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在身后响起,她赌气地一捶床榻瓮声瓮气道:“阿爹,你让女儿独自待一会,一会就好。”
进来的人没有出去,反而踱步到床边坐下,怀英伸手去推他,“出去,出去,阿爹出去。”可那人纹丝不动。
怀英气地一掀被子,朝着那人吼道:“阿爹...大哥哥?”
斋宽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渍,揉了揉她错愕的脸颊问道:“怀英,你告诉大哥哥,你可是真心喜欢穆晋安。”
她没想到大哥哥问的这么直接,不想丢脸便胡乱的抹去眼泪,摇头又点头。
“我是喜欢,可是他喜欢安姐姐。”
斋宽不以为然,看着窗外已经走到院子的穆晋安和安秋鹜,眼中精光一闪道:“怀英放心,大哥哥一定让穆晋安也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上你。”
在怀英困惑的眼神中,他推门走到院中拦住穆晋安和安秋鹜的去路。
“昭毅将军,安姑娘,我这有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和二位谈谈,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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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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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和我们永宁人做买卖, 你可想清楚了!”穆晋安神色未变,淡定从容地看着眼前这位鞑靼族的小王子。
鞑靼人身上的野性较之中原人与生俱来的谦逊宽厚更显得迫人。
斋顿很好的继承了这点,他一手掌着腰间的佩刀一手握拳拦着两人, 不似有商有量的模样更像是势在必得的较量。
他昂着头用鼻孔看人,“我知道永宁人狡诈, 这好办, 我的弯刀会收拾那些狡诈之人。”
他把中原人的智慧说成狡诈,穆晋安淡笑不语也不与他分辩, 右手往旁边小屋一指, 反客为主道:“那就请吧。”说着示意身旁的安秋鹜去外面等他。
斋顿没有依言放行依旧伸手拦住去路, 安秋鹜疑惑地看向他, “这是何意?”
“你不能走,和他一起进去。”
安秋鹜诧异地看向穆晋安,穆晋安皱了下眉,他还不太了解斋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想和他硬碰硬便拉起安秋鹜的手一同进去。
屋子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屋中与外面的视线, 江白一行人和怀英父子都静静地等在外面不敢轻举妄动。
怀英想起刚才斋顿说的话, 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既期待又害怕, 她紧紧拽住耶里古的衣袖,眼神却格外的晶亮。
耶里古不知道女儿的变化, 他只是默默地在心中向苍天祈祷, 希望一切进展顺利。
——
粗糙的桌上放着木头刨成的简陋木杯,斋顿拿起炉子上熬奶用的小锅, 给对面二人一人煮了一杯, “尝尝, 这是族人用来招待贵客的奶茶, 不比你们中原的叶子茶差。”
穆晋安没有拂他的意浅尝了一口,一股浓稠的奶腥味在嘴里弥漫,他忙伸手拦下安秋鹜手里的那杯,“太烫了,一会再喝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斋顿已经倒出一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他畅快地把碗往桌上一放,“你不是怕烫着她,你是怕她喝不惯。”
安秋鹜迟疑地凑近闻了一下,果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她把杯子推远了些,“你不是说不比我们的叶子茶差嘛,这味道...恕我不敢苟同。”
斋顿咧开嘴笑,“我知道,中原上好的茶叶甘甜爽口,喝了还想喝,可是西北贫瘠的荒原不是繁盛的中原,有这一口热奶茶喝已经是苍天额外的恩赐,所以这碗热腾腾的奶茶十分可口。”
“所以,你想与我们谈的生意就是这碗奶茶?我们不做奶茶生意,永宁人吃不惯,”穆晋安敲了敲杯沿,“这个,在永宁的任何一片疆土都行不通。”
斋顿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明面上说得是奶茶,其后却意有所指这次侵犯关内的鞑靼兵。
“如果我非要谈这门生意,大将军会如何做呢?”
几日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称呼穆晋安。
没有这样称呼的时候,一切都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就如他当真是山中这户人家女儿的大哥哥,而穆晋安只是他们偶然救起的旅人,走出院门便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挑破身份,便意味着世仇的两族人把一切碾碎了、摊开来,命运会让他们为维护自己家国族人而举起兵器互相攻伐。
穆晋安展开双臂撑住桌面,他眼中蕴藏着杀伐的锐利,像雪狼盯住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斋顿,“我会让你和你的族人,血本无归!”
“以秋山道为界,只要关外之人不蓄意挑衅我中原疆土,西北军十万将士不会踏出关外一步,我私以为这不仅是我们的震慑也是我们的宽容。可是这次,你们越界了!”
“鞑靼人一路杀过来占了秋山道,又盘踞三关;你们太野蛮了,不懂天地人和,看见吃的用的就抢,是人就杀,连妇孺孩子都不放过!你若是还想与我谈这个,那我只能礼尚往来,让鞑靼一族也尝尝这般钻心之痛的滋味!”
