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有些惴惴,“娘娘不高兴我当侧福晋吗?”
“怎么会?”四爷拉起她的手,在掌心缓缓摩挲着,“额娘只是体谅你太过辛苦,想让你早些回去歇息。”
当然压一压的意思也是有的——德妃做事向来面面俱到,先前云莺还是侍妾的时候无妨,不会有人怨她有失偏颇,可如今云莺已经快跟福晋平起平坐了,德妃自然得拿出态度来,省得被人议论贝勒府家宅不宁、尊卑失道。
许是已为人父日益成熟缘故,四阿哥渐渐能体会德妃心理,额娘的确为他考虑良多,身在人世,没有桩桩件件都能顺风顺水的,他注定要面对旁人评头品足,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尽量做到最好。
回府后,云莺死蛇烂鳝般往床上一趟,万事不管。她好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着实有些累得慌。
四阿哥殷切道:“不如爷帮你揉揉?”
他在按摩这方面还是挺有心得的,德妃每逢阴雨天便觉筋骨作疼——以前服侍孝懿皇后落下的旧疾。他到太医院借来按摩的医书潜心钻研,可惜一次都没试验过,德妃认为主子该有主子的模样,这些事交给下人来就行。
殊不知他只是怀念那时的天伦之乐。
看到四阿哥这般模样,云莺不忍心拒绝,可她也不肯让四阿哥帮她按摩腿脚:本来孕期就有些浮肿,这会子一胀起来,没准跟猪蹄差不多哩。
无疑会破坏她在四阿哥心中的美好形象。
然而还不待她拒绝,四阿哥便抬起她的脚放到自个儿膝盖上,又迅速褪下罗袜。
云莺捂着眼不忍直视,倒是不怎么像猪蹄,可比那还惨,简直是蒸坏了的馒头。
四阿哥浑不在意,轻轻取了红花油膏涂抹其上,认真道:“你这裤腿扎得太紧了,该适当放一放,还有那鞋,怎么不叫挽星帮你换一双?”
云莺本来还在忸怩呢,听他这么说诧异抬头,“您不嫌弃?”
四阿哥失笑,“有什么可嫌弃的,你因为我才变成这副模样,我若不知感恩,那还是人吗?”
云莺只觉胸口胀鼓鼓的,一股暖流从心尖淌过,她蓦地俯身将他抱住,眼眶潮热,却说不出话来。
四阿哥也被她惊着了,知道云莺性子腼腆,这般主动甚是难得。
他迟疑片刻,拍了拍肩膀上那颗头颅,“你在哭吗?”
“才没有!”云莺迅速地抹了把眼角,不过这些天积压的委屈和恐惧总算一扫而空了。
直到此刻,她才发自内心愿意帮他生下这个孩子。
云莺眼眶红红道:“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四阿哥望着她,诚实的点点头,“是。”
云莺:……
第49章 宴会
顾嬷嬷办事极利索, 找福晋领了对牌,便命小丫鬟登记造册,将人员安排妥当, 管厨房的单管厨房, 接待宾客的专司接待,倒茶的就只管倒茶,各司其职,省得忙中出错。
云莺下意识就想到红楼梦里凤姐儿协理宁国府那节,整个四贝勒府虽不及贾家那般人员众多,但论起规矩严整、礼节繁琐, 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挽星还没见过对牌长什么样呢,好奇地向顾嬷嬷借来一块,“让我也瞧瞧。”
云莺笑道:“你从前没见过么?”
挽星一声叹息,“从前都是挽月姐姐管娘娘宫里的事,我哪有份。”
幸好如今跟了侧福晋, 她也算半个总管了,尽管还有顾嬷嬷这位直系领导压在上头, 可等熬走这位老人家,她不就成一把手了?
云莺同情地望着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挽星,自己打算长期聘用顾嬷嬷——实在顾嬷嬷这阵子表现太优异了,省了不少功夫,再联想到生完孩子后要操心的事更多, 云莺当然想偷懒。
就当她无耻好了, 不肯让老人家退休, 大不了多给顾嬷嬷些银子补贴家用,好歹待上两三年, 等腹中这块肉养大了,她也能消停了。
云莺无所事事,干脆负责写请帖的任务,别看这活简单,动动笔头就行,可也马虎不得,若是把人名号写错了,或是送错地方,可是要被口诛笔伐的——都是皇亲国戚呢。
因此云莺抄完不算,自个儿又反复检查了两三遍,还把四阿哥请来验看。
四阿哥故作恼火,“怎么没我那份?”
