽搁时间。”说罢,已有眼尖的下手舀了水过来。李明香卸了钗环,就着铜盆,缓缓拭去了耳后的香膏。这香是她独家秘制,配方多年未改。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便是月见花。好多好多年前,李明香还未出阁,月见花就风靡京城,只因太祖喜爱。
  那时她只有十三岁。在皇家祭祀上随双亲面圣。“小女明香。”父亲替她引荐。她只觉皇帝高如天柱,气势雄伟,却又声音沉柔,娓娓念来:“日月明,禾日香?”“是,”李明香行礼,“皇帝万福。”“满衣清露到明香,李博士果然是会取名字的。”皇帝一笑,李明香恰恰抬头,就此撞进眼中。
  铜盆见底。李明香终于洗完了脸。刑部的人便扶她上马。闺阁之礼,女子贤淑贞静,自然从来与马背无缘。眼下她却纵马狂奔在官道,第一回 钗环尽卸,只觉晚风拂面,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么多年,为了年少时一点倏忽的情动,也为掩护家族的体面,对身边罪恶视而不见,如堕牢狱,行走刀尖。原来马背这样自由,天地辽阔如是。不必行莲步,端姿态,收余恨,拘良心。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