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知堂姐一向心高气傲,有意找人打听着,怕她做些傻事,幸好周铭泉回报五阿哥府邸一切太平,她这才松了口气。
挽星见多了世事无常,冷眼道:“奴婢怎觉着有些不对劲?五阿哥难道不知道假怀孕的事?”
又或者那肇事人根本就没说。
云莺乐观地道:“五贝勒爱重姐姐,大约不愿意同她计较吧。”
那可未必,没有男人不看重子嗣的,挽星只担心这位瓜尔佳格格打错主意,再连累自家主子便不好了。
但看云莺一脸傻白甜的模样,挽星到底没忍心揭穿,只盼着那位有些担当、老实承认了罢。
不提云华的窘境,这厢云莺却是风头日盛,自上月赏了头面之后,这个月德妃竟又派人传她进宫,让她帮着拣点佛米,好求送子娘娘送个白白胖胖的阿哥。
当然是和福晋一同去,德妃在这方面很少有失偏颇。
但谁是谁的陪衬就很难说了。
饶是福晋都有点不是滋味,她费了那么久的工夫,才让德妃同意自己帮她抄经,而云莺竟轻轻松松获得了这份恩典;且抄经是亲力亲为字字泣血,福晋手上都磨出茧子来了,而瓜尔佳氏只需做做样样即可——佛米是有手都会拣的。
福晋难免对赵嬷嬷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
赵嬷嬷倒是看出点端倪,德妃就喜欢心思少的人,而福晋偏偏跟德妃太像了。别看德妃这阵子待福晋亲厚,背地里没准还防着呢。
赵嬷嬷道:“要么您不带她去好了,就说瓜尔佳格格身子不适。”
反正德妃也不可能来要脉案。
福晋摇头,“算了,由她去罢。”
说完就命人备车,又交代乳母准备大阿哥出门衣裳:弘晖一向孱弱,受点冷风都会泻肚,偏德妃喜欢孙儿,每每都要求抱去,福晋也不敢不依。
赵嬷嬷望着自家主子忙忙碌碌模样,觉得做人实在麻烦,偏这麻烦一多半还是福晋自找的,奇哉怪哉。
第41章 闲话
李氏听闻德妃请福晋和瓜尔佳氏进宫捡佛米, 酸得直冒泡儿,又不能厚着脸皮让福晋带她去——就算福晋肯也做不了主。
只得退而求其次,希望云莺把弘盼给带上, 进宫给他祖母磕个响头, 也算全了孝心。
才一岁多的孩子懂什么孝心,走路都跌跌撞撞呢,云莺当然不肯,加之李氏把弘盼看得跟宝贝疙瘩蛋似的,稍微有点差错,岂非成她的责任。
无奈云莺以前拒绝过李氏太多次, 这回实在拉不下脸,加之怕李氏怀恨在心,便含笑道:“阿哥太小,我怀着身孕看顾他不妥当,不如换成宁楚克吧。”
总归都是李氏的孩子, 何必厚此薄彼。
李氏虽觉得让女儿讨了德妃欢心也未必中用,但聊胜于无, 总比什么都不错的强,便勉强答应了。
出发那天,福晋坐一辆马车,云莺带着二格格坐另一辆。
自从狗咬事件后,她还没怎么跟宁楚克打过交道,以为气氛定会有些尴尬, 然而宁楚克却不记仇, 反而关切地问起米粒下落。
听说只是被送回娘家并无大碍, 宁楚克方才松口气,又抱歉地对云莺道:“都是我不好, 当时就该说清楚的。”
“没事,不都过去了吗?”云莺含笑道,对二格格多了些好感,看来宁楚克虽然调皮,倒不像李氏那般乖张——也可能是李氏不怎么管教她的缘故。
宁楚克对皇宫很好奇,她还没怎么出过远门呢,打记事起就在李氏那个东小苑里。
云莺诧道:“贝勒爷也没带你进宫吗?”
宁楚克歪着头想了想,“小时候应该是有的,我记不清了。”
现在也只是个小孩子,云莺忍俊不禁,帮她紧了紧肩上披风,又让挽星去找一条薄毯子来。
到了宫门,云莺由挽星搀扶着下车,小心随在福晋后头,看福晋一脸忧闷嘱咐侍从裹好大阿哥襁褓,云莺实在不解:那么小的孩子,留他在家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搬来搬去。
永和宫跟云莺印象中一般典雅精致,不过更安静了些,想是德妃这半年侍寝愈少的缘故,本来到她这个岁数跟皇帝就只剩下精神伴侣了,差不多的都在扶持新人,每逢康熙过来,德妃都推给几个贵人常在——这话自然是四爷讲给云莺听的。
云莺很难理解这种感情,照四爷的看法,德妃是康熙最信赖和重视的人,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去宠幸年轻女子,难道男人当真能把灵与肉分开?
