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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枕山河——予宓【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7:22:08  作者:予宓【完结+番外】
  直到深夜,这鹤居方才静下来,苏岫只觉得应付人让她觉得疲累,可她还不想睡,因为还有该来的人她没有等到。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窗子忽地几声轻响,随即一个人影轻盈地跃进来,苏岫不必掌灯便知道来人是谁。
  这脚步声,她已经太熟悉了。
  她本是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想再拖些时候,却还是连鞋也没穿就迎了上去,不料一个没站稳,直接扑了过去。
  来人正是白榆君,他身上沾染着院子里盛开的茉莉花味,被苏岫扑得身形一顿,清香四散。
  苏岫又惊又喜地深吸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白榆君一怔,眼中星辰尘絮般刹那起落,他下意识揽住苏岫,随即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像是劫后余生。
  来这之前,白榆君便惴惴不安地想过自己进来后会看到什么,也许他惦念着的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生是死。
  想到这,他便气上心头,把苏岫从身上摘下来,低声道:“我听说你受了重伤,性命垂危,快让我看看伤哪了?”
  苏岫本想逗他一阵,却借着月色,瞧见他担忧的神色,心顷刻软了下来,解释道:“今天我和冯知谦说话时,正遇到太后的碎瓶党出现,估计是来除掉他的,慎王这别苑招摇已久,我早预备会有此事,便先把护身甲穿在身上,又备了红色染料缝在衣服里,再趁着人乱哄哄的时候将箭取下来,径自包扎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白榆君顺着她的话音,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阵,见她半根毫毛也没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我根本没受伤,更没流血,只是那箭打在胸口上有些痛,把那甲片都打出一个坑来。”
  苏岫没有分毫隐瞒,说到这皱了皱眉,白榆君也跟着皱眉:“当初就不该纵着你,让你到这来…”
  苏岫打断他,宽慰道:“我真的没事,之前我从羽芳堂跑出来,也是被碎瓶党追杀,我就用的这招假死,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已经轻车熟路了。”
  她说起这些来,还十分沾沾自喜。
  白榆君在她眉间用力一点,笑骂道:“你少得意了。”
  两人说话间,一阵敲门声倏地响起,接着是冯知谦轻柔的问话。
  “阿娆,你可睡下了?”
  冯知谦见屋里灯暗着,约摸苏岫已经睡下了,这一问不过是意思一下,下一刻怕是要推门进来。
  苏岫忙应道:“可是国舅爷?”
  冯知谦诧然:“你还没睡下?”
  “伤口疼,还睡不得。”苏岫睁着眼说瞎话。
  冯知谦听了一阵心疼,痛定思痛道:“阿娆,原是我没护好你。”
  “爷快别这么说,若是今日我这条命为了爷折在这,也是值得了。”
  苏岫说完这话,觉得舌头甚至整张脸都羞的发麻,她也纳闷,明明她之前说这些话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怎么今天就觉得别扭的很。
  苏岫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白榆君站在暗处,颀长的身形隐在暗处,又带着面具,实在看不出神色,可苏岫莫名觉得他不太高兴。
  苏岫正要走过去小声解释几句,却听冯知谦在门外又道:“阿娆,你怎么连窗也没关,夜里晚风很冷的。”
  苏岫一惊,示意白榆君躲到屏风后,自己则立即躺到床上,只见冯知谦绕到窗前,借着月光,两人四目相对。
  苏岫作势要起身,神情十分痛苦,冯知谦忙道:“阿娆,你别动,别动。”
  “爷深夜来看我,便是心里有我,我死也甘心了。”苏岫硬着头皮将这话说出口,随后用余光往屏风后一瞥,只觉得那里似乎冻着一座冰雕。
  “阿娆,我定不负你。”
  说完,冯知谦深深地往了苏岫一眼,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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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慎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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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再也听不见冯知谦的脚步声,白榆君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见苏岫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忍再扰她,便悄悄离开。
  次日,苏岫一醒来,就见琳琅满目的补品几乎堆满了屋子,丫鬟来禀她,说是有一大半都是王妃差人送过来的。
  苏岫装作病弱的样子,气息微弱道:“倒是我怠慢了,王妃可有什么不悦?”
