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期点头,用麻布包起来郑重地揣进怀里,“东西是真的,您老也别忙着催我,倒是想个法子如今怎么出去,总不至于让我空手打出去吧。”
不说还好,一说凝神细听,发现之前的混乱声似乎小了许多。
“打出去?料你也没那个本事!”
陈老一指安秋鹜,“有她在手,咱们还愁出不去这大营!”
——
一场胜利的谈判,往往双方都要有拿得出手的筹码。
很不幸,安秋鹜就是这个筹码。
她一人,换来了两匹好马,外加好些干粮。
哦,对了,还有放陈老和严无期安全的离开秋山道。
狮子大开口!
安秋鹜是这么评价陈老的。
“你真是看得起我。”
从另外一个清奇的角度看,若外面的人答应了,她倒当真身价不菲。
陈老一脸从容,很有胜券在握的悠闲气度。
难得没有对她横眉冷眼,“穆晋安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又是他的未婚妻,侯府的世子爷也在呢,西北军就算憋着口恶气也得答应我的条件,就是会不会寒了西北军将士的心可就难说,毕竟谁都不愿意敬如神明的大将军为了一个女子的安危而罔顾他们的死活,秋山道将士的血债我可也有一份呢。”
毒,真毒!
这人一把年纪,心思阴险毒辣,不给自己积德不会有好报!
谈判的结果很快传达进来,前面的条件都可以答应,唯独放他二人平安离去不行,最多让他二人出营多走十里路。
结果不好不坏。
陈老骂骂咧咧。
严无期平静地拉住安秋鹜的手,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周遭的西北军比先前多了不少,陈老反复的看就是没有看见一个鞑靼人,他往严无期身边靠了靠。
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士兵们自觉地往两边散开露出一条道,有人逆着光骑马而来。
严无期神色突变,一手提起陈老猛地甩上马背,自己则紧紧揽住安秋鹜轻轻一踏,两人一前一后的坐在另一匹马上。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骏马嘶鸣一声快速地往营门奔去。
没有人阻拦。
眼看着踏过一片鞑靼人的尸体,掠过营门的守将,出了营门直奔大道。
忽闻背后一阵破空声传来,箭尖刺进皮肉,陈老只来得及喊一声‘严无期,救我’便栽下马去。
严无期没有停下,只是揽紧怀中的人催马前行。
迎着冷风,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别怕,我带你离...”
开字消散在风里。
他惊恐地发现环住她的手臂使不上力。
“魏筱!”
安秋鹜仰着头任散开的发飘扬在风中。
她晃了晃双指夹住的金针,无声道:“严无期,你大意了!”
说完,整个人灵活地从他臂弯处侧着往外一跃,就像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骇地睚眦俱裂,拼着麻木的手臂去拉她,“不要!”
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身后有马蹄声袭来,在安秋鹜快要跌落的瞬间猛地揽住她的腰带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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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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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无期看见她安然无恙后才长松了口气。
视线触及穆晋安, 两人的眸光在空气中交汇隐有电光火石间的滋滋声,他深深地看一眼被穆晋安紧紧揽在怀中的安秋鹜,转头一夹马肚直奔大道。
身后没有追兵, 只有大道尽头的人影渐渐消失在山与路相接的转角处。
“驾!”
穆晋安看了良久,揽着怀里的人往大营走。
安秋鹜想回头看看他, 却被他强硬地按在怀里不许她乱动。
身后的人现在脾气好像不太好。
她暗自撇嘴, 不再细想,忙活半日她也倦了, 在他怀里寻一处好位置慵懒地往后靠, 晃晃悠悠睡了过去。
怀中的人没了动静, 好半晌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穆晋安这才低头扒拉两下去看她。
竟然睡着了!
穆晋安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气恼转眼烟消云散。
长途奔袭,先是取了差不多成了空城的三关,得知图塔孤注一掷地把兵力全部用来攻打秋山道,西北军连夜往大营赶, 幸好赶上大营与鞑靼激战最猛烈的时候, 大军回营生擒图塔, 一举歼灭图塔的鞑靼兵。
历时三个月的西北战事总算告一段落。
抬头远望, 山顶的积雪处似乎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偶有一两只寒鸦掠过头顶不待盘旋已经飞远, 就连光秃秃的枝桠上也渐渐冒出了嫩芽。
马蹄声放缓, 穆晋安带着坏里睡得正香的人慢悠悠地走在这片恢复安宁的土地上。
——
连着两日的收拾,整个西北军大营焕然一新。
除夕夜没有过好, 大年初一又在鏖战, 初三初四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营中的将士们去大冶城拉来了鲜果蔬菜, 宰了牛羊在营地里搭起了烤架, 日光还没有彻底落下西山,整个营地里已经飘起了肉香味。
外面热闹非凡,帐子里也是暖意浓浓。
安秋鹜拿出做好的两件衣服往皎月和陶桃身上比划,她针线活不算好,还是之前在大冶城时被救的村民来大营看望她给她带了几匹西北这边的土布,想着年节下也该让陶桃穿身新衣裳,这里不似京都繁华什么都能买得到,只能自己动手做,这一做起来自然就想到了皎月。
衣裳大概只是有个衣裳的形状,里面缝制了棉花还算暖和,就是这样式和做工...皎月嘴角抽搐两下,转头去看陶桃。
“安姐姐,你手真巧,这衣裳暖和又好看,陶桃很喜欢。”
小姑娘穿着衣服依偎在安秋鹜身边,脸上溢满了笑意。
皎月......
