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位上的谢漪澜不为所动她又道:“秋鹜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照顾好大伯母您,若有什么便立马去信到西北,您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秋鹜这份孝心上饶了琥珀吧。况且她只是个丫鬟,主子的命令又岂是她能违抗的,您消消气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谢漪澜睨着她,不怒反笑,“婉丫头,照你这么说,这事倒是不怪这些婢子侍卫,反而要怪你!她们不是主子做不了主,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也做不了主!还是说你记恨我当初没有及时帮到你,便对你妹妹也不上心,任她一个人远赴西北,还瞒着掖着一点风声都不漏,若不是我思女心切想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这事你打算瞒多久!”
为着当初与穆府的婚事,她才使了性子没有管府里的事,不代表她就瞎了聋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脾性她还是知道的,祖父和父亲去了西北,就算散心也不会在别庄一待就是整整两月,除了给府中递过两回问安的信外,竟是半点消息没有。
她越想越不对,差人到别庄接她回府,竟是连人都没瞧见,府里的马车空着出来又空着回去。回来的人说大姑娘说二姑娘想多陪陪秉文小少爷,便不见她们了。
如此反常由不得她不多想,今个一大早就带着人亲自来别庄瞧个虚实。原来这丫头竟然胆大到抛下侍卫就带这个丫头独自去了西北,还说什么去瞧瞧未来夫婿,简直荒谬至极!
她一时不能拿安秋鹜怎样,不代表会饶过留下来的琥珀,只是这个大姑娘油盐不进地把那婢子护在身后,拦着她的人不准她们动手。
安婉还在求情,谢漪澜却没了耐心,“动手吧!”
安婉有些急,死死护住不放,秋鹜临行前把琥珀的安危交给了她,当初在罗府费尽心思帮她,如今不过是保住一个婢子这样的小事她又怎会失信。
“大伯母当真要对琥珀动刑罚,便先对婉儿用刑!大伯母说得对,千错万错都是婉儿的错,还请大伯母高抬贵手放过琥珀。”
厅里除了谢漪澜从侯府带来的亲信,还有几个安婉身边的丫鬟嬷嬷,一个要动手一个要拦着,众人推搡间便扭打在一起,厅里乱作一团。
谢漪澜重重地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怒喝一声“反了!”
谢漪澜到底是世子妃,虽说如今掌家权还在何氏手中,谁又敢当真忤逆她,见她动了气,都缓缓地松开对方,退到两边叉手低头不说话。
她顺了口气才压着怒火缓缓说道:“大丫头,我知道秋鹜必定是走之前有交待,让你好生看着这个婢子。但是平心而论,你如今也是当了母亲的人了,若你也是生养的女儿,有一天这个女儿独自一人去了西北这种地方你会怎么想?你会不担心?不生气?”
她指着安婉身后的琥珀,眼中迸出厉色,“你是当过家的人,为何姑娘们身边放着丫鬟嬷嬷,除了服侍好主子外,也是希望她们能规劝主子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来,琥珀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让她服侍姑娘,她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比外面寻常人家的正经姑娘强,她倒好,竟然放任主子去了西北,我买了她,对她施以惩戒有何不对!”
“不动她,以后谁都能有样学样,偌大一个侯府还要怎么管?大丫头,你不会当真以为没有我的授意,后院那些老东西会服从你母亲的命令吧!”
安婉一噎,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道理她怎会不知。大伯母此人惯是刀子嘴豆腐心,虽说当年为着秋鹜的事与自己母亲起了龃龉,但这么多年从未少了二院的份例,大抵就是不待见母亲,但是对她这个晚辈算是尽心,只要秋鹜有的不会少了她的。
大伯母管了侯府这么多年,后院那些管事嬷嬷们都是人精,自然分得清谁才是侯府正真的女主子,若是不得大伯母的授意,母亲怕是寸步难行,平白闹笑话。
安婉抱歉地看一眼琥珀,琥珀自然明白,早在谢漪澜说那些话时她便羞愧地低下了头。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琥珀从安婉身后走出来亲自跪到谢漪澜面前,她不敢看主位上的谢漪澜,只是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请世子妃不要怪大姑娘,婢子甘愿领罚。”
谢漪澜拥着手中的汤婆子,正眼都不看,只吩咐两边的人动手。
王嬷嬷会意,亲手扶起安婉坐到一旁,身后走出来两个拿着竹鞭的行刑婆子。按照侯府的规矩,鞭笞四十以儆效尤。
王嬷嬷觉察到安婉双手一抖,心中一叹用只两人听地见的声音说道:“大姑娘放宽心,这是二姑娘的贴身婢子,嬷嬷们心里有数。况且世子妃也不是当真心狠,换了旁人早打几板子唤了人伢子来打发出去,姑娘应当知道这种主家发卖出去的奴婢的下场。”
安婉闻言捏紧了手腕,长出一口气。
发卖出去的婢子若是身体好些就是进窑子的命,若是身子坏些便生等着一口气上不来,破草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上。
竹鞭细长打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痛,琥珀咬紧了牙关还是哭出了声。
一鞭两鞭...