  丫鬟摇摇头:“王妃来时,您还睡着,她让我们别打搅您,说是伤病就该养着。”
  丫鬟走后,苏岫悄悄起身查看那些补品,都是些正儿八经的好东西,阿胶鹿茸,人参枸杞,看得出王妃并不懂药,只顾着挑些补血健体的东西过来,没掺半点坏心思。
  这不过是慎王在清致建的别苑,比不得起家的封地,想来纵然是王妃,吃穿用度上也与在王府时大相径庭,却能倾囊相赠。
  苏岫看得心尖一暖,想来这李夫人说的不假,王妃倒真是个软心肠的人。
  苏岫这“伤”足足养了近半月,她成日里大半时候便是躺着,从春天躺到了夏天,实在闷得慌便起来看看书,最大的乐子便是在慎王来看她时装装可怜,拱拱那要烧向朝廷的火。
  而这把火终于算是烧了起来。
  深夜,风尘如烟雾一般笼罩着纤细的上弦月,皎洁在漆黑中时隐时现。
  冯知谦一身便装前来拜会慎王,两人在暗室里密谈了一个晚上,苏岫不必去猜内容,也知道在这之后,冯知谦便要回京复职,而慎王则直奔军营。
  离开清致之前,冯知谦让亲信传了封信给苏岫,约她一日后在奉天府包厢会面。
  苏岫收到信后,并不惊诧,随即点了蜡烛,将信纸燃尽,冯知谦那遒劲工整的字迹被火舌吞噬,渐渐化为灰烬。
  苏岫觉得自己这身体养的也差不多了,便主动去找李夫人,想和她一起拜会王妃。
  李夫人的住处离鹤居并不算远,穿过一条铺满石子的甬道,隐蔽在李树和枣树之间的就是李夫人的翠居了。
  苏岫到的时候正逢李夫人不在,丫鬟对她十分热情,直接引她堂屋小坐,奉上竹叶茶,只可惜那茶太过清冽,不对她的口味。
  翠屋虽小,却是南北通透,堂屋连着书房,再往里便是卧房,只用屏风隔着,让苏岫惊奇的是那方寸之间的书房。
  深闺妇人,原是没几个识字的,能有个吟诗作画的书案更是难得,苏岫本无心去窥看那案上的字迹,却见微风习习将纸笺翻飞,正落到她眼前。
  “谦郎”二字撞入苏岫眼帘,她心头大震,禁不住再往下看,便是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注)”
  等不及她在往下瞥,就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地上的信纸攥了起来。
  “安妹妹来的不巧,我一早出门挑绢花,这时才回来。”李夫人一边言笑晏晏,一边将那信纸折了又折,塞进一摞书里。
  “我也刚坐了一会儿。”苏岫也笑,随即主动问起:“刚刚那几页纸上的字可是姐姐所写,原来姐姐还是个读书人,那字写的可真俊。”
  李夫人的笑容一凝,却听苏岫继续道:“只可惜我不识字,我最喜欢的便是读书人了,若是我也能读书写字,必定和姐姐有很多话要聊。”
  李夫人的动作僵了僵,鬓角的一缕青丝滑落,她听完苏岫的话,像是松了口气般笑道:“妹妹通音律,善舞曲,这便是很好了,不像我空闲时候也只晓得抄写些闲赋,打发时间罢了。”
  随后,李夫人便带着苏岫一起去拜会王妃,两人一踏进庭院,还未进门槛,就见王妃迎出来,冲着苏岫道:“你还在病中,怎么不多安排些人来伺候?”