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或是最近姑娘对她太宽容,她的心气也高了?
安秋鹜摸着小姑娘的发顶,捏捏她红彤彤的脸颊笑着道:“你喜欢就好,只是姐姐没怎么做过这些,做的也不算...太好,等姐姐回了京都到时候让人置办些东西带给你好不好。”
皎月在心底默默点头。
姑娘这话还算中肯,看来不是她的问题。
听说回京都,小丫头的眼睛瞬间冒出亮光,充满了希冀,“安姐姐,京都是不是很漂亮啊?”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这身新衣裳,“我觉得这身衣裳已经很好了,姐姐不要说不好,往常过年阿娘也会做一些只是用不到这么好的布料,也不暖和,阿弟这几年比我长得还高些,阿娘就不大给我做了,只给阿弟做,等来年年底阿弟有了新衣裳,我就可以穿阿弟去年做的了,阿娘说也是一样的,省下来的钱可以多买点粮食和肉,还可以给阿弟凑点束脩。”
她笑着说,似乎在说一件很家常的事,并无半分怨怼。
眼睛有些酸涩,安秋鹜仰头眨了眨眼,才紧紧把陶桃揽在怀里,她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系带,是与衣裳同色系的布料,系带上她还绣了两个桃子的形状。
陶桃的头发不算柔顺,发质也不大好,最近跟在她身边倒是养好了些,把小姑娘的发髻拆开,重新梳了两个京都时兴的发髻,把系带绑在发髻上,小姑娘忙不迭地跑到铜镜前左看右看,笑得不能自已。
平日里陶桃太懂事了,举止神态有时候不像个孩子,更像个小大人。
现在开心的模样才露出几分孩童的天真。
安秋鹜招手让她过来,小姑娘天天泡在药材堆里身上也满是药香味,她倾身环抱住陶桃,小姑娘也伸出手臂抱住她,“桃子,新年快乐。”
“姐姐也是。”
皎月递过来一个桃子形状的小荷包,安秋鹜把它系在陶桃身上,故作神秘地小声道:“桃子,这是姐姐给你的压岁钱,要保管好不能让别人知道哦,等回了大冶城,想吃什么就买,还有胭脂水粉漂亮的衣裳,或是攒着以后花都行。”
陶桃点头,珍重地捋着衣裳遮住了小荷包。
“去玩吧。”
陶桃点头,突然笑着往她面上一凑,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逃也似地出了帐子。
皎月早在陶桃说那番做衣裳的话时就摒弃了心中的杂念。
虽说她是奴婢,但吃穿可比陶桃这丫头好太多了,她虽没有太多的心思,听小姑娘这么说也难免生出几分怜悯。
“桃子很喜欢姑娘。”
说着把一个弯月形的荷包也系在自己腰上,系完还服帖地拍了两下,颇有些自豪。
姑娘做什么都不会忘了自己的。
安秋鹜眉毛一跳,这么大个人系个这个总有些违和。
她不过是想着反正要发压岁钱,又不像在侯府里有专门的红封,索性趁着顺手也给她做了一个。
“小孩子心思单纯,你对她好几分,她自然也会对你好的。”
她纠结了两下,笑着应答并没有说系荷包的事。
皎月的心思不会比小姑娘的心思复杂到哪去,她喜欢就带着吧。
正说着,只见帐帘一掀,披着墨色狐裘的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帐门前,怀里还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薄唇轻启,“我也想要个荷包,像桃子和皎月这种。”
皎月不自觉地抖了两下身子,傻笑着夺帐而出。
大将军一说,她脑海中就冒出他腰上系着这种荷包的样子,简直惊悚好吧。
帐子里一时只有她二人,安秋鹜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嘴角一顿收了笑意,转身坐到卷起的一处小窗前,看着外面士兵们推杯换盏的热闹出神。
没得到回应穆晋安也不恼,自顾自地搬个小矮凳坐到她身边,一一拿起他抱进来的东西给她瞧。
“这是一个玲珑八角宫灯,就是西北这边没有什么好的珠玉和宝石,只能让工匠们照着刻个模样,填充宝石的位置用颜料染上。”
安秋鹜没有看,余光却瞥了两下,确实做的有七八分像,她按耐住拿过来细瞧的冲动,换下右手用左手支着头。
“你看,灯檐下我让人刻了形态各异的老虎。”
老虎?