云莺娇滴滴飞了个眼刀,“您可是自己人,还要行这些虚礼么?”
四阿哥不依,反正他也要,不然后天就不来了。
当然是吓唬云莺的,但云莺还真怕他不露面,当着那么多宾客,自己岂非要羞死了?遂赶紧找出金纸,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上头书写下爱新觉罗·胤禛几个大字,末尾落款则是自己的名字,她别的不太擅长,字还是练得不错的。
四阿哥含笑接过,“我收下了,回头叫人装裱起来放在书房里。”
云莺一听急了,要不要这么公开处刑?她的字再漂亮,也比不上名家名作,被人瞧见铁定得笑掉大牙。
遂努力伸手去够,想把帖子抢回来。
四阿哥生怕她摔着,只得一面安抚,一面保证不会让外人瞧见——放在内室里自己欣赏就行。
云莺脸上又红了,出去塞外一趟,回来后倒是越来越肉麻,难道真是小别胜新婚?
既是夫妻情趣,云莺也只能由他,又怕自己的笔迹流传在外,终是不妥,便叫他送去给裱画匠装订时,别说是自己的作品。
四阿哥满口答应着,这等享受之事,当然得自己来,他才不会假手旁人。
三日后,云莺穿着一身新衣,上了个精致的妆面,打扮得如新嫁娘般,以前都是她跟在福晋后头做小伏低,如今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也多亏福晋给她做脸,才说了没会子话,便借口弘晖生病需要照应退居幕后去了。
众妯娌皆以为这是西风压倒东风,对瓜尔佳氏更添不愉——原以为四贝勒是最讲规矩的,谁知也和其他府里没两样,不过是个受宠妾室,腹中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呢,这就捧得跟掌上明珠一般了。
福晋主动让弘晖试药,无疑在妯娌间又拉了波好感,若非如此,她们是断断不敢尝试那牛痘接种法的。
也因此对云莺颇有不满,福晋自个儿礼让就罢了,你瓜尔佳氏怎的不安守妾室本分,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三福晋忽然掩鼻,“这屋子有股异味,你们闻见没有?”
七福晋天真,忙道:“什么味道?”
她觉得这花厅布置得还挺清雅的,没用那些乱七八糟的熏香,只以新鲜瓜果置于其中,甚是好闻——看不出来,瓜尔佳氏还懂得审美。
哪知全是顾嬷嬷手笔。
三福晋轻笑道:“我前日读颜氏家训,里头一句甚是贴切: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颜公诚不欺我。”
三福晋向来好读书,逮着机会就要卖弄,众妯娌虽没有她那样渊博的学识,但还是捧场地齐笑起来。
四阿哥忽然大步迈入,冷声道:“这话原出自孔圣人语录,怎的三嫂以为是颜公所创么?”
三福晋涨红了脸,她对汉学不过略有涉猎,未曾深究,又哪知里头门道?且她究竟是个女流,在一众不爱读书的妯娌里头,这点学识已经足够压倒众人了。
她却想不到四阿哥会这样不客气,“四弟,你这般态度是对王嫂该有的礼数么?”
三阿哥毕竟封了郡王,仅这点四阿哥便拍马都赶不上,为了一个妾室出言怼她,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四阿哥冷声道:“我只知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今日是我府上设宴款待,总该晓得客随主便的道理,怎的三嫂还想砸场子不成?”
四阿哥当然生气,那句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把他也给骂进去了,他知道抬了云莺位份之后必然会招致些嫉恨,可却想不到来得这样快——看来三哥眼光也不怎么好,还以为娶了个贤妻呢,不过无知蠢妇耳。
三福晋真是要气炸了,恨不得甩脸子走人,可要是真个扔崩一走,没理的倒变成她,已经接了帖子,少说也得熬到宴会结束才行。
她只能硬邦邦地撂下句,“我去看看四弟妹。”
余下的不想得罪三福晋,但更不想得罪四阿哥,唯有和稀泥,于是借口赏花的赏花、散步的散步,三三两两各自散开。
四阿哥这厢方才走上前来,拉起云莺的手,“没叫你受委屈吧?”