她跟四阿哥倒是蜜里调油,自从两人相处愈深,云莺感觉自己爱他又多了一些。
她只盼着自己别学得跟德妃一样。
正殿里,德妃等人拣了已有快两个时辰,面前放着半盆的米和豆子,出乎意料的是惠妃和宜妃也在。
福晋和云莺进去时,正听见宜妃爽脆的声音,“咱们几个真应了那句老话,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德妃便嗔道:“这话只有我和惠妃说得,宜妃你怎么好意思?”
郭络罗氏可是她们之中最年轻的,且精于保养,面貌与当年并无太大分别,宜妃这话,着实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
云莺扑哧笑出声来。
福晋责备地瞥她一眼,上前道:“儿媳携瓜尔佳氏向各位娘娘请安。”
宜妃口角俏皮,“哟,这位便是老四当初看上、非向万岁爷讨要的吧?果然生得水灵,难怪我家老五都惦记着。”
此话许是无心,却着实于云莺名声不利,小小年纪学着招蜂引蝶,还想引得兄弟阋墙不成?四阿哥看上这种货色,也着实眼光不佳。
德妃听出苗头,淡淡说道:“老五倒是贪多嚼不烂,府里那么些侍妾丫头还不够,还眼馋心热,宜妃你该教教他。”
宜妃笑道:“我也想教啊,可谁叫他没养在我膝下,说什么都不听!”
也只有她仗着心直口快敢编排宁寿宫,埋怨皇太后误了胤祺终身——又有点像指桑骂槐。
四阿哥也没养在德妃膝下呢。
德妃只装没听见,对一旁惠妃道:“你拣这些也够了,太多怕盛不住。”
惠妃瞧着却挺虔诚,专注地拈起一粒豆子,“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多了。”
宜妃脆生生道:“惠妃姐姐还想要再要个嫡孙呢,只可怜大福晋的肚子。”
直郡王府上至今只得一子,也难怪惠妃着急,闻听此言,脸色顿时黑下来,大有对着宜妃发作的意思——总算她想起礼佛须得修身养性,强自按下。
宜妃浑然不在意她这张刀子似的嘴,兀自开了妆奁慢理云鬓。
云莺总算明白宜妃容貌出众却不如德妃得宠的缘由了,敢情康熙也怕她利嘴。
宜妃补完了妆,忽又莞尔一笑,“总是德妃姐姐福气好,已经有了两个孙儿,现马上又要添一位。”
大有拱火之意,生怕惠妃不记恨。
德妃慢悠悠抬头,“你不也一样?刘佳氏跟瓜尔佳氏接连有孕,刘佳氏都快临盆了吧?”
宜妃甩了甩手绢,“都是些庶子,抵什么用。”
这会子知道论嫡庶了,那你怎么看不起太子、还想让老五争权?德妃微哂。
云莺正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连宜妃都不知道云华假怀孕、还在沾沾自喜?莫非云华瞒到现在?
冷不防听见德妃传唤,云莺便顺从地跟着福晋走过去,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都是剥好的豆子,拣起来也不费力,圆墩墩的煞是可爱,就不知油炸之后会否跟蚕豆一样可口……阿弥陀佛,求佛祖原谅,她可没有不敬之心。
几人阒静无声地捡着,宜妃忽然说道:“我听说四阿哥想立瓜尔佳氏为侧福晋,不知有没有这话?”
福晋的手不禁顿住。
云莺则在心底痛骂宜妃祖宗十八代,就那么闲吗?
宜妃犹自看热闹不嫌事大,掩唇浅笑,“仿佛听见我们家老五说的,四阿哥真是个痴心人,这才半年不到,就忙着给爱妾抬位份,老五比起来真是自愧不如。”
第42章 偏袒
这话着实用心险恶, 德妃和惠妃齐皱起眉头。
最好当然是四福晋自个儿出来解释,澄清是她的意思,如此方得两全其美——左右不是还没请封吗?说几句漂亮话不值什么。
然而福晋只顾埋头捡着佛米, 浑似没听见。
德妃略觉失望。
云莺想了想, 倒是俏生生地抬起头来,“这话您怎么知道?”