他压抑着怒火。
那是他一直用心护着的西北百姓,更是他父子一直守护的疆土,这群异族人却毫无敬畏之心,把人命当草芥,让战火再次席卷这片本就不富裕的土地。
斋顿竟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往后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阿爹说他是众多兄弟中最像他的,是整个鞑靼一族的希望,更是荒原上獠牙最利的‘雪狼’,他不是被吓大的。
斋顿稳住心神不服输的也往桌面上一撑,“不错!我的族人确实野蛮,但那是苍天赐予我们族人的勇猛,就像你们中原人喝叶子茶我们鞑靼人喝奶茶一样。我们生来体格壮硕,各个部族之间互相征伐,决出最英勇的王!”
“你指责我们不懂天地人和,当然,我们居住在什么都没有的西北关外,而你们生来就拥有广阔的中原大地,凭什么?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靠武力去争取,要怪只能怪你们中原人贪婪虚荣,不仅有人与我们为伍献出秋山道,还被我们的勇士夺了三关。”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一切让我的族人更加确定,攻下中原是上苍的授意。”
安秋鹜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鞑靼人,忍不住打断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朝□□时期,西北从南到北包括秋山道这块其实并不在中原范围内,那时候这里居住着不少异族人,鞑靼一族也在其中。”
“□□授以种植之术,丝缎锦帛辅以教化,是你们懒惰不思进取,心生虚妄主动挑起战争,最后前朝百年再加上我朝这几十年的时间把你们赶出关外,西北才得以安宁,若以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更得上苍的授意,以武攻伐,取胜者得天意。”
这些斋顿在祖辈的口中听过一些,可是太遥远了,他没有见识过几百年前的鞑靼人是如何生活在西北关内这片土地,他只记得为了找到肥美的青草而四季不停奔波在荒原的族人。
“这是你们祖辈的记载,中原人狡诈,谁知道真假...”
看他那倔强的样子,安秋鹜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端起刚才被她推到一旁的奶茶忍着奶腥味喝了一大口,穆晋安一惊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
穆晋安心疼地拍着后背帮她顺气,“胡闹,他们不懂如何去掉腥味,这样喝下去会伤肠胃的。”
安秋鹜摆手,泛着泪花看着斋顿,“京都有家酒楼,他家有一道名叫十里香的奶茶,我去喝过没有半点奶腥味,中原人很少有人喝这个,更别说如何制作,可是他家这道十里香闻名京都,掌柜的说,为了制作它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你说,这是你们招待贵宾的,可你们世世代代就没有一人研究过如何去掉这奶腥味吗?你说中原有叶子茶,可据我所知,关外也有一种可以媲美茶叶的树种,只是你们从来没人去在意去制作,这难道也怪你们生活的环境不如意,也怪中原人占尽了天大的好处嘛!”
“若人人都如此,望着别人的好便巴巴地想靠武力据为己有而不思己过,那这世间便没有一块净土,只有无穷无尽地征伐!”
她一口气说得太多,就着穆晋安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才缓了过来。
穆晋安温柔地看着她,见她还气鼓鼓地盯着斋顿才拉紧她的手,冷笑着道:“秋鹜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总之一句话,若你们真想打这一仗我也奉陪到底,只是这次我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令尊,我已经掌握你们移动的路线,顺着这条线便可找到你们的王庭,到那时,你可便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屋内有一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安秋鹜陷在那股奶腥味中还有些没回过神,穆晋安旁若无人地递水漱口顺气,丝毫没把对面的斋顿放在眼里。
斋顿审视着眼前的二人,他不似先前那般无视对面的女子,反而对她大为激赏,没有女子敢如此与他说话,他或许知道为何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昭毅将军会对她青睐有加。
穆晋安最后那句话似威胁也似提醒,阿古叔说的很对,若是西北军动了真格他们未必有与其对抗的能力,只是一向不服输的他不想那么快就低头,所以才出言试探。
斋顿端起小锅用清水洗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取出其中几片叶子放在小锅里煮开,不一会满屋都飘起清香。
这味道。
安秋鹜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锅内,“这是...”
斋顿正襟危坐,右手举到胸前朝着安秋鹜和穆晋安行了一礼,“在下鞑靼族长斋索陀的小儿子斋顿。”
穆晋安和安秋鹜波澜不惊地点头,心里却不约而同的一松。
这小子总算自报家门了。
“这就是安姑娘刚才说得媲美茶叶的树种。”
果然如此,安秋鹜欣喜地用木箸挑起一片细瞧,没错这就是父亲小记中提到的既可以当茶叶喝又有止血功效的树种。
“之前我看父,听别人说你们不知道可以用它煮茶,没想到你竟然会。”
斋顿有些赫然地给小锅中换水,“你听说的也没错,只不过十几年前有两个中原的人偶然闯入族中,其中一个医者教会我阿妈用此物煮汤喝,后来我尝过中原的茶叶后才知道这叫茶不叫汤。”
安秋鹜神色一顿,缓缓问道:“你还记得那位医者叫什么吗?”
