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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枕山河——予宓【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7:22:08  作者:予宓【完结+番外】
  她的眉眼虽算不得妩媚,却已足够动人,冯知谦闻着她身上的暗香,只觉得心尖上落了根羽毛,柔软难耐,再难拂去,他先行避开目光,低声道:“我让小厮送你回去吧。”
  苏岫先是点了点头,朝外走去,她知道冯知谦一直目送着她,便故意走得极慢,终于在门口顿下脚步,温声道:“国舅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冯知谦垂下眸,月色映照在他眉间,清辉暗投。
  苏岫倚门轻叹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其实都明白的,你的野心和抱负。”
  冯知谦不愿放下戒心,警觉道:“你主人同你说过什么?”
  “不是他,是我拜读过你的文章。”
  冯知谦一惊,听她继续道:“其实位高权重也好,位卑职小也罢,都是一样的,天公难抖擞,朝廷堪用贤,到底都是心在天山,身老沧州。(注4)”
  苏岫看着在窗外,她知道在不远处躲着一个人,正偷听他们的墙角。
  国舅府门墙巍峨,旁人恐怕只能以手抚膺自叹息,可白榆君就不同了,再高的墙他也能出入自由,来往无踪。
  闻言,冯知谦竟借着酒劲儿落下了几滴眼泪,估计是从没人拍马屁拍得这样精准过,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太多,他总是众星辰当着月亮捧着,可明月也会孤独,若是有第二条蟾宫折桂的好路,他又怎么甘心隐去身份,做个狡诈的幕僚与那反叛之人勾结。
  他悲怆道:“生不逢时,终是生不逢时。”
  苏岫走上前去轻轻揽住他:“国舅爷,世道艰辛,我愿意陪着你。”
  冯知谦没有挣开她,渐渐在那暗香浮动的温柔怀抱里睡了过去。
  待到冯知谦呼吸声平稳下来,苏岫将他放在案上,又为他披上衣裳,屋外晚风习习,她走出去时忽而想起师父教过她的一首词,便不经意间念了起来:“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
  寂静长夜,只有暗处的白榆君听到了,径自低声和道:“春花尽落,满怀萧瑟。”
  “这是刘克庄的《贺新郎》,你可记好了。”孟云衡曾这样说着,见苏岫似懂非懂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你只消记得,纵是知道自己才不足八斗,智难比卧龙,却还是要奋力一试。”
  “可这很难啊。”苏岫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然后师父又说了什么呢,苏岫想了许久,方才忆起。
  他说:“若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那必然是样样精通,做什么都厉害,可仔细想想便会觉得无趣,一切都乏善可陈。
  可若是一个生来平庸的人,就像一颗不知会长出什么的种子,它拼命扎根,在无法破土而出的日子里不甘堕落,在看见繁花盛开时也不自怨自艾,历经磨难才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只有这样才足够精彩,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苏岫出了房门,朝无人暗处一拐,果真撞见了白榆君,她浅笑道:“呦,大晚上的圣君在这吹风?”
  白榆君也配合她,阖着双眸点点头:“吹风醒酒。”说罢,他睁开一只眼睛,半开玩笑道:“你还知道我是圣君,在酒席上,你还敢当场驳我的面子。”
  苏岫细想一番,才明白过来,大抵说的是平白无故叫了白榆君一声主人的事,可连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就是不肯叫那一声义父,此刻便只能借着沉默搪塞过去。
  白榆君忽然凑近闻了闻:“你身上的香囊不寻常,怕是可使人意乱情迷。”
  苏岫不退反进,与他目光交汇,饶有玩味道:“圣君的鼻子果然灵,这是我特地选的草药,你可喜欢这味道?”
  白榆君果然先一步移开视线,沉声道:“我喜不喜欢倒无所谓,看样子国舅爷很是受用。”
  “那希望慎王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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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出自杜甫《月夜》
  2.出自李白《渡荆门送别》
  3.出自唐彦谦《翡翠》
  4.出自陆游《诉衷情令》
第10章 入别苑
  ================
  苏岫第一次见慎王,只是在那危机四伏的鸿门宴上低低地瞧了一眼,并不太清晰,只有个大致轮廓,而在云雾楼的这一次,算是彻底看清了。
  慎王一打眼看上去就像个中举的文状元,皮肤白净透亮,穿着富贵体面,谈吐文雅不凡,可一举一动之间,却分明能察觉到舞刀弄枪的力道来。
  慎王比冯知谦虚长几岁,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几年的光阴并不虚度,使得他看上去更加老练沉稳。
  他进了那凤头牌的屋,关了门,便掀开塌前的帘子:“望日之时,本王来瞧你,却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苏岫面覆薄纱,手挽琵琶,坐于塌上,柔声道:“多谢王爷挂怀。”说着,她轻咳了几声:“不过染了些风寒,妈妈怕我不能待客,便让我歇了几天。”
  慎王浓眉一蹙,忧心道:“本王听着倒还没有大好,说话声都变了。”
  说罢,慎王骤然起身,将苏岫搂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来吧,先给本王弹奏一曲,近来没有你的仙乐,本王真是茶饭难思啊。”
  苏岫也不知风清宁素来喜欢弹些什么曲子,便随意弹了首《春江花月夜》,算是游刃有余。
  慎王听后,意味深长地笑道:“这病倒是让你的琴艺增进了不少,你从未给本王弹过这首曲子。”
  苏岫心中陡然一惊,随即镇定道:“那,王爷可还喜欢?”