  慎王妃原是圣祖皇帝赐婚给慎王的,本是将门之女,生得一张凌厉的面孔,眉眼间就带着管家持业的精明厉害,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平整光洁的额面,胭脂螺黛也没有将她柔和半分,饶是关心人的话,叫她带着气势一说,便像是审问。
  可苏岫却知道王妃的热心肠,忙行了个周到的礼,恭敬应道:“多谢王妃费心记挂,您送过去的那些补药,我还未曾当面谢恩。”
  礼还未行完,王妃便拦住她:“好了好了,自家姐妹还拘什么礼,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再无大事,身体要紧,那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李夫人也走过来:“王妃之前不是还疑心,王爷是不是又带进来个不省心的狐媚子,如今算是放心了吧。”说罢,她用扇子遮了遮眉眼:“这太阳毒得厉害,咱们快进去吧。”
  闻言,一群小厮丫鬟簇拥过来,带着她们到堂屋坐下。
  王妃屋里奉上的茶水和李夫人那里大不相同,只是当季的茶叶,用水烹的茶叶舒展,便倒至碗中,简易又清淡。
  落了座,王妃先是喝了一盏茶,随后叹道:“王爷大多时候都在忙他的大事,除了夜里那些事,女眷们成日里做什么他从不过问,可家事又怎么就算是小事了,他带进来的人,带进来多少,与他如何,这些我都不管,但若是在府中苑中铺张浪费,惹是生非,我是断断容不下的。”
  说到这,她看向苏岫,眸中坦荡如砥:“我原以为你出身在那种地方,便不会是什么好姑娘,可那日见你在宴上受伤,我便很是担心你,见你养病时候又不骄矜,连疼都没听你喊一声,吃穿用度也从不讲究,我这才觉得你和那些花街柳巷的软骨头不一样。”
  苏岫默默地听着,只觉得这王妃的气魄心胸不一般,寻常高门大院里的妇人总是为着男人片刻的垂怜宠爱,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她想起从前的苏府便是如此,虽然父亲只纳了一房妾,可那小娘和母亲的关系仍是水火不容。
  可这慎王妃却不同,她不剽悍善妒,不拘小节,将这家业管得井井有条,又目光长远,心胸宽广。
  苏岫还没来得及搭话,却忽而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她低头一看,只见凳子下面伸出一只白胖的小手正拽着她的宽袖。
  她探头看过去,正与一个虎头虎脸的小男孩目光相撞,那小男孩见自己被发现了,便咧嘴一笑,露出豁口的门牙:“你就是爹爹领回来的新小娘,我喜欢你,你生的漂亮!”
  见状,王妃即刻呵斥道:“怀儿!谁让你往凳子底下钻的?嬷嬷呢?还不快把他领下去,半点规矩都没有!”
  “怀儿才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呢,王妃别动怒啊。”李夫人柔声道。
  苏岫看那小男孩被嬷嬷领走,瘪着嘴,一脸的不情愿,边走边眼巴巴地望向她,她莞尔:“这便是小世子吧,说话聪明伶俐,养得又可爱,将来定能成大才。”
  王妃勉强笑了笑,单是这一笑,满是戾气的面容便被晕上了慈爱的容光,只可惜转瞬即逝,下一刻她便冷哼道:“瞧瞧他哪里有世子的样子,成天只知道玩。罢了罢了,不管他了,先用午膳吧,我听说你们过来,让厨房备了好些菜,夏日里没胃口,不做精致些是不行的。”
  席间,苏岫吃了许多她从前在京城也没尝过的菜样,色香味俱全,看得出花了许多心思,而令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碗冰镇过的绿豆汤,竟是淡淡的红色,豆子被滤得十分干净,汤色如湖面般澄澈。
  王妃亲手将那微凉的碗递过来,熟络得就像相处很久的亲人。
  次日,苏岫蒙上斗笠,孤身到奉天府赴约,穿过重重帷幔,级级拾阶而上,将那喧嚣俗气分离开来。
  冯知谦一早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简易玄色缎面锦袍,绣着走进才能瞧见的层层暗纹,他见苏岫走进来,起身迎上来:“你来了,先前我悄悄去别苑看你时,见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才约你过来,如今怎么样,可大好了?”