整个别庄唯有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琥珀低低的啜泣声,仆妇们都屏气凝神,缩着肩膀等待这场刑罚过去,那一鞭接着一鞭似乎也打在她们身上。
十鞭十一鞭...
庄门传来一阵骚动,谢漪澜冷着脸望向厅外,白芷忙出去查看虚实,见一个万芳堂的管事嬷嬷拿着东西大汗淋漓地跑进来,忙快走几步迎上去,“你老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匆忙,主子正在立规矩处置人呢!”
听懂她的提醒,嬷嬷喘了两口气,才把手中的东西交给白芷,“快把这信件交给世子妃,就说是西北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白芷一听西北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忙拿过来进了正厅交给谢漪澜。
信件封面的字迹有些陌生写明让她亲启,她犹豫半晌还是拿出了信纸,一目十行过去,她被信里的内容惊地站了起来。
看着厅中疑惑的众人,谢漪澜古怪地冷笑两声。
带着奴仆们急匆匆地出了别庄,她这一走琥珀的刑罚也没有继续的道理,安婉忙唤人把痛晕过去的琥珀扶到床上去,一叠声地让人快去请大夫。
晚些时候身边的人回禀说世子妃的马车进了城也没回侯府,直奔宫里去了。
安婉眼神一凝,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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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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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两旁的御林军面无表情地看着行走的主仆二人, 巍峨的宫墙落在身后更衬的谢漪澜身姿渺小。
宫门轻启内侍官走出来说皇后宣召。
谢漪澜忙不迭跟着往里走,她跪得久了腿有些麻,险些一个踉跄没站稳, 幸而王嬷嬷扶住她。
后宫来过多回了,皇后的寝殿更是轻车熟路, 只是今日皇后没有像往日那般召她近前回话, 隔着一道珠帘她撑着膝盖跪了下去。
珠帘在眼前晃动,皇后的声音也跟着飘渺起来。
“起来吧, 每次都这般守规矩, 时间久了世子妃不腻嘛。”
谢漪澜不敢搭话, 旁边有宫婢走近扶她起来, 王嬷嬷被拦在内室门外进不来,谢漪澜只垂手而立恭敬地道一句,“皇后宽宏,但礼不可废。”
皇后轻嗤一声,随即赐坐。
有宫人搬来矮凳放在正中央, 谢漪澜踌躇片刻还是挨着凳子坐了。
这个位置有些玄妙, 虽然隔着珠帘看不清人, 但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视线还是让谢漪澜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娘娘, 臣妾此来恳请娘娘为侯府作主,他们穆家太放肆了!亲事是他们穆家主动提及, 纳彩也过了, 如今穆晋安竟然一纸退婚书就想打发了侯府,这是根本不把宫中和侯府放在眼里, 又把秋鹜置于何地。”
“如此, 女儿家的名节可如何是好!”
她拿着锦帕揩了两下不存在的眼泪, 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些。
此前她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但世子爷坚持她也只能怄气认下;如今,西北战事未平,这位昭毅将军就把退婚书递到了侯府,这口气她可不会忍,说什么也要闹到宫里来,依着宫中对侯府一贯的态度只要闹到百官弹劾,到那时侯府再出面退了这门婚事,面子里子就都保住了。
静等片刻,只听茶盖刮过杯壁的声音,好半晌皇后才幽幽道一声,“世子妃,严重了。”
谢漪澜一呆,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上瞧,却只看见满目的珠帘和透过空隙的那双威严凤目。
靖康帝换了三任皇后,这位出身江南世家,祖父是大儒,父亲不走寻常路把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靖康帝炼丹炼的国库空虚,为了修道的宏愿便娶了这位。
年纪轻轻掌着三宫六院,起先还有人想要挑衅中宫威仪,这位却是四两拔千斤得打了回去,叫那些人吃了不小的苦头,自那后没人敢轻看了她。
“娘娘,臣妾...”
“世子妃,侯府与穆府联姻说好听点是结秦晋之好,说得直白些是因利而聚。穆家需要侯府这个护身符,而侯府何尝不是需要西北军的支持。”
谢漪澜心下骇然,这是说得什么话,侯府好好的需要西北军支持什么?难不成还要谋反不成!
她忙起身请罪,“娘娘,这话是要折煞侯府了。”
皇后摆手让她坐下,“本宫不过是与你道明这其中渊源,免得你只拘泥于男女之情上,至于为何要如此做,老侯爷与陛下从小到大的情分,倒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说得摸棱两可,谢漪澜的心却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西北的战事还要仰仗昭毅将军,战事瞬息万变心中烦闷,难免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世子妃是长辈应该多包容些。”
穆晋安又不是三岁小孩,到底要烦闷成什么样才能写下退婚书,谢漪澜捏紧手中的锦帕,又惊又气。
这口气一直憋到出了宫门,看着宫人鱼贯而出捧着的各色珠宝锦缎,谢漪澜险些没背过气去。
皇后财大气粗,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体谅,赏赐这些黄白之物以示安抚,还说什么等两位新人成亲时必定再赏赐更好的给秋鹜添妆。
王嬷嬷一边吩咐身边人接过东西安置,一边扶着谢漪澜上了马车。
主子神色有异,她也不敢多问,想来应该不是一帆风顺。
谢漪澜咬碎一口银牙也只低声斥骂两句‘商人重利’。
王嬷嬷知道她在说谁,想提醒主子隔墙有耳,见谢漪澜说完便闭眼不语,只当让主子发泄一二。
马车晃悠悠往侯府去,路过将军府时,谢漪澜突然让停车。
将军府大门紧闭,连个门房都没有,京都冬日里雪势不大,将军府阶下却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愈发显得落寞空寂。
“去敲门。”
仆从得令往那边走了几步,却又被谢漪澜喝止。
“回来!”