  “用你的巧手弹出来的,哪有不爱之理?”
  慎王在苏岫颈间嗅了嗅,低声道:“你用的什么香,与从前不同了。”他的手指纤长,说着就要朝那面纱探去。
  苏岫悄然握住那手掌,噙笑道:“今儿可不是望日,王爷若是要散雪,我自然也愿意拨雾,只是怕妈妈会不乐意。”
  “那本王便将那东风雪散个彻底,要了这云雾楼的凤头牌,将你这朵花摘回府上孤芳自赏,如何?”
  苏岫也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眸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惊异,随后便任慎王扯下面纱。
  只见苏岫先是眸光微沉,眉心一点似有若无的红,唇角眼角皆是含情带笑,片刻才抬起眸来,对上慎王惊喜的神色,再故作娇羞地转过脸去。
  “娇而不妖,媚而不娆,这凤头牌果真名不虚传。”慎王捏了捏苏岫的脂粉脸蛋,叹道。
  当天晚上,慎王便将云雾楼的凤头牌安娆,接到了他在清致镇的别苑里。
  虽说不过是纳个外室,接个窑姐,可慎王还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安排了个轿撵,敲锣打鼓了一阵。
  而穿红戴绿的苏岫,人坐在轿子里,心里还想着上轿前,白榆君偷偷跑来云雾楼跟她说的话。
  白榆君还是用老办法破窗而入,先是交代了一番七零八碎的话,接着又问:“若是那老贼非要与你圆房,你当如何?”
  苏岫心道,慎王如今也不过三十有余,也没比你大几岁,哪里就是老贼了?
  不待她回答,白榆君便又道:“不如我今夜就扮作劫匪抢了你去。”
  苏岫也不知道这堂堂的北陵之主,虽说是异域之王,却也是万般尊贵的,怎么总是做这偷听墙角,爬窗越墙,绑架抢亲的勾当,禁不住笑了几声,随即正色道:“我此番蛰伏,忍辱负重,岂能半途而废,若是他要来强的,我只好称病便是。”
  可真被抬到了床上,那便真成了刀俎下的鱼肉,苏岫再如何称病婉拒,也挡不住慎王要当一回霸王,眼见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能将袖中藏着银针朝前移了移,就在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刺过去时,却发现这箭忽而偃旗息鼓了。
  倒也没听说慎王还有‘不举’这个毛病啊。
  慎王自己也愣住了,苏岫虽纳闷,却也不敢问,她思忖片刻,忙识趣地吹了烛火,柔和顺从道:“王爷大抵是行军几个月累着了,如今刚回了别苑还是要好好歇歇。”
  这话已经足够温和,可慎王哪里听得了这些,他一肚子邪火,不知道朝谁发,只能一挥袖将那烛台打翻,随后起身到偏房冷静去了。
  苏岫倒是落了个清净,而她满肚子的疑惑也是在不久后便解开了,原来这问题是出在慎王喝的茶上,她稍稍一打探便知。
  那茶果然是白榆君送来的。
  苏岫心中暗喜,不亏是圣君,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真是药到病除。
  这慎王在清致镇附近建的别苑,堪比行宫富丽,名曰漪澜轩。
  依山傍水,亭台楼阁,假山瀑布,可谓应有尽有,推开正面是照壁,一步步地窗景走过去,再踏过看也看不过来的九曲回廊,流觞水榭,便是苏岫的新住处了。
  夜里是被人提了手灯引进来的,直到次日清晨,她才来得及仔细端详一番自己住的屋子。
  匾额上落的是鹤居二字,被太阳照得散着金光,苏岫整抬头望着,忽地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襟,她转眸一瞧,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我听闻我家爷昨儿新纳一个小房,还是那楼里名声在外的,我倒替我家主子来瞧瞧,究竟是什么样儿的货色。”
  那嬷嬷捏了捏苏岫的绸缎衣袖,又盯上了那雪白的细颈,随即呸了一声:“没羞没臊的狐狸精,王爷可真是不开眼,竟引回来这样个妖艳货色…”
  不待她再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一个凌厉携风的巴掌就先行落到了上去,那五个指印霎时跃然脸上,白里透着红。
  “你自己又是几斤几两的骨头?还配来拉扯我的衣裳,赏你个耳光便是见你年长,抬举你了!”
