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耸了耸肩,她才不怕呢,本来进宫机会就不多,马佳氏又不能出去,还想守株待兔不成?有本事找德妃问罪去呀,她反而佩服马佳氏胆量。
宁楚克吃这一吓,也没了游玩兴致,只紧紧拉着云莺裙摆,不敢离开她半步。
待回到永和宫中,宜妃等人已经离开,云莺就把那绿菊的事对德妃说了,又作出一副愧疚模样,表示不该给婆婆添麻烦。
德妃嗤道:“你听她胡说!区区几盆花而已,万岁爷哪就上心了?”
何况花房培育出的名种不会都呈上去,总会留下几样备选,顶多茎叶上有些瑕疵而已——到时候叫人摆在窗台暗处就行了,横竖中秋宴晚上才办。
德妃终究是护短的,见宁楚克小脸煞白,鬓边还直冒冷汗,心中十分不忍,“这事你就不必管了,先带二格格回去,找大夫好好给她瞧瞧,别落下病根来。”
云莺点头,还是有点自责,“都怪妾身,不该出言顶撞马答应。”
德妃不耐,“行了,这有什么,你原不必对她低声下气。”
堂堂永和宫的儿媳妇,还能叫荣妃身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给欺负了去?说白了,马佳氏不过是荣妃养的狗而已,再怎么狺狺狂吠,终究是虚张声势。
回去路上,福晋本想把宁楚克挪到自己马车里,奈何宁楚克跟云莺寸步不离,云莺只能无奈道:“也就一两个时辰,姐姐便由她吧,你也省省心。”
福晋无话可说,她真没看出这瓜尔佳氏有什么好,人人就对她掏心掏肺了,连德妃都毫不掩饰偏爱。
福晋有些惆怅,她太过注重权势与威严,倒也不需要旁人喜欢,只是偶尔回想起来,多少有些孤家寡人之感。
好在还有个弘晖,这世上,只有他是真心依靠她的罢。
第43章 问罪
大抵是宁楚克对李氏讲述了御花园中遭遇, 李氏对云莺的态度约略和善了些——也只是略微而已。
侍妾之间虽无死仇,但争风吃醋本质是对资源的争夺,要她跟云莺和睦相处, 无疑过分困难。
云莺也不介意, 她不能指望世上人人都喜欢自个儿,只要她在意的人觉得她好就够了,至于李氏……云莺只当她是空气。
府里安生了几天,云莺正踌躇该不该去给云华提个醒儿,这假孕也没有假十个月的,到时候总给有个孩子交差吧?还是趁早对宜妃和五阿哥讲实话的好。
然而还不待她拿定主意, 五爷府上便来了消息,称是刘佳氏跟瓜尔佳氏吵架,不慎把瓜尔佳氏从台阶上推了下去,以致瓜尔佳氏小产。
云莺:……她脸上的表情一定能写成个囧字。
这还不算完,刘佳氏也不是吃素的, 暗中把服侍云华的丫鬟叫去审问,意外得知不过是场假怀孕, 遂颐指气使找了大夫来验身,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还嚷嚷着要请太医呢。
云莺本来觉得自己就算笨的了,没想到云华比她还笨,你就算要嫁祸,甩给刘佳氏又有何用?刘佳氏眼瞅着快临盆了, 五爷不可能为这个处置她, 等孩子生下来, 五爷一高兴,不就能顺利复宠了么?所以说根本得不偿失。
可能云华只想吓唬一下刘佳氏, 顶好刺激得她小产或者难产,好趁机除去一个劲敌,但这种法子本身就是赌运气,瞧瞧,弄巧成拙了吧?
云莺甚是心累,闹出这样的事,她也脸上无光,到底顶着同一个姓氏呢。
德妃这时候却又召她进宫了,还只叫她一个。
连福晋都觉得意外,德妃以前从不会单独召侍妾问话,总是请她陪同,主副分明,哪怕李格格怀二阿哥的时候也一样。
如今云莺却得破例,还是额娘的确对她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云莺无暇理会福晋心情,她都自身难保了——猜着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来到永和宫中,德妃开门见山道:“五贝勒府上近况,你可听说了?”