对了,魏筱比真正的安秋鹜还要小半岁,确实属虎。
趁他不注意,她又悄悄瞄了两眼,老虎委实可爱,她不禁翘了翘嘴角。
“我买了皮影,剪纸还有炮仗,等咱们一会吃了饭,我带你出去玩,还叫人做了投壶,就是没有京都的投壶做的好...”
先前的那点气性就快跑不见了,她扣着手心还在强撑。
穆晋安自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不急着拆穿继续拿出东西诱惑她,“还有这个,我一早去大冶城带回来的。”
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安秋鹜惊讶地瞧他拿出的食盒。
食盒一共分三层,最上面一层里面放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另外两层一层放着形状如桂花模样的桂花糕,最下面一层放着几样玫瑰色的花点。
穆晋安递过去一块,“尝尝。”
美食当前自然不能辜负。
她也不拿,就着他的手浅浅咬了一口,馥郁的桂花香气让她舒服的眯了眼,等她想去盒子里拿时,剩下的半块点心还在他里举着。
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安秋鹜低头把剩下的吃了。
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指腹,两个人俱是浑身一颤。
“这时节哪里来的桂花?”
脸颊有些发烫,她不觉伸手捂住不想让他看见。
穆晋安知道这气算是消了大半,献宝似的把下面玫瑰色的点心也拿给她,“早年军中有个叔叔在大冶城安了家,他的夫人是南方人喜爱养些花草,所以在自家后院搭了个暖棚,知晓你爱吃桂花糕后,我就让人从外面买了几颗不错的桂花树给叔母送去,说来倒是这桂花树有灵性些,知道你爱这口,除夕那晚开了好大一片,昨日叔叔给我说了,我便一早去摘了桂花送到制糕点的铺子,让人现做的。”
“再尝尝这个,这是混着玫瑰花露的点心,我做的急了些,模样不算多好看,味道却是不错。”
果然,之前点缀在盒子里没发现,现在一拿起来才发现有些花朵的花瓣和叶子处不是那么平滑,略有些瑕疵。
她惊异地看着他,“大将军,你还会做点心?”
穆晋安宠溺地递过去一杯水,让她顺一下,“你爱吃的,我都会慢慢学。”
这话一出,先前的气恼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不想这么快就与他和好如初。
她拿着点心,看着外面还在刷酱料的烤羊,一圈又一圈的篝火照的她眸子也如火一般的红。
这么久穆晋安也知晓几分她的脾气。
见她不动声色的样子,打开那只檀木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轻柔地套在她的左手上。
手腕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她低头看,一只白净无暇的玉镯正正好套在她的手上,镯子质地顺滑,肉眼可见缕缕云团似的柔光。
她想取下来,镯子却好似长在她手腕上。
他轻轻地按住她的双手,捧在掌心里,“秋鹜,戴着吧。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全,这只暖玉镯既能克制西北的寒气又对伤痕有助益,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他笑着看她,眼里盛满了笑意,嘴角也向上翘起好看的弧度。
就好似...
她在闹,他在笑。
不管她怎样不理他,他总会一点点的靠过来,再靠近些,直到她憋在心里的恼怒一股子消散。
眼角一热,安秋鹜张开手臂猛地扑向他。
被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她握着拳捶在他后背上,力度不大,他却附和着一叠声地喊疼,说着再也不敢了,叫她轻点。
安秋鹜勾起嘴角,嘴里却不饶他,“现在知道痛了!就是要让你记住,看你以后还会不会凶我!”
说起这事,不过当时被她突然跃下马的举措给吓着了。
带她回来,便虎着脸说了几句。
天可怜见的,可决不算凶。
顶多...
顶多算没有笑着说话而已,不过语气确实是重了些,毕竟他带兵打仗惯了,即使骨子里算不得急躁。
他任由她捶打,嘴里一连串的告饶,“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以身犯险,更别说从马上跳下来,若不是我紧跟在后面,谁知道会发生何事,秋鹜,当时真的吓到我了。”
她知道。
她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她。
她只是一个人习惯了。
习惯背负着所有独自前行,也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摆脱所有的阻挠。
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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