宜妃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她这是承认了?果然空有美貌,皮囊底下却是个草包,如此更好,让四福晋知道瓜尔佳氏撺掇老四给自己提位份, 府里将再无宁日。
宜妃笑道:“所以说你有福,连本宫都羡慕不及。”
云莺就等着这句呢,“娘娘这话也太折煞妾身,莫说妾身还只是格格,即便真请封了侧福晋, 哪里就敢和娘娘比肩了?常听说五阿哥是最孝顺的,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瞧着果然不错,仿佛连当初封爵都是五阿哥先知道,妾身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表面上说五阿哥大嘴巴,宜妃听着却顿生警惕之感:万岁爷向来不许皇子们与生母太过亲近,尤其是已经成年的,只因胤祺打小养在太后宫里, 少得相聚, 皇帝才开恩几分, 但这并不表示胤祺能天天往翊坤宫跑。
瓜尔佳氏这话,显然暗指她们母子来往过密, 又指责胤祺有人品不善之嫌:一个口无遮拦的皇子,万岁爷怎放心让他料理军国大事?尤其这回几位贝勒一同寻访塞外,那更不能疏忽大意了。
宜妃冷着脸,见对面仍挺着脖子毫无畏惧的模样,不禁暗暗着恼。
正欲找个由头发作,德妃却开口了,“云莺,你带宁楚克到御花园走走,本宫瞧她难得过来。”
自然是帮云莺解围,宜妃这种睚眦必报的个性,想收拾个侍妾不是手到擒来么?
云莺识趣起身,她才不想留下面对宜妃怒火呢,不过刚刚那番话实在聪明,怼得宜妃哑口无言,云莺暗暗得意,看来自己跟着四阿哥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宁楚克在偏殿吃点心吃乏了,又不想小憩,见云莺邀她游园,立刻答应下来。
云莺因着身孕缘故,有意避开假山、湖泊这些危险地带,结果只剩下几处花圃可走,好在宁楚克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点景致已足够令她眼花缭乱了。
正对着一簇绿菊看得起劲,迎面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荣妃的远亲马佳氏,她虽然如愿承宠封了答应,可偏偏尹氏先她一步封了常在,不患寡而患不均,马佳氏心里都快拧出醋汁子了。
瞧见云莺春风得意的容貌,心里更是气愤,凭什么她就得伺候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万岁爷床笫之间已渐渐力不从心了,马佳氏初尝人事,却正是春情难耐的时候。
早知道还不如跟那拨秀女一般赐给阿哥们当侍妾,她这屈居末流的答应,比起侍妾也好不了多少!
到底是个小主,云莺依旧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只因身躯蹒跚的缘故,蹲下去的幅度略轻微了些。
落在马佳氏眼里,便是对自个儿不敬,但她既无协理六宫之权,也没法拿这个发作——何况人家终究行了礼,说出去也是她小肚鸡肠。
见云莺带来的小姑娘想摘下那朵绿菊,马佳氏灵机一动,大声呵斥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它!”
宁楚克本来只想摸摸绿菊柔嫩的花瓣,哪知被马佳氏这么一吓,身不由主地跌倒,一下子将茎秆给压折了。
花朵当然也蔫头巴脑地垂下。
马佳氏大惊小怪,“好啊,这绿菊是万岁爷特意让花房培植出用作庆贺中秋的,阖宫只得数株,如今一下子被你给弄坏了,该如何收场!”
她身边的侍女察言观色,看出主子想要借题发挥,立刻上前拖起宁楚克,要将其带回宫审问。
云莺倒不是害怕她们滥用私刑,这么点小事还不值得惊动慎刑司,可宁楚克本就是个女孩儿,胆子又细,只需关她几个时辰就足以令她心悸受惊了——或许正是马佳氏想要的。
若宁楚克有何不测,她如何向四爷交代?
挽星自不能眼见如此,上前跟那侍女撕扯起来,却因顾虑对面身份,不敢大力动作,两边相持不下。
马佳氏愈发有恃无恐,“还不快带走!”
云莺这脾气实难再忍,上前扬起巴掌,狠狠赏了那侍女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马佳氏都惊呆了,居然敢打她的人!立刻便要以牙还牙。
云莺高高扬起莹白脸庞,意思你敢动手吗?
挽星适时地助攻,“我家主子腹中怀的可是万岁爷的亲皇孙。”
言下之意,但凡有点差池,马佳氏都担待不起——她只是个答应,还敢与凤子龙孙相较么?
马佳氏望着云莺微微凸起的下腹,恨不得隔着衣裳凿出两个血洞来,偏这蹄子运气忒好,一去就叫她怀上了,自己跟着康熙,不知几时能有喜信——生下来多半也要交给荣妃,将来依旧给三阿哥当奴才。
思及此处,难免悲从中来,嘴上却不肯服输,依旧恶狠狠道:“你给我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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