云莺点头,十分羞惭,“堂姊不肖,玷辱家门,还望娘娘原谅她年轻冒失,宽宥则个。”
德妃不是云华正经婆婆,管不到他们家去,云莺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她向宜妃说说情——五阿哥相比之下倒是好糊弄多了。
德妃哂道:“你倒惯会替人着想,你那好姐姐却忙着拉你下水呢。”
云莺一惊,这叫什么话?
德妃蹙着眉头,转过脸抿了口茶,显然有着说不出的嫌恶,挽月便代为解释:“云华格格说是您出的主意,教她以此争宠。”
云莺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脸也涨成酱紫颜色,她真要气死了,云华这样对她!
德妃见此情状,疑心已去了七八分,“本宫当然知道你冤枉,但这话得看宜妃信不信。”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但宜妃可不管这套,比起自己家里做出丑事,她宁愿甩锅给外人更安心些。
正说着,就见宜妃带着宫人气势汹汹杀了过来,身后云华一脸惭色。
德妃倒是不慌不忙,坦然地请她就座,又让侍女端茶和点心来。
宜妃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唯有向着德妃诉苦,“我真是,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竟遇上这群冤家。”
一面拿帕子搵泪,“帮不上忙不说,就会给我闯祸!”
云华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云莺则紧盯着对面,实在不解云华为何说这种话,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宜妃抿了两口热茶,情绪缓和了些,半真半假地对德妃道:“活了大把岁数,头一遭遇见这种事,好好的身孕还能有假!原以为能双喜临门呢,哪知却是空欢喜,姐姐,我劝你也多留个心眼,别重蹈我覆辙。”
暗指云莺这一胎有可能伪造——说不定就是假的呢,这么久以来也就两位大夫验过不是吗?
看来比起自家的烦心事,宜妃更愿意膈应德妃。
德妃淡然道:“云莺胆子小,断断做不出来,且我相信刘太医的医术。”
宜妃呵呵两声,“宫中太医的医术自然没得说,不过人品么……”
也不是不可以收买的。
云莺云华都有些云里雾里,宫里人吵架都这么含蓄么?完全没个重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唠嗑。
总算宜妃记起正题,“不瞒姐姐,今日我过来是想问个究竟,若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妹子计较。”
说罢冷冷盯着云华,“那法子当真是你堂妹教你的?”
云华不敢与云莺对视,只缩着肩膀,飞快地点了点头。
云莺失望透顶,她以为当着自己面云华多少会有些担当,哪知却是这般怯懦。
宜妃哂道:“我也知晓各人犯错个人承担,不能全怨别人挑唆,只是四贝勒府上也会有这般心术不正之人,着实令我大感意外。”
平淡的口吻,却像用钝刀子割肉,云莺只觉眼眶一阵酸痛,泪水险些就要落下,好容易才忍住了。
她还从没被人这样说过哩。
德妃瞥她一眼,淡淡向宜妃道:“妹妹定要偏听偏信,能怨得了谁?”
宜妃倒被气笑了,“姐姐这话,莫非不敢承认?”
德妃依然气定神闲,“没说过的话、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除非是傻子。”
说完吩咐挽月,“带格格下去洗把脸,再给我妆台上那盒茉莉粉拿去,那个不伤及胎儿,又可润泽肌肤。”
宜妃忍不住道:“姐姐,您一定要包庇她不成?”
德妃奇怪地看着她,“妹妹你才是无理取闹,不知从哪听了些谣言,就跑来兴师问罪,不觉得太荒唐么?”
轻笑一声,“说到底,假怀孕是五爷府上侍妾干的,和咱们老四有何干系?你非要把脏水泼到老四头上,我倒不得不怀疑妹妹居心了。”
第44章 归来
德妃把事情定调得如此严重, 是宜妃不愿见到的。
她本意只想杀杀德妃锐气,让永和宫丢把脸而已——谁叫德妃老找人分她宠来着?