云莺嫣然一笑,她根本不解那句话的意思,又哪里会生气——没听懂就是零伤害。
三福晋这么大反应才叫她奇怪呢。
四阿哥揉了揉她的头,哑然失笑。
两人温存片刻,云莺道:“还是请姐姐出来罢,我亲自去说。”
她当然知晓弘晖病得不重,真厉害的话早就请太医了,如今看来,还是福晋更能如鱼得水地同这些人应酬,云莺不想逞能。
四阿哥道:“不用,她自己愿意出来倒罢,否则,爷可不愿勉强。”
以为这府里离了谁会乱套?未免把自个儿看得太重了些。福晋想借此将他一军,简直做梦。
四阿哥沉吟片刻,吩咐苏培盛去请德妃过来,“告诉娘娘,我府上炸了极好的松鼠鳜鱼,请娘娘务必尝尝鲜。”
他就不信,等见了德妃,这些人还能发横。
第50章 机智
德妃原本不想来的, 她堂堂一个母妃,倒去给儿子新立的侧福晋做脸,何苦劳神费力——她是爱吃松鼠鳜鱼不假, 但这道菜又不稀罕, 宫里难道尝不到?
还是挽月劝她,“四阿哥难得盛情相邀,您就赏脸去一趟吧。”
这些年她看着母子俩好了吵吵了好,就没一刻将话说开的时候,她这个外人都觉累得慌,分明在意彼此, 何苦总要斗气?孝懿皇后都作古多年了,那些恩怨还不能放下么?
德妃哂道:“他哪是真心邀请我,无非要给瓜尔佳氏找回场子罢了。”
四福晋是个要强的,偏偏在这关口对着干,也难怪老四恼火, 可话说回来,他非要抬举瓜尔佳氏, 那瓜尔佳氏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谁叫她升得这么高这么快,人家能不嫉恨她吗?
埋怨归埋怨,德妃到底还是移驾出宫了,反正她今日清闲得很,看看热闹也好。
娘娘果真口是心非, 挽月唯有偷笑。
结果不出四阿哥预料, 德妃大驾光临, 福晋哪里还敢摆架子,强撑着病体也要出来, 其余妯娌也都如众星拱月般喋喋不休——德妃手里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单论子女数量和宜妃平起平坐,而四阿哥十四阿哥看起来无论如何要比宜妃的那几位有出息,自然无人敢怠慢。
云莺也在四阿哥的暗示下,上前给婆婆敬了杯酒,当然她现在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替。
德妃本来想说几句训诫之语,叫她以后安分守己、别锋芒太露,可瞧见老四紧张的神色,到底还是心软了,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温声道:“虽然升了侧福晋,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太过操劳,府里的事有福晋操心呢。”
云莺恭恭敬敬把空杯放到一旁,“谢娘娘指点,妾身受教。”
福晋也松了口气,她最怕瓜尔佳氏跟自己争权,那自己正妻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幸好德妃没有偏帮瓜尔佳氏。
其实德妃这话很狡猾,她只是警告云莺怀孕期间别去冒犯福晋,等孩子生下来可就不管了——不过外人听来总是一视同仁,因而也揪不出错处。
她对四福晋无甚意见,不过一个人若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早晚得出岔子,还是得适当松松弦才好,这点瓜尔佳氏倒是颇为互补。
有了德妃捧场,府里气氛更显热烈,而四阿哥也没忘记允诺的松鼠鳜鱼,德妃一尝便尝出是醉仙楼的手艺,那家的东西在城里有口皆碑,但一天只出十条,顶难买到,可想而知大清早就得叫人排队候着。
德妃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尝过几回,至今不忘。那时候家里苦,能尝点荤腥就跟过年一样,后来倒是宽裕了,可再也不复昔年滋味。
比较起来,倒是老四对她的心意难得。德妃感慨万千。
因着宫门入夜之后便下钥,德妃并未久留,晌午便告辞了。
四阿哥恭恭敬敬将她送到门口,“今日多谢额娘赏光。”
又说那鳜鱼肉质不够细嫩,等到了鲥鱼进贡的季节,他再挑几条好的送到永和宫去。
德妃失笑,“行了,你管好自己罢,都当阿玛的人,还一团孩气。好歹封了贝勒,攒攒劲做成一番事业,也好让十四以你为荣,多跟你学学。”
虽然仍是关心十四,四阿哥这回听着不那么刺耳了,他含笑拱了拱手,目送德妃离去。
尽管没了德妃这座镇山太岁,余下的宾客再不敢无视云莺,也有不少借故跟她搭话的,云莺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她宁愿旁人对她冷淡点儿呢,太热情反而消受不来。
晚上洗漱就寝,四阿哥笑吟吟拥着她,“如何,可算满意了?”
云莺很感谢他好意,不过四阿哥若真捧她跟福晋打擂台,她肯定不上的——远的不提,光算账她就算不明白,这府里天天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好大笔开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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