  苏岫可不会平白受这样的窝囊气,管她是谁家的丫鬟奴婢,便是她主子来了,这样满嘴污言秽语,她也是要打的。
  只见几步外疾步跑过来一个妇人,模样端庄秀丽,衣着分外得体,净脸俏鼻,乌发绛唇,细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想来这便是慎王的侧妃李夫人。
  她忙过来拦着苏岫:“妹妹,这人可打不得,这可是慎王年幼时的奶妈,凌嬷嬷,如今在王妃左右服侍,不可无礼啊。”
  凌嬷嬷捂着脸,才要破口大骂,就见一个传话小厮跑了过来,打破了这场闹剧。
  “王爷在正厅宴请国舅爷,请两位夫人过去呢。”
  不知是听到哪个字,李夫人眸间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抚了抚云鬓,对苏岫道:“妹妹,我们先过去吧。”
  想来是白榆君给慎王军所制的粮草危机,已经被远道而来的国舅爷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这次宴席恐怕是慎王特地设来答谢冯知谦的。
  果真如此,只要冯知谦和慎王还勾结着,两方势力各取所需,暗处生花便会生生不息。
  苏岫正想着,李夫人便在一旁滔滔不绝:“妹妹,你先宽心,王妃也不是那么不好相与的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心软了,散席之后,我带着你到她屋里斟个茶,认个错,这事也就罢了。”
  苏岫看了李夫人一眼,表面应承了几句,两人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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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碎瓶党
  ================
  只见那正座之上,慎王一身织锦玄衣,浓墨重彩,尽显荣华。
  而坐在次位的正是冯知谦,他眉梢眼底尽是逢场作戏的虚假笑意,听闻女眷赶来,便稍敛了敛眉眼,低头把玩起指尖的杯盏。
  苏岫低眉顺眼地随着李夫人坐到慎王妃身旁,只是她用余光观察着时机,装作不经意地与冯知谦悄然对视。
  随后错愕惊心,愤然不甘,克制隐瞒,种种情绪在两人眸间异彩纷呈,但只是须臾之间,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苏岫眼底的波光粼粼在转瞬间干涸,她看着面前的玉盘珍馐,思虑着下一步的打算。
  “此番若不是有贤弟鼎力相助,我军怕是要饿死在这清致边陲。”说着,慎王提起一杯,敬向冯知谦。
  “哥哥这是哪里的话,能为哥哥效劳,实属三生有幸。”
  冯知谦竭力掩藏着自己汹涌的情感,让那浮于表面的笑意更显僵硬,他接连还敬了慎王几杯,脸上晕起绯红,起身离席更衣。
  酒过三巡,苏岫也悄然离席,她走向正殿偏门,算准了冯知谦回来的时候,她推门而出,正巧撞在冯知谦怀中。
  暗廊里四下无人,只有几盏廊灯独明,苏岫在那怀抱里顿了顿,才慌乱起身,脸色借着酒劲,比抹了胭脂还要红润,佯装羞怯,支吾道:“国舅爷…”
  冯知谦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低着嗓音厉声道:“是你跑过来跟我说的那些话,怎么才过了没几天你就成了别人床上的人,你存心戏弄我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岫手腕被他握得生疼,硬挤出几滴眼泪,哽咽道:“爷现在就把我杀了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能死在爷手里也是我的福气。”
  闻言,冯知谦心一软,却仍是冷声冷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慎王亏待了你不成?”
  苏岫也不搭话,只用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凤头钗抵到颈间。
  冯知谦忙将她揽到怀里,夺过发钗,哄道:“好好好,是我言错,到底是怎么了。”
  “我出身卑微,不敢奢求能与国舅爷长相厮守,只求留在爷身边便是了,本来主人已经应允我了,奈何慎王见了我,硬把我接来别苑…”
  苏岫一面泫然而泣,一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情况,确定没有人在周围,便转头埋进冯知谦怀里恸哭起来。
  倏忽之间,一声瓷碎之声如箭矢般传来,苏岫身子一抖,冯知谦在惊诧之余安慰她:“无碍,估计是宴席上哪个毛手毛脚之人将杯盏打碎了。”
  冯知谦这样说完,怀里的人却战栗得更厉害,他正纳闷,只见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一柄暗箭闪过,正朝他飞来,他躲闪不及。
  却见苏岫骤然转身,挡在他身前。
  “是…碎瓶党,爷当心…”
  苏岫捂着伤口,指尖满是鲜血,气若游丝,随即又是几柄乱箭袭来,冯知谦下意识抽出佩剑抵挡,慌乱之中,别苑的侍卫持剑赶来,那刺客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便是小厮和丫鬟涌上来,将受伤的苏岫团团围住,女眷们又惊又怕,只敢扒着门缝偷看,李夫人见倒地的是苏岫,才冲上来喊道:“安妹妹!”
  冯知谦则被挤到了一旁,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切。
  她是为了救他才如此,可此刻,他却连叫一声她的名字都不能。
  慎王被侍卫簇拥着赶过来,喊道:“阿娆!”
  冯知谦将手中的剑柄握紧,这一声,是慎王替他喊出来的,他没有资格。
  整个晚上,围在苏岫鹤居内的人就没少过,慎王与冯知谦带着人来来去去,光是医师便进来了好几批,见苏岫未伤及要害,且已经妥善处置了,便开几补药就离开了。
  随后便是女眷们,李夫人是来得最多的,她总是拉着苏岫的手,说东说西,柔声细语,左不过是复述医师和慎王说过的话,让苏岫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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