可德妃看来却要小事化大,一旦关系到诸皇子间的斗争, 只怕连万岁爷都会过问, 宜妃对此并没什么底气,说到底,她就没觉得云华是个好的,不过话赶话碰上了,正好给她那堂妹妹泼盆脏水而已。
云莺果真有责任么?宜妃看也不见得,且即便由她挑唆又如何, 拿主意的到底是云华自己,怪天怪地怪不得旁人。
宜妃本想杀个措手不及,趁对面反应慢先逼着认罪了,那时一切都好说,哪知德妃忙而不乱, 压根不给她机会。
宜妃也只能凭气势强撑,“姐姐这样护短, 当真令我大开眼界。”
德妃淡淡道:“谁没个远近亲疏之别,难道我得帮着外人不成?妹妹若不服气,只管找万岁爷理论,我随时恭候。”
宜妃冷笑几声,到底没这个胆子闹大,气冲冲踢翻凳子离去。
连云华也不管了。
云莺笨拙地走到德妃跟前, 诚惶诚恐向她施了一礼, “多谢娘娘帮我解围。”
若非德妃态度强硬, 宜妃断不会轻易便善罢甘休。
德妃道:“我原不是为帮你……”
想说为了老四颜面才会如此,可看见云莺红了眼眶,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把那句话咽回去,只道:“你这几天也安生些,给本宫抄几篇祈福用的经文吧。”
虽说责任本不在她,可身为女人家只有躲是非的道理,避避风头也是应该的。
云莺感激点头。
德妃也不留她喝茶了,只让挽月找几本经书给她的,都是那种偏大的字体,省得怀孕看久了伤眼睛。
云莺心里暖呼呼的,知道有人关心自己,即便只是关心她腹中孩子,那也比乏人问津的强。
从永和宫出来,琉璃正要坐马车回家,却见云华小跑着跟来,满脸愧疚对她道:“妹妹,对不住,我那会儿实在是昏头了,只想着找个理由搪塞,不是故意要推到你身上……”
云莺很干脆地打断她,“若非德妃娘娘帮我出头,根本你也不会来道歉,对么?”
云华瞠目结舌,“小妹,你怎能这样说?我……”
奈何云莺对她失望透顶,“我总以为咱们姐妹一场,姐姐肯定是真心对我的,如今想来,不过是有用时呼来唤去,没用时一脚踹开,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明,着了你的道。”
这会子她总算意识到,云华从一开始就打着利用她的目的,什么帮她在五爷府上找个好归宿,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利用她来对付刘佳氏;她没嫁成五阿哥却嫁了四阿哥,难怪云华会那样失望,本质自己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云莺款款登上马车,看着仍和泥胎木塑般的云华,沉声道:“我劝堂姐还是好好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实在不用费心来讨好我了。”
五阿哥固然是个耳根子软的,容易被女人的眼泪打动,可刘佳氏岂是善茬?云华这回自作自受,赔了夫人又折兵,刘佳氏铁定要痛打落水狗,云华若不想就此失宠,便得绞尽脑汁来挽留五阿哥了。
*
回到府中,福晋问明始末,本想对云莺训话,挽星却将那摞经书摆出来过目,道:“格格还得为娘娘抄经,怕耽误工夫,怕是不能陪您谈天了。”
德妃布置的任何固然算惩罚,但对云莺也是种保护,她老人家先罚过了,旁人便不能再拿这事指手画脚。
福晋也无话可说,只能放云莺回西苑去。
挽星偷偷笑道:“福晋还想着对您耳提面命一番呢,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云莺嗔她促狭,“我看福晋兴许也是好意。”
挽星才不信,这天底下的嫡妻就没几个看得起妾室的,好容易逮着机会,福晋怎会不借题发挥?光言语冒失就够她挑毛病的。
亏得德妃娘娘是站在格格这边的,好过受福晋的闲气。
挽星叹道:“如今且挨过这阵子,等贝勒爷回来,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云莺也在掰着指头算日子,四阿哥离开好一阵了,她还真有点隐隐想他,本来想写几封书信寄去,可一来不知道具体地址,找人打听拉不下脸;二来,写什么好呢?讲些日常琐事,似乎太含蓄,四阿哥看了也没什么意思;若是写成露骨的情信罢,被同行的弟兄们瞅见可怎么好?那几张坏嘴才会调笑,云莺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的。
一来二去也就耽搁到现在了,其实四阿哥离开,对她日常生活并没太大影响,仍是照旧吃饭穿衣,但不知怎的,心里总像空出了一块,梗的人难受,她觉得应该是荷尔蒙作祟的缘故。
等“它”出世就好了,生完孩子,她一定能变回从前那个自己。云莺这般开解着。
御驾回銮已是重阳之后,秋意瑟瑟,女眷们都换成了厚实的夹袍,云莺更夸张,连棉衣都披上了——不是她想穿,是顾嬷嬷找给她的,生怕她肚里的那块肉给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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