车帘上的琉璃被她甩得啪啪作响,马夫吆喝一声,径直往侯府去了。
昏暗的车厢内,谢漪澜无力地看着虚空。
皇后的话到底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一辈子所思所想都是丈夫儿女,秋鹜这门婚事来得蹊跷,安启辙答应的也蹊跷,她以为老侯爷一力撮合是不满她这个儿媳对孙女的掌控,如今细想,似侯府这般钟鸣鼎食之家,哪件事不是慎之又慎,更别说儿女亲事。
就连当初安婉与罗府的婚事,虽说是她坏了闺誉在先,可若是罗府不是京兆尹的门第,二爷怕是情愿这个唯一的骨血常伴青灯古佛,永不现于人前。
她不善这些筹谋,也不能坏了侯爷和世子爷的大计。
便依了皇后之言吧。
“嬷嬷,回府你让大哥儿给他祖父父亲写封问安信,把这个也装进去一同快马加鞭送到西北。”
递过来的正好是今日收到的信件。
——
凤仪宫内,皇后慵懒地靠在凤座上任由宫人涂着蔻丹,大红颜色让她本就年轻的容貌更添几份少有的妩媚。
“娘娘,世子妃的马车只在将军府门前停了片刻,便回了侯府。”
她点头示意宫人退下,自己则一手撑着头,一手点在凤坐凤凰的眼睛上,等宫人都鱼贯而出合上内室的门,她才笑着朝后面的屏风说道:“倒真是不出你所料,这位世子妃还算有些脑子。”
话音刚落,屏风后转出个人来。
锦袍玉带,殿内的烛火映照着他腰间的蟠龙玉佩,他轻笑一声说道:“还是母后善谋人心。”
皇后对这句夸赞不以为意,纤细的手指缠绕上玉佩的流苏,红色与青色相映衬在这只有两人的大殿中格外的暖昧,“殿下比我年长一岁,却总是叫我母后,知道的说怀王孝顺,不知道的只会说怀王殿下你攀附中宫,为了皇位甘愿认我这个只比你痴长一岁的‘母后’。”
龙涎香幽幽盘旋,皇后的手臂顺势缠上怀王的脖颈。
怀王也不吃惊,拿起一旁的凤袍体贴地盖在只穿了一身单衣的皇后身上,取下环在她身上的双手幽幽道:“旁人如何看,本王并不在乎;您是父皇的皇后自然也就是儿臣的母后。母后,冬日里天凉,就算殿里熏着暖炉也当保重凤体。”
说完退开站到一旁,与皇后隔开了些距离。
逆着光皇后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有些索然无味地趴在凤坐上,“如此,怀王就跪安吧,本宫要歇息了。”
怀王照做,临出殿前他背着身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快开春了,大婚事宜恐怕本王要与礼部多番商议,近日便不能进宫来向母后请安了,望母后体谅。”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凤仪宫。
大殿一瞬间静了下来,皇后瞧着空旷的大殿,赤脚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外面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梅林,梅花的香气袭来掩盖住了龙涎香的甘甜,她使劲嗅了两下,淡淡地说道:“要变天了。”
——
远在西北的安秋鹜不知道京都的变故,她正专心看着怀英给她取下包裹的白布,这次取下她便可以试着下地行走了。
耶里古和穆晋安都在一旁瞧着,怀英小心翼翼地用水洗净最后一点药痕,让她下地走两步看看。
双腿有段日子没有发力,刚撑着挪出一步,腿就有些虚的发软,穆晋安想扶着她却被她拒绝了。
“放心,能走,你这样扶着我反而让我太过依赖你。”
说着忍着细微的不适勉强走了几步,不过片刻便觉双腿发热,走起来也顺畅不少。
等手上的白布一拆,耶里古检查都恢复的很好,穆晋安便让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秋山道。
江白这几日见着皎月,性子也不似先前那么急躁,领着众人有条不紊地整理行装。
怀英不舍,她如今虽不像先前那般一个劲地往穆晋安身边扎,能看出来心思还系在他身上,这几日安秋鹜也会给她讲什么是男女之情,她虽别扭,心里也明白穆晋安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士兵们收拾的很快,整装待发等在院门外,瞧着最前面并排而立的两匹马,怀英终于忍不住奔进屋子整个人埋进床里暗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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