  苏岫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柔声应道:“如今已然无碍。”
  这屋子隐蔽小巧,出入仅有一扇小门,连窗户也没有,陈设也很是简单,墙角一张檀木塌,塌上是张四角小几,另一边倚墙靠一张花梨八仙桌,左右落两把镌花太师椅,仅此而已。
  “这地方可是我特地叫曹老板给我置的隔间,旁人都进不来。”冯知谦将苏岫扶到檀木塌上坐好,温声道。
  苏岫眼眸微垂,腰肢一软,便自然地倚到冯知谦怀里,却只蹙着眉,不开口。
  冯知谦揽着她,斟茶哄道:“这是怎么了?”
  苏岫俯在冯知谦肩头:“爷此番归京,不知你我二人何时能再相见。”
  “你且宽心,过不了几日,你便能永远跟着我了。”
  闻言,苏岫眼眸一闪,却还是强压下好奇,只道:“你只会挑好听的哄我,慎王已经要了我,我这辈子便都是他的人了,除非…”
  冯知谦自然而然地接道:“除非他死了。”
  他的语气冰冷刺骨,让人心里平白下了一场大雪,冷得让人心寒。
  苏岫微微战栗,只等他继续道:“此番慎王对朝廷起兵,与我商议里应外合,那我就给他来一个反间之计,彻底绝了他的后路。”
  “爷一向谋虑过人,此等大事也断断不会有什么差池,我只担心爷为了我这样做会不会…”
  不待苏岫说完,冯知谦便打断道:“你不必多虑,慎王行事作风我不满已久,与这样的人为伍并非我心中所愿,你的出现只是坚定了我的选择。”
  说着,只见冯知谦凑近了,凌厉的剑眉,蒲扇般的双睫,淡红的唇瓣,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丰神俊朗,这一切都步步紧逼,就要吻过来。
  此前几次与他亲近,苏岫都巧作害羞掩饰过去,可今时今地只怕再难躲闪。
  苏岫咬紧牙关,随即紧闭双眼,她感觉那温热气息近在咫尺,却忽而戛然而止,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一只扇面横在眼前。
  随即是冯知谦的一阵惊呼。
  “白榆君!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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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出自李商隐《无题》
第13章 不堪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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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君手持折扇,横在两人中间,若无其事地扑了扑扇面,淡然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君不能来的?”
  苏岫看了白榆君一眼,忙从塌上跳下来,揶揄道:“主人…”
  “还不快过来。”白榆君眼也没抬,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曲折,却叫人莫名紧张起来。
  苏岫先前那声主人叫得又惊又怕,实则内里却是喜出望外,她背对着冯知谦,笑着朝白榆君吐了吐舌头,随即装作惊慌失措地钻到了白榆君身后。
  半晌,冯知谦敛了敛眸中的锐利,颇为温和道:“这是我向曹老板讨的密处,白榆君却来乱闯,未免有些不守规矩…”
  白榆君却笑着打断:“规矩?国舅爷怕是在宫里待久了,总爱拿规矩约束别人,只不过我可是叛军,是你们口中的反贼,若是我也守规矩,那还反什么,叛什么呢?”
  冯知谦脸上的表情一滞,似乎还未想出什么说辞,就听白榆君又道:“不过若是提起规矩,我家阿娆是被慎王领去的人,却在深夜与国舅爷在此处私会,我难道不该管么?难道要纵着她做有辱门楣之事?”
  闻言,冯知谦顿了顿,像是硬生生将不甘和愤恨都咽了下去,竟也挤出来一抹假笑,拱手道:“这就请白榆君放心了,慎王之势已是黄昏残阳,该是我的,迟早都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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