斋顿没想到她对这个感兴趣,思索片刻才不确定地说道:“时间太久了有些模糊,我记得他有一副不离身的针?”
他看见安秋鹜紧紧盯着他,呼吸似乎都放缓了。
“好像姓卫?尉?叫...叫...”
“叫魏乙!”
久远的记忆闪过几个片段,斋顿忙点头,“不错,是叫魏乙!”
耳膜里轰鸣,心跳也加快,安秋鹜有些怔愣地接着问,“你还记得另外那人叫什么吗?”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问这个,可就是忍不住的想问。
斋顿这次没有思索,他把煮好的茶水倒进新的杯子里,“这人你们应该有耳闻,是如今的工部左侍郎博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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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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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那个人是永宁朝的工部左侍郎博轼!”
斋顿点头, “不会记错,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当年那人回去没多久先是到兵部任职, 后来又成了你们永宁朝的工部左侍郎。”
他眼神诚恳不似撒谎,况且也没有理由编造瞎话骗她。
安秋鹜瘫坐下来, 有些迷茫地看向窗外的远山, 常年积雪的山顶雾蒙蒙一片,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午夜梦回, 她一次次跑出密室想看清楚踩在父亲脊背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每次快触碰到那人时整个世界就开始崩塌, 那人和父亲一同跌下深渊, 只剩下惊魂未定从梦中醒来的她。
她没有想过父亲会和博轼认识,在她幼时的记忆中没有关于他的映像,只是那次在蒲明的书房中,那人背过去的身影总让她有些莫名的熟悉。
原先她不敢妄下结论,可若是父亲与他早就结识...就像魔怔一样, 慢慢的那道背影和踩在父亲身上的那道背影竟然慢慢重合。
他早年在兵部, 受了帝王的旨意自然有权调动京畿的军防, 借着抄家灭族的幌子, 再暗自寻找他想要的东西,可若真的是他, 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魏家最宝贵的就是那些医书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典籍,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偌大的书房被抄了, 整个魏宅都被抄了, 还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除非...
她有些心悸地按住揣在怀中的《金针要术》, 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当年...魏乙为何会跑到关外去,还有,当时他与博轼的关系如何?”
穆晋安本就对博轼起了疑,见她神色莫测,像是在验证什么便也紧跟着问道:“我也很像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永宁朝堂上臣子的任职你为何这般了然于胸,你又为何肯定如今的工部左侍郎就是当年与魏乙一同到关外的博轼,毕竟中原人杰地灵,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他们的反应似乎在斋顿的意料之中,但又似乎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斋顿转动手中的杯子,他瞧着对面紧紧盯着他的两人,思索片刻才斟酌地开口道:“因为这人回了中原没多久,便主动联系了阿爹,想和我鞑靼一族做笔天价的买卖!”
没有正面回答,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安秋鹜与穆晋安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震惊。
疑惑这人和鞑靼族到底有什么交易,震惊于这人儒雅的外皮下到底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穆晋安问:“什么天价的买卖?”
斋顿搓着手,粗壮有力的手臂环在胸前,他不急,就像垂钓的老翁一般悠闲,“大将军,要想知道上一笔买卖,就得用另外一笔买卖来换。”
眼前这人和鞑靼其他人并不相像,或许外貌可以继承,但心智不知强出多少。
穆晋安不想和他打哑谜,“可以说说,你想与我做一笔什么买卖?”
斋顿觑他一眼,见他不似玩笑,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来。
地图上的路线和字迹还算清晰可辨,从西北关外到一望无际的荒原,此去多少里路分布着哪些部族,鞑靼一族如今又占据着多少土地一目了然,就连兵力分布也记载详细。
有些笔墨鲜艳用看不懂的鞑靼文标记,应该是近期才写上去的,但数字还是能大致明白一二。
安秋鹜半开着玩笑,“你倒是胆子大,如此清楚明了,也不怕西北军攻进你们王庭杀了你阿爹。”
斋顿不以为意,他指着整个关外的兵力分布自信地说道:“不怕,既然要做生意自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我虽信西北军骁勇,但关外毕竟是我们的地盘,若真有那么容易攻下中原这么多年早就拿下了,战事一起粮草军械军饷都是重中之重...”他看一眼穆晋安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据我所知,如今永宁的那位皇帝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西北将士们